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话抓救命稻草
在黑暗里待得久了，忽然遇上强光，两个人的眼睛都被刺得紧闭了一下。林微澜随手扯过一床毯子把自己裹起来，确保两个人之间保持了足够远的安全距离，才敢开口接着说：“程寂，你冷静一下。”
他站在原地，还有些发愣，没有回答。
她想了想，接着说：“我知道，最近你家里的事情很多、很复杂，最近你也受到了不少的刺激。我理解你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的心情，但那根稻草肯定不是我。我已经不喜欢你了，我给予不了任何你想要的情绪反馈。作为朋友的话，我能开导劝慰你几句，但是没有更多了，我非常确定，我现在已经不喜欢你了。”
“不喜欢我了？”他笑起来，嘲讽的表情不知道是在笑她还是在自嘲，“那你喜欢谁？夏莫阳吗？”
她叹了口气：“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为什么每次，我们的对话都能扯上他，明明是我跟你的事情。”
“不是的，你什么都不知道。”他背靠在墙上，低着头，额前的头发有些长了，遮住了他的眼睛，“我最开始对你产生兴趣，就是因为他。他先喜欢你，而一开始，我只是想把你抢过来。”
“嗯，我知道。”
她早就弄明白了这些事，现在听到也不会觉得惊讶了。
“你不知道。”他又摇了摇头，“现在我觉得害怕了，第一次。”
他欲言又止，犹豫再三，还是选择不继续说下去，整个人陷入了一种巨大的悲伤里，剪影都变得灰蒙蒙的。
她很惊讶。
眼前的这个程寂，忽然变得很陌生，是她从没见过的样子。
从前他也会示弱，也会装可怜，但那都是建立在撒娇的基础上的，现在从他口中说出的这句“害怕”，把他直直地按进了土里。
“也许，你应该想清楚，你害怕的到底是什么。是失去我，还是失去夏莫阳呢？程寂，要对在乎的东西说在乎。”
这是她第三次说这句话。
“没有人教过我，该怎么对待在乎的人，也没有人在乎我。我不知道被在乎是种什么样的感觉。爱人是一种技能，我没有学会。”
“会有人教会你这些的，总有一天。”
“不能是你吗？”
他终于抬起了头来，脸上都是凌乱的泪水。
他的眼神太过悲凉，就像被抛弃在荒野里的小兽，还在负隅顽抗地发狠，但是四肢都在颤抖，一眼就能看得出是在硬撑。
她的脖子像是僵住了，想要摇头否认，却怎么也动不了。
毕竟是真心喜欢过很久的人，毕竟是让她多次打破底线的人，他好像下一刻就要碎在她的面前了，她实在不忍心。
最终还是沉默。
程寂走了以后很久，林微澜都坐在沙发上愣神。
她冷眼旁观着行人匆匆的时候，悟出过不少道理，其中有一条是：人总是把自己假想成救赎者，或者是一个特别的人。
好比总有女生对渣男前赴后继，因为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可以终结渣男的人。
心理学上说，这是一种隐性的自恋，大多数人都是庸人，都没有办法避免。
她一直都觉得，程寂是永远不会变的。
她学过马克思，知道运动是绝对的。
但很神奇的是，她就是觉得，程寂绝对不会变。
关于他好的部分、坏的部分，都像被封进琥珀里的动物尸体，千年万年都不会变。
他对这个世界有最纯粹的敌意，表现在对自己的绝对纵容上。而他最近过于频繁的示弱和自省，让她第一次对自己的这个判断，产生了怀疑。
人脑的自我保护机制，会让人逐渐淡忘不好的记忆。
重逢后的程寂，好像在逐渐覆盖她记忆中的程寂。相似的身世带来的强大共鸣，几乎要让她遗忘，当时那种夜不能寐的伤心。
不知道发愣了多久，直到手机响起来，她才回过神来。她接起夏莫阳的电话，强打起精神：“哈喽。”
“怎么了？听起来很累？”
“赶路嘛，是累的。”她的头枕在椅背上，微微笑了笑，“你在干什么？”
“刚下晚自习，好冷。”
教室里学生都走光了，他正在锁门，口中吐出清晰可见的热气。
