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10

    天文教室中,小小的星球模型在头顶上来回穿行,咻咻而过,星系连成片,金屑一样闪光。只是一个错眼,看错了,海伦想,她真的看错了——头顶上竟好像有泼洒下来的光幕一样。

    但那也不过是她看错了。她知道自己是看错了。城堡又被笼罩在风雪之中,如今仍是冬天。

    是她看错了而已。

    海伦·格林格拉斯和西里斯·布莱克的沉默就好像为整间教室施了某种冰冻咒语一样。两个学院的男女巫师们从嘈杂不堪,到零星谈话,再到如今的死寂,气氛逐渐发凉。

    原因很显然。格兰芬多和斯莱特林最受欢迎、最被人簇拥的两个巫师正以一种微妙的默契共同沉默着。或者事实上,这更像一种无声对峙。就像是两座不同国家的城池在风雪中遥遥相对。你知道他们不会向彼此移动,但你也知道,他们之间迟早会发生战争,让人流血,让人丧命。

    海伦·格林格拉斯是斯莱特林的灵魂人物,西里斯也一样。

    尽管他出身于孕育出了无数斯莱特林的古老纯血布莱克家族,但自打他进入学院,再到他用性格俘获格兰芬多所有人的心,这之间几乎统共也没有用到三天。他是个天生的格兰芬多,尽管他出身布莱克。

    天生的?确实是天生的。

    海伦轻轻地、眼角带出一点蔑视地,移开了眼睛。

    勇敢,重情,正义。

    大度,宽容,澎湃。

    好一个重情正义。好一个宽容骨肉的上帝之子啊。

    *

    风雪持续袭击这座沉默矗立的古老城堡。

    城池的对峙也在持续。转眼到了二月。

    这件事进行得悄无声息。身边的人甚至都不知道他们曾经认识过。即便是观察细微如发的乔凡娜·莱斯特兰奇也只能发现海伦最近态度稍有冷淡,却并不能发现其中原因。

    西里斯更不用说了,以他能把霍格沃茨搅个天翻地覆的性格,周围人对他各种行为的包容度早就大到不能再大——虽然麦格教授并不承认,但詹姆·波特坚持他真的听到麦格教授听说西里斯“‘只是’打碎了校长门口的一半怪兽,并没全部打碎”后惊喜庆幸长叹“他最近贴心了不少”——总之,大家对西里斯的闯祸行为早就见怪不怪,更别说只是吵架了。再寻常不过的小事一桩。

    ——“我倒很惊讶,西里斯居然还能学会只吵架,而不恶作剧?”卢平如是评价。

    只有一人例外。

    “你和西里斯最近的关系似乎不太融洽。”

    雷古勒斯·布莱克把魔杖尖从坩埚中挑起来,坩埚中的颜色变为翠绿,一股奇香流溢而出,他需要的魔药完成了。

    “你知道我们认识。”

    “西里斯并不擅长掩饰他的感情。”

    海伦评价:“和你不一样。”

    “你说得对,我们确实很不一样。”

    雷古勒斯没有犹豫,淡淡承认,“事实上,你和他的差距比我和他之间还大。”

    风雪从城堡上空刮过,发出呜呜声,回转盘旋。而到了地下室的魔药课教室,则只留下细弱悠长的哀鸣,婉转徘徊。

    海伦看了他一会儿。她把“掩饰情绪”这门贵族必修课学得非常好,就算心里再翻江倒海,恼怒不已,如今表情也不见多余情绪。她松开背后的手,免得可怜的魔杖再受折磨。

    “可惜,我和他差距大不大对谁都不重要。”

    她说,“对我不重要,对他不重要,对你们的妈妈——也不重要。你们的妈妈还是更关注你和他的差距,不是吗。”

    “——布莱克二少爷。”她轻轻说。

    淬毒的、充满恶意的,但又如此痛快淋漓的报复快感冲刷着她的内心。一种熟悉的愉悦感。

    她确实是个斯莱特林。海伦想,看着雷古勒斯被刺中痛处而稍一停顿的指尖,内心的风雪咆哮肆虐。

    *

    临走前,雷古勒斯把熬制好的魔药收起来,“这是克里斯蒂娜需要的,麻烦你转交给她。”

    “喔!”

    海伦有点惊讶,她并不知道这份魔药是为克里斯蒂娜熬制的。克里斯蒂娜是什么时候开始和雷古勒斯有交情的?而这份魔药又是否真的是她所猜测的那样…?

