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异能队是不是刚走？”他紧接着问。
“对。他们说北城最近爆发丧尸，不太安宁，就提前走了。”
“那他们现在会在哪里？”
“什么？”夏运升一脸莫名，不在回南城的路上，还会在哪里？
秦锐泽闭了闭眼睛：“你还记得金面具是谁帮忙运回来的吗？”
“谁？”夏运升一愣，“不是驻守林外的蒙畅吗？”然后在对面凝重的视线下，一下反应过来，“不对，是……祁离白？？！”他们那会一起在林外护卫，蒙畅负责值守，祁离白帮忙运送面具和昏迷的民众。
“不会吧……”夏运升喃喃。
“那你觉得除了他，谁能从金面具上获得那个符文？”
夏运升这才想起，周老大手里的符纸来源于金面具，而它一进城就被送进了研究院密室里，那里可没有几个人能进去。而基地这边，虽然有几张照片，可照片角度不全，根本无法通过这些拼凑出完整的符文。
那获取符文的唯一途径就是——
运输路上了。
“是不是，我们现在去杉树林看看就知道了。”然后一锤定音。
“祈祷不要太迟吧。”
……
杉树林外，蒙畅跳上越野车顶准备小憩，虽然雪天十分寒冷，但是她觉得这种旷野中躺平面朝天空，悠然补眠的感觉惬意极了。如果周边没有异植战斗的呼号声就更好了。
过了一会儿，祁离白从另外一侧跳了上来，车子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了两下。
假寐中的蒙畅立刻警觉睁眼，看到是他，又缓了下来，甚至有空笑话他：“呦，大少爷今天怎么转性了？之前不是嫌我这车脏吗？”
“确实，脏死了。”祁离白嫌弃地使用异能，藤蔓拂过车顶，厚厚积雪及落叶尘埃随着藤蔓拨动漱漱落下。
也不知道蒙畅是什么神人，居然可以在这种地方休息。
“矫情。”蒙畅坐了起来，让出旁边的一个空位。身旁这人却不领情，只是静静立着，身姿落寞遥望北城，低声说了几句闲话。
“呦，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大少爷突然兴致大发，想要跟我唠家常了？”
“不行吗？”
“荣幸之至，小的蓬荜生辉。”蒙畅夸张拍了拍车顶，“看，连我这小越野今天都亮堂起来了。”
“你还记得狄若吗？”祁离白突然问。
蒙畅脸色一变：“你提他干嘛？”
“看来是记得。”祁离白微微歪头看向她，“那你还记得小时候的我吗？”
蒙畅脸色一僵，这人之前不是一直讳莫如深，怎么忽然自己提起这事了？
“看来你也记得。”他嘴角勾起一抹讥笑，“也是，那么悲惨的过往，一般人是不会忘的。”
“我不觉得那悲惨！”蒙畅下意识反驳，“那只是……那只是……”她想了许久，终于道，“那只是这世界对我们的考验！让我们更加珍惜现在的每一天。”
“是吗？”他讥诮一笑，“看样子你后来过得很好。”
蒙畅闻言一顿，沉默许久后，重重点了几下头：“嗯。秦伯伯他们对我很好，入队后带我狄队对我也很好。”是他们教会她自立自强，是他们帮她长成现在这样。
然后跳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污渍，爽朗道：“像我们这样的人，能活下来都算幸运了。”
“是啊。”祁离白迎风闭目，哂笑一声。
谁能想到，天之骄子的祁离白和蒙畅居然曾经是个孤儿。
从他有记忆以来，世界就只有四四方方的黑瓦灰墙，身上永远穿着脏兮兮的衣服，只有偶尔几天，院门大开，一群人打扫院墙，收拾床铺。院长甚至会大发善心地安排他们洗澡，热气腾腾的澡堂，在他们下水瞬间一下变得黢黑。
