吴茉儿起身离去，出园门前，对崔凤兮道：“我是苍山江家的，叔公与你父亲同僚。”
江攸跟在后头，不舍地回头望了望。两人四目相对，脸不约而同地红了。
“果真是孩子心性。”
吴茉儿腹诽，两人年纪差不多，外貌亦般配，没准能成。不过，她身份在这儿，不宜参与。倒是可以制造机会，成全两人，亦免得她家打江子衍的主意。
江子衍出行时带了副围棋。为打发时间，她到他房内准备取了和江攸一起玩。
江子衍的房间收拾得干净又整齐，香气淡雅，若有似无。吴茉儿闻着舒心，见江子衍早将她能玩的棋具归拢了放在桌上，会心一笑。
窗旁有张书桌。桌上摆着一沓宣纸，还有研好的墨。笔架上架了支笔，笔头蘸了黑色，纸张却干净无比，十分奇怪。
“这家伙神神秘秘，到底写了啥？”
宣纸上毫无印记。
吴茉儿一时好奇，四处瞄了瞄，果然，在书间发现一张折好的纸。她打开看了看。纸上画了名女子，只有轮廓，没有五官，底下写了个‘一’。
认出是自己，但是没画完，名字也没写完，吴茉儿心花怒放，没忍住，提笔补充写成了光。然后，她按之前的痕迹重新折好，放回原位。
和江攸下了会儿棋，到了饭点，吴茉儿煮了个绿豆百合糯米粥，煎了几张肉饼，又做了个辣椒小炒肉，红烧豆腐，蒜苗炒猪心。
虽然好吃，但与江子衍在时相差太多。江攸边吃边感叹，“嫂嫂你确实偏心！我哥在，好吃好喝，轮到我就随便凑合。”
该说不说，肉饼真好吃。饼皮酥酥的，咸香适中，夹着一层肉馅，馅里放了马蹄和姜，中和其中的油腻。
吴茉儿并不否认，仰着脸，理直气壮：“你哥给我买金卖银，穿好的用好的。你要是做得比他好，我肯定对你更好。”
江攸无力反驳，道：“我不是小吗？等大点，我也送你！”
吴茉儿忍着笑，揶揄：“等大点，娶了媳妇儿，你早忘了我是谁。”
脑中不自觉地浮起崔凤兮的倩影，江攸臊着脸道：“肯定记得！你是我嫂嫂，给我做了那么多好吃的，忘谁都不会忘你。”
“这还差不多！”吴茉儿探身上前，饶有兴致地道：“你说那姓崔的姑娘怎么样？”
江攸正狼吞虎咽地吃饭，听到这话，差点噎住，出于心虚，连忙低头道：“嫂嫂你提她作甚？”
吴茉儿直愣愣地看着他，笑道：“你只说喜不喜欢？”
“她挺好的。”江攸脸红到耳根，想了想，补充道：“她家世比我高，还是算了。”
自古讲究门当户对，要么女高嫁男低娶。他父亲江元保只是监税，末流小官，实难与之相提。
吴茉儿道：“你能不能自信些？你看你长得也不差，人聪明，性格好。最重要的是，你才十六，前途不可限量。你努力点，就算错过，混出名堂，还有更好的在后头。”
江攸被夸得找不着北，挠着头，不好意思地笑：“我有你说得那么好吗？”
“当然！”吴茉儿一脸笃定，道：“你是因为你哥衬托，才觉得自己没什么，跟其他人比，绝对天赋异禀，出类拔萃。”
江攸笑得不能自己，等笑劲过了，埋头速速将饭菜扒进嘴里，“嫂嫂我不跟你说了！待会儿我去读书，没准哪天真如你说得那样出人头地。”
“肯定！”吴茉儿握拳，道：“你加油！晚上我给你煮馄饨。”
江攸乐得直点头，顺着杆往上爬，“再加个红油猪耳，香辣猪蹄。我看书容易累，得吃点辣提神。”
“行！”吴茉儿笑道：“你好好看书，晚一点我做给你吃。”
江攸馋得直吞口水，“我等着！”
晚上下了场雨。
暴雨倾盆，电闪雷鸣。听说江子衍没带伞，吴茉儿很是担心。等雨小点，她趁空做了夜宵，之后一直在江攸房内等待。
