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话人与物双非
从小到大，林微澜都有临危不惧的本事。
她有一套自我催眠的方式：如果是注定非要发生的事情，就不要提前透支负面情绪，把所有的紧张都留到事到临头再说——所以她就成了从小到大班上唯一一个考完试不对答案的人——当然，这是废话，搁下不提。
于是，在刚刚得知程寂有了她的新号码的时候，她短暂焦虑了那么一阵，之后就进入了一种贤者模式。她在脑内演练了无数种接到电话的说辞，以防万一。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以前看到陌生电话一律挂掉的她，这几天看到陌生的电话号码，都会不由自主接起来，可听到的都是卖房卖商铺的骚扰电话。
挂电话的时候，内心竟然会涌上一种类似失落的情绪。
她隐约察觉到，她似乎一直在等，等这么一个和他对峙的机会。
大概一周以后的某一天，林微澜坐在寝室里，试图拣起从前的经验，深刻地剖析程寂的心态。
她想了想那时候的他，也常常是这副不温不火的死样子。
逗逗你，然后又把你扔在一边，让人摸不着头脑。
这么多年，欲擒故纵这一招，他真的屡试不爽。
想到这一点，她猛地拍案而起：“夏璎珞！吃饭去了！”
被她这么一拍，正在画眼线的夏璎珞手一抖，一笔戳到了太阳穴，然后315寝室就爆发出了一声杀猪般的惨叫：“我眼线笔秃了！你赔我眼线笔！”
夏璎珞手忙脚乱地，边走着边戴耳环、戴手链，一边问急吼吼的林微澜：“你怎么突然那么想吃饭了！就不能再多给我一分钟么！”
还没走到校门口，夏璎珞隔着老远就看见，门口三三两两聚了一些人。
与其说是聚，不如说是三五成群的人都在刻意放慢脚步，尽量“不刻意”地围观着什么。
林微澜猛地停下了步子。
夏璎珞没反应过来，又走出了好几步，才发现她落在了后面，退回来问她：“怎么停下了？刚才不是还很着急么……啊？”
忽而上扬的语调，是因为看到了大家在“围观”什么。
校门口，程寂懒懒地靠在车门上，眼神没有焦点，大雾一片。
看见了夏璎珞，程寂才直起身体，笑着朝她们挥手。
他那张脸，本就长得好看，这么一笑，自然是引人注目的：“本来只想碰碰运气，看来运气不错。”
学校里的小女生，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迎面走来的夏璎珞和林微澜。
林微澜的相貌相对来说普通些，打扮得中规中矩，平时也不爱化妆，是属于看起来干净舒服的类型；而夏璎珞是艺术生出身，因为文化课成绩好，所以高考成绩出来以后就放弃了艺考专业，直接填了普通批次。但毕竟是艺术生出身，长得高挑漂亮，属于在人群中，一眼就会被人注意到的类型。
要不是因为性格实在是冒失莽撞，没有心机，可能会变成女生都会有危机感的那种类型。
原本还在花痴程寂的小女生，看到夏璎珞回应了程寂，慢动作回放的脚步又恢复了正常速度。
美色当前，夏璎珞已经忘记了，身后还走着一个阴云密布的人儿，欢天喜地地蹦跶到程寂面前：“偶像，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程寂眯眼，微微笑了一笑：“路过，巧遇。”
这句话说得不轻也不响，刚好让林微澜能够听到。
巧合么？
高中的时候，她是4班，他是5班。
教室隔着一堵墙，下课经常打照面，课间操排在隔壁排。
所谓的巧合，不过表现在，下课打热水的时候总是会碰到；做转体运动的时候转身，总能对上一个眼神；打乱试题卷随意分发讲评的时候，能拿到对方的考卷；月考按照成绩重排座位的时候，恰巧坐到对方的位置……
一个巧合是偶然，巧合多了，就会被解释为缘分。
缘分么？
孽缘吧。
“你们……这是要去做什么？”话是问夏璎珞的，眼神却不动声色地落在了林微澜身上。
预感到可能将要迎来一场说走就走的饭局，夏璎珞有些兴奋：“准备去吃饭！偶像你吃了吗！”
“我也还没吃，要不一起？”程寂眯起眼，轻轻笑着。
这样的笑容，看在林微澜眼里却是不寒而栗。
记忆里，他总是冷着脸的时候居多，罕见的几次笑容，也不过是做了无法挽回的话，做了触犯底线的事，试图用蛊惑人心的笑容哄她原谅。
偏偏就是一次又一次地原谅。