“啧，一群没人要的脏东西。”院助鄙夷地捂鼻。
彼时的他已经能听懂大人的话，在浑浊的水里拼命地搓去脏污，好像这样就可以变成大人们眼中的好小孩，干净又讨人喜欢。
晚饭时，他拼命地贴到院长妈妈面前，想要展示自己这辈子最干净的模样，可她却立时用手指捂住鼻子，嫌恶地让他远离，“不是让他们洗干净点吗？怎么还这么臭？明天那些大人物们可见不得这种脏东西。”
这句话如惊雷响起，震得幼时的他又羞又臊，忍不住后退两步，手指捏得发白。
院助上前跟赶苍蝇似的把他们挥退，虽然院长因着最近大事没空管他们，但是晚上还是免不了要受点惩罚——护工叔叔施舍般扔了一颗肥皂碎，让他晚上去澡堂搓洗干净，没洗干净不许回房睡觉。
当然，澡堂是不会为他单独烧热水的。
十一月的天，他一整个晚上都泡在冰冷的池水里，不断地用力搓去身上羞耻的脏污，一遍又一遍，直到皮肤泡得发白，整个人发皱，护工叔叔起夜时才发现他还在澡堂，终于大手一挥，准许他回去睡觉。
一夜恍惚。
第二天一早就被粗暴薅起床，叠被子、收拾房间，然后又每个人发放了一身新衣服——干干净净的新衣服！
上一次穿这身新衣服，还是去年过年，拍大合照的时候，院助也给他们每个人发了一身新衣服，拍完就火速收起来，生怕他们把这身漂亮衣服玷污了。
今天是什么日子？
当时还小的他，似有所觉，他知道，改变命运的机会要到了。用力按下躁动得快要扑出来的心跳，他深吸一口气，挺起胸膛跟随队伍走进大厅。不仅如此，他趁机还偷偷嗅了一下四周，很好，再没有人比他更干净了。
院长妈妈这会脸上褶子笑得跟朵花似的，带着他们一队人排成数排，站在一群穿着华丽的大人面前，然后和蔼可亲地牵起他的手，用无数这辈子都没想到会用到他身上的漂亮词形容他，完全不复昨天嫌弃的模样。
他有点惶恐，有点不安，在一群人的注视下，僵直身体，努力扯出一丝笑来。直到对面打量上下两眼，露出嫌恶的目光，他知道，自己完了。
院长妈妈表面笑着让排后面的人上来，暗地里却狠狠掐了他一下，掐得他生疼，没忍住倒抽一股子凉气，然后连忙捂住嘴巴，可惜还是被人发现了。他瑟缩发抖着，不敢想象晚上会被怎样责打。
不期然视线与人群中一个小女孩相对，她朝他弯了弯眼睛，然后朝抱着她的男人撒娇道：“爸爸，我想要这个哥哥。”
“等一下——”中年男人忽然出声留下了他。
然后，他黑暗的人生就突然转了个弯。
蒙畅此时伸了个懒腰，回忆道：“我记得你当时是被南城祁家收养了吧？院长妈妈跟我们讲，他们在当地可是大族，据说富了十代不止，当时我们所有人都羡慕极了。”
“呵，他们。”祁离白面露嘲讽，凉薄一笑。
之后的一切就好像一场梦，他被带去了一座庞大的庄园，庄园四周被鲜花环绕，各色花草层层叠叠交相辉映，花园深处则是一座漂亮像城堡般的房子，房子里有一间专属于他的房间，从此再也不用跟十几个同龄人挤在一起，听着他们的磨牙声入睡。
他的房间有着洁净的白墙，煦暖的夕阳，蓬松的棉被，以及……24小时永不停歇的热水。
这一切简直是他做梦都无法想象的美好生活。
“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父亲，她就是你唯一的妹妹，而你——就是祁离白。”
祁离白？我叫祁离白？
“哥哥！”公主似的小女孩甜笑着伸出双手，一下扑到他身上。
他感受着陌生的奶香，僵硬地一动也不敢动。
“此生你只有一个任务——保护你妹妹。”
从此以后，他就是祁家名义上的大少爷，除了开始第一年演得有点拙劣外，后来他把这个身份演得越来越好，好到养父点头把他带到社交圈，把他介绍给圈里所有人。从此，他就是真正的祁家少爷。
