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话盛夏不再来
各人的处境一下子逆转了过来。
虽然换位思考是好事，但是实实在在换了位的场面，就变得非常诡异。
从前程寂和林微澜在一起，程寂不喜欢别人知道他的隐私，于是极力隐瞒这段关系。
现在是林微澜和夏莫阳在心照不宣，他们俩都不想让人知道，于是也极力隐瞒这段关系。
从前是程寂冷漠地作壁上观，看着她在舆论的漩涡里浮浮沉沉；现在是林微澜作壁上观，看着程寂被蒙在鼓里的样子。
起初她对他是充满怜悯的，哪怕从最开始答应他的告白起，就是这样。
林微澜还记得，差不多就是这么冷的一个深秋。
当时刚结束期中考不久，年级里不知道哪里吹来的一阵风，说期中考和期末考加起来，成绩排名最末的学生会被淘汰、被迫转校，以保学校的升学率。
程寂是个偏科严重的人，高一还没有文理分科，理科三门严重拉了后腿，期中考试的排名惨不忍睹。
已经是初冬的季节了，距离程寂托人告白、林微澜当面质问。也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这一个多月里，他们倒是没少聊天，网上聊、传纸条聊，虽然大家都默契地没有再提起表白的那件事情，但关系却肉眼可见地熟络了起来。
自然，在传闻中这种熟络是她主动的。
那天篮球场上“质问”的事情，已经在越来越多的传闻版本中，最终被固定为她主动倒追他。
不过，她并不怎么在乎这些传闻，因为彼时的她，的确对程寂没有别的想法，两个人的关系也勉强算得上是朋友而已。
清者自清，身正不怕影子斜。
期中考试是一个转折点。
照例，熄灯以后，大家都蒙在被窝里各种聊天。手机是不允许带的，但基本上人手一个。
这天，程寂的情绪特别低落，甚至低落到了卑微的程度。
“我期中考得很差，物理是真的做不出来。”
“我物理也不好，真烦。凭什么夏莫阳不学就能考九十多，老天不公。”
林微澜发出这条消息的时候，甚至是咬牙切齿的。
“是啊，他从小就是这样，比我聪明，什么都比我强。”
“也没有吧？上课就知道睡觉和看漫画的人，能强到哪里去？”
“起码，他从小就比我讨人喜欢。”
林微澜回忆了一下身边女生的站队情况，发现觉得程寂好看的人更多，于是鼓励他：“放心，起码你长得比他好看。”
“你也觉得我长得更好看吗？”
虽然看不见脸，但她可以脑补出他有些期待的眼神。熟络了以后才知道，私底下的程寂，和大家看到的程寂不太一样。真实的他比想象中的更幼稚一些，也喜欢耍小孩子脾气，但是很好哄。
她倒是没什么防备，实话实说：“从审美的角度上来说，的确是你更好看一点。”
忽然听到疑似宿管阿姨的脚步声，躲在被窝里聊天的全寝室八个人，整齐划一地把脑袋露了出来，竖起耳朵，听宿管阿姨的一举一动。
果然，大概一分钟以后，手电筒的光在寝室里晃了一圈，然后走了。
清晰的关门声传来以后，所有人又整齐划一地蒙回被窝。大家注意到了这堪比军训的整齐度，还笑了一阵。
等经历完这些变故，林微澜发现手机上的上一条信息，是八分钟前的了。
已经十一点多了，八分多钟不回复，对方很有可能已经睡了。
于是她也不着急回了，慢慢地点开消息，却惊讶地张大了嘴。
对话框里，安安静静地躺着一句，威力程度不亚于C4炸药的消息：“所以，你会喜欢我吗？”
她愣住了，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复，脑子里各种想法开始打架：他这是正式的表白吗？我八分钟没回复，不会以为我拒绝了吧？不对啊，我就应该拒绝啊。可是要怎么说，才能不伤害他啊？他好像期中考得不太好，有点难过，我可不能火上浇油。不是，他这不是趁火打劫吗？装得可怜兮兮的，料到了我不会拒绝吗？要不，还是不回了吧？就让他以为我睡了算了……