“快回去吧，真的很冷。”
其实房间里的温度很宜人，但这句话说出来以后，她竟然真的感觉到了一阵寒意。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你可以跟我说的。”
她想了想：“夏莫阳，你知道吗？我也是直到今天才知道，程寂真的很在乎你。”
“嗯？”没料到她会这么说，他既惊讶又疑惑，“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他做的很多事情，其实都是因为你。你说过，他从小就很喜欢跟你抢东西，是吗？我在想啊，有没有一种可能，就只是可能，他是在期待你和他争抢的。哪有兄弟不打架、不抢东西的呢？你觉得，对吗？”
她的声音很轻，说话的速度也很慢，但一字一句都像打在他的心上一样。
他从小到大一直被教育，要让着程寂。
这背后的原因，他的父母没有直说，但他从很早开始就心领神会。
无论是程寂父母闹离婚前，还是离婚以后，他都一直是多余的那个人。
少年夫妻，年少冲动的时候，贸然走进了婚姻的殿堂，在没有准备好做父母的时候，成为了父母，最终又在应该承担责任的时候，选择追求事业。
程寂的悲剧源于父母，却在往后日复一日的成长过程中，逐渐演变成了另外的一种样子。
他忽然明白了，明白程寂一直以来的疯狂和执拗，都是因为什么。
因为所有人都对他太客气了。
人只会对外人客气，对家人往往更苛刻。程寂在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地方，都没有找到过家的感觉。
于他而言，不过是从一间房子里，搬到另一间房子里。
“原来，他是这么想的吗？”
忽然觉得很可笑，自己的小心翼翼，反而成了扎他心的刀子。
“可能吧，我猜的。”
她撇撇嘴，如实说。
“我没有见过程寂在你面前的样子，你也不用跟我描述，说得再仔细，我也没有办法相信。我其实想象过，他在你面前是什么样子，但想来想去都觉得在看鬼故事。谁能想到啊，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人，反而是最不了解对方的。”
“他现在对我表现出的执着，或许只是一种心理代偿而已。他这么多年，应该也真心喜欢过别的女孩子，只是爱情对他来说，没有那么重要。饮鸩止渴，所以永远得不到满足。说起来，都是你们家里的事，我本来不应该说这么多的。只不过……”
“不厌其烦了，是吧？”他反而笑了起来，“所以，的确是发生了一些事情的，对吗？”
“嗯……我回去再跟你说吧，当面说比较好，嗯。”想了想，又问，“他爸爸的婚礼，定在什么时候了？”
“下周末。”
“这么快？酒店不都是要提前很久预定的吗？”
她记得，听说他爸爸要结婚也只是上周的事情，下周就要办婚礼，中间只隔了半个月。
“是提前很久预定的。”
她有些惊讶地微张了张嘴，但很快就想明白了：“哦，我明白了。”
还是只有程寂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即使隔着手机，他能想象到她脸上不忍的表情：“同情他吗？”
她摇头：“轮不到我同情吧。就我和他的关系而言，同情这种情绪太越界了。”
越界。这是一个很微妙的词汇。
感情上可以越界，肢体上也可以。
从这一个词，他又想起了程寂在厨房对他说的话。
程寂说，林微澜的后腰有一个胎记。
“你的后腰有胎记吗？”
“嗯？”非常突兀的一句话，问得她猝不及防，却还是如实相告，“哦，有的，左后腰。我自己都快忘记了。你怎么会知道的？”
然而，话刚问出口，她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她今天在另一个人的口中也听到过这个话题：“……程寂，程寂跟你说的。”
她甚至用的是陈述句。
夏莫阳没有否认。
她只觉得心口一滞，对程寂生起的一点点怜悯顿时荡然无存。
