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启枫没急着收下任祈送的书,恰好咖啡上桌,把咖啡分给宁芙一份,不紧不慢啜饮自己那杯,慢条斯理咽下去,派头端得十足。

    看得宁芙忍不住清嗓子,投来的眼神浑然是你再装。

    有知晓底细的人在,终究还是不太好拿腔拿调。

    盛启枫似笑非笑望向任祈:“任小姐,你好像把影视投资想简单了。”

    任祈闻言扬眉:“别跟我装,找你之前我紧急跟其他人确认过,科幻加推理悬疑,故事核心是探究AI与人类如何共存,最近十年的影视市场上都没有竞品,只要做就是蓝海。你做影视投资这么久,都只是拿市场供求打信息差取胜,难道不想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盛启枫颔首:“看来任小姐虽然读文学,对经济学专用名词也不是一无所知。蓝海是从未有任何人探索过的领域,也意味着如果真的要投资,收不回成本的概率大大提高。对于这样的风险,任小姐又怎么想?”

    “高风险高回报,更何况我从来没见过这么贴我真实性格的角色。”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样的角色类型不是没出现过,只是不受观众欢迎,在市场层面扑街了,只是业内自嗨?别忘了,任何影视作品,最终的评价标准还是在观众那里。”

    二人对视片刻,任祈沉默。

    盛启枫意料中般轻轻颔首,端起咖啡,空气中只有瓷器碰撞的清脆声响。他刚把杯子放下,任祈霸气拍桌,碟子同杯子发出铿然声响。

    “多少钱,我演,我投,总行了吧。”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盛启枫笑意僵在嘴角,宁芙端起咖啡压惊。

    有钱就是可以为所欲为。人家年纪轻轻在北京二环内都有私人会所,她替她担心什么都多余。

    任祈之前从未代言过任何东西,任何明星第一个代言价格总是好商量的,她不如从这里下手。

    察觉任祈转来的视线,宁芙陡然一惊。

    她……别是打算拿代言费开刀。

    只听任祈开口:“宁设计师。”

    宁芙拿咖啡杯的手,微微颤抖:“任小姐。”

    任祈轻轻开口:“明人不说暗话,代言的事情……”

    宁芙如临大敌,不自觉把脊背都挺直:“请讲。”

    任祈不绕弯子:“我让人调查过,你的得乐,售价在优衣库类型大众快消品牌和vero moda高端快消品牌之间,面向顾客恐怕也是普通白领工薪阶层,主要产品线也是西装类,跟我的风格不算特别搭。

    “我是没代言过任何产品,因为我不缺钱,但据我所知,有口碑代表作的新人演员,最少也能拿一百万每年的代言费。根据网店销量倒推年收入大概是两千万上下,恐怕净利润只有几百万,恐怕你请不起我才对吧。”

    是预料之中的问题,宁芙早有准备:“得乐目前有两条服装线,一是常规通勤款,二是设计师款。通勤款专为上班族打造,主打基本款、合身剪裁和优质面料,满足全年所需。设计师款则会比较大胆开放,力争款式能与国际一流成衣品牌一决高下,但价位维持在千元以内,版型、颜色、款式都以当下流行风尚为主。我希望您能够代言的,就是我们的基本款。”

    任祈眼中流露出些许惊讶:“居然是基本款?”

    宁芙郑重点头:“基本款占得乐售出数量七成以上,是我们核心顾客群体。我相信质量是她们选择得乐的第一理由,也会有些对品牌的认同:无论身处何时何地,自得其乐,自在由我。

    “您在影视代表作也是首作《秋时光景》饰演围棋天才女棋手秋景,无论面对多少周遭非议,同期男棋手歧视,还是前辈的打压,只要手中握有棋子,总能让对方输得片甲不留。我认为这个经典形象与得乐观念十分契合:只要专注经营自己的事业,心愿一定会开花结果。

    “得乐就是想成为所有顾客,逆境之时守住本心的铠甲,顺境之时的见证者。”

    这段话是许挽星在得乐打工时,在宁芙讲述下编纂的品牌故事,饱含着宁芙建立品牌的初心,还有对顾客诚挚的祝愿。

    她真的相信,得乐会成为她与顾客的精神羁绊,就像她时不时社交媒体账号无数粉丝的互动,彼此成就,互为参照。

    所以,此时说来也慷慨激昂。

    任祈听得眼睛不由得瞪大,许久才说一句评价:“有信念感是好事。”

    一旁盛启枫含笑帮腔:“你刚才想说服我的时候,不也挺有信念感。”

    任祈闭闭眼,沉痛地说:“两码事。”

    又思考片刻,才对宁芙开口:“先不编品牌故事,说产品。女装是要跟同行竞争的,基本款款式谁家做都一样,价格又打不过比你价位低的,就算请了代言人也不会好到哪去。我是想提醒你,别打水漂。”

    会被提到的问题,自己先在脑海中过一万遍。

    宁芙微笑道:“理解您的好意,但我还是坚持这个观点。其实请您主要是因为您的年龄,我已经33岁,算是过气网红,想在年轻人市场打开知名度,还是需要20岁的您来做——如果您接受这份工作的话。”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

    任祈轻叹口气:“好吧,具体细节你找我经纪人谈吧。”

    宁芙加上任祈经纪人微信,便把手机放回兜里。

    任祈继续苦口婆心劝说盛启枫:“我雇你当监制还不行吗。”

    盛启枫却想起别的:“你拿这本书找谁评估投资可行性的?”

