绑匪头子轰然倒地。

    身后一个绑匪冲上前来抬刀直朝沈明溪面门劈去,阴狠里参杂着几分惶恐,“去死吧!”

    沈明溪巧然侧身躲过大刀的突然袭击,一伙绑匪见状都冲了上来。

    双拳难敌四手,一时间刀剑相撞的声音响彻竹林。

    少女出剑狠厉,剑锋直指咽喉命脉,沈明溪与四人缠斗却不落于下风。

    学堂里不会教世家小姐这般厉害的剑法,她是如何习的?

    一伙绑匪行走江湖多年,和不少剑客打过交道,可偌大京城以内找不到能和少女挥剑身影有半分相像的人。

    沈明溪应对着对面攻势,余光瞟见原本被牢牢绑住的两人双手绕到对方身后,解绳结。

    再次专心对付。

    沈明溪本意是,总要留一个活口方便问话,所以没有直接下杀招,可是眼看就要到戌时,长久消耗下去不但会误了报信时间,也可能会体力不支被擒。

    一行绑匪身上挂着大大小小的剑伤,连退几步,面目可憎地看着沈明溪。

    缠斗片刻,幂篱染上了几缕鲜血,她吐出一口气,看向对面,浅浅笑着,“各位,该结束了。”

    她单手挽了一个剑花,几片竹叶缓缓飘落,定格在幂篱之后弯着的双瞳。

    顷刻间此方天地由沈明溪为起始,弥漫开寒肃杀意。

    剩下的几个绑匪深知此次如果不能完成任务,恐怕往后也不得安宁,来去攻势全都拿出来亡命徒的架势。

    这让沈明溪更加好奇是谁在幕后操纵着一切。

    那人的目的无非是败坏沈家 ,什么人有这样的深仇大恨,而且敢直接绑架。

    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脑海中闪过,还没来得及抓住,沈明溪便提剑划过一个正要从背后偷袭绑匪的咽喉。

    ......

    与此同时,正在策马奔来的还有一个沈明溪不愿牵扯的人。

    楚盛意从很早之前开始调查刘闵怀,一直到前几个月,他得到消息,刘闵怀在衢州很可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最坏的结果,囤驻私兵。

    所以他一定要去一趟衢州。

    明日动身出发,他今日还有一个要去的地方。

    与少年齐驱并驾向城外去的,还有裴故安。

    ——湖畔之边。

    最后的那名绑匪扶着腹部的伤口连连后退,只听那位沈家小姐缓缓道。

    “你已经看到了,杀你们对我来说轻松的很,如果你不想死,现在给你一条路,告诉我,你们幕后的人是谁。”她一边说,一边向绑匪的方向慢慢走去。

    绑匪咬了咬牙,心有不甘。

    沈清月和绫罗已经挣开了束缚,此刻正站在不远处忐忑地看着二人对峙。

    绑匪退无可退,身后是寒凉的湖泊,他扭头看向沈清月的方向,心底升起一个念头。

    沈明溪猛然反应过来,就要提剑追去,口中的话甚至来不及说完,“清月绫罗——”

    来不及作出反应,沈清月被用力推倒在一旁,抬眼时,一柄大刀架在绫罗的脖颈上。

    绫罗有片刻失声。

    刀刃的寒凉让她的身体小幅度地颤抖起来。

    沈明溪率先开口,“清月先到我身后!”

    沈清月重新站起来,踉踉跄跄地跑到她的身后。

    被挟持的绫罗抬眼看向沈明溪,沈清月担心地拉了拉她的裙角,低声,“堂姐,怎么办......”

    沈清月感觉自己的手被温暖包裹,只见沈明溪抓住了自己的手。

    她看向绫罗,此刻幂篱已经被她摘掉,眼神传递的力量让绫罗暂时压制下去一些惶恐。

    沈明溪的语气依旧沉静,“你想要什么,不要伤害她。”

    那绑匪畅快地笑了一下,“小姐,求人可不是这个态度啊。”

    他晃了晃手中长刀,利刃擦过脖颈,绫罗皱眉忍着痛。

    她不能叫,小姐会为难的。

    绑匪猖狂之沈清月握紧了拳。

    沈明溪沉默着和绑匪对峙,片刻后,她扔掉了手中的剑,再次抬起头,“现在够了吗。”

    “说吧,你到底要什么。”

    此刻二人没有武器傍身,让绑匪彻底安了心,若是比蛮力而非剑招,此女子断然比不过他。

    绑匪笑了笑,“现在,把你们身上所有的银子,首饰全都扔给我,马匹留给我。”

