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怀尧驻足,回头定定地看着她,道:“这些话你自己跟他说。”

    “不要!我不要!”吴茉儿疯狂摇头,道:“我不喜欢他了,不想再见他,不想和他说任何话。你叫他前尘勿念,另觅良缘,长命百岁。”

    安怀尧满目悲怆,握住刀柄,咬牙切齿,“是谁?我杀了他!”

    吴茉儿哭个不停,“人对我挺好的。给我买新衣服,天天不重样,手上脚上都是金的,哥你别管了。”

    “说什么傻话?你是我妹,我哪能不管你!”

    稍有风吹草动,脚环上的铃铛便响个不停。意识到这样很容易暴露踪迹,安怀尧蹲下来,想看看能否取下。

    上头有乌虎的名字。吴茉儿骇得连连后退,一不小心被树枝绊倒,摔得四仰八叉。

    铃铛铃铃作响。见他凑过来,吴茉儿连忙用另条腿挡住,道:“哥你别碰这个,取不下来。有这玩意儿,我才能在周围走一走。不然人抓到,以为我逃跑,会割我脚筋。”

    吴茉儿越说越委屈,扁着嘴,眼泪簌簌往下落。

    “是不是乌虎?”安怀尧的心像刀割一样疼,将她拉起,义愤填膺,“欺负你个弱女子,算什么好汉!”

    应该是了。

    那天他在湖边等了半天,无人赴约,等回去,发现吴茉儿失踪不见。意识到可能是调虎离山,他和江子衍赶紧准备钱财,等待勒索信的到来,又怕是巧合,兵分多路,做几手准备。

    信始终未送过来。进山寻人,他们没有把握,又与剿匪一事撞上,怕打草惊蛇,功亏一篑,慕景淮一直叫他们多等几天。但他等不了,问出捡鞋地点,立马跑来,趁着夜色上了山。

    安怀尧拍了拍她衣上的碎屑,安慰道:“跟我回家……我们回家!”

    吴茉儿哭泣着道:“哥你别管了!我回不去了,他叫我生孩子……前面的大石头,他强迫我!我回不去了已经!我想活着,不想浸猪笼……江家和他一样,拿着自己的规矩逼人就范,我不要!两权相害……跟着他,我还能活,回去我就没活路了!”

    她是弱女子,受制于各式的规则,苦乐皆由他人定夺。她争取了,但力不从心。

    吴茉儿呜呜咽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鼻涕眼泪一大把,又是擤又是擦。

    “石头我给他炸了!”安怀尧怒不可遏,鼻子一酸,低声安慰:“我们离开这儿,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

    见他眼睛湿了,吴茉儿嚅嗫着嘴,犹豫了下,道:“哥,他真的是杨域,我没告诉他。”

    “他不是!”安怀尧摆手,示意她别往下说,“杨域十年前死了,世上没这个人。”

    明白他的意思,吴茉儿点头:“嗯,他十年前死了,叫野狗咬死的。”

    “和光夸你聪明,说你一定活着,我也觉得。”安怀尧捏了捏她脸颊,努力挤出笑容,“我带你走,我们离开这儿。这仇我给你报,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为更换方便,安怀尧穿了两件外衫。他将最外层的脱了给吴茉儿披上。吴茉儿心头一热,拉紧衣服裹在身上,道:“哥你不嫌弃我吗?”

    安怀尧眼中泛着泪光,道:“你是我妹,我怎会嫌弃你?”

    “嗯……”吴茉儿委屈巴巴地道:“我也不嫌弃我自己,谁嫌弃我我就骂谁,骂他蠢,王八投的胎。”

    安怀尧再次捏了捏她脸颊,露出笑意,“哥在你心里还挺聪明。”

    吴茉儿决定以后再也不怼他损他了,“哥,遇到你真好……”

    “我也这么认为。”出于警惕,安怀尧将周围环视一番,道:“走了,赶紧。这种鬼地方,离得越远越好。”

    “嗯……”吴茉儿点头,蹲下来用手巾包住铃铛,脚环塞进袜里,起身将手递过去,道:“哥,我们走。”