他对夏莫阳说她后腰有个胎记，这种过于暧昧的话，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她和他之间……
“没关系的，我不介意。”他的声音在此刻听起来有些疲惫了，但却很坚定。
“你在说什么啊？什么你不介意啊？”这话明显是想歪了，她听了都觉得这件事非常可笑，“你把话说明白一点，不介意什么？你问都不问我，就觉得程寂说的都是真的了？”
“这种事情，我怎么问你啊？”感觉她有点生气了，他有些摸不着头脑，“而且我后来仔细想了，无论有过还是没有过，我都不介意的。那不就，更不需要问你了吗？”
“拜托，哥们儿。”都给她气笑了，“什么事，哪种事啊？我看你是被夏璎珞带坏了，满脑子都是黄色废料。我明明白白告诉你，没有，子虚乌有。”
“啊？”
“没有，no，なし，??，能明白吗？”
“啊……”他还是愣愣的，“那他为什么要跟我说……”
“什么？”他的话被她强行打断，“果然是他在你面前造我黄谣？看来我还是心太软了，给他一点好脸色，就给我蹬鼻子上脸。他迟早要被我打一顿，FLAG就立在这里了。”
他当然是相信她的，更何况她的反应这么激烈，他都能想象她怒发冲冠的样子：“别气，你别生气，我这不是，没有相信吗？”
“你还敢相信啊？我连你一起打。”她可没有在开玩笑，真要算账，就把他们两个人捆在一起揍一顿，出一口恶气，“我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知道的这事儿，都有可能是我自己说的。说实话，搞不好是他哪个前女友也有类似的胎记，他记不清楚，迁移到我身上了。他有过多少女朋友，你知道吗？”
“没留意过。我在外面的时候，跟他几乎没有联系过，他也不发朋友圈。这些事我都不清楚。”
“算了，反正跟我也没关系。”她脑中又闪过一些片段，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跟他说，“不过我得跟你坦白，虽然……虽然没有过，但越界行为的话，是……”
“没关系。”这次是他打断了她的话，“我刚才说过了，我不介意。”
“啊对对对，你什么都不介意。”她揶揄他，“也不知道你会介意什么。”
“你。”
“嗯？”他说得太快，话又太短，她好像听到了，却又没有听清楚，“我？”
“嗯，你，我只介意你。”透过电话传过来的他的声音，还是他的声线，但总觉得有点不一样，又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他向她娓娓道来自己的心意，“以前，读书的时候，你应该记得，晚自习的时候，我一般都会抽一节课来睡觉。”
“记得啊。一节课睡觉，一节课看漫画，一节课抄作业，时间管理大师。”她笑起来。
“我也不总是在睡觉的。你坐在我的左手边，我睡觉的时候总是朝着你的方向。你肯定以为，我是在防着老师从窗外经过，其实是因为那样比较方便看你。我趴在桌子上，只要悄悄睁开眼睛，就能看见你的侧脸。那时候，你的目光……总是看向程寂的，只有晚自习的时候，我才能看着你，却不用看见你的眼睛。你做事情的时候真的很专注，有时我偷偷看你半节课，你都不会发现。可是老师进来查岗，你却总能第一时间通知我。好神奇。”
这些都是她不知道的事情。她甚至一次都没有发现过，他在鸦雀无声的晚自习时，不知道多少次的长久凝视：“难怪那时候，你睡一整节课也睡不醒，原来根本没在睡觉。”
他也笑起来，非常认真地在解释：“大多数事情我都不介意，包括那些被他故意抢走的东西。但是，我很介意你眼睛里的人是谁。人果然是很贪心的动物，从前我想的是，你能看着我就好了。不要看他了，看着我吧。现在，我竟然希望，你能一直看着我，永远都只看着我。”
她却忽然沉默了。
她深知，做不到的事情就不要承诺，承诺了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
她竟然，没有办法直接应下他的愿望。
“好了，已经很晚了，明天的比赛加油。”