雨又大了起来。看她着急，江攸将书竖起支在桌上，道：“嫂嫂你别担心。就算找不到卖伞的，我哥这么有钱，从别人手上买，大把的人给。”
实话，很实际的话。吴茉儿宽心少许，道：“我就怕遇不到人。”
江攸道：“那就做落汤鸡，反正我哥身体壮，淋点雨不算什么。对了！嫂嫂，我想吃油淋鸡，明天做油淋鸡。”
“就知道吃！”吴茉儿忍俊不禁，道：“你知道你哥在哪儿吧。再过一炷香，不回来，你去接他。”
“行。”江攸也不推辞，道：“我带两个人去。嫂嫂你到时待在房里，我多叫几个人守你。”
吴茉儿道：“你驾车去。驾我那辆，我估计慕公子也要坐。”
江攸点头，想了想，道：“我还是现在去，我怕晚了，雨再大了麻烦。”说着将书合上，收放至一旁。
见他起身准备出发，吴茉儿连忙给他拿伞，道：“我叫人给你们两个烧热水。”
江攸接过伞，开心笑道：“嫂嫂就是好。”
等江攸出了门，吴茉儿亦回到房间。车夫和武卫全被叫来当守护，紫萼、青竹、审听和车夫的家眷一干人等则在屋内陪她。
好容易闲下，这些女子却手不能停，不是打络子，就是纳鞋底，要么理线团。吴茉儿什么都不会，百无聊赖下，开始给众人讲鬼故事。
窗外风雨交加。风从缝隙钻入，吹得烛火晃动。吴茉儿盘腿坐在椅上，捧着热茶，娓娓道来，“话说，也是这样风雨交加的夜晚。一行人到上山寻找传说中的宝藏，谁承想，走着走着迷路了……”
众人坐在地板上干着活，边听边害怕。
“突然——”
众人听得入迷，为烘托气氛，吴茉儿猛地一拍桌子。突然，平地一声雷，轰隆作响，炸得天空亮如白昼。武卫的身影映在窗棂上，乌漆嘛黑，仿佛故事中的鬼魅。
一阵凉风，窗户吱呀作响，烛火蓦地熄了。众人本就神经紧绷，这下更是骇得心脏跳到嗓子眼，瞪大了眼，动都不敢动。
“咚、咚、咚——”
一阵敲击声，但门外并无来人。人们再也忍不住，高声尖叫着，抱作一团。胆子极小的，甚至哭出声来。
见自己成功吓到别人，吴茉儿原本很是得意，但这疑似敲门的声音实属意外，她只觉脊背发凉，禁不住打了个激灵，心道：“靠！不会真将鬼招来了吧？”
虽然她算得上女鬼附身，但也害怕啊。
吴茉儿想点亮蜡烛，但火折子用不惯，加上手抖，怎么也点不好。
“咚、咚、咚——”
敲击声再次响起，感觉更像是脚步声。
吴茉儿头皮发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猛然间，她发现武卫消失不见，门口多了个人形，敲了几下门，见无人理后，径自闯了进来。
“啊啊啊——”
恐怖故事照进现实，众人惊悚之至，再次尖叫连连。
原来是审行，跟着江子衍一块回来。见众人视他如鬼，恐怖大叫，审行莫名其妙，说道：“夫人，少爷回来了。”
众人松了口气，抱怨道：“人吓人吓死人！审行你下次先报门号再进来！”
审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哦”了一声，作为回应。
室内漆黑一片，审行听从吴茉儿指令，掏出火折，重新将蜡烛点燃。为防风吹，又罩上灯罩。
烛火幽幽。众人悬着的心缓和下来，纷纷吐槽：“夫人！下次别再讲这么恐怖的。”
“是啊，吓死我了！”
“我估计今晚睡不着了！”
“我也是……好害怕做噩梦。”
……
“知道！知道！”
吴茉儿也被吓到，手一哆嗦，打翻了茶杯。水洒在衣上，但她浑不在意，随便擦了擦，开心笑道：“少爷回来了，我先去看看。”
说着，匆匆下楼，见里头灯火通明，当即推门而入。
