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通报,吴茉儿忙叫人请江赵氏进来。至院中,她起身行礼,问道:“辛苦婶母过来,请问有什么事吗?”

    无事不登三宝殿。她的事闹得这样大,遇到长辈登门,难免紧张,但好在还算熟悉,不至于太无措。

    江赵氏点头还礼,将自酿的菊花酒酿递给恭候在旁的玉竹,一脸温和地笑道:“我是想问问你送的酥酪还有没有?”

    酥酪是传统奶制品的名称,跟奶冻相似。

    江子衍没有告诉别人她耳聋的事。江赵氏不知,待吴茉儿请她进了内院专属的客厅,坐下后,说道:“你送的酥酪,玉衡吃了一个,喜欢得紧。他还想吃,不承想,另一个叫你二大爷吃了。玉衡不高兴,就闹起来。两人怄了半天气,我就说到你这儿问问看还有没有。”

    自然是有的。

    她送吃食,本就不是为了让人吃饱,吊人胃口,意犹未尽才是目的。

    吴茉儿看得一脸懵,灵机一动,朝紫萼递了个眼色。紫萼随即端茶过来,青竹亦跟着摆上茶点,将石榴奶冻特意放在离江赵氏最近的位置。

    吴茉儿明白过来,心稍微松了松,说道:“婶母对不住,我只考虑这奶冻是寒凉之物,玉衡小,二爷爷年纪大,怕给多了惹麻烦,当时未备您的。您大量,请勿怪罪。”

    江赵氏笑道:“不碍事。”

    午饭未吃饱,一大家子吃饭,不好多食。既然吴茉儿相邀,她便以手掩面,舀起奶冻尝了尝。石榴气息中混合着浓浓的奶香,甜丝丝的,软软弹弹,很好吃。

    江赵氏颇惊讶,问道:“这怎么做的?”

    吴茉儿望着她的口齿,明白是问做法,莞尔:“就石榴挤汁与牛奶、牛奶做的黄油混合,放糖,煮开了放琼脂搅拌,等凉了成型就可以了。天热,可以用井水镇一镇,有冰最好。”

    她说得很简单,信手拈来。

    江赵氏听得云里雾里,佩服道:“你从哪儿学的,我都没见过。”

    她比江伍氏更早嫁入江家,见过江伍氏的厨艺,虽然不错,但远非今日可比,连其他人的厨艺亦变好了。

    吴茉儿道:“和光遇上个西域人,重金买来的配方。”

    她已总结出经验,遇上这时代没有的,就推给异国他乡、奇人异事上,再不然梦里。无凭无据,她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江赵氏很快将奶冻吃完。

    吴茉儿趁机道:“厨房还有别的。您喜欢,就在我这儿多待会儿,吃够了再回去。”

    江元达与她感情甚笃,但身为别家妇,除了三从四德,亦要温良恭俭让,以利他主义为准则。她从未有过多的自我想法,虽馋,却觉不妥,说道:“这不太好吧?”

    吴茉儿看懂意思,道:“赶巧,厨房试新品,我正想找人尝尝味道。”

    托盘上放着不同颜色的糕点,离江赵氏第二近的是白白的做成花型的茶花糕。见她有些见外,吴茉儿伸手过去,拿起咬了一口,笑道:“其实,没什么不好。做女子的,优先照顾自己,自己好了,心情好,才有心思照顾旁人,磨刀不误砍柴工。”

    难怪江子衍在祠堂受罪,她在家里好吃好喝。外头关于她的议论纷纷扬扬,她却身处桃源闲适自在。

    江赵氏亦不知道到底对不对,笑道:“还是侄媳有远见。”

    她亦想偷懒,顺水推舟,喝茶,吃了两块别的茶点。

    吴茉儿道:“我想与和光长久,就要身体好。我开心,和光也会开心。”

    江家未出过嫡长媳改嫁的先例,还是改嫁小叔。对此,江子衍的说法是因为江家嫡媳中从未出现如此少艾守寡的,以前没有,以后就有了,把江族长气得够呛。

    江赵氏亦不知两人结合对不对,这时代有守寡的,也有不守的。高门大户,脸面很重要。

    她本想避开话题,但见吴茉儿主动谈起,接过话茬,“和光对你很好。”

    吴茉儿眉眼含笑,道:“我认定他了。”

    江赵氏觉得她不似从前,道:“好羡慕你,能外出散心,不用整日守在家里。”

    吴茉儿分析着她的话,怕露馅,亦怕炫耀引来麻烦,说道:“还好,大半时间待在屋里。好容易出趟门,躲个雨还叫瓦片砸头,耳也聋了。”

    江赵氏讶然,停下手道:“看不大出来。”

    其实有区别,她的话包含着恭维。

    吴茉儿笑了笑,道:“我一直在学唇语,时懂时不懂,可能会有误解,还请婶母体谅。”

    这意味着两人很难进行复杂的交流。

    江赵氏道:“不碍事。”

    她试着朝她比划,但不太习惯,有些手足无措。

    吴茉儿道:“我有好转,和光也在想办法,说不定哪天好了。婶母您像以前就好,不然我到时又要适应。”

    江赵氏正巧觉得别扭,应声:“行。”

