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安安静静,没有人影。江子衍依旧跪着,看起来颓废又落寞。

    祖堂门外散落着花盆的碎片和泥土。已是夜深,仆从只敢远观,不敢前来清理。

    “和光!”

    吴茉儿心揪似的疼,放下食盒,扑过去抱住了他。

    江子衍更瘦了,胡子拉碴,红红的眼,睫毛濡湿着,黯然道:“他们不同意。”

    吴茉儿早有预料,为了学唇语,她没带任何工具。她看着江子衍的嘴唇,笑着安抚,“没关系的和光。日子是你与我过,不同意就不同意,我图的是你人,其他无所谓。”

    她欲扶他起来。

    江子衍望着眼前的灵位,疲惫摇头,道:“对不起。”

    江益清守口如瓶,没有将她与乌虎的事说出去,却也反对两人结婚。他争了,但众口铄金,始终无法说服。

    他竟做不了自己婚事的主。家族庇佑,给予他强大后盾的同时,亦限制了他的自由。

    吴茉儿触着他的唇,莞尔,“和光,你没有对不起我。你给了我爱情,给了我物质,包容我,我很幸福。”

    江子衍心中酸涩又甜蜜,捉着她的手,蜻蜓点水似的碰了碰唇,道:“我一定要娶你。”

    她受了太多伤害,他想给她最好的。纵然她肯将就,他决不能让她将就。

    吴茉儿看懂了,轻轻点头,“在我心里,你就是我丈夫。今生今世,无怨无悔。”

    江子衍努力笑了笑,道:“娶茉儿,我亦无悔。”

    吴茉儿眉眼尽是柔情蜜意,浅笑:“和光,待会儿我们回家。”

    江子衍再度摇头,道:“我再坚持两天。”

    吴茉儿很怕他支撑不住,道:“若还不是同意呢?”

    江子衍将食指抵在她唇上,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别泼我冷水。”

    “你这样我难受。”吴茉儿想了想,道:“我去找二爷爷,跟他理论。你情我愿的事,凭什么要他同意?太平洋警察一样!”

    她去理论,事情只会更糟糕。江族长答应不再追究的前提之一,就是她不要出现在他周围。她是受害者,却也将族规犯了个遍。天大的窟窿,宛如烫手山芋,他不能越过江子衍对她发作,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见吴茉儿起身,江子衍拉住她的衣襟,制止道:“我知道你为我着想,不过别冲动。你在家乖乖的,等我就好,我会解决。”

    吴茉儿有点不甘心。她纠结了好一番,道:“和光,你心疼我,我也心疼你。对我来说,什么江家什么族规都是狗屁,我只在乎你。我不希望你因为我吃苦受罪,左右为难。”

    见她两眼泛光,语气真切,江子衍心里暖融融的,抚着她的头发,笑道:“我没有为难,我只是坚持认为对的事。”

    吴茉儿咬了咬嘴,“你在惩罚自己。”

    江子衍心头一颤,避重就轻,“我在反思。”他笑了笑,又道:“我想带茉儿私奔,又怕我只会吃闲饭,茉儿辛苦。”

    唯有家族庇佑,他才能稍稍安心,她不至于再离开他。他需要家族的力量,助他强大,为她寻找最好的治疗。

    唯有忍辱负重。

    知道他心思,吴茉儿吐了吐舌,顺着他的话道:“我才不要私奔。我还没赚到钱,你吃那么多,我养不动。”

    江子衍笑容舒朗,“茉儿当我是家人。”

    吴茉儿再度抱住他,片刻,道:“和光,先吃饭。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吃饱了才有力气坚持或者想办法。”

    江子衍道:“好。”

    起身愈加艰难。吴茉儿努力扶着他,出了祖堂,继续坐在偏处的台阶上。审行打好水,为江子衍擦洗身体上好药。吴茉儿找来扫帚清扫地面,随后将食盒提了过去。

    见都是菠菜,江子衍指着,笑吟吟地道:“怎么全是菠菜?”

    吴茉儿言笑晏晏,“送秋波嘛。现在是晚上,正好。”

    江子衍挨个儿尝了尝,用很慢的语速,道:“我收到了,很喜欢。”

    吴茉儿心里美滋滋的,道:“等你回家,我再搞场大的。除了菠菜,我还想试试百合。”

    她已经想好怎么安排了,百合绿豆粥、百合海参汤、百合莲子银耳羹、百合炖雪梨、百合炖排骨、百合蒸南瓜、百合芹菜炒虾仁、百合炒蛋、百合木耳炒肉……

    江子衍再度笑道:“好。”

    等他吃完,两人坐在一起看月亮。月亮尚未圆满,但越来越明亮。吴茉儿偎着他,说了些白天的事和后续安排。

    江子衍强打精神,听完,指了指耳朵,指了指她,道:“听茉儿的。”

    吴茉儿莞尔,“标标准准的管家婆。”

    江子衍道:“茉儿做得好,家交给你我很放心。”

    “江少爷最会哄人了。”吴茉儿十分受用,“你信任我,我自然要把家照顾好。”

    江子衍道:“辛苦茉儿了。”

    吴茉儿道:“有和光在,我只会幸福。”

    江子衍道:“我也幸福。”