激烈的思想斗争以后，本已经下定决心关机睡觉，假装缩头乌龟的时候，他却追加了一条消息过来：“睡了吗？还是不想回复我啊？你不要有负担，我只是担心，期末还是考得差的话，可能就要转学了，我不想有遗憾。你那时候问我的那句话，我现在可以回答你，是真的，我喜欢你。希望你能跟我在一起，哪怕只有这一个学期。”
“嘶——”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啦？”
隔壁床的郑静耳朵尖，听到了这一声吸气声，探出头来用气声问她。
“没事。”想了想，又说，“其实是有事的，程寂跟我表白了。”
“什么？”
此起彼伏了五六个声音，全寝室的女孩子都坐起来了，加上她，八脸惊讶。
“你们怎么都没睡啊！”
林微澜惊了。
“你先别管，展开说说。”郑静作为代表问出了大家最关心的问题，“他跟你表白了？怎么个事儿？”
“就说喜欢我，想跟我在一起，没说别的。”
“你还想要什么啊？”又是一句异口同声，女孩子们都炸锅了，“赶紧答应啊，程寂啊！我们寝室出息了，拿下校草了。”
“啊？”感觉到关注点偏移了，林微澜更迷惑了。
可能是被她们寝室的骚动惊动了，刚走不久的宿管阿姨的脚步声又响起，所有人又躺下装死。
果然，一分钟后，门又被推开了，传来了宿管阿姨严厉的声音：“别说话了啊，都早点睡觉。”
门又被关上。女孩子们没有再讲话。
在这短短的一分钟里，林微澜的脑中闪过，初见程寂的时候，他那张凉薄的脸。
她试图把刚才跟她示弱的程寂拼起来，却怎么都觉得违和。
说实话，一开始和他聊天的时候，她真的觉得自己加错人了。和她独处时的程寂，和在大家面前的程寂，完全不是一个人。
但就是那种人前的骄傲，让他在人后的示弱显得更加脆弱。
林微澜可以想象，现在的程寂可能都快要哭了。
对感性的人来说，示弱、流泪才是最亲密的行为。
也就是这么短短的一分钟，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
她又钻回被窝里，情绪已经平复下来了。
一分钟的“深思熟虑”让她下了一个决定，她回复：“好。”
光标跳了三十多下之后，他的消息回过来了：“！！！”
三个感叹号，已经足够脑补他此时的激动。
“那今天就是我们的第一天咯。”
怕话没有说清楚，她又补了一句。
“好！！！我太开心了！！！”
实在很难把这种语气和程寂的脸匹配上。印象中他甚至都很少笑，无法想象他会有这么激动的时候。
那时候少年的爱意已经到达顶峰，而少女的动机还只停留在“同情”的层面。
所以后来，他们之间一直都有时差。
“早点睡吧，晚安。”
“晚安！！！女朋友！！！”
她没有再回复，又往上翻了翻这晚的聊天记录，没忍住又翻了一遍，又一遍。
如此看了两三遍以后，关了机。
夏璎珞开了阳台的窗，冷风把她从回忆里拉出来。
她见过真实的程寂，见过谁都不知道的他的样子，见过他凉薄面具之下的，一颗炽热过的心。这些少年无条件、不设防地给予她的偏爱，成了后来他若即若离时，她一次又一次原谅他的理由。
少年给过的毫无保留的爱，太过灿烂，以至于在失去联系以后，她凭借着这些曾经灿烂过的爱意，继续爱了他一年又一年。
可是啊，爱意总有消耗殆尽的时候，“没关系”也总有再也说不出口的尽头。
很可惜，他非常热烈地喜欢她的时候，她还懵懂地置身事外。
到后来，她全心全意喜欢他的时候，他的精神已经开始腐烂。
他们喜欢过彼此，但却从未相爱。
已经立冬，就不应该再执着于盛夏。
“很难想象，也很难相信。”听完这些，夏璎珞发出感慨，“程寂的内核更像夏莫阳，或者说，他更向往成为夏莫阳。而夏莫阳的内核，应该在向往程寂。为什么人总要互相仰望呢？做好既有的自己，不好吗？”