地上尽是水迹。江子衍坐在椅上，一群人将他围在中间。除了江攸，还有慕景淮、江益清，以及其他叫不出名字的。看衣着，尽是达官显贵，想来皆是因此次剿匪而来。
吴茉儿暗道了声不好，顾不得行礼，道了句“借光借光”，强行挤了过去。
江子衍淌了一身的血，右臂处经过捆扎，还是不断渗出血来。有个人，大约是郎中，为了处理，试图解开包扎。那人手脚颇笨，一不小心，挤到伤口，痛得他咬紧牙关，直抽凉气。
吴茉儿瞬间火了，怒叱：“你会不会弄？起开！”
那人吓得一哆嗦，本就不太会，当即收手，撂了挑子。
吴茉儿看了看，一把抽出江子衍的佩刀，刀上沾着雨水和血。反正衣服破了，他不会再穿。吴茉儿索性挥刀划出一块布条，扎住伤口上端，说道：“无关人等麻烦先出去！”
这群古人没什么无菌意识，重新找人亦不知到何时，她打算亲自处理伤口。
众人虽惊讶于她的美貌，但自持身份，不肯听她口令。
江益清虽然听说事情真相，对她没什么成见。但小叔带着嫂嫂出远门，实在于礼不合。他实难接受，越看吴茉儿越觉别扭，低声责备道：“你带她出来干嘛？”
江子衍满身的水，说不清是汗还是雨。他攥着手，舒开紧皱的眉头，忍痛笑道：“当然是照顾我，不是刚好？”
江子衍十一岁，江伍氏嫁入江家，一直承担着照顾他的责任。他喜欢嫂嫂，经常缠着她，江家人众虽觉不妥，却早已习惯，只当是视嫂如母。
“也罢！”
江益清有事要找吴茉儿相商，这下方便不少。知道自己帮不上忙，眼见慕景淮朝他递眼色，索性顺水推舟，招呼其余人和他一同出去。慕景淮打算留下，几人朝他行礼，而后离去。
少了几个人，不止灯火变亮，空气亦变好不少。
“怎么搞成这样？”
幸好没伤到动脉和骨头。
吴茉儿心疼不已，知道这伤口不小，赶紧叫江攸找青竹去要针线、剪刀、净布以及伤药，又叫审行去提烧开的热水，装水的桶和盆一定要洗干净再烫过，顺道拿盐和糖。没有碘伏，她考虑过用烧酒，但怕工艺问题，消毒不成，反倒为细菌提供养分，只得作罢。
知道她是要处理伤口，但两人没见过这种，不由得呆了呆。
吴茉儿喝道：“傻愣着干嘛，赶紧去！”
见她如此凶恶，两人吓得一激灵，当即听从差遣，出门去拿物品。
等剪刀拿来，吴茉儿一把将衣袖剪掉。第一次触到江子衍手臂，虽早有预料，但紧实又温暖的触感——两人四目相对，她不由得老脸一红。
“老房失火！”
吴茉儿也是万万想不到，她自诩人间清醒，却被江子衍收了心。
热水送了过来。确认是烧开过的，吴茉儿洗净手，按0.9%的比例估了大概，放入盐，混好生理盐水，接着剪开绑带。
伤口宽约一寸有余，很深，差点将臂膀贯穿，血止不住地往外冒。
认出是刀伤，吴茉儿倒抽了口凉气，咒骂：“哪个遭雷劈的？”
江子衍哼了一声，道：“是那酒鬼。蒙着脸，不过我认出是他。”
吴茉儿气得够呛，“忘恩负义！”
江子衍努力保持平静，道：“自求的才是恩，主动的叫自愿，算不得数。”
吴茉儿实难评价，不满地道：“下次遇到，你多捅他两刀，就当消费。”
江子衍强行挤出笑容，“好。”
原来这苍和镇有个湖，湖景秀美。一群人商量完剿匪的对策，大发雅兴，乘着船吃着饭，又是看风景又是看表演，好不惬意。天降暴雨，众人困在船上等雨停。好容易雨小了，刚靠岸，便钻出五六个人，提刀一阵乱砍。
那人似乎盯上了他，与他缠斗不止。不过，奇怪的是，他自顾不暇，迫不得已以肉身为盾，替人挡住致命一击后，那人竟收刀，领着手下撤了。
