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钱途钱旺说，柳先生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寨里上上下下都对他佩服得很。但吴茉儿依旧莫名其妙，“找我干嘛？”
乌虎没有回答，只是叫她过去。
吴茉儿跟着去了柳先生的房间。
与其他人不同，柳先生的居所布置得很文雅。院里种着修竹，屋内架子上摆着书籍兰草。孩童的读书声从厢房里传出来。
房门敞开着。柳先生正坐在书桌前捣鼓着个石钵，听闻动静，停下动作，抬起头，笑呵呵地道：“来了。”
吴茉儿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先生好。”
柳先生点头还礼，示意她坐下。
堂内有张八仙桌。桌上放了个茶壶，已经泡好茶。他叫人自取，掠过吴茉儿，看向一旁的乌虎，道：“小虎，给人家换双合脚的鞋。”
乌虎道：“她会跑，打赤脚都能跑，满脚都是血。”
柳先生扑哧笑了，摇着头道：“你困得住人，困不住心。”
想起江子衍，吴茉儿眼睛湿了，咬着唇，将头扭向一边。
乌虎沉默了会儿，道：“无所谓。”
“知之难，不在见人，在自见。”
柳先生端着钵走了过来。钵里是调好的泥金，他示意吴茉儿脱鞋抬脚搭凳子上。乌虎不想他碰，抢过钵，道：“我来。”
他蹲下来，拿笔将脚环接口处缝隙一点点填好。柳先生在旁指导，不住地提醒他小心，那是金子，不能浪费。
吴茉儿无法理解，说道：“您叫我来就为了这个？”
她觉得自己像极了打上标识的鸟。不过，环都戴了，对于美化，已经无所谓，只是觉得屈辱。
“不全是。”柳先生神态自若，笑道：“我昨天听人唱歌，觉得那歌有趣，想跟你讨教。”
吴茉儿稍放松了些，道：“歌是人家的，我只会唱。”
柳先生道：“不妨事。你唱了，我来写词曲。”
吴茉儿便唱了。
柳先生过目不忘，很快记好词和曲，唱了一遍，询问吴茉儿他唱得对不对。
见他性格、才学皆不错，吴茉儿很困惑他为什么上山，说道：“先生高才，比我唱得好多了。”
柳先生笑道：“这歌叫什么名？”
乌虎已将脚环处理完毕，完完整整，不仔细，看不出接口。
吴茉儿看了好一会儿，道：“《好汉歌》。”
柳先生笑道：“有趣。我打算教寨里的弟兄们，可否？”
柳先生是乌云寨里对她最客气的。
“您尽管教。”吴茉儿起身，行了个礼，道：“先生若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等等。”柳先生将泥金用的工具收回，从桌上摸了个小罐，递过去道：“小虎年轻气盛，不太懂怜香惜玉。我有劝他节制，他不听，只能劳你辛苦。”
吴茉儿一头雾水，等想明白意思，瞬间羞红了脸，“不用，我受得住。”
话刚落，她便意识到这话有歧义，臊得脸更红了。
见柳先生看穿她身体不适，乌虎不太高兴，冷着脸接过药罐，道：“这事不劳你操心。”
柳先生羡慕年轻人的体能，说道：“谁想操这心？人家好端端的姑娘叫你抢上山，别叫你作弄死了。”
乌虎道：“她死不了。寡妇，命硬得很。”
但头发一直梳的是未婚样式。
“原来你好这口。”柳先生揶揄：“我以为你与其他人不同，原来也是这好色无耻之徒。”
乌虎云淡风轻，“喜欢便抢了。我是匪，抢个女人很正常。”
吴茉儿横了他一眼。
见状，柳先生道：“上善若水，堵不如疏，疏不如引。这姑娘比你有主意，想叫人家顺着你，自己先软下来，以柔克刚。”