    她试着与吴茉儿说些无关紧要,见她还算理解,逐渐安下心来。

    谈话间,许妙过来送试做的吃食。

    江赵氏还有一儿两女,三人不往这儿来,吴茉儿只听过没见过。她不知他们喜欢什么,不过吃

    食有好几种,她叫江赵氏挨个儿品尝,觉得哪个好就哪个打包。

    江赵氏指着做成小猫小狗小鱼形状的面点,露出盎然又慈爱的目光,“真可爱。”她拿起小猫状的尝了尝,是奶黄馅的。她没吃过这馅,顿时有种惊艳之感,笑道:“侄媳用心了。”

    为判断许妙手艺,吴茉儿也拿起一个,道:“玉衡喜欢小猫小狗,我就说做些给他尝尝。”

    尝完小猫,她又尝小狗。小狗里头是叉烧馅,吴茉儿蛮喜欢,招呼江赵氏也尝一尝。

    江赵氏有些撑,好在个头不大,她吃了一个,感叹:“难怪玉衡爱往你这儿跑。”

    除了给吃给玩,还送书和戒尺。做母亲的,对喜欢自己儿女的人存在天然的好感,就算外头风言风语,她并不讨厌她。

    吴茉儿道:“玉衡很聪明,是皮了点。不过孩子嘛,调皮点,讨人喜欢。”

    江赵氏笑道:“和光小时跟他差不多。”

    江元达说,江子衍这次回来,明显变稳重了,对他多了丝尊敬与客气,闹得他颇不自在。

    “这小子铁定有事相瞒。”

    公布出来,竟是要娶寡嫂。如此大逆不道,自然协商无效。

    她到这儿来,除了为玉衡,亦是想看看她的状况。有传言说乌云寨捉了高官宠妾,急的却是江子衍,慌里慌张地回来,抽调名下存银,还来找她公公商议挪动祖产。

    江族长自然不会同意,却也老成持重,调度好一切。所有风语因此而起,真真假假,谁也说不清。

    吴茉儿道:“和光不是循规蹈矩的人。”

    江赵氏道:“听说剿匪,他立了功劳。”

    “剿匪”二字,在吴茉儿的世界中出现了无数遍。她内心浮起波澜,克制着道:“我不太清楚。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说了也不是很懂,何况我伤了,一直在娘家。”她将手中面点吃完,喝了口茶,稍平复情绪,道:“其实他立不立功,对我没区别。我反倒怕他为了结果,伤及自身。”

    “也是。做女子,最大心愿便是家宅安宁,顺遂和睦。”江赵氏跟着喝茶,道:“和光也是为了江家,有匪患,总是不得安生。”

    吴茉儿附和:“和光是很好的人。”

    江赵氏笑了笑,道:“这次他出了不少钱。”

    吴茉儿看懂“出钱”,知道与她有关,大脑飞速运转,寻找恰当的解释,“他是听说山上有矿,想趁机买了,赚一笔。哪知道,有个屁,雇那么多人,白花钱。”

    原来如此。

    江赵氏调侃:“和光总是不着四六。”

    即使真的,即使长辈,吴茉儿亦不希望别人来说他,辩解:“这是他的优点。谨慎的人,谨慎归谨慎,总怕吃亏,处处显得小气。”

    想到丈夫,江赵氏道:“你叔就是太谨慎了。”

    吴茉儿道:“叔不一样。他是父母官,出岔子,小了影响名声,大了祸及江家,不能不慎重。”

    江赵氏调侃:“芝麻大的小官。”

    内心却很受用。官虽小,却举足轻重。他名声不坏,她出门,处处受着尊敬。

    吴茉儿道:“和光跟我说,叔很有能力,只是没遇到机会。”

    江赵氏故作谦虚,“他这年纪,身子要紧,机不机会的,不指望。”

    吴茉儿道:“婶母是有智慧的人。”

    江赵氏乐了,笑道:“你嘴怎么变这么甜?”

    江伍氏是个谨小慎微、端庄内敛的人,算不上木讷,但绝不会与人随意说笑。江赵氏开心又诧异,“是和光教的吧?总觉你与从前不大一样。”

    吴茉儿早有准备,说道:“我们女子是水,装进什么容器就是什么形状。我有变好,是和光的功劳。”

    这话无可指摘。

    江赵氏附和:“是这理。”

    她暗自将事捋了捋,断定两人是在先前的乌龙事中动了情。江子衍一贯心软,抵不过这等蜜语甜言。

    吴茉儿想为江子衍求情,说道:“和光打心底敬重二爷爷。他跟我说,他并非有意冲撞,伤害到二爷爷实在抱歉。”

    江赵氏道:“你二爷爷最疼他,气归气,不会真跟他计较。”

    吴茉儿端杯,低头喝了许久的茶,道:“其实,能不能结婚,我不在乎。我希望和光开心,幸福。我不想他因为我受到伤害,左右为难。”

    越为江子衍考虑,他的态度就会越坚定。

    江赵氏模棱两可,“和光打小聪明,这么做,自有他道理。”

    吴茉儿道:“和光是享福的命,所苦都是因为我。”

    小叔娶长嫂,说出去总是不大中听。他被寄予厚望,无论前途还是婚姻,但因为爱情,选择承受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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