江子衍咧嘴，冲她笑了笑，“运气不错，这人还算讲道义。”
“你很光荣是吧！”见他还笑得出来，吴茉儿略略放心，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道：“没事逞什么英雄，你以为你是九尾狐还是九命猫？”
最重要的是，她要靠着他生存。无论情感还是现实，江子衍于她，比眼珠子还重要。
江子衍道：“贼都讲道义，我若置之不理，岂不是贼都不如？”
吴茉儿只想着怎么处理伤口，没心思抬杠，“行行行！你是英雄行了吧？真是的，反正留给我收拾呗。我就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知道吴茉儿在关心他，江子衍心头暖暖，道：“要不要金砖？我送你。”
不等吴茉儿回答，慕景淮率先道：“我来送。”
吴茉儿看了慕景淮一眼，当即明白怎么回事，为江子衍着想，需要慕景淮欠着这份情。她行了个礼，道：“不用了慕公子。金砖贵重，对我而言，却只是锦上添花，可有可无。”
可有可无。这意味着，她很难被收买。
慕景面色温和，道：“你想要什么？”
吴茉儿想了想，道：“家宅安宁吧，过好当下最实在。”
慕景淮蔚然一笑，不再说话。他能给的……权势、富贵，她不需要，他没有可乘之机。
伤口过于骇人，简单清洗后，怕有脏东西，更怕感染破伤风，吴茉儿反复确认，“那刀没锈吧？”
江子衍万分笃定，“没有，很新，才会这么锋利。”
吴茉儿还是不太放心，打算扒开伤口再清理，“会很痛，你忍忍。”
慕景淮给江子衍递了块手巾供他咬。江子衍犹豫着道：“你用过吗？”
慕景淮淡然笑道：“怎么？你嫌弃？”
江攸跟在后头，不舍地回头望了望。两人四目相对，脸不约而同地红了。
“果真是孩子心性。”
吴茉儿腹诽，两人年纪差不多，外貌亦般配，没准能成。不过，她身份在这儿，不宜参与。倒是可以制造机会，成全两人，亦免得她家打江子衍的主意。
江子衍出行时带了副围棋。为打发时间，她到他房内准备取了和江攸一起玩。
江子衍的房间收拾得干净又整齐，香气淡雅，若有似无。吴茉儿闻着舒心，见江子衍早将她能玩的棋具归拢了放在桌上，会心一笑。
窗旁有张书桌。桌上摆着一沓宣纸，还有研好的墨。笔架上架了支笔，笔头蘸了黑色，纸张却干净无比，十分奇怪。
“这家伙神神秘秘，到底写了啥？”
宣纸上毫无印记。
吴茉儿一时好奇，四处瞄了瞄，果然，在书间发现一张折好的纸。她打开看了看。纸上画了名女子，只有轮廓，没有五官，底下写了个‘一’。
认出是自己，但是没画完，名字也没写完，吴茉儿心花怒放，没忍住，提笔补充写成了光。然后，她按之前的痕迹重新折好，放回原位。
和江攸下了会儿棋，到了饭点，吴茉儿煮了个绿豆百合糯米粥，煎了几张肉饼，又做了个辣椒小炒肉，红烧豆腐，蒜苗炒猪心。
虽然好吃，但与江子衍在时相差太多。江攸边吃边感叹，“嫂嫂你确实偏心！我哥在，好吃好喝，轮到我就随便凑合。”
该说不说，肉饼真好吃。饼皮酥酥的，咸香适中，夹着一层肉馅，馅里放了马蹄和姜，中和其中的油腻。
吴茉儿并不否认，仰着脸，理直气壮：“你哥给我买金卖银，穿好的用好的。你要是做得比他好，我肯定对你更好。”
江攸无力反驳，道：“我不是小吗？等大点，我也送你！”
吴茉儿忍着笑，揶揄：“等大点，娶了媳妇儿，你早忘了我是谁。”