“不光是你很难想象，即使我经历过，也像是做梦一样。我根本没有办法把记忆中的他们，和现在的他们拼在一起。现在说起以前的事情，也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样。”
夏璎珞忽然想起，凌心怡的爸爸在办公室动手的时候，程寂那判若两人的异常反应，闪过一个可怕的想法：“程寂他是不是……一直被家暴？”
林微澜瞳孔地震，震惊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我以为学校开的周易课是骗人的，没想到真能培养神算子，你怎么知道的？”
“先这样，再那样，然后推测出来的。”像是也被自己的神机妙算惊到了，夏璎珞有些愣神，“那我大概能理解，他性格里偏执和疯狂的部分是哪里来的了……”
“是吧？反差感，很难顶得住的。”
人们说，对一个人的好感来源于好奇，对一个人的爱大多来源于同情。
越是好奇就越想要深入了解，了解得越多，就会生出越多的怜悯来。
而这种怜悯，不知不觉就会变成心疼，继而变成了被对方伤害的武器。
他或许在很早的时候就吃准了，她心软的这个弱点，一而再，再而三。
“所以，你最后真正放弃他，是因为苏沫吗？”
从她口中说出苏沫这个名字，着实让林微澜愣住了。
她不知道夏璎珞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个名字，又听到了多少：“你怎么会知道苏沫的？”
“和尹老师闲聊的时候，她提起来的。我知道得也不多，只知道她是一个背叛了你的朋友。”顿了顿，又补充，“还是因为程寂。”
“我一直觉得，说背叛有点太难听了。说白了，就是人各有志罢了，她只是放弃了我。”林微澜长叹了一口气，“想起来都觉得，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那会儿应该是和程寂吵架吧？他小孩子脾气上来了，我实在懒得理他。他那会儿大概是想要吸引我的注意力，就跑去和苏沫表白了。苏沫一开始是很不屑的，跟我保证，绝对不会跟他有什么。再到后来，我发现苏沫很久不来找我了的时候，年级里已经传遍了，程寂跟苏沫表白的事情。”
“程寂说的？”
“苏沫自己传出去的。据说她很得意，逢人就说来着。我没有去和她对峙。”
“为什么？这不是你的性格啊。”夏璎珞深知，林微澜是个有仇必报，而且当时就报的人，这种严重的背叛，她却没有去对峙，这不像她。
“觉得没什么意思吧。”林微澜想了想，当时那种被朋友深刻背叛的失落，又涌了上来，不过已经清淡了很多，“而且我其实是知道的，他们两个人是联合起来气我的。”
“啊？你有什么事得罪过苏沫吗？拿这种事情来气你啊……”
“苏沫喜欢的是夏莫阳。”
“啊……”夏璎珞脑子宕机了，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理清楚关系以后，瞪大了眼睛，“啊？”
“嗯……所以其实我并不清楚具体细节，那会儿月考排名跌得厉害，又在准备保送考试，一边伤心一边忙，尽可能地不去想这些，根本没想着要去深究‘为什么’。苏沫的事情可能要问问夏莫阳，他知道得应该比我多。”想了想，补充，“你自己去问吧，别告诉我，我不想知道。”
“还生气呢？”
好朋友之间也是会吃醋的，虽然知道她和苏沫早就已经是陌路人了，但是想到她以前有过一个“最好的朋友”，夏璎珞也酸起来。
“你吃醋啊？”林微澜瞥她一眼，笑了，“那时候都没有生气，现在时过境迁了，还生什么气啊？就是想起来，觉得很晦气。程寂是个很幼稚的人，跟他在一起真的很累。”
“后来呢？我记得你提到过，毕业的时候，你们才彻底分手的，而且也不是为了苏沫，是为了那个华……华清清。”
“嗯，的确不是因为苏沫。他们也就在一起了一个多月吧，程寂看我完全不理他，就觉得没劲了，回头来找我和好。”
“这还能和好啊？他反社会人格吧。”