他能从场上所有人眼中读出他们的诧异——祁家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个大少爷？
可是，他已经不是当年孤儿院那个露怯的小男孩，现在的他是一个合格的富家子弟，可以温文尔雅，也可以八面玲珑，全程得体浅笑着应答长辈们的提问，顺便贴心照顾身边贪吃的妹妹，细心为她擦去嘴边的碎屑。
看，他再也不是曾经那个恶心的脏东西。
他是——祁家大少爷。
只是夜里，他总忍不住梦回当年，然后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整夜整夜地冲刷身体。
然后他越来越喜欢白色，好像白色才能遮住他身体深处发出来的阵阵恶臭。
成长的过程，虽然难免有点小麻烦，不过他也习惯了。
“你怎么回事？这次怎么只考了全市第二？”一张成绩单啪地砸到他脸上，“我们祁家没有第二名的少爷！下次别让我再看见这成绩！”
“你怎么回事？”又一个杯子砸向他额头，“体能成绩这么差，以后还怎么保护你妹妹？滚去学格斗术！”
一年又一年，他表现得越来越好，越来越像祁家少爷，不仅周围人都忘了他是领养的，甚至连养父都挑不出一丝毛病，然后隐隐开始交接一些事情给他。
他知道，这些都是见不得光的脏活。
可是，那又怎样呢？
他这种人天生就是脏的不是吗？
这难道不是世间最适合他干的事情吗？
这时蒙畅拍了一下他肩膀，唤回他的思绪：“祁离白，说点真心话，这次见到你，感觉你变了。”虽然表面嬉笑怒骂如常，但是内里透着一点点几不可察的阴郁。唯一情绪放松外露的，只有除夕那天吧。
“是吗？可能人是会变的吧。”
他的天，是在那天塌的。
一向柔弱多病的妹妹终于支撑不住，温柔和煦的养母当场崩溃，整个别墅被砸了一片稀烂，而他更是被打得浑身青紫。
“废物，不是让你保护你妹妹吗？”
“你怎么保护的？为什么你还活着？为什么？”
他一动不动任由养母出气。
然后，不知道哪一天，养母变得神神叨叨，说什么有方法可以复活妹妹，呵，这种神棍，他当然是不信的。
可是一向威严的养父，却好像信了。
很奇怪。
他无法理解，这种骗小孩的把戏，见惯大风大雨的人，怎么会信这种事？
很快，祁宅内陆续有奇奇怪怪的人出没，好似在准备着什么。
然后某一天，天地忽变，红月降临，世道乱了起来。而祁家居然趁这机会，一跃成为南城真正的话事人。
恍惚间，他似乎察觉到什么。
不过，这不重要。
他知道，自己一直不是养父的心腹。
他只是他的一把刀，一把足够好用的刀。表面上看起来光鲜亮丽，实际在这家里连一只狗都不如。
末世后，他如鱼得水。
每次杀人的时候，他都感到一阵畅快，植物在他操控下扎进对面的胸膛，挣扎、呼喊，他享受地看着这一切。
直到他养母兴奋地跟他说：“你妹妹复活了！”
什么？
一瞬间他有点恍惚，然后就看到脸色晦暗，双目猩红的妹妹，挣扎着想要扯断椅子上捆扎的绳索，嘴里不断发出奇怪的“嗬嗬”声。
“祁离白，你怎么不高兴？你妹妹复活了！再过不久，她就能正常说话，正常行动了！”
这只丧尸真的是她吗？
看着一脸癫狂的养母，他没能问出声来。
不过，他好像能猜到养父一直在做的是什么事了。
如果是真的……
“祁离白。”蒙畅爽利的声音打断他的沉思，“那边怎么有那么多车从北城方向开来，是基地支援我们的车辆吗？这群狗东西终于良心发现，知道过来轮班了？”然后跳起来在车顶挥手。
“蒙畅。”祁离白声音飘忽，“对不起。”
“嗯？”她正要抬头回应，感觉后脖颈一痛，然后就不省人事了。