乌虎道：“为什么不是以刚克柔？”
他一吓唬，她便乖了，任他予取予求，少费许多心思。
柳先生冷哼一声，道：“笨方法。我教你几年，白教了。”
原来是乌虎的老师。
乌虎不服气，跟着哼了一声，气得柳先生转身去翻戒尺，找到后挥起便打。乌虎也不躲，背着手，就这么任他打了。
一个年已半百的弱小老头，嘴里骂骂咧咧，打着一体型高大的壮汉，画面着实有点搞笑。
见乌虎被打得嘴角抽搐，吴茉儿暗骂了句活该，看出两人是在演给她看，漠然道：“您教有用的话，这货早成材了，哪像现在这样，杀人越货，光长个子不长脑子。”她瞟了乌虎一眼，又道：“不过，他长脑子也没用，我不喜欢，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不喜欢，做什么都枉然。”
乌虎紧抿着嘴，神色黯淡。
柳先生将两人的表情尽收眼中，转而安慰道：“事已至此，学着放下心中挂碍，顺其自然。”
“嗯。”吴茉儿起身行了礼，道：“这是我与他之间的事，劳烦先生操心了。先生万福，我先走了。”
吴茉儿取下镯子，放在椅子上，转身出了门。
乌虎想跟出去，柳先生拦住了他，等吴茉儿的背影消失不见，说道：“这女子气性太大，你不想办法，人家这辈子心里都不会有你。”
乌虎很不高兴，道：“不会说闭嘴。”
柳先生朝他头上打了一戒尺，道：“你会说，倒叫人死心塌地，找我干嘛？”
他想打第二尺，被乌虎一把抓住。
乌虎将戒尺夺了过去，掰断扔地上，道：“你也没帮上。”
柳先生气不打一处，道：“我说一句你顶一句，怎么替你说话？”
乌虎笑了笑，道：“我很快会有自己的孩子。等有了孩子，我送她下山，你也跟着去。”
“你的孩子？”柳先生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道：“人家愿意？”
乌虎道：“她同意了，没得选。”
“又是强人所难。”柳先生嫌弃且抗拒，道：“你那孩子太操心，不去。”
他家境败落，有冤申不得，虎落平阳，街头惨遭人欺。危难之际，却是年少的他跳出来相助。他头一次见一年少打起架来如此凶狠，骇得当场说不出话，虽惊魂未定，还是给他治伤，喂食。再次相见是在乌云寨。自此，他照顾他，像老父亲一样操碎了心，医术亦越来越高明。
乌虎道：“让他叫你爷爷，给你养老。”
柳先生乐得咧嘴，“这还差不多。”末了，摸着胡子道：“你别只顾自己。有一说一，我虽反对你强抢，对这姑娘却很满意。你好好对人家，叫我也尝尝做阿翁的滋味。”
乌虎瞟了他一眼，道：“你是想吃她做的菜。等我吃够了再轮到你。”
柳先生道：“怪不得人家嫌弃你，我也嫌。”
乌虎道：“你没资格。”
柳先生气得吹胡子瞪眼，“我也算教过你，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说这话不怕雷劈。”
“我是你恩人。”乌虎面色淡漠且认真，问道：“老头儿，我会死无葬身之地吧？”
他杀戮太重，从未想过自己能寿终正寝。遇上喜欢的女子，给他生儿育女，死也值。只是他要去杀了她的心头好，她应该会恨他吧。哪怕得到她，他嫉妒，就是嫉妒。
不过，杀他的钱，好大一笔。他要杀了他，给她买成漂亮衣裳，穿在身上再剥去，真是想想都带劲。
柳先生呆了呆，道：“别瞎说。杀人放火金腰带，比你恶都活得好好的。你不过是小巫见大巫，无权无势，生存罢了。”