“好……”
“不行。”夏璎珞一句“好啊”才说出一半，就被林微澜斩钉截铁地打断，“晚上你们社团开会，你是社长，不能不去。”
“啊，哦，对。”夏璎珞终于想起这事儿，略带歉意地看着程寂，“抱歉啦偶像，我晚上要开会，不能走太远。”
“你不开会吧？你和我一起去？”他的眼睛笑得弯弯的，就像一个圈套，“我有话跟你说。”
说着，又不动神色地向夏璎珞递了一个眼神。
后者立刻心领神会：“去吧去吧。啊呀，吃一顿饭，有什么误会都解释开。”
“这不是什么误会不误会的事情，我……”林微澜试图用最简单的语言跟夏璎珞解释他们之间复杂的恩怨，但还没开始讲，忽然被人大力一扯，而后就被扔在了副驾驶座上。
下一秒，驾驶座上有人坐了进来，然后车门落锁，车窗摇下，程寂的声音彬彬有礼：“我把她带走了，晚点再送回来。好好开会，下次再见。”
车子就这么缓缓启动。
天色已经暗了，车里的光线也变得晦暗不明。
林微澜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半晌，伸手系上了安全带。
程寂没说什么，也没侧目，只是微微笑了笑。
这么多年了，论临危不乱，他还没见过谁能比她做得更好。
车开了不过半个小时的时间。
晚高峰十分拥堵的路面上，车子刹车灯的红光打在他们的脸上，一个面无表情，一个微微带了笑——倒像是发自内心的笑。
车在一家霓虹灯闪烁的店前停下。
林微澜抬头，大大的招牌写着“QUEEN”。
“酒吧？”林微澜皱眉，有些费解。
“见见老朋友，走吧。”
说着，程寂很自然地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拉进门去。
她低头，看着被他握着的手腕，忽然一阵回忆袭上心头。
高二那年秋游，学校组织大家去游乐园。
那时候，程寂因为喜欢上了班里的转学生，和林微澜和平分手。
当然，事后想起来可能是林微澜单方面认为的“和平”。
两个人断了联系，已经半年有余。
林微澜和朋友在排过山车的时候，忽然接到程寂的电话。
犹豫着，最终还是接下：“……喂？”
“喂！”程寂那边的声音很嘈杂，“我在……我在鬼屋，迷路了！你过来找我吧！就这样，等你啊！”
说着，也不等她的回应，就匆忙挂了电话。
程寂张扬的人生里，存在着为数不多的几个软肋，怕黑其一，路痴其二。
又怕黑又路痴的人，却在黑黢黢的鬼屋里迷了路。
她还记得，之前晚自习下课，她陪着他走夜路回宿舍区。
他握着她的袖子，手指微微有些颤抖。
她匆匆地和朋友说了声有事，就想要离开。
可是排队的人一眼望不到头，她正身处队伍的中间，往前往后都寸步难移。
情急之下就翻了栏杆，一个踉跄，险些栽倒，落了地以后，头也不回地往鬼屋跑。
她在黑暗里睁着眼睛摸索着路。
这个鬼屋里摆的都是道具，并没有真人扮鬼，她顺着墙上“安全出口”的标识一路往里走。
也许是因为心头有挂念，所以一路并没有顾得上害怕。
走了三五分钟，就看见路上有一个突起的矮台，看轮廓仿佛是一个亭子一样的建筑，四周都有延伸出的墙壁遮挡着角落。
她一脚刚踏上台阶，就被一只纤瘦的手猛地一拉，随即脸撞上了一个不甚宽厚的背。
她听见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却不是她想象中的惊慌失措，反而气定神闲：“都出来吧，不要吓她。”
几乎就在一瞬间，她反应过来她是被骗到了这里。
她不知道他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他们已经半年多没有说话，今天怎么突发奇想来戏弄她玩。
而且，就算是戏弄，为什么他的语气和动作都那么……温柔。
走过不长的甬道，舞池里的音浪就打在林微澜的耳膜上。
她从回忆里收回思绪，感觉心跳有些不受控制地在和音乐的节奏共振，耳膜有些不舒服。
不远处，一个卡座里有人朝程寂招手。
程寂回应了一下，拉着她加快了步伐。
走到卡座前时，有好几个人忽然从座位上站起，眼神直往程寂身后绕，像是对她很好奇一样。
他忽然止住了步伐，林微澜被音乐和回忆震得有些恍惚，一头撞上了程寂的背。
多么似曾相识的一幕。
随后，又是似曾相识的一句话，从她的头顶响起，夹杂在沸反盈天的音乐声里，听起来却那么清晰：“你们不要吓她。”