林微澜苦笑起来：“对啊，这还能和好啊。”
虽然换位思考是好事，但是实实在在换了位的场面，就变得非常诡异。
从前程寂和林微澜在一起，程寂不喜欢别人知道他的隐私，于是极力隐瞒这段关系。
现在是林微澜和夏莫阳在心照不宣，他们俩都不想让人知道，于是也极力隐瞒这段关系。
从前是程寂冷漠地作壁上观，看着她在舆论的漩涡里浮浮沉沉；现在是林微澜作壁上观，看着程寂被蒙在鼓里的样子。
起初她对他是充满怜悯的，哪怕从最开始答应他的告白起，就是这样。
林微澜还记得，差不多就是这么冷的一个深秋。
当时刚结束期中考不久，年级里不知道哪里吹来的一阵风，说期中考和期末考加起来，成绩排名最末的学生会被淘汰、被迫转校，以保学校的升学率。
程寂是个偏科严重的人，高一还没有文理分科，理科三门严重拉了后腿，期中考试的排名惨不忍睹。
已经是初冬的季节了，距离程寂托人告白、林微澜当面质问。也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这一个多月里，他们倒是没少聊天，网上聊、传纸条聊，虽然大家都默契地没有再提起表白的那件事情，但关系却肉眼可见地熟络了起来。
自然，在传闻中这种熟络是她主动的。
那天篮球场上“质问”的事情，已经在越来越多的传闻版本中，最终被固定为她主动倒追他。
不过，她并不怎么在乎这些传闻，因为彼时的她，的确对程寂没有别的想法，两个人的关系也勉强算得上是朋友而已。
清者自清，身正不怕影子斜。
期中考试是一个转折点。
照例，熄灯以后，大家都蒙在被窝里各种聊天。手机是不允许带的，但基本上人手一个。
这天，程寂的情绪特别低落，甚至低落到了卑微的程度。
“我期中考得很差，物理是真的做不出来。”
“我物理也不好，真烦。凭什么夏莫阳不学就能考九十多，老天不公。”
林微澜发出这条消息的时候，甚至是咬牙切齿的。
“是啊，他从小就是这样，比我聪明，什么都比我强。”
“也没有吧？上课就知道睡觉和看漫画的人，能强到哪里去？”
“起码，他从小就比我讨人喜欢。”
林微澜回忆了一下身边女生的站队情况，发现觉得程寂好看的人更多，于是鼓励他：“放心，起码你长得比他好看。”
“你也觉得我长得更好看吗？”
虽然看不见脸，但她可以脑补出他有些期待的眼神。熟络了以后才知道，私底下的程寂，和大家看到的程寂不太一样。真实的他比想象中的更幼稚一些，也喜欢耍小孩子脾气，但是很好哄。
她倒是没什么防备，实话实说：“从审美的角度上来说，的确是你更好看一点。”
忽然听到疑似宿管阿姨的脚步声，躲在被窝里聊天的全寝室八个人，整齐划一地把脑袋露了出来，竖起耳朵，听宿管阿姨的一举一动。
果然，大概一分钟以后，手电筒的光在寝室里晃了一圈，然后走了。
清晰的关门声传来以后，所有人又整齐划一地蒙回被窝。大家注意到了这堪比军训的整齐度，还笑了一阵。
等经历完这些变故，林微澜发现手机上的上一条信息，是八分钟前的了。
已经十一点多了，八分多钟不回复，对方很有可能已经睡了。
于是她也不着急回了，慢慢地点开消息，却惊讶地张大了嘴。
对话框里，安安静静地躺着一句，威力程度不亚于C4炸药的消息：“所以，你会喜欢我吗？”
她愣住了，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复，脑子里各种想法开始打架：他这是正式的表白吗？我八分钟没回复，不会以为我拒绝了吧？不对啊，我就应该拒绝啊。可是要怎么说，才能不伤害他啊？他好像期中考得不太好，有点难过，我可不能火上浇油。不是，他这不是趁火打劫吗？装得可怜兮兮的，料到了我不会拒绝吗？要不，还是不回了吧？就让他以为我睡了算了……