乌虎笑了，道：“你干嘛不叫我将你那仇家杀了，一了百了。”
柳先生叹了声气，苦笑：“杀人容易，只是一时意气，我这辈子都不能再昭雪。我要看着恶人绳之以法，获得应有的惩罚。”
对她来说，他也是恶人。
乌虎沉默了会儿，道：“随你。”
吴茉儿身体不适，走路走得很慢。但为了观察地形，她没有回住处，而是沿着山路往上爬，爬一会儿便看看山下。
有人在山坡上摘栗子，闹得树冠不时晃动。地面偶尔出现回填好的坑，想来是挖到什么宝贝——也可能埋人。
吴茉儿起初好奇，想到这儿，瞬间浑身恶寒，有多远躲多远。她是大大的良民，虽进贼窝，但绝不同流合污。
山腰有处悬崖，悬崖上有座庙宇。吴茉儿很好奇，看见巡逻，就去问那是什么庙。
巡逻的道：“山神庙。女子不能入内，二嫂您就不要去了。”
这世界，关于女子的规矩总是特别多。
吴茉儿也不勉强，说道：“好。”为掩盖目的，她抬着眸子，柔声道：“我想看山上的景，想问问这山头有没有野兽？女儿家家，手无缚鸡之力，想看又怕得慌。”
不知不觉中，她神情中染了一丝媚态。
巡逻的心头一荡，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这山上野兽早赶杀光了，安全得很，二嫂您尽管逛。”末了，吞了吞口水，道：“二嫂您不认路，我带你去吧。”
吴茉儿故作为难，“这不太好吧？影响你干活，二当家看到了也要生气。”
“顺带的，不碍事。”巡逻的心头有些发虚，故作豪爽道：“我干活呢，二当家就算看到，解释解释，没什么大不了，身正不怕影子斜。”
吴茉儿犹豫着道：“行吧。我走路慢，你别嫌我。”
巡逻的嘿嘿笑道：“不嫌。”
吴茉儿跟着巡逻的继续上山，不时遇到些人向她招呼。巡逻的露着牙花一一介绍，得意又热情。近水楼台，其他人竟跟着羡慕起来。当然，他们最羡慕的是乌虎，可以得到这么漂亮的女人。
山上藏着个山洞，有男子进进出出。
吴茉儿纳闷地道：“这是哪儿？”
巡逻的有点不好意思，道：“窑子。”
吴茉儿道：“你去过吗？”
巡逻的笑笑，道：“没有。”
他音调变了，明显在撒谎。但，关她屁事。
吴茉儿道：“乌虎呢？”
巡逻这次的音调很稳，“没有，二当家不去这里。”他压低声音，凑近了道：“除了翠英，二当家还找过个叫喜娘的。听人说，跟您有几分像，不过没您好看。”
看来乌虎是偏好她这口，整个山寨都知晓了她的存在。
吴茉儿很反感，道：“喜娘？妓女吗？”
巡逻小心翼翼道：“这得问二当家，我不太清楚。”
适时地装傻，可以少很多麻烦。
吴茉儿没有追问，继续往前。到了一处高地，恰巧看到山神庙的背面，竟是个断崖，有路通往，却下不去。
吴茉儿道：“这庙都是寨里拜吧？”
巡逻的点头：“都是寨里的。”
吴茉儿腹诽这些人作恶多端，却祈求神明庇佑，也是搞笑。
她累了，找了块石头坐下休息，眺望山中景色。巡逻的给她摘了些野果，又捉了只蝴蝶。黑色的凤蝶，有着淡黄的斑纹，很好看。
但她无心欣赏，只看了眼，道：“放了吧，怪可怜的。”
巡逻的便放了。
蝴蝶飞走了。吴茉儿吃着野果，照旧吃一半扔一半。
吴茉儿纠结着要不要继续往上，爬到山顶上去。没有乌虎扛着，她有些体力不支，不禁腹诽，乌虎除了当鸭，还是当脚夫的料。
正想着，乌虎出现在她面前，“回去。”
巡逻恭恭敬敬地抱拳，道：“二当家。”
吴茉儿抬头，望着他下巴，道：“走不动了。”