“对。他们说北城最近爆发丧尸，不太安宁，就提前走了。”
“那他们现在会在哪里？”
“什么？”夏运升一脸莫名，不在回南城的路上，还会在哪里？
秦锐泽闭了闭眼睛：“你还记得金面具是谁帮忙运回来的吗？”
“谁？”夏运升一愣，“不是驻守林外的蒙畅吗？”然后在对面凝重的视线下，一下反应过来，“不对，是……祁离白？？！”他们那会一起在林外护卫，蒙畅负责值守，祁离白帮忙运送面具和昏迷的民众。
“不会吧……”夏运升喃喃。
“那你觉得除了他，谁能从金面具上获得那个符文？”
夏运升这才想起，周老大手里的符纸来源于金面具，而它一进城就被送进了研究院密室里，那里可没有几个人能进去。而基地这边，虽然有几张照片，可照片角度不全，根本无法通过这些拼凑出完整的符文。
那获取符文的唯一途径就是——
运输路上了。
“是不是，我们现在去杉树林看看就知道了。”然后一锤定音。
“祈祷不要太迟吧。”
……
杉树林外，蒙畅跳上越野车顶准备小憩，虽然雪天十分寒冷，但是她觉得这种旷野中躺平面朝天空，悠然补眠的感觉惬意极了。如果周边没有异植战斗的呼号声就更好了。
过了一会儿，祁离白从另外一侧跳了上来，车子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了两下。
假寐中的蒙畅立刻警觉睁眼，看到是他，又缓了下来，甚至有空笑话他：“呦，大少爷今天怎么转性了？之前不是嫌我这车脏吗？”
“确实，脏死了。”祁离白嫌弃地使用异能，藤蔓拂过车顶，厚厚积雪及落叶尘埃随着藤蔓拨动漱漱落下。
也不知道蒙畅是什么神人，居然可以在这种地方休息。
“矫情。”蒙畅坐了起来，让出旁边的一个空位。身旁这人却不领情，只是静静立着，身姿落寞遥望北城，低声说了几句闲话。
“呦，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大少爷突然兴致大发，想要跟我唠家常了？”
“不行吗？”
“荣幸之至，小的蓬荜生辉。”蒙畅夸张拍了拍车顶，“看，连我这小越野今天都亮堂起来了。”
“你还记得狄若吗？”祁离白突然问。
蒙畅脸色一变：“你提他干嘛？”
“看来是记得。”祁离白微微歪头看向她，“那你还记得小时候的我吗？”
蒙畅脸色一僵，这人之前不是一直讳莫如深，怎么忽然自己提起这事了？
“看来你也记得。”他嘴角勾起一抹讥笑，“也是，那么悲惨的过往，一般人是不会忘的。”
“我不觉得那悲惨！”蒙畅下意识反驳，“那只是……那只是……”她想了许久，终于道，“那只是这世界对我们的考验！让我们更加珍惜现在的每一天。”
“是吗？”他讥诮一笑，“看样子你后来过得很好。”
蒙畅闻言一顿，沉默许久后，重重点了几下头：“嗯。秦伯伯他们对我很好，入队后带我狄队对我也很好。”是他们教会她自立自强，是他们帮她长成现在这样。
然后跳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污渍，爽朗道：“像我们这样的人，能活下来都算幸运了。”
“是啊。”祁离白迎风闭目，哂笑一声。
谁能想到，天之骄子的祁离白和蒙畅居然曾经是个孤儿。
从他有记忆以来，世界就只有四四方方的黑瓦灰墙，身上永远穿着脏兮兮的衣服，只有偶尔几天，院门大开，一群人打扫院墙，收拾床铺。院长甚至会大发善心地安排他们洗澡，热气腾腾的澡堂，在他们下水瞬间一下变得黢黑。
“啧，一群没人要的脏东西。”院助鄙夷地捂鼻。