激烈的思想斗争以后，本已经下定决心关机睡觉，假装缩头乌龟的时候，他却追加了一条消息过来：“睡了吗？还是不想回复我啊？你不要有负担，我只是担心，期末还是考得差的话，可能就要转学了，我不想有遗憾。你那时候问我的那句话，我现在可以回答你，是真的，我喜欢你。希望你能跟我在一起，哪怕只有这一个学期。”
“嘶——”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啦？”
隔壁床的郑静耳朵尖，听到了这一声吸气声，探出头来用气声问她。
“没事。”想了想，又说，“其实是有事的，程寂跟我表白了。”
“什么？”
此起彼伏了五六个声音，全寝室的女孩子都坐起来了，加上她，八脸惊讶。
“你们怎么都没睡啊！”
林微澜惊了。
“你先别管，展开说说。”郑静作为代表问出了大家最关心的问题，“他跟你表白了？怎么个事儿？”
“就说喜欢我，想跟我在一起，没说别的。”
“你还想要什么啊？”又是一句异口同声，女孩子们都炸锅了，“赶紧答应啊，程寂啊！我们寝室出息了，拿下校草了。”
“啊？”感觉到关注点偏移了，林微澜更迷惑了。
可能是被她们寝室的骚动惊动了，刚走不久的宿管阿姨的脚步声又响起，所有人又躺下装死。
果然，一分钟后，门又被推开了，传来了宿管阿姨严厉的声音：“别说话了啊，都早点睡觉。”
门又被关上。女孩子们没有再讲话。
在这短短的一分钟里，林微澜的脑中闪过，初见程寂的时候，他那张凉薄的脸。
她试图把刚才跟她示弱的程寂拼起来，却怎么都觉得违和。
说实话，一开始和他聊天的时候，她真的觉得自己加错人了。和她独处时的程寂，和在大家面前的程寂，完全不是一个人。
但就是那种人前的骄傲，让他在人后的示弱显得更加脆弱。
林微澜可以想象，现在的程寂可能都快要哭了。
对感性的人来说，示弱、流泪才是最亲密的行为。
也就是这么短短的一分钟，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
她又钻回被窝里，情绪已经平复下来了。
一分钟的“深思熟虑”让她下了一个决定，她回复：“好。”
光标跳了三十多下之后，他的消息回过来了：“！！！”
三个感叹号，已经足够脑补他此时的激动。
“那今天就是我们的第一天咯。”
怕话没有说清楚，她又补了一句。
“好！！！我太开心了！！！”
实在很难把这种语气和程寂的脸匹配上。印象中他甚至都很少笑，无法想象他会有这么激动的时候。
那时候少年的爱意已经到达顶峰，而少女的动机还只停留在“同情”的层面。
所以后来，他们之间一直都有时差。
“早点睡吧，晚安。”
“晚安！！！女朋友！！！”
她没有再回复，又往上翻了翻这晚的聊天记录，没忍住又翻了一遍，又一遍。
如此看了两三遍以后，关了机。
夏璎珞开了阳台的窗，冷风把她从回忆里拉出来。
她见过真实的程寂，见过谁都不知道的他的样子，见过他凉薄面具之下的，一颗炽热过的心。这些少年无条件、不设防地给予她的偏爱，成了后来他若即若离时，她一次又一次原谅他的理由。
少年给过的毫无保留的爱，太过灿烂，以至于在失去联系以后，她凭借着这些曾经灿烂过的爱意，继续爱了他一年又一年。
可是啊，爱意总有消耗殆尽的时候，“没关系”也总有再也说不出口的尽头。
很可惜，他非常热烈地喜欢她的时候，她还懵懂地置身事外。
到后来，她全心全意喜欢他的时候，他的精神已经开始腐烂。
他们喜欢过彼此，但却从未相爱。
已经立冬，就不应该再执着于盛夏。
“很难想象，也很难相信。”听完这些，夏璎珞发出感慨，“程寂的内核更像夏莫阳，或者说，他更向往成为夏莫阳。而夏莫阳的内核，应该在向往程寂。为什么人总要互相仰望呢？做好既有的自己，不好吗？”
“不光是你很难想象，即使我经历过，也像是做梦一样。我根本没有办法把记忆中的他们，和现在的他们拼在一起。现在说起以前的事情，也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样。”