乌虎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吴茉儿不喜欢被人看见，要他换路，他便换了条人少的路。
见她一直沉默，乌虎没话找话，“你跟他有做什么？”
吴茉儿不想回答。
乌虎道：“你不说，以后不准出门。”
脚环套条锁链，便是拴人的道具。
明白他有意放她玩耍，吴茉儿还是不爽，白了他一眼，道：“聊天。”
乌虎俯视着她，道：“聊的什么？”
吴茉儿没好气地道：“你！”
乌虎笑道：“聊我有什么意思？”
吴茉儿道：“是挺没意思，打发时间罢了。”
乌虎的脸垮了下来，道：“你如此看我？”
吴茉儿烦躁地道：“实话你不爱听，假话你信吗？”
乌虎说不过，笑了声，道：“你高兴就好。”
吴茉儿回怼：“我不高兴！”
乌虎道：“不高兴便罢，我习惯了。”
他从未将她的情绪当回事。
吴茉儿往他腰上拧了一把，忿忿地道：“不准习惯！你要把我的态度放心上。我不高兴你要哄，我高兴你更要哄。”
“小泼皮！”乌虎吃痛，驻足，道：“你提要求，起码态度要好。”
吴茉儿反驳，“我是小泼皮，哪来的好态度？”
“也是！”乌虎笑了起来，身体随之微微颤动，笑够了，继续行走，“邱四对你不错。”
路上随处可见啃了一口扔掉的野果，一看便知是她干的。整个寨子，没几人像她这般浪费。
“我漂亮！”知道他在试探，吴茉儿仰着脸理直气壮，“别人对我好，很正常。我接受是这人的荣幸。”
“真狂妄！”
他已是她的裙下之臣，这话无可指摘。乌虎低头看了看她，心头像被钩子勾住，另一头牢牢攥在她手里。他笑了笑，道：“吾甚幸。”
吴茉儿很烦，瞪了他一眼，“不准再讲这话！”
她被迫和他一起生活，他的满意，建立在她的痛苦之上。
乌虎道：“事实，你改不了。”
吴茉儿朝他竖起中指，道：“讨厌你！”
“嗯。”乌虎不置可否，“我的确招人厌。”
吴茉儿气得想笑，哼了一声，揶揄：“真有自知之明。”
乌虎没有回答，只是叫她过去。
吴茉儿跟着去了柳先生的房间。
与其他人不同，柳先生的居所布置得很文雅。院里种着修竹，屋内架子上摆着书籍兰草。孩童的读书声从厢房里传出来。
房门敞开着。柳先生正坐在书桌前捣鼓着个石钵，听闻动静，停下动作，抬起头，笑呵呵地道：“来了。”
吴茉儿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先生好。”
柳先生点头还礼，示意她坐下。
堂内有张八仙桌。桌上放了个茶壶，已经泡好茶。他叫人自取，掠过吴茉儿，看向一旁的乌虎，道：“小虎，给人家换双合脚的鞋。”
乌虎道：“她会跑，打赤脚都能跑，满脚都是血。”
柳先生扑哧笑了，摇着头道：“你困得住人，困不住心。”
想起江子衍，吴茉儿眼睛湿了，咬着唇，将头扭向一边。
乌虎沉默了会儿，道：“无所谓。”
“知之难，不在见人，在自见。”
柳先生端着钵走了过来。钵里是调好的泥金，他示意吴茉儿脱鞋抬脚搭凳子上。乌虎不想他碰，抢过钵，道：“我来。”
他蹲下来，拿笔将脚环接口处缝隙一点点填好。柳先生在旁指导，不住地提醒他小心，那是金子，不能浪费。
吴茉儿无法理解，说道：“您叫我来就为了这个？”
她觉得自己像极了打上标识的鸟。不过，环都戴了，对于美化，已经无所谓，只是觉得屈辱。
“不全是。”柳先生神态自若，笑道：“我昨天听人唱歌，觉得那歌有趣，想跟你讨教。”
吴茉儿稍放松了些，道：“歌是人家的，我只会唱。”
柳先生道：“不妨事。你唱了，我来写词曲。”
吴茉儿便唱了。