彼时的他已经能听懂大人的话，在浑浊的水里拼命地搓去脏污，好像这样就可以变成大人们眼中的好小孩，干净又讨人喜欢。
晚饭时，他拼命地贴到院长妈妈面前，想要展示自己这辈子最干净的模样，可她却立时用手指捂住鼻子，嫌恶地让他远离，“不是让他们洗干净点吗？怎么还这么臭？明天那些大人物们可见不得这种脏东西。”
这句话如惊雷响起，震得幼时的他又羞又臊，忍不住后退两步，手指捏得发白。
院助上前跟赶苍蝇似的把他们挥退，虽然院长因着最近大事没空管他们，但是晚上还是免不了要受点惩罚——护工叔叔施舍般扔了一颗肥皂碎，让他晚上去澡堂搓洗干净，没洗干净不许回房睡觉。
当然，澡堂是不会为他单独烧热水的。
十一月的天，他一整个晚上都泡在冰冷的池水里，不断地用力搓去身上羞耻的脏污，一遍又一遍，直到皮肤泡得发白，整个人发皱，护工叔叔起夜时才发现他还在澡堂，终于大手一挥，准许他回去睡觉。
一夜恍惚。
第二天一早就被粗暴薅起床，叠被子、收拾房间，然后又每个人发放了一身新衣服——干干净净的新衣服！
上一次穿这身新衣服，还是去年过年，拍大合照的时候，院助也给他们每个人发了一身新衣服，拍完就火速收起来，生怕他们把这身漂亮衣服玷污了。
今天是什么日子？
当时还小的他，似有所觉，他知道，改变命运的机会要到了。用力按下躁动得快要扑出来的心跳，他深吸一口气，挺起胸膛跟随队伍走进大厅。不仅如此，他趁机还偷偷嗅了一下四周，很好，再没有人比他更干净了。
院长妈妈这会脸上褶子笑得跟朵花似的，带着他们一队人排成数排，站在一群穿着华丽的大人面前，然后和蔼可亲地牵起他的手，用无数这辈子都没想到会用到他身上的漂亮词形容他，完全不复昨天嫌弃的模样。
他有点惶恐，有点不安，在一群人的注视下，僵直身体，努力扯出一丝笑来。直到对面打量上下两眼，露出嫌恶的目光，他知道，自己完了。
院长妈妈表面笑着让排后面的人上来，暗地里却狠狠掐了他一下，掐得他生疼，没忍住倒抽一股子凉气，然后连忙捂住嘴巴，可惜还是被人发现了。他瑟缩发抖着，不敢想象晚上会被怎样责打。
不期然视线与人群中一个小女孩相对，她朝他弯了弯眼睛，然后朝抱着她的男人撒娇道：“爸爸，我想要这个哥哥。”
“等一下——”中年男人忽然出声留下了他。
然后，他黑暗的人生就突然转了个弯。
蒙畅此时伸了个懒腰，回忆道：“我记得你当时是被南城祁家收养了吧？院长妈妈跟我们讲，他们在当地可是大族，据说富了十代不止，当时我们所有人都羡慕极了。”
“呵，他们。”祁离白面露嘲讽，凉薄一笑。
之后的一切就好像一场梦，他被带去了一座庞大的庄园，庄园四周被鲜花环绕，各色花草层层叠叠交相辉映，花园深处则是一座漂亮像城堡般的房子，房子里有一间专属于他的房间，从此再也不用跟十几个同龄人挤在一起，听着他们的磨牙声入睡。
他的房间有着洁净的白墙，煦暖的夕阳，蓬松的棉被，以及……24小时永不停歇的热水。
这一切简直是他做梦都无法想象的美好生活。
“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父亲，她就是你唯一的妹妹，而你——就是祁离白。”
祁离白？我叫祁离白？
“哥哥！”公主似的小女孩甜笑着伸出双手，一下扑到他身上。
他感受着陌生的奶香，僵硬地一动也不敢动。
“此生你只有一个任务——保护你妹妹。”
从此以后，他就是祁家名义上的大少爷，除了开始第一年演得有点拙劣外，后来他把这个身份演得越来越好，好到养父点头把他带到社交圈，把他介绍给圈里所有人。从此，他就是真正的祁家少爷。