    起风了,穿街过巷,呼呼作响。有树叶飘落下来。

    见吴茉儿缩起肩膀,知道她冷了,江子衍道:“快回去,早点休息。”

    毕竟生理期,吴茉儿不敢待太久,说道:“我等你回来。”她有些不舍,吻了吻手指,盖在他的唇上,低喃:“今晚我要做个好梦,梦到你。”

    江子衍笑道:“好。”

    吴茉儿补充:“你也要梦到我。偷个懒,睡一觉,养精蓄锐。”

    江子衍点了点头。

    两人回到祖堂。

    “我要看着你睡。”终是不放心,吴茉儿在室内绕了一圈,各个角落看了看。供桌很长,桌布也很长,垂在地上,藏个人基本看不出来。她试着在桌子底下躺了躺。因天天打扫,地面很干净,只是地砖的关系,有点硌人。

    吴茉儿找了块布铺地上,钻出来,道:“睡这儿。有人撞见,就说老鼠来偷供品,你捉老鼠。”

    他可不会捉老鼠。

    江子衍忍俊不禁,“我成猫了。”

    他学着猫的样子,“喵”了一声,半道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吴茉儿被逗笑,吐了吐舌,“你捉我回来,头一次也是因为你我才叫人抓回来。你是猫,我是人型大耗子。”

    江子衍笑道:“茉儿是珍宝。”

    吴茉儿言笑晏晏,“阿福今天也捉了只耗子。都说狗拿耗子,我算见识了。”

    江子衍捏了捏她的笑脸,翘起嘴角,“多亏阿福,帮我找到茉儿。”

    吴茉儿道:“你要好好休息,照顾好自己。我长着腿呢,你若垮了,可就抓不住我了。”

    江子衍抚了抚她的发鬓,道:“好。”

    等他躺好,吴茉儿从供盘里抓了几个花生塞到他手上,以便打圆场。

    昏暗中,江子衍两眼亮亮的,仿若赤子。吴茉儿脸颊热了起来,心也砰砰狂跳——海上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她要智取,要掠夺,不止将他留在心上,更要留在身边。

    余生,她要与他共度。

    “晚安。”

    江子衍亦道:“晚安。”

    身在祖堂,两人不敢过分,互望了好一会儿。因为困,江子衍先一步阖上眼睛。

    确定他睡着,吴茉儿蹑手蹑脚地出了祖堂。为给他提醒,她特意放了半桶水在门后,拉着桶,一点点将门关好,又关好院门,然后回了家。

    一大早,柳先生带着韩知萌出门去找琉璃坊。

    吴茉儿本不想起,但想想自己是主家,不能失了体面,还是硬着头皮爬起来。柳先生为她检查耳朵,一通针灸,对药方稍作调整,向紫萼交代完注意事项,待出行的物什备好,便骑着驴出发。

    吴茉儿送他至大门口,微微欠身,“先生一路顺风。”

    难得见她如此礼貌,柳先生笑呵呵地道:“小娘子保重。”

    吴茉儿点了点头,回房梳洗,吃饭,安排家中事宜。许妙和吉丽及郝师傅的妻子沈氏备了些好欲卖的糕点,亦出了门。

    打听到江益清会去江族长的住处吃饭。临近中午,虽有些怵,但秉持着能拉拢则拉拢的原则,吴茉儿还是叫人往江族长处送了糕点、炒六丁、荷叶蒸排骨、手抓羊肉和茯苓鸽子汤。

    没多久,食物退了回来。她有所预料,叹了声气,留下炒六丁和鸽子汤,其余叫人拿去分。

    紫萼试图安慰她。

    吴茉儿笑了笑,道:“立场不同,何必强人所难。”

    紫萼点头称是,专心照顾她吃饭。

    吃了午饭,睡好午觉。生理期,吴茉儿浑身恹恹的,不太想练字,就去看审听和韩知萌干活。

    房间太多,进展缓慢。她也不着急,只是见审听爬到屋顶上,提醒他注意安全。屋顶长了瓦松,可以入药,正好薅下来拿去晾晒。

    刘妈煮了梨汤。等审听下来,吴茉儿叫他赶紧去喝。她也喝了一碗,喝完,溜达着去了水榭,喂鱼,上到阁楼,倚着栏杆看风景,发呆。

    她想江子衍了。

    她不能停止想他,否则黑水一样的记忆会从四面八方袭来,强钻进骨头里。她汲取他的爱意,将自己拘于一方天地,苟且偷安。

    她必须牢牢抓住,想办法争取更多的生存筹码。

    爱情如朝露。她想与他长久,就必须敛起自己的负面。风雨摧折的花,固然叫人心疼,却只会是一阵子;若就此枯萎,凋逝,短暂的惋惜后,则是将抛弃的命运。唯有更茁壮,于伤处开出更绚烂的花,方能始终虏获真心。

    她要让江子衍看到,他的爱意行之有效,是治愈她的良药。如此,继续爱她,全心全意地爱她。

    出神之际,林泰上楼转交尚掌柜递来的拜帖。她本就讨厌他,联想到自己,愈发厌恶,秒拒:“叫他有多远滚多远,以后不要再过来。”

    林泰点头称是,下楼告知门房,叫其将人拒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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