他也发现了她的沉默，但是非常贴心地转移了话题。
她领了他的情，顺着台阶下了：“晚安，明天见。”
他站在原地，还有些发愣，没有回答。
她想了想，接着说：“我知道，最近你家里的事情很多、很复杂，最近你也受到了不少的刺激。我理解你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的心情，但那根稻草肯定不是我。我已经不喜欢你了，我给予不了任何你想要的情绪反馈。作为朋友的话，我能开导劝慰你几句，但是没有更多了，我非常确定，我现在已经不喜欢你了。”
“不喜欢我了？”他笑起来，嘲讽的表情不知道是在笑她还是在自嘲，“那你喜欢谁？夏莫阳吗？”
她叹了口气：“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为什么每次，我们的对话都能扯上他，明明是我跟你的事情。”
“不是的，你什么都不知道。”他背靠在墙上，低着头，额前的头发有些长了，遮住了他的眼睛，“我最开始对你产生兴趣，就是因为他。他先喜欢你，而一开始，我只是想把你抢过来。”
“嗯，我知道。”
她早就弄明白了这些事，现在听到也不会觉得惊讶了。
“你不知道。”他又摇了摇头，“现在我觉得害怕了，第一次。”
他欲言又止，犹豫再三，还是选择不继续说下去，整个人陷入了一种巨大的悲伤里，剪影都变得灰蒙蒙的。
她很惊讶。
眼前的这个程寂，忽然变得很陌生，是她从没见过的样子。
从前他也会示弱，也会装可怜，但那都是建立在撒娇的基础上的，现在从他口中说出的这句“害怕”，把他直直地按进了土里。
“也许，你应该想清楚，你害怕的到底是什么。是失去我，还是失去夏莫阳呢？程寂，要对在乎的东西说在乎。”
这是她第三次说这句话。
“没有人教过我，该怎么对待在乎的人，也没有人在乎我。我不知道被在乎是种什么样的感觉。爱人是一种技能，我没有学会。”
“会有人教会你这些的，总有一天。”
“不能是你吗？”
他终于抬起了头来，脸上都是凌乱的泪水。
他的眼神太过悲凉，就像被抛弃在荒野里的小兽，还在负隅顽抗地发狠，但是四肢都在颤抖，一眼就能看得出是在硬撑。
她的脖子像是僵住了，想要摇头否认，却怎么也动不了。
毕竟是真心喜欢过很久的人，毕竟是让她多次打破底线的人，他好像下一刻就要碎在她的面前了，她实在不忍心。
最终还是沉默。
程寂走了以后很久，林微澜都坐在沙发上愣神。
她冷眼旁观着行人匆匆的时候，悟出过不少道理，其中有一条是：人总是把自己假想成救赎者，或者是一个特别的人。
好比总有女生对渣男前赴后继，因为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可以终结渣男的人。
心理学上说，这是一种隐性的自恋，大多数人都是庸人，都没有办法避免。
她一直都觉得，程寂是永远不会变的。
她学过马克思，知道运动是绝对的。
但很神奇的是，她就是觉得，程寂绝对不会变。
关于他好的部分、坏的部分，都像被封进琥珀里的动物尸体，千年万年都不会变。
他对这个世界有最纯粹的敌意，表现在对自己的绝对纵容上。而他最近过于频繁的示弱和自省，让她第一次对自己的这个判断，产生了怀疑。
人脑的自我保护机制，会让人逐渐淡忘不好的记忆。
重逢后的程寂，好像在逐渐覆盖她记忆中的程寂。相似的身世带来的强大共鸣，几乎要让她遗忘，当时那种夜不能寐的伤心。
不知道发愣了多久，直到手机响起来，她才回过神来。她接起夏莫阳的电话，强打起精神：“哈喽。”
“怎么了？听起来很累？”
“赶路嘛，是累的。”她的头枕在椅背上，微微笑了笑，“你在干什么？”
“刚下晚自习，好冷。”
教室里学生都走光了，他正在锁门，口中吐出清晰可见的热气。
“快回去吧，真的很冷。”
其实房间里的温度很宜人，但这句话说出来以后，她竟然真的感觉到了一阵寒意。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你可以跟我说的。”