他能从场上所有人眼中读出他们的诧异——祁家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个大少爷？
可是，他已经不是当年孤儿院那个露怯的小男孩，现在的他是一个合格的富家子弟，可以温文尔雅，也可以八面玲珑，全程得体浅笑着应答长辈们的提问，顺便贴心照顾身边贪吃的妹妹，细心为她擦去嘴边的碎屑。
看，他再也不是曾经那个恶心的脏东西。
他是——祁家大少爷。
只是夜里，他总忍不住梦回当年，然后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整夜整夜地冲刷身体。
然后他越来越喜欢白色，好像白色才能遮住他身体深处发出来的阵阵恶臭。
成长的过程，虽然难免有点小麻烦，不过他也习惯了。
“你怎么回事？这次怎么只考了全市第二？”一张成绩单啪地砸到他脸上，“我们祁家没有第二名的少爷！下次别让我再看见这成绩！”
“你怎么回事？”又一个杯子砸向他额头，“体能成绩这么差，以后还怎么保护你妹妹？滚去学格斗术！”
一年又一年，他表现得越来越好，越来越像祁家少爷，不仅周围人都忘了他是领养的，甚至连养父都挑不出一丝毛病，然后隐隐开始交接一些事情给他。
他知道，这些都是见不得光的脏活。
可是，那又怎样呢？
他这种人天生就是脏的不是吗？
这难道不是世间最适合他干的事情吗？
这时蒙畅拍了一下他肩膀，唤回他的思绪：“祁离白，说点真心话，这次见到你，感觉你变了。”虽然表面嬉笑怒骂如常，但是内里透着一点点几不可察的阴郁。唯一情绪放松外露的，只有除夕那天吧。
“是吗？可能人是会变的吧。”
他的天，是在那天塌的。
一向柔弱多病的妹妹终于支撑不住，温柔和煦的养母当场崩溃，整个别墅被砸了一片稀烂，而他更是被打得浑身青紫。
“废物，不是让你保护你妹妹吗？”
“你怎么保护的？为什么你还活着？为什么？”
他一动不动任由养母出气。
然后，不知道哪一天，养母变得神神叨叨，说什么有方法可以复活妹妹，呵，这种神棍，他当然是不信的。
可是一向威严的养父，却好像信了。
很奇怪。
他无法理解，这种骗小孩的把戏，见惯大风大雨的人，怎么会信这种事？
很快，祁宅内陆续有奇奇怪怪的人出没，好似在准备着什么。
然后某一天，天地忽变，红月降临，世道乱了起来。而祁家居然趁这机会，一跃成为南城真正的话事人。
恍惚间，他似乎察觉到什么。
不过，这不重要。
他知道，自己一直不是养父的心腹。
他只是他的一把刀，一把足够好用的刀。表面上看起来光鲜亮丽，实际在这家里连一只狗都不如。
末世后，他如鱼得水。
每次杀人的时候，他都感到一阵畅快，植物在他操控下扎进对面的胸膛，挣扎、呼喊，他享受地看着这一切。
直到他养母兴奋地跟他说：“你妹妹复活了！”
什么？
一瞬间他有点恍惚，然后就看到脸色晦暗，双目猩红的妹妹，挣扎着想要扯断椅子上捆扎的绳索，嘴里不断发出奇怪的“嗬嗬”声。
“祁离白，你怎么不高兴？你妹妹复活了！再过不久，她就能正常说话，正常行动了！”
这只丧尸真的是她吗？
看着一脸癫狂的养母，他没能问出声来。
不过，他好像能猜到养父一直在做的是什么事了。
如果是真的……
“祁离白。”蒙畅爽利的声音打断他的沉思，“那边怎么有那么多车从北城方向开来，是基地支援我们的车辆吗？这群狗东西终于良心发现，知道过来轮班了？”然后跳起来在车顶挥手。
“蒙畅。”祁离白声音飘忽，“对不起。”
“嗯？”她正要抬头回应，感觉后脖颈一痛，然后就不省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