    “火灰蛇蛋的萃取液,多亏你的帮助,我才能将它完成。谢谢你,格林格拉斯小姐。”

    雷古勒斯没看她的表情,仿若无事,一遍遍擦干净了自己的魔杖,低头淡淡道。

    火灰蛇蛋。

    迷情剂最核心的成分,强效,浓烈,一击即中。

    海伦面色自然,把瓶子收起来,笑了。

    “别客气。”

    她说,“学业交流而已。”

    雷古勒斯身形较西里斯而言要更清瘦些,他站在昏暗的魔药教室里,翠绿色的波光映亮他和西里斯如出一辙的灰色瞳孔,覆盖掉他原本的颜色。

    他把卷起来的宽松袖子放开,听到海伦的话才抬头。

    白而冷淡的一张脸孔,慢慢笑了笑。

    *

    二月十四,情人节。

    涉及到爱情,就连麻瓜的节日都难阻挡巫师们的分毫热情。女生宿舍里唧唧喳喳,手工的声音窸窸窣窣,不少人都在准备礼物。

    “海伦,你姐姐…她真的要和布莱克订婚了吗?”

    问这话的人是个斯莱特林的三年级女生,双颊绯红,假装随口问出这个问题,但因为紧张而不断绞缠的手指却暴露了她的真实想法。

    “我听说他们还没有真的定下来。”

    “一个仪式而已。很重要么?”

    海伦在反问,人却是笑着的,“不影响什么。”

    旁边的女生一下子沮丧下去。

    确实。仪式很重要么?不重要的。两家联姻,举不举办仪式哪里是重点。父母指定,他们迟早要结婚。

    而此时海伦却折了折手中的卡纸,低头。

    很重要么?她轻轻在心里说。仪式很重要么?

    就算有了仪式又怎么样,惹恼了西里斯这种桀骜不驯的浪子,克里斯蒂娜自以为坚固的婚姻纽结不过废纸一张。

    她不懂。自由的雄鹰,肋下生长的不是翅膀,而是刀锋。他们最蔑视牢笼。

    *

    之后的情节进展如她所料。

    克里斯蒂娜带着目的接近他,交谈。西里斯的眉眼显现出不耐烦,但仍然和她走向了大厅外面。

    十五分钟后,海伦脱掉长手套,歉意又优雅地一礼,向舞伴告别。

    她顺着她提前施好的追踪咒一路慢慢寻去,脚步越来越慢,最终停在休息室的五米外。

    心脏处突然传来某种不情愿的痛楚。

    就像是三岁时,克里斯蒂娜第一次与她一同出席晚宴,她看着克里斯蒂娜的乳母永远站在她乳母前面的样子;

    像五岁时,格林格拉斯夫人为德克兰请来竖琴演奏家,日夜严格要求,而对海伦却只是说“随便去玩吧”:

    更像无数次站在晚宴中,看着蠢笨惊惶如猪的长子长女们被推上众人瞩目的中心,而她被称赞“惊人的美貌”“优雅”。美丽么?动听么?美丽的。动听的。

    可是美丽的,动听的枷锁,难道就不是枷锁?

    海伦强迫自己一步步往前。无数只并不存在的手将她往回推,她面色冷酷,在风雪中独行走去。

    她赶得正巧。克里斯蒂娜正取出加了药剂的食物。她伪装得很好,但那却并不能骗过身为制作者的海伦。

    多么明显的火灰蛇蛋味道啊,他闻不出来吗?他真的要如此轻易上当吗?

    海伦把手伸向门。她的感情好像在她的身体里疯狂叫嚣,阻止她的行为;可理智强压着她的感受,她的魔杖尖无声冒出金线。

    一圈,两圈,三圈。她精通魔咒,这样的锁门方法,阿拉霍洞开那种小技巧根本无法解决。他们只能在密闭空间相处。在西里斯喝下迷情剂的情况下,克里斯蒂娜不会克制。

    而迷情剂的时限只有二十四个小时,当西里斯清醒过来后,以他的性格,又会如何暴怒呢?克里斯蒂娜以为的紧密约束,其实脆弱如纸。太用感情的她失去婚约,会一蹶不振。等到她结束,下一个就是德克兰。一个又一个,她的手段是连环计,亲姐姐,亲哥哥,一个都不要想逃掉。

    情感在脑中呼啸,聚集飓风。可爱和恨都太羸弱,而她太执着。

    海伦·格林格拉斯无法制止自己伸出的双手。

    真的要继续下去吗。

    她看着魔杖尖冒出的一轮又一轮金线,神情冷如冰雪。

    *

    乔凡娜走出礼堂时,正看见海伦从一条小路中走出来。

    她有些奇怪,她怎么会独身出去,但却并没有往其他方向想,只是招呼她:“嗨,海伦,这边!你这是去哪里了啊?我找了你半天!”

    乔凡娜打趣:“——莫非你也去过情人节了?”

    “哪里有。”

    海伦的金发垂落下来几缕,她笑了笑,“好啦,我们走吧。”

    “外面可真冷啊。”

    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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