    他决定跑路了。

    他的同伙已经死绝,面对对面这样强大的对手,他独身一人是断断没有胜算的,就算上头那位确实得罪不起,可性命当头,他一匹马也能跑到天涯海角,那位想找自己也要花费一点时间。

    届时他改头换面,或许能苟活。

    沈明溪清楚这人心里的算盘。

    绫罗不能出事,可这人也绝计不能放过,在不知晓幕后黑手的情况下,放了他隐患很大。

    沈明溪一边思索,一边稳住绑匪,她从腰间取下荷包,沈清月也将自己的荷包取了下来。

    “我答应你,你千万不要冲动。”沈明溪将两人的钱袋扔在了绑匪脚边。

    绫罗定定的看着沈明溪。

    她自小跟着沈明溪长大,并非是个没头脑的。

    她知道,这绑匪绝对不能放走,她也同样不能相信,绑匪在得到马匹和盘缠后,真的会放了自己吗?

    主仆十余年,她不想让自己家小姐因为她为难。

    绫罗的眼睛已经有一点湿润,她本不是个爱哭的姑娘,可此刻心里不舒服极了,她强迫自己压下喉间的哽咽。

    “小姐,别管我了!”

    “别管我了!”

    话出口的瞬间,是吼出来的。

    那绑匪闻言,刺入颈间的铁刀又深一分。

    “小姐!别管我了!”

    她一连说了几句,沈明溪好像看到了她眼中的泪花。

    沈明溪大多数时候都是笑着的,包括此刻,她安慰道,“绫罗,别担心,会没事的,别担心。”

    话毕,她陷入沉默。

    沈清月也低声重复,“对的,会没事的,一定会的......”

    此刻唯一的一线生机,便是在绑匪上马松开手的一瞬间,绞杀他。

    沈明溪用余光瞟着不远处的剑。

    那绑匪站在绫罗身后,只露出半个身子。

    沈明溪定了定心神,再次对绑匪道,“我们让开,马匹就在东面,你可以去找,但不要伤害她。”

    虽然难度很高,但她能救下绫罗。

    绑匪对她的听话似乎感到很满意,“劳烦小姐回去,莫要把今日的事告诉任何人。”

    沈明溪不再开口,只是定定地注视着绑匪的一举一动,与此同时护着身后的沈清月。

    绑匪以为,他暂且成为赢家了。

    就在下一刻,利箭穿风而来。

    尖啸声传入在场所有人的耳朵!

    绑匪来不及避让,胸膛豁然被插了一支长箭,倒地的片刻,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沈明溪顺着绑匪目光的方向,回过头来。

    不远处。

    少年高坐黑马,持弓的手臂还没有放下,箭弓弯如满月,发箭的时候伴随着穿啸风的是一声清冽的弦音。

    他收起了往日有些轻佻的神色,罕见的神色认真,如果顺着他刚刚放箭的弦位看,是绑匪倒地的方向。

    明明不是很重的声音,沈明溪却感觉胸膛中一声一声越发明显的跳动。

    他坐马上,两人就这样遥遥相望。

    绫罗伏跪在地上,劫后余生般地摸了摸脖子。

    就这样安静了好一会儿,只剩风声。

    ——终于。

    他侧身下了马,朝着沈明溪走过来,裴故安紧跟在他身边。

    他走过,微微叹了一下,又开口道,“怎么样,没有受伤吧?”

    一晚上见了三次面,要是一直说是巧合就牵强了。

    但也确实是帮了自己。

    沈明溪摇了摇头,“我没事,只是我的侍女受了些伤。”

    沈清月在身后替绫罗检查伤口,一时间几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沈明溪直觉自己忘了什么事。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浓重夜幕昭示着马上就要戌时。

    要赶快给旒书发信号,他怕是担心的很厉害,沈明溪从袖内取出一截从红秋落水老板那里买来的信号弹,其实和烟火差不多。

    她将火筒放在地上,摸了摸身上。

    并没有摸到自己要的东西。

    糟了,火折子可能在来的路上掉了。

    少女低着头在身上摸索着什么,全都被那边的楚盛意看在眼里。

    像是不服输似的,她还在找着,妄图此刻变出一个火折子来,正寻找时,身旁落下一个阴影。

    楚盛意单膝跪在沈明溪身边,看向她,“是在找火折子吗?”