脑中不自觉地浮起崔凤兮的倩影，江攸臊着脸道：“肯定记得！你是我嫂嫂，给我做了那么多好吃的，忘谁都不会忘你。”
“这还差不多！”吴茉儿探身上前，饶有兴致地道：“你说那姓崔的姑娘怎么样？”
江攸正狼吞虎咽地吃饭，听到这话，差点噎住，出于心虚，连忙低头道：“嫂嫂你提她作甚？”
吴茉儿直愣愣地看着他，笑道：“你只说喜不喜欢？”
“她挺好的。”江攸脸红到耳根，想了想，补充道：“她家世比我高，还是算了。”
自古讲究门当户对，要么女高嫁男低娶。他父亲江元保只是监税，末流小官，实难与之相提。
吴茉儿道：“你能不能自信些？你看你长得也不差，人聪明，性格好。最重要的是，你才十六，前途不可限量。你努力点，就算错过，混出名堂，还有更好的在后头。”
江攸被夸得找不着北，挠着头，不好意思地笑：“我有你说得那么好吗？”
“当然！”吴茉儿一脸笃定，道：“你是因为你哥衬托，才觉得自己没什么，跟其他人比，绝对天赋异禀，出类拔萃。”
江攸笑得不能自己，等笑劲过了，埋头速速将饭菜扒进嘴里，“嫂嫂我不跟你说了！待会儿我去读书，没准哪天真如你说得那样出人头地。”
“肯定！”吴茉儿握拳，道：“你加油！晚上我给你煮馄饨。”
江攸乐得直点头，顺着杆往上爬，“再加个红油猪耳，香辣猪蹄。我看书容易累，得吃点辣提神。”
“行！”吴茉儿笑道：“你好好看书，晚一点我做给你吃。”
江攸馋得直吞口水，“我等着！”
晚上下了场雨。
暴雨倾盆，电闪雷鸣。听说江子衍没带伞，吴茉儿很是担心。等雨小点，她趁空做了夜宵，之后一直在江攸房内等待。
雨又大了起来。看她着急，江攸将书竖起支在桌上，道：“嫂嫂你别担心。就算找不到卖伞的，我哥这么有钱，从别人手上买，大把的人给。”
实话，很实际的话。吴茉儿宽心少许，道：“我就怕遇不到人。”
江攸道：“那就做落汤鸡，反正我哥身体壮，淋点雨不算什么。对了！嫂嫂，我想吃油淋鸡，明天做油淋鸡。”
“就知道吃！”吴茉儿忍俊不禁，道：“你知道你哥在哪儿吧。再过一炷香，不回来，你去接他。”
“行。”江攸也不推辞，道：“我带两个人去。嫂嫂你到时待在房里，我多叫几个人守你。”
吴茉儿道：“你驾车去。驾我那辆，我估计慕公子也要坐。”
江攸点头，想了想，道：“我还是现在去，我怕晚了，雨再大了麻烦。”说着将书合上，收放至一旁。
见他起身准备出发，吴茉儿连忙给他拿伞，道：“我叫人给你们两个烧热水。”
江攸接过伞，开心笑道：“嫂嫂就是好。”
等江攸出了门，吴茉儿亦回到房间。车夫和武卫全被叫来当守护，紫萼、青竹、审听和车夫的家眷一干人等则在屋内陪她。
好容易闲下，这些女子却手不能停，不是打络子，就是纳鞋底，要么理线团。吴茉儿什么都不会，百无聊赖下，开始给众人讲鬼故事。
窗外风雨交加。风从缝隙钻入，吹得烛火晃动。吴茉儿盘腿坐在椅上，捧着热茶，娓娓道来，“话说，也是这样风雨交加的夜晚。一行人到上山寻找传说中的宝藏，谁承想，走着走着迷路了……”
众人坐在地板上干着活，边听边害怕。
“突然——”
众人听得入迷，为烘托气氛，吴茉儿猛地一拍桌子。突然，平地一声雷，轰隆作响，炸得天空亮如白昼。武卫的身影映在窗棂上，乌漆嘛黑，仿佛故事中的鬼魅。
一阵凉风，窗户吱呀作响，烛火蓦地熄了。众人本就神经紧绷，这下更是骇得心脏跳到嗓子眼，瞪大了眼，动都不敢动。
“咚、咚、咚——”
一阵敲击声，但门外并无来人。人们再也忍不住，高声尖叫着，抱作一团。胆子极小的，甚至哭出声来。