她想了想：“夏莫阳，你知道吗？我也是直到今天才知道，程寂真的很在乎你。”
“嗯？”没料到她会这么说，他既惊讶又疑惑，“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他做的很多事情，其实都是因为你。你说过，他从小就很喜欢跟你抢东西，是吗？我在想啊，有没有一种可能，就只是可能，他是在期待你和他争抢的。哪有兄弟不打架、不抢东西的呢？你觉得，对吗？”
她的声音很轻，说话的速度也很慢，但一字一句都像打在他的心上一样。
他从小到大一直被教育，要让着程寂。
这背后的原因，他的父母没有直说，但他从很早开始就心领神会。
无论是程寂父母闹离婚前，还是离婚以后，他都一直是多余的那个人。
少年夫妻，年少冲动的时候，贸然走进了婚姻的殿堂，在没有准备好做父母的时候，成为了父母，最终又在应该承担责任的时候，选择追求事业。
程寂的悲剧源于父母，却在往后日复一日的成长过程中，逐渐演变成了另外的一种样子。
他忽然明白了，明白程寂一直以来的疯狂和执拗，都是因为什么。
因为所有人都对他太客气了。
人只会对外人客气，对家人往往更苛刻。程寂在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地方，都没有找到过家的感觉。
于他而言，不过是从一间房子里，搬到另一间房子里。
“原来，他是这么想的吗？”
忽然觉得很可笑，自己的小心翼翼，反而成了扎他心的刀子。
“可能吧，我猜的。”
她撇撇嘴，如实说。
“我没有见过程寂在你面前的样子，你也不用跟我描述，说得再仔细，我也没有办法相信。我其实想象过，他在你面前是什么样子，但想来想去都觉得在看鬼故事。谁能想到啊，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人，反而是最不了解对方的。”
“他现在对我表现出的执着，或许只是一种心理代偿而已。他这么多年，应该也真心喜欢过别的女孩子，只是爱情对他来说，没有那么重要。饮鸩止渴，所以永远得不到满足。说起来，都是你们家里的事，我本来不应该说这么多的。只不过……”
“不厌其烦了，是吧？”他反而笑了起来，“所以，的确是发生了一些事情的，对吗？”
“嗯……我回去再跟你说吧，当面说比较好，嗯。”想了想，又问，“他爸爸的婚礼，定在什么时候了？”
“下周末。”
“这么快？酒店不都是要提前很久预定的吗？”
她记得，听说他爸爸要结婚也只是上周的事情，下周就要办婚礼，中间只隔了半个月。
“是提前很久预定的。”
她有些惊讶地微张了张嘴，但很快就想明白了：“哦，我明白了。”
还是只有程寂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即使隔着手机，他能想象到她脸上不忍的表情：“同情他吗？”
她摇头：“轮不到我同情吧。就我和他的关系而言，同情这种情绪太越界了。”
越界。这是一个很微妙的词汇。
感情上可以越界，肢体上也可以。
从这一个词，他又想起了程寂在厨房对他说的话。
程寂说，林微澜的后腰有一个胎记。
“你的后腰有胎记吗？”
“嗯？”非常突兀的一句话，问得她猝不及防，却还是如实相告，“哦，有的，左后腰。我自己都快忘记了。你怎么会知道的？”
然而，话刚问出口，她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她今天在另一个人的口中也听到过这个话题：“……程寂，程寂跟你说的。”
她甚至用的是陈述句。
夏莫阳没有否认。
她只觉得心口一滞，对程寂生起的一点点怜悯顿时荡然无存。
他对夏莫阳说她后腰有个胎记，这种过于暧昧的话，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她和他之间……
“没关系的，我不介意。”他的声音在此刻听起来有些疲惫了，但却很坚定。