柳先生过目不忘，很快记好词和曲，唱了一遍，询问吴茉儿他唱得对不对。
见他性格、才学皆不错，吴茉儿很困惑他为什么上山，说道：“先生高才，比我唱得好多了。”
柳先生笑道：“这歌叫什么名？”
乌虎已将脚环处理完毕，完完整整，不仔细，看不出接口。
吴茉儿看了好一会儿，道：“《好汉歌》。”
柳先生笑道：“有趣。我打算教寨里的弟兄们，可否？”
柳先生是乌云寨里对她最客气的。
“您尽管教。”吴茉儿起身，行了个礼，道：“先生若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等等。”柳先生将泥金用的工具收回，从桌上摸了个小罐，递过去道：“小虎年轻气盛，不太懂怜香惜玉。我有劝他节制，他不听，只能劳你辛苦。”
吴茉儿一头雾水，等想明白意思，瞬间羞红了脸，“不用，我受得住。”
话刚落，她便意识到这话有歧义，臊得脸更红了。
见柳先生看穿她身体不适，乌虎不太高兴，冷着脸接过药罐，道：“这事不劳你操心。”
柳先生羡慕年轻人的体能，说道：“谁想操这心？人家好端端的姑娘叫你抢上山，别叫你作弄死了。”
乌虎道：“她死不了。寡妇，命硬得很。”
但头发一直梳的是未婚样式。
“原来你好这口。”柳先生揶揄：“我以为你与其他人不同，原来也是这好色无耻之徒。”
乌虎云淡风轻，“喜欢便抢了。我是匪，抢个女人很正常。”
吴茉儿横了他一眼。
见状，柳先生道：“上善若水，堵不如疏，疏不如引。这姑娘比你有主意，想叫人家顺着你，自己先软下来，以柔克刚。”
乌虎道：“为什么不是以刚克柔？”
他一吓唬，她便乖了，任他予取予求，少费许多心思。
柳先生冷哼一声，道：“笨方法。我教你几年，白教了。”
原来是乌虎的老师。
乌虎不服气，跟着哼了一声，气得柳先生转身去翻戒尺，找到后挥起便打。乌虎也不躲，背着手，就这么任他打了。
一个年已半百的弱小老头，嘴里骂骂咧咧，打着一体型高大的壮汉，画面着实有点搞笑。
见乌虎被打得嘴角抽搐，吴茉儿暗骂了句活该，看出两人是在演给她看，漠然道：“您教有用的话，这货早成材了，哪像现在这样，杀人越货，光长个子不长脑子。”她瞟了乌虎一眼，又道：“不过，他长脑子也没用，我不喜欢，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不喜欢，做什么都枉然。”
乌虎紧抿着嘴，神色黯淡。
柳先生将两人的表情尽收眼中，转而安慰道：“事已至此，学着放下心中挂碍，顺其自然。”
“嗯。”吴茉儿起身行了礼，道：“这是我与他之间的事，劳烦先生操心了。先生万福，我先走了。”
吴茉儿取下镯子，放在椅子上，转身出了门。
乌虎想跟出去，柳先生拦住了他，等吴茉儿的背影消失不见，说道：“这女子气性太大，你不想办法，人家这辈子心里都不会有你。”
乌虎很不高兴，道：“不会说闭嘴。”
柳先生朝他头上打了一戒尺，道：“你会说，倒叫人死心塌地，找我干嘛？”
他想打第二尺，被乌虎一把抓住。
乌虎将戒尺夺了过去，掰断扔地上，道：“你也没帮上。”
柳先生气不打一处，道：“我说一句你顶一句，怎么替你说话？”
乌虎笑了笑，道：“我很快会有自己的孩子。等有了孩子，我送她下山，你也跟着去。”
“你的孩子？”柳先生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道：“人家愿意？”
乌虎道：“她同意了，没得选。”