    安怀尧重新牵住她的手腕,拉着她一直往前。

    两人翻山,避开巡逻,走了许久,到了山崖下。

    高高的山崖,很是陡峭。植被好似斑秃,东一块西一块地分布着。地面残留着折断的树叶和树枝。很粗的树枝,受到冲力从高处跌下。

    安怀尧原想费点工夫原路返回,一抬头,不承想绳子没了。他苦笑一声,道:“我估计叫人发现了。”

    吴茉儿咬了咬唇,道:“哥,要不你先走。我没事,他喜欢我,不会拿我怎样。我跟他一求饶,他就心软了。倒是你,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等我研究好路线,你再来救我也不迟。”

    求饶的过程太耻辱,每次回忆,她的泪水就会像洪水泛滥,抑不住地流淌。

    安怀尧明显感受到了,难受地道:“我哪能丢下你?大不了一起死!”

    吴茉儿拒绝,“我不要!我要活着,活得比谁都好!”

    “嗯,活着。”安怀尧抚了抚她的头发,笑道:“一起活着,绝不放弃。”

    大不了拼死一战。

    他仔细观察了番地形,辨认好方位,带着吴茉儿绕路前行。

    出了林子,一条羊肠小道,弯弯绕绕。好巧不巧,撞见乌虎。

    白日当头。他将刀插在地上,嘴里叼着草,大喇喇地坐在石头上,守株待兔。

    刀刃亮得晃眼。一旁是堆做小山状的豺、狐狸、豹子的尸体,还有头野猪。他怕她乱跑遇见野兽,索性能杀的尽量杀了。

    想不到她真的乱跑。准确地说是逃跑,与其他人一起逃跑。

    幸好有人发现。

    看见两人,乌虎握住刀柄,起身拔刀,皮笑肉不笑道:“我的女人,你想带哪儿?”

    与白罴将军相似的面容,相似的身形,甚至还要高大健硕,任谁见了都会说两人是父子。只是白罴将军上了岁数,没有年轻时的杀伐果决,看起来慈眉善目些。

    白罴将军,武力惊人,负有战神之美名。他的儿子,只怕不遑多让。

    安怀尧心头一紧,暗道了声不好,示意吴茉儿后退,也拔出了刀,“乌兄!感情之事,讲究你情我愿,强人所难,不会有好下场。”

    乌虎看了吴茉儿一眼,笑道:“我得到了她。”

    吴茉儿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乌虎朝她招手,面色阴冷,“过来,我原谅你。”

    吴茉儿浑身颤抖,低头咬唇,攥紧了衣裳。她腿脚发软,下定决心,一把将脸仰起,语气生硬,“不要,该是我原谅你。你自己过吧,我不跟你过了。”

    乌虎语气冰冷,“你别后悔!”

    “混账东西!”安怀尧着实忍受不了,率先挥刀。

    乌虎挥刀格挡。两刀相撞,爆出刺耳铮鸣。安怀尧被震得虎口一麻,痛感随即蔓延至手臂,差点将刀脱手。

    他的剑术一向出类拔萃,年少遇名师,多方指点,能与之相抗衡的少之又少。多年办案行走,又积累不少实战经验。饶是如此,依然体会到浓烈的压迫感。

    他像头巨大的野兽,凶狠,莽撞,力大如山,却偏偏动作迅捷,刀刀直击要害。与传统的武家不同,他的刀摸不清套路,快准狠中透着诡谲。几回合下来,安怀尧竟有些力不从心,由攻转成了守。

    看穿他体力不济,乌虎笑容玩味,猫逗耗子似的,时松时紧,惹得安怀尧不得不疲于应对。

    “怎么惹上这种怪物?”

    安怀尧暗骂遇上江子衍铁定没好事,一面屏气凝神,与之抗争。

    “有破绽!”

    趁乌虎刺刀,安怀尧原想攻他腋下,哪知乌虎转身,反手砍向他的脖颈。他偏头躲过,调转步伐,后退数步,拉开距离。

    乌虎道:“与我过十招没死的,你是第二个。”

    第一个是江子衍。

    安怀尧喘着粗气,强笑道:“叫你夸,一点都不高兴。”

    乌虎的呼吸均匀,一如往常,笑道:“我却很高兴。”

    他将刀掷了出去。刀锋来势汹汹,迅雷不及掩耳,直袭安怀尧咽喉。他堪堪躲过,稍有偏差,脖颈竟划出一道血痕。

    冰凉过后是一阵火辣,宛如冰火两重天。

    安怀尧心头升起无数冷意,如坠冰窟,寒入骨髓。他下意识去摸,稍走神,石头便砸在了脑门上。他眼前一黑,一个趔趄,倒靠在山体上。虽知自己实力不济,但败于损招,实在不服。

    安怀尧破口大骂:“你个孬种,不讲武德!”