见自己成功吓到别人，吴茉儿原本很是得意，但这疑似敲门的声音实属意外，她只觉脊背发凉，禁不住打了个激灵，心道：“靠！不会真将鬼招来了吧？”
虽然她算得上女鬼附身，但也害怕啊。
吴茉儿想点亮蜡烛，但火折子用不惯，加上手抖，怎么也点不好。
“咚、咚、咚——”
敲击声再次响起，感觉更像是脚步声。
吴茉儿头皮发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猛然间，她发现武卫消失不见，门口多了个人形，敲了几下门，见无人理后，径自闯了进来。
“啊啊啊——”
恐怖故事照进现实，众人惊悚之至，再次尖叫连连。
原来是审行，跟着江子衍一块回来。见众人视他如鬼，恐怖大叫，审行莫名其妙，说道：“夫人，少爷回来了。”
众人松了口气，抱怨道：“人吓人吓死人！审行你下次先报门号再进来！”
审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哦”了一声，作为回应。
室内漆黑一片，审行听从吴茉儿指令，掏出火折，重新将蜡烛点燃。为防风吹，又罩上灯罩。
烛火幽幽。众人悬着的心缓和下来，纷纷吐槽：“夫人！下次别再讲这么恐怖的。”
“是啊，吓死我了！”
“我估计今晚睡不着了！”
“我也是……好害怕做噩梦。”
……
“知道！知道！”
吴茉儿也被吓到，手一哆嗦，打翻了茶杯。水洒在衣上，但她浑不在意，随便擦了擦，开心笑道：“少爷回来了，我先去看看。”
说着，匆匆下楼，见里头灯火通明，当即推门而入。
地上尽是水迹。江子衍坐在椅上，一群人将他围在中间。除了江攸，还有慕景淮、江益清，以及其他叫不出名字的。看衣着，尽是达官显贵，想来皆是因此次剿匪而来。
吴茉儿暗道了声不好，顾不得行礼，道了句“借光借光”，强行挤了过去。
江子衍淌了一身的血，右臂处经过捆扎，还是不断渗出血来。有个人，大约是郎中，为了处理，试图解开包扎。那人手脚颇笨，一不小心，挤到伤口，痛得他咬紧牙关，直抽凉气。
吴茉儿瞬间火了，怒叱：“你会不会弄？起开！”
那人吓得一哆嗦，本就不太会，当即收手，撂了挑子。
吴茉儿看了看，一把抽出江子衍的佩刀，刀上沾着雨水和血。反正衣服破了，他不会再穿。吴茉儿索性挥刀划出一块布条，扎住伤口上端，说道：“无关人等麻烦先出去！”
这群古人没什么无菌意识，重新找人亦不知到何时，她打算亲自处理伤口。
众人虽惊讶于她的美貌，但自持身份，不肯听她口令。
江益清虽然听说事情真相，对她没什么成见。但小叔带着嫂嫂出远门，实在于礼不合。他实难接受，越看吴茉儿越觉别扭，低声责备道：“你带她出来干嘛？”
江子衍满身的水，说不清是汗还是雨。他攥着手，舒开紧皱的眉头，忍痛笑道：“当然是照顾我，不是刚好？”
江子衍十一岁，江伍氏嫁入江家，一直承担着照顾他的责任。他喜欢嫂嫂，经常缠着她，江家人众虽觉不妥，却早已习惯，只当是视嫂如母。
“也罢！”
江益清有事要找吴茉儿相商，这下方便不少。知道自己帮不上忙，眼见慕景淮朝他递眼色，索性顺水推舟，招呼其余人和他一同出去。慕景淮打算留下，几人朝他行礼，而后离去。
少了几个人，不止灯火变亮，空气亦变好不少。
“怎么搞成这样？”
幸好没伤到动脉和骨头。