“又是强人所难。”柳先生嫌弃且抗拒，道：“你那孩子太操心，不去。”
他家境败落，有冤申不得，虎落平阳，街头惨遭人欺。危难之际，却是年少的他跳出来相助。他头一次见一年少打起架来如此凶狠，骇得当场说不出话，虽惊魂未定，还是给他治伤，喂食。再次相见是在乌云寨。自此，他照顾他，像老父亲一样操碎了心，医术亦越来越高明。
乌虎道：“让他叫你爷爷，给你养老。”
柳先生乐得咧嘴，“这还差不多。”末了，摸着胡子道：“你别只顾自己。有一说一，我虽反对你强抢，对这姑娘却很满意。你好好对人家，叫我也尝尝做阿翁的滋味。”
乌虎瞟了他一眼，道：“你是想吃她做的菜。等我吃够了再轮到你。”
柳先生道：“怪不得人家嫌弃你，我也嫌。”
乌虎道：“你没资格。”
柳先生气得吹胡子瞪眼，“我也算教过你，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说这话不怕雷劈。”
“我是你恩人。”乌虎面色淡漠且认真，问道：“老头儿，我会死无葬身之地吧？”
他杀戮太重，从未想过自己能寿终正寝。遇上喜欢的女子，给他生儿育女，死也值。只是他要去杀了她的心头好，她应该会恨他吧。哪怕得到她，他嫉妒，就是嫉妒。
不过，杀他的钱，好大一笔。他要杀了他，给她买成漂亮衣裳，穿在身上再剥去，真是想想都带劲。
柳先生呆了呆，道：“别瞎说。杀人放火金腰带，比你恶都活得好好的。你不过是小巫见大巫，无权无势，生存罢了。”
乌虎笑了，道：“你干嘛不叫我将你那仇家杀了，一了百了。”
柳先生叹了声气，苦笑：“杀人容易，只是一时意气，我这辈子都不能再昭雪。我要看着恶人绳之以法，获得应有的惩罚。”
对她来说，他也是恶人。
乌虎沉默了会儿，道：“随你。”
吴茉儿身体不适，走路走得很慢。但为了观察地形，她没有回住处，而是沿着山路往上爬，爬一会儿便看看山下。
有人在山坡上摘栗子，闹得树冠不时晃动。地面偶尔出现回填好的坑，想来是挖到什么宝贝——也可能埋人。
吴茉儿起初好奇，想到这儿，瞬间浑身恶寒，有多远躲多远。她是大大的良民，虽进贼窝，但绝不同流合污。
山腰有处悬崖，悬崖上有座庙宇。吴茉儿很好奇，看见巡逻，就去问那是什么庙。
巡逻的道：“山神庙。女子不能入内，二嫂您就不要去了。”
这世界，关于女子的规矩总是特别多。
吴茉儿也不勉强，说道：“好。”为掩盖目的，她抬着眸子，柔声道：“我想看山上的景，想问问这山头有没有野兽？女儿家家，手无缚鸡之力，想看又怕得慌。”
不知不觉中，她神情中染了一丝媚态。
巡逻的心头一荡，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这山上野兽早赶杀光了，安全得很，二嫂您尽管逛。”末了，吞了吞口水，道：“二嫂您不认路，我带你去吧。”
吴茉儿故作为难，“这不太好吧？影响你干活，二当家看到了也要生气。”
“顺带的，不碍事。”巡逻的心头有些发虚，故作豪爽道：“我干活呢，二当家就算看到，解释解释，没什么大不了，身正不怕影子斜。”
吴茉儿犹豫着道：“行吧。我走路慢，你别嫌我。”
巡逻的嘿嘿笑道：“不嫌。”
吴茉儿跟着巡逻的继续上山，不时遇到些人向她招呼。巡逻的露着牙花一一介绍，得意又热情。近水楼台，其他人竟跟着羡慕起来。当然，他们最羡慕的是乌虎，可以得到这么漂亮的女人。
山上藏着个山洞，有男子进进出出。
吴茉儿纳闷地道：“这是哪儿？”