夏璎珞忽然想起，凌心怡的爸爸在办公室动手的时候，程寂那判若两人的异常反应，闪过一个可怕的想法：“程寂他是不是……一直被家暴？”
林微澜瞳孔地震，震惊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我以为学校开的周易课是骗人的，没想到真能培养神算子，你怎么知道的？”
“先这样，再那样，然后推测出来的。”像是也被自己的神机妙算惊到了，夏璎珞有些愣神，“那我大概能理解，他性格里偏执和疯狂的部分是哪里来的了……”
“是吧？反差感，很难顶得住的。”
人们说，对一个人的好感来源于好奇，对一个人的爱大多来源于同情。
越是好奇就越想要深入了解，了解得越多，就会生出越多的怜悯来。
而这种怜悯，不知不觉就会变成心疼，继而变成了被对方伤害的武器。
他或许在很早的时候就吃准了，她心软的这个弱点，一而再，再而三。
“所以，你最后真正放弃他，是因为苏沫吗？”
从她口中说出苏沫这个名字，着实让林微澜愣住了。
她不知道夏璎珞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个名字，又听到了多少：“你怎么会知道苏沫的？”
“和尹老师闲聊的时候，她提起来的。我知道得也不多，只知道她是一个背叛了你的朋友。”顿了顿，又补充，“还是因为程寂。”
“我一直觉得，说背叛有点太难听了。说白了，就是人各有志罢了，她只是放弃了我。”林微澜长叹了一口气，“想起来都觉得，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那会儿应该是和程寂吵架吧？他小孩子脾气上来了，我实在懒得理他。他那会儿大概是想要吸引我的注意力，就跑去和苏沫表白了。苏沫一开始是很不屑的，跟我保证，绝对不会跟他有什么。再到后来，我发现苏沫很久不来找我了的时候，年级里已经传遍了，程寂跟苏沫表白的事情。”
“程寂说的？”
“苏沫自己传出去的。据说她很得意，逢人就说来着。我没有去和她对峙。”
“为什么？这不是你的性格啊。”夏璎珞深知，林微澜是个有仇必报，而且当时就报的人，这种严重的背叛，她却没有去对峙，这不像她。
“觉得没什么意思吧。”林微澜想了想，当时那种被朋友深刻背叛的失落，又涌了上来，不过已经清淡了很多，“而且我其实是知道的，他们两个人是联合起来气我的。”
“啊？你有什么事得罪过苏沫吗？拿这种事情来气你啊……”
“苏沫喜欢的是夏莫阳。”
“啊……”夏璎珞脑子宕机了，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理清楚关系以后，瞪大了眼睛，“啊？”
“嗯……所以其实我并不清楚具体细节，那会儿月考排名跌得厉害，又在准备保送考试，一边伤心一边忙，尽可能地不去想这些，根本没想着要去深究‘为什么’。苏沫的事情可能要问问夏莫阳，他知道得应该比我多。”想了想，补充，“你自己去问吧，别告诉我，我不想知道。”
“还生气呢？”
好朋友之间也是会吃醋的，虽然知道她和苏沫早就已经是陌路人了，但是想到她以前有过一个“最好的朋友”，夏璎珞也酸起来。
“你吃醋啊？”林微澜瞥她一眼，笑了，“那时候都没有生气，现在时过境迁了，还生什么气啊？就是想起来，觉得很晦气。程寂是个很幼稚的人，跟他在一起真的很累。”
“后来呢？我记得你提到过，毕业的时候，你们才彻底分手的，而且也不是为了苏沫，是为了那个华……华清清。”
“嗯，的确不是因为苏沫。他们也就在一起了一个多月吧，程寂看我完全不理他，就觉得没劲了，回头来找我和好。”
“这还能和好啊？他反社会人格吧。”
林微澜苦笑起来：“对啊，这还能和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