吴茉儿心疼不已，知道这伤口不小，赶紧叫江攸找青竹去要针线、剪刀、净布以及伤药，又叫审行去提烧开的热水，装水的桶和盆一定要洗干净再烫过，顺道拿盐和糖。没有碘伏，她考虑过用烧酒，但怕工艺问题，消毒不成，反倒为细菌提供养分，只得作罢。
知道她是要处理伤口，但两人没见过这种，不由得呆了呆。
吴茉儿喝道：“傻愣着干嘛，赶紧去！”
见她如此凶恶，两人吓得一激灵，当即听从差遣，出门去拿物品。
等剪刀拿来，吴茉儿一把将衣袖剪掉。第一次触到江子衍手臂，虽早有预料，但紧实又温暖的触感——两人四目相对，她不由得老脸一红。
“老房失火！”
吴茉儿也是万万想不到，她自诩人间清醒，却被江子衍收了心。
热水送了过来。确认是烧开过的，吴茉儿洗净手，按0.9%的比例估了大概，放入盐，混好生理盐水，接着剪开绑带。
伤口宽约一寸有余，很深，差点将臂膀贯穿，血止不住地往外冒。
认出是刀伤，吴茉儿倒抽了口凉气，咒骂：“哪个遭雷劈的？”
江子衍哼了一声，道：“是那酒鬼。蒙着脸，不过我认出是他。”
吴茉儿气得够呛，“忘恩负义！”
江子衍努力保持平静，道：“自求的才是恩，主动的叫自愿，算不得数。”
吴茉儿实难评价，不满地道：“下次遇到，你多捅他两刀，就当消费。”
江子衍强行挤出笑容，“好。”
原来这苍和镇有个湖，湖景秀美。一群人商量完剿匪的对策，大发雅兴，乘着船吃着饭，又是看风景又是看表演，好不惬意。天降暴雨，众人困在船上等雨停。好容易雨小了，刚靠岸，便钻出五六个人，提刀一阵乱砍。
那人似乎盯上了他，与他缠斗不止。不过，奇怪的是，他自顾不暇，迫不得已以肉身为盾，替人挡住致命一击后，那人竟收刀，领着手下撤了。
江子衍咧嘴，冲她笑了笑，“运气不错，这人还算讲道义。”
“你很光荣是吧！”见他还笑得出来，吴茉儿略略放心，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道：“没事逞什么英雄，你以为你是九尾狐还是九命猫？”
最重要的是，她要靠着他生存。无论情感还是现实，江子衍于她，比眼珠子还重要。
江子衍道：“贼都讲道义，我若置之不理，岂不是贼都不如？”
吴茉儿只想着怎么处理伤口，没心思抬杠，“行行行！你是英雄行了吧？真是的，反正留给我收拾呗。我就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知道吴茉儿在关心他，江子衍心头暖暖，道：“要不要金砖？我送你。”
不等吴茉儿回答，慕景淮率先道：“我来送。”
吴茉儿看了慕景淮一眼，当即明白怎么回事，为江子衍着想，需要慕景淮欠着这份情。她行了个礼，道：“不用了慕公子。金砖贵重，对我而言，却只是锦上添花，可有可无。”
可有可无。这意味着，她很难被收买。
慕景面色温和，道：“你想要什么？”
吴茉儿想了想，道：“家宅安宁吧，过好当下最实在。”
慕景淮蔚然一笑，不再说话。他能给的……权势、富贵，她不需要，他没有可乘之机。
伤口过于骇人，简单清洗后，怕有脏东西，更怕感染破伤风，吴茉儿反复确认，“那刀没锈吧？”
江子衍万分笃定，“没有，很新，才会这么锋利。”
吴茉儿还是不太放心，打算扒开伤口再清理，“会很痛，你忍忍。”
慕景淮给江子衍递了块手巾供他咬。江子衍犹豫着道：“你用过吗？”
慕景淮淡然笑道：“怎么？你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