    他边说,边从怀中取出一个火折子,“我这里还有一个,给你。”

    沈明溪从善如流地接过,继续低着头开始点燃引线。

    过了一会儿,那双手才收了回去。

    两人站起来,退了一步距离,信号弹被点燃后,随着引线烧至尽头,所有人都抬起头,那束五彩的光亮登时飞冲上天,并绽开,说明这里的人没事。

    沈明溪和楚盛意站在一起,看着火光炸开。

    上天的时候,将几人的面容照亮了片刻。

    不知为何,沈明溪有些没反应过来,自己放的是信号弹,还是烟花。

    和城中的喧闹不同,城外的这处是寂静的,和热闹的京城夜晚割裂开来。

    直到刚才信号弹上天时发出的声响。

    他们,在一片荒郊野外,在一个安静的夜晚,一起看了一场烟花——

    直到那场烟花湮灭在浩瀚夜空之时,沈明溪才回过神来。

    扭头的瞬间,她捕捉到一直停留的视线。

    楚盛意的目光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两人对视片刻,沈明溪先移开了眼,她重新整理好自己,再次开口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此时裴故安也走了过来,“我们或许应该先问沈小姐你们怎么在这里?”他的目光扫视了一下不远处的绫罗和沈清月。

    楚盛意也在等她一个答案。

    罕见的,小姑娘这次没有耍滑头。

    沈明溪沉默片刻后开口,“我在花灯铺前和你们分开后,再回来时发现家妹和绫罗被人掳走,我来救人。”

    裴故安看着地上七零八落的尸体,好像第一天认识沈明溪一样,他啧了两声,“沈小姐这架势,比起救人,倒更像是杀人呀。”

    沈明溪平静道,“救人心切,他们不配合,我只能这样做。”

    裴故安似乎还想说什么,被楚盛意突然出声打断。

    他轻轻勾了唇角,“我相信沈小姐。”

    闻言,就连不远处的绫罗和沈清月也一齐看了过来。

    少女心中怔然。

    他依旧是笑着,哪怕沈明溪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那么,你们呢?"

    楚盛意沉思了片刻,最终决定告诉她。

    “我来看我师父。”少年的嗓音尤显清冽,却不合时宜地被人察觉到一丝别的情绪。

    沈明溪起初有些疑惑,后来反应了过来。

    结合上辈子对嘉亲王楚世子一些浅薄的了解,楚盛意的功夫似乎不是学堂里的武学师傅教授,有传言说是在他尚年少时曾被送往过一位世外高人所居住的竹林,而他的武功,骑射,剑法,甚至兵法都是那位高人所授。

    这样文武兼备的高人,能教导出楚盛意这样的全才太正常了。

    沈明溪没有看到一旁裴故安有些犹豫的眼神,点了点头,“你师父住在城外?”

    “他在城外。”

    “他的墓,在城外。”楚盛意点了点头。

    沈明溪抬眼。

    竟然已经去世了。

    沈明溪不知该说什么,因为她看不透少年的情绪。

    “节哀。”

    楚盛意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反而问道,“你们今晚在哪里歇息?城门已经关了。”

    沈明溪知晓今晚怕是回不去,便答道,“随便在附近找一处庙宇,也能暂时歇脚。”

    附近的庙宇其实就是荒废了不知几朝的破庙。

    “不用找破庙了,我师父的故居就在不远处,如果你们不介意,可以一起去凑合一晚。”

    总是比破庙要舒服的。

    沈明溪犹豫了一下,自己住破庙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如今绫罗有伤在身,去干净的地方处理伤口最好。

    她点了点头,“好,清月,把马牵过来。”

    楚盛意知道沈明溪。

    她不会让身边的人受委屈,自己的需求往往被放在最后,甚至被遗忘,所以他知道,她一定会和自己去的。

    马匹最后交给了裴故安牵着,一行人安静地走着。

    其实楚盛意说的并不准确,他师父的故居离城外不算太近,他们一路走到竹林深处时,才发现沈明溪从来没来过这里。

    小竹楼矗立在寂静的夜里,不远处种了一棵杨柳,此时暮夏近秋,柳叶正是浓密时,柳条垂下来,时不时有一缕风将其吹起。

    “到了。”楚盛意将马拴在柳树下,“你们进来吧,这里就是我师父的故居。”

    沈明溪进去后,发现这座竹楼并不算小,还有两间可以住人的房间。

    一进竹楼,便可以看见一张木桌子,中央还有一张木床,沈明溪走进,指尖在木桌上轻轻捻了一下,一丝灰尘没有,和一旁光洁的茶杯一样。

    久年不住的居所,有人经常来打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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