    血流满脸,流进眼睛里,刺得生疼。他单闭着眼,握住刀柄想要站起。乌虎纵身一跃,一脚踩在他手上,说道:“生死之争,本就该不择手段。”

    骨头不知断了没有,剧烈地疼。安怀尧扭身,抓住乌虎的腿,抬起双腿准备夹着他后摔。刀正插在山体上,乌虎抢先拔刀,一刀砍了过去。

    安怀尧痛得撕心裂肺,面容扭曲,想打滚而不得,“你真是一点不讲武德。”

    “刀背。”乌虎将刀架在他脖子上,道:“我喜欢杀强者,你不是。”

    即使是刀背,安怀尧仍感觉自己的腿要断了。他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没好气地道:“就你强,行了吧?”

    乌虎有些满意。

    吴茉儿原想逃,被几个喽啰拦住去路。

    眼见安怀尧不止输了,还有生命危险,吴茉儿起急,上前抱住乌虎的手使劲儿往外拽,“他是我哥,你放开他!”

    细看两人眉眼,是有几分相似。但她穿着其他男人的衣服求他,他很反感。

    乌虎纹丝不动。

    安怀尧心疼地看了看吴茉儿,又看向乌虎,神情倨傲,道:“我是朝廷命官,我祖父是中书省参政,父亲是礼部侍郎,你杀我,是与朝廷作对。”

    乌虎浑不在意,“进了山,没人知道你是谁。”

    安怀尧没奈何,道:“我投降。我技不如人,给你当跟班,做牛做马。”

    乌虎瞟了吴茉儿一眼,冷笑:“你与她都是一身反骨,我不收。”

    安怀尧无话可说,闭眼抚住胸前的香包,道:“给我留个全尸,别吓着我娘。”

    乌虎握紧刀柄准备起手,“如你所愿。”

    意识到他真的要杀人,吴茉儿使劲儿咬住他的手。

    乌虎冷着脸,道:“松开!我不想打你。”

    吴茉儿紧咬着不放,“不松,你放了他!”

    乌虎吃痛,脸上火气越来越浓,“我再说一次,松开!”

    安怀尧打起精神,冲吴茉儿笑道:“小茉乖!松嘴,你救不了我,挨打不值当。”

    “救得了!我说救得了就救得了!”吴茉儿泪眼婆娑,跪在地上,重重磕头,“虎大王,我错了!我不该逃跑!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逃跑!我以后再不会,再也不敢了……”

    额头撞击着地面,砰砰作响。此时此刻,她就像没有尊严的乞丐,祈求吝啬的恩客从指间漏下一丝怜悯。

    “你别求他!”

    白玉似的容颜,逐渐蒙上灰尘。

    安怀尧难受极了。数天前,他们还在肆意欢笑,而现在,一个面临死亡,一个受尽屈辱。他不敢想象她在这里的生活,需要怎样的勇气活到今天。

    安怀尧眼睛湿了,咬牙切齿道:“要杀要剐,你冲我来,别刁难一女子!”

    乌虎无动于衷,踩在他手上狠狠拧着,“逞英雄,没那么容易。”

    她为了别人,越卖力,他就越恨。

    乌虎面色晦暗,俯视着她,道:“两次了。你上次也说你不敢了,我放你一马。才三天,你忘了。”

    吴茉儿张了张嘴,嚅嗫:“我没忘,是你给不了我想要的!”

    乌虎看了安怀尧一眼,极尽嘲讽之能事,“你找到靠山了?情夫说成兄长,真是满嘴谎言又放荡。”

    “他是我哥,你爱信不信!我变放荡也是你教的!”

    吴茉儿不想给安怀尧看自己不堪的一面,见磕头不管用,咬了咬牙,如自我厌弃般,开始抽自己的耳光,“大王,我这次是真的不敢了!求您大度,再饶我这回……最后一回!我保证,我这辈子都不会离开您!我是您的奴隶,您的小玩意儿……我给大王生孩子!我会听话……三从四德,以夫为天,从一而终!我不,我以后不顶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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