她有一套自我催眠的方式：如果是注定非要发生的事情，就不要提前透支负面情绪，把所有的紧张都留到事到临头再说——所以她就成了从小到大班上唯一一个考完试不对答案的人——当然，这是废话，搁下不提。
于是，在刚刚得知程寂有了她的新号码的时候，她短暂焦虑了那么一阵，之后就进入了一种贤者模式。她在脑内演练了无数种接到电话的说辞，以防万一。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以前看到陌生电话一律挂掉的她，这几天看到陌生的电话号码，都会不由自主接起来，可听到的都是卖房卖商铺的骚扰电话。
挂电话的时候，内心竟然会涌上一种类似失落的情绪。
她隐约察觉到，她似乎一直在等，等这么一个和他对峙的机会。
大概一周以后的某一天，林微澜坐在寝室里，试图拣起从前的经验，深刻地剖析程寂的心态。
她想了想那时候的他，也常常是这副不温不火的死样子。
逗逗你，然后又把你扔在一边，让人摸不着头脑。
这么多年，欲擒故纵这一招，他真的屡试不爽。
想到这一点，她猛地拍案而起：“夏璎珞！吃饭去了！”
被她这么一拍，正在画眼线的夏璎珞手一抖，一笔戳到了太阳穴，然后315寝室就爆发出了一声杀猪般的惨叫：“我眼线笔秃了！你赔我眼线笔！”
夏璎珞手忙脚乱地，边走着边戴耳环、戴手链，一边问急吼吼的林微澜：“你怎么突然那么想吃饭了！就不能再多给我一分钟么！”
还没走到校门口，夏璎珞隔着老远就看见，门口三三两两聚了一些人。
与其说是聚，不如说是三五成群的人都在刻意放慢脚步，尽量“不刻意”地围观着什么。
林微澜猛地停下了步子。
夏璎珞没反应过来，又走出了好几步，才发现她落在了后面，退回来问她：“怎么停下了？刚才不是还很着急么……啊？”
忽而上扬的语调，是因为看到了大家在“围观”什么。
校门口，程寂懒懒地靠在车门上，眼神没有焦点，大雾一片。
看见了夏璎珞，程寂才直起身体，笑着朝她们挥手。
他那张脸，本就长得好看，这么一笑，自然是引人注目的：“本来只想碰碰运气，看来运气不错。”
学校里的小女生，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迎面走来的夏璎珞和林微澜。
林微澜的相貌相对来说普通些，打扮得中规中矩，平时也不爱化妆，是属于看起来干净舒服的类型；而夏璎珞是艺术生出身，因为文化课成绩好，所以高考成绩出来以后就放弃了艺考专业，直接填了普通批次。但毕竟是艺术生出身，长得高挑漂亮，属于在人群中，一眼就会被人注意到的类型。
要不是因为性格实在是冒失莽撞，没有心机，可能会变成女生都会有危机感的那种类型。
原本还在花痴程寂的小女生，看到夏璎珞回应了程寂，慢动作回放的脚步又恢复了正常速度。
美色当前，夏璎珞已经忘记了，身后还走着一个阴云密布的人儿，欢天喜地地蹦跶到程寂面前：“偶像，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程寂眯眼，微微笑了一笑：“路过，巧遇。”
这句话说得不轻也不响，刚好让林微澜能够听到。
巧合么？
高中的时候，她是4班，他是5班。
教室隔着一堵墙，下课经常打照面，课间操排在隔壁排。
所谓的巧合，不过表现在，下课打热水的时候总是会碰到；做转体运动的时候转身，总能对上一个眼神；打乱试题卷随意分发讲评的时候，能拿到对方的考卷；月考按照成绩重排座位的时候，恰巧坐到对方的位置……
一个巧合是偶然，巧合多了，就会被解释为缘分。
缘分么？
孽缘吧。
“你们……这是要去做什么？”话是问夏璎珞的，眼神却不动声色地落在了林微澜身上。
预感到可能将要迎来一场说走就走的饭局，夏璎珞有些兴奋：“准备去吃饭！偶像你吃了吗！”
“我也还没吃，要不一起？”程寂眯起眼，轻轻笑着。
这样的笑容，看在林微澜眼里却是不寒而栗。
记忆里，他总是冷着脸的时候居多，罕见的几次笑容，也不过是做了无法挽回的话，做了触犯底线的事，试图用蛊惑人心的笑容哄她原谅。
偏偏就是一次又一次地原谅。
“好……”
“不行。”夏璎珞一句“好啊”才说出一半，就被林微澜斩钉截铁地打断，“晚上你们社团开会，你是社长，不能不去。”