“你在说什么啊？什么你不介意啊？”这话明显是想歪了，她听了都觉得这件事非常可笑，“你把话说明白一点，不介意什么？你问都不问我，就觉得程寂说的都是真的了？”
“这种事情，我怎么问你啊？”感觉她有点生气了，他有些摸不着头脑，“而且我后来仔细想了，无论有过还是没有过，我都不介意的。那不就，更不需要问你了吗？”
“拜托，哥们儿。”都给她气笑了，“什么事，哪种事啊？我看你是被夏璎珞带坏了，满脑子都是黄色废料。我明明白白告诉你，没有，子虚乌有。”
“啊？”
“没有，no，なし，??，能明白吗？”
“啊……”他还是愣愣的，“那他为什么要跟我说……”
“什么？”他的话被她强行打断，“果然是他在你面前造我黄谣？看来我还是心太软了，给他一点好脸色，就给我蹬鼻子上脸。他迟早要被我打一顿，FLAG就立在这里了。”
他当然是相信她的，更何况她的反应这么激烈，他都能想象她怒发冲冠的样子：“别气，你别生气，我这不是，没有相信吗？”
“你还敢相信啊？我连你一起打。”她可没有在开玩笑，真要算账，就把他们两个人捆在一起揍一顿，出一口恶气，“我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知道的这事儿，都有可能是我自己说的。说实话，搞不好是他哪个前女友也有类似的胎记，他记不清楚，迁移到我身上了。他有过多少女朋友，你知道吗？”
“没留意过。我在外面的时候，跟他几乎没有联系过，他也不发朋友圈。这些事我都不清楚。”
“算了，反正跟我也没关系。”她脑中又闪过一些片段，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跟他说，“不过我得跟你坦白，虽然……虽然没有过，但越界行为的话，是……”
“没关系。”这次是他打断了她的话，“我刚才说过了，我不介意。”
“啊对对对，你什么都不介意。”她揶揄他，“也不知道你会介意什么。”
“你。”
“嗯？”他说得太快，话又太短，她好像听到了，却又没有听清楚，“我？”
“嗯，你，我只介意你。”透过电话传过来的他的声音，还是他的声线，但总觉得有点不一样，又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他向她娓娓道来自己的心意，“以前，读书的时候，你应该记得，晚自习的时候，我一般都会抽一节课来睡觉。”
“记得啊。一节课睡觉，一节课看漫画，一节课抄作业，时间管理大师。”她笑起来。
“我也不总是在睡觉的。你坐在我的左手边，我睡觉的时候总是朝着你的方向。你肯定以为，我是在防着老师从窗外经过，其实是因为那样比较方便看你。我趴在桌子上，只要悄悄睁开眼睛，就能看见你的侧脸。那时候，你的目光……总是看向程寂的，只有晚自习的时候，我才能看着你，却不用看见你的眼睛。你做事情的时候真的很专注，有时我偷偷看你半节课，你都不会发现。可是老师进来查岗，你却总能第一时间通知我。好神奇。”
这些都是她不知道的事情。她甚至一次都没有发现过，他在鸦雀无声的晚自习时，不知道多少次的长久凝视：“难怪那时候，你睡一整节课也睡不醒，原来根本没在睡觉。”
他也笑起来，非常认真地在解释：“大多数事情我都不介意，包括那些被他故意抢走的东西。但是，我很介意你眼睛里的人是谁。人果然是很贪心的动物，从前我想的是，你能看着我就好了。不要看他了，看着我吧。现在，我竟然希望，你能一直看着我，永远都只看着我。”
她却忽然沉默了。
她深知，做不到的事情就不要承诺，承诺了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
她竟然，没有办法直接应下他的愿望。
“好了，已经很晚了，明天的比赛加油。”
他也发现了她的沉默，但是非常贴心地转移了话题。
她领了他的情，顺着台阶下了：“晚安，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