巡逻的有点不好意思，道：“窑子。”
吴茉儿道：“你去过吗？”
巡逻的笑笑，道：“没有。”
他音调变了，明显在撒谎。但，关她屁事。
吴茉儿道：“乌虎呢？”
巡逻这次的音调很稳，“没有，二当家不去这里。”他压低声音，凑近了道：“除了翠英，二当家还找过个叫喜娘的。听人说，跟您有几分像，不过没您好看。”
看来乌虎是偏好她这口，整个山寨都知晓了她的存在。
吴茉儿很反感，道：“喜娘？妓女吗？”
巡逻小心翼翼道：“这得问二当家，我不太清楚。”
适时地装傻，可以少很多麻烦。
吴茉儿没有追问，继续往前。到了一处高地，恰巧看到山神庙的背面，竟是个断崖，有路通往，却下不去。
吴茉儿道：“这庙都是寨里拜吧？”
巡逻的点头：“都是寨里的。”
吴茉儿腹诽这些人作恶多端，却祈求神明庇佑，也是搞笑。
她累了，找了块石头坐下休息，眺望山中景色。巡逻的给她摘了些野果，又捉了只蝴蝶。黑色的凤蝶，有着淡黄的斑纹，很好看。
但她无心欣赏，只看了眼，道：“放了吧，怪可怜的。”
巡逻的便放了。
蝴蝶飞走了。吴茉儿吃着野果，照旧吃一半扔一半。
吴茉儿纠结着要不要继续往上，爬到山顶上去。没有乌虎扛着，她有些体力不支，不禁腹诽，乌虎除了当鸭，还是当脚夫的料。
正想着，乌虎出现在她面前，“回去。”
巡逻恭恭敬敬地抱拳，道：“二当家。”
吴茉儿抬头，望着他下巴，道：“走不动了。”
乌虎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吴茉儿不喜欢被人看见，要他换路，他便换了条人少的路。
见她一直沉默，乌虎没话找话，“你跟他有做什么？”
吴茉儿不想回答。
乌虎道：“你不说，以后不准出门。”
脚环套条锁链，便是拴人的道具。
明白他有意放她玩耍，吴茉儿还是不爽，白了他一眼，道：“聊天。”
乌虎俯视着她，道：“聊的什么？”
吴茉儿没好气地道：“你！”
乌虎笑道：“聊我有什么意思？”
吴茉儿道：“是挺没意思，打发时间罢了。”
乌虎的脸垮了下来，道：“你如此看我？”
吴茉儿烦躁地道：“实话你不爱听，假话你信吗？”
乌虎说不过，笑了声，道：“你高兴就好。”
吴茉儿回怼：“我不高兴！”
乌虎道：“不高兴便罢，我习惯了。”
他从未将她的情绪当回事。
吴茉儿往他腰上拧了一把，忿忿地道：“不准习惯！你要把我的态度放心上。我不高兴你要哄，我高兴你更要哄。”
“小泼皮！”乌虎吃痛，驻足，道：“你提要求，起码态度要好。”
吴茉儿反驳，“我是小泼皮，哪来的好态度？”
“也是！”乌虎笑了起来，身体随之微微颤动，笑够了，继续行走，“邱四对你不错。”
路上随处可见啃了一口扔掉的野果，一看便知是她干的。整个寨子，没几人像她这般浪费。
“我漂亮！”知道他在试探，吴茉儿仰着脸理直气壮，“别人对我好，很正常。我接受是这人的荣幸。”
“真狂妄！”
他已是她的裙下之臣，这话无可指摘。乌虎低头看了看她，心头像被钩子勾住，另一头牢牢攥在她手里。他笑了笑，道：“吾甚幸。”
吴茉儿很烦，瞪了他一眼，“不准再讲这话！”
她被迫和他一起生活，他的满意，建立在她的痛苦之上。
乌虎道：“事实，你改不了。”
吴茉儿朝他竖起中指，道：“讨厌你！”
“嗯。”乌虎不置可否，“我的确招人厌。”
吴茉儿气得想笑，哼了一声，揶揄：“真有自知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