“啊，哦，对。”夏璎珞终于想起这事儿，略带歉意地看着程寂，“抱歉啦偶像，我晚上要开会，不能走太远。”
“你不开会吧？你和我一起去？”他的眼睛笑得弯弯的，就像一个圈套，“我有话跟你说。”
说着，又不动神色地向夏璎珞递了一个眼神。
后者立刻心领神会：“去吧去吧。啊呀，吃一顿饭，有什么误会都解释开。”
“这不是什么误会不误会的事情，我……”林微澜试图用最简单的语言跟夏璎珞解释他们之间复杂的恩怨，但还没开始讲，忽然被人大力一扯，而后就被扔在了副驾驶座上。
下一秒，驾驶座上有人坐了进来，然后车门落锁，车窗摇下，程寂的声音彬彬有礼：“我把她带走了，晚点再送回来。好好开会，下次再见。”
车子就这么缓缓启动。
天色已经暗了，车里的光线也变得晦暗不明。
林微澜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半晌，伸手系上了安全带。
程寂没说什么，也没侧目，只是微微笑了笑。
这么多年了，论临危不乱，他还没见过谁能比她做得更好。
车开了不过半个小时的时间。
晚高峰十分拥堵的路面上，车子刹车灯的红光打在他们的脸上，一个面无表情，一个微微带了笑——倒像是发自内心的笑。
车在一家霓虹灯闪烁的店前停下。
林微澜抬头，大大的招牌写着“QUEEN”。
“酒吧？”林微澜皱眉，有些费解。
“见见老朋友，走吧。”
说着，程寂很自然地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拉进门去。
她低头，看着被他握着的手腕，忽然一阵回忆袭上心头。
高二那年秋游，学校组织大家去游乐园。
那时候，程寂因为喜欢上了班里的转学生，和林微澜和平分手。
当然，事后想起来可能是林微澜单方面认为的“和平”。
两个人断了联系，已经半年有余。
林微澜和朋友在排过山车的时候，忽然接到程寂的电话。
犹豫着，最终还是接下：“……喂？”
“喂！”程寂那边的声音很嘈杂，“我在……我在鬼屋，迷路了！你过来找我吧！就这样，等你啊！”
说着，也不等她的回应，就匆忙挂了电话。
程寂张扬的人生里，存在着为数不多的几个软肋，怕黑其一，路痴其二。
又怕黑又路痴的人，却在黑黢黢的鬼屋里迷了路。
她还记得，之前晚自习下课，她陪着他走夜路回宿舍区。
他握着她的袖子，手指微微有些颤抖。
她匆匆地和朋友说了声有事，就想要离开。
可是排队的人一眼望不到头，她正身处队伍的中间，往前往后都寸步难移。
情急之下就翻了栏杆，一个踉跄，险些栽倒，落了地以后，头也不回地往鬼屋跑。
她在黑暗里睁着眼睛摸索着路。
这个鬼屋里摆的都是道具，并没有真人扮鬼，她顺着墙上“安全出口”的标识一路往里走。
也许是因为心头有挂念，所以一路并没有顾得上害怕。
走了三五分钟，就看见路上有一个突起的矮台，看轮廓仿佛是一个亭子一样的建筑，四周都有延伸出的墙壁遮挡着角落。
她一脚刚踏上台阶，就被一只纤瘦的手猛地一拉，随即脸撞上了一个不甚宽厚的背。
她听见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却不是她想象中的惊慌失措，反而气定神闲：“都出来吧，不要吓她。”
几乎就在一瞬间，她反应过来她是被骗到了这里。
她不知道他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他们已经半年多没有说话，今天怎么突发奇想来戏弄她玩。
而且，就算是戏弄，为什么他的语气和动作都那么……温柔。
走过不长的甬道，舞池里的音浪就打在林微澜的耳膜上。
她从回忆里收回思绪，感觉心跳有些不受控制地在和音乐的节奏共振，耳膜有些不舒服。
不远处，一个卡座里有人朝程寂招手。
程寂回应了一下，拉着她加快了步伐。
走到卡座前时，有好几个人忽然从座位上站起，眼神直往程寂身后绕，像是对她很好奇一样。
他忽然止住了步伐，林微澜被音乐和回忆震得有些恍惚，一头撞上了程寂的背。
多么似曾相识的一幕。
随后，又是似曾相识的一句话，从她的头顶响起，夹杂在沸反盈天的音乐声里，听起来却那么清晰：“你们不要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