    任祈报出名字:“聚星永华副总刘姿。”

    盛启枫对她比个拇指:“漂亮。”

    宁芙闻言也扬眉。

    刘姿,电视台出身90年代下海经商,国内最大造星工厂聚星永华元老之一,以发掘世纪初天才女歌手Tina而知名,内娱元老级人物,海内外人脉数不胜数,影响力甚至可以波及好莱坞。

    又揶揄瞧瞧盛启枫脸上的无奈:任何一个影视化的好点子送到刘姿面前,基本意味着半公开,上市前仅有的信息优势也荡然无存。

    等到元宵节上市,出版社回馈销售数据,按照许挽星过往销售成绩,这本书不出一个月,恐怕就要摆在各大投资方桌上了。

    任祈视线在二人面前转一圈:“什么意思?”

    盛启枫笑得无奈,说不出半句话。

    还是宁芙解释:“其实启枫春节前就看过这本书,也有意向投资,现在正在等各家后期公司排期和报价,做投资评估。”

    任祈不解:“我都是才从经销书店拿到手,前天通宵看完,昨天求着刘姿看,你凭什么比我快?”

    宁芙看一眼说不出话的盛启枫,代为开口:“他是在书塑封前,作家亲签环节拿到的。”

    任祈极快回过味来,看向盛启枫:“等等,你认识许作家?”

    盛启枫缓缓点头,指向宁芙:“是她朋友,介绍给我的。”

    任祈立刻望向宁芙:“真的?”

    宁芙点头。

    任祈身子迫不及待般前倾:“把许作家介绍给我,这本的版权我要,你的代言费也免一年,怎么样?”

    宁芙几乎一秒动心:挽星能赚钱,她也能省钱,还有这种好事?

    差一点就交出手机的当,桌子下膝盖被男人碰了碰,宁芙才回过神来:不能这么简单地出卖节操啊。

    毕竟盛启枫的报价还没给,如果项目将来大赚一笔,分红能让好友赚更多。

    于是很有骨气地开口:“挽星其实不太喜欢跟陌生人交际,我会先问问她的意见,如果她同意,引荐你们见面如何?”

    任祈想了想,点头同意,于是二人交换微信。

    收好手机,任祈对盛启枫发出一声嘁,把桌上的塑封书收回包里,嘴里嘟囔:“盛启枫投资在影视圈什么名声,你刚才说那些完全是在吓我对吧?回不了本?怎么可能?”

    盛启枫端起杯子喝口咖啡:“观众口味一直在变,过去不能获得好评,现在未必不会,但也不是一定会获得好评,全中国十几亿人,没人能保证任何事情。”

    都聊到这里,任祈追问:“你原本的开发计划是什么?”

    盛启枫实诚以对:“放弃不重要的副本,做成3D动画电影。”

    任祈稍微想了想道:“全特效肯定贵,人物建模还费钱。换真人绿幕拍摄加后期,可以缩短拍摄时间。”

    盛启枫一笑:“如果你确定要扮演主角,那开发计划可以改为不裁剪游戏副本,做成24集电视剧。成本侧重在后期特效,投资估计要上亿。”

    任祈好笑道:“陆云不差钱,云启创投估值二十亿全都可以用,你跟我说这个?”

    盛启枫摇头:“那也不代表上亿资金可以随便打水漂。我在等报价,元宵节后会给我,到时候我做整体评估,从长计议吧。”

    “那要加我。我也可以注资。”

    盛启枫一口答应:“好。”

    该谈的基本结束,时间接近中午。会面主要是为得乐找代言人,《造物攻略》的讨论才是附带,宁芙想请客吃饭,任祈一口回绝:“我爷爷奶奶要我回家吃饭,我找我哥一起回。”

    宁芙笑应:“许作家常住上海,如果她同意见面,到时候再聚。”

    任祈答应,三人相携离开咖啡馆,任祈转向地图上不显示的私人会所,很快消失在红门后。

    盛启枫看向宁芙:“那我请宁总吃饭?”

    宁芙颔首:“去前门大街吧,沾沾新春气息,顺便采买伴手礼,明天晚上就回去了。”

    伴手礼买够十份,用顺丰快递回上海,打车回家已经是傍晚。

    下了网约车听到笃笃笃的声音,宁芙扬头看向树。

    黄昏时分,啄木鸟身影孜孜不倦地震动。

    明天这个时候,她就在家了。

    若有所感,宁芙轻声对它说:“喂,要是有缘,明年见啊!”

    方才还忙碌的鸟听懂似的,笃笃两声,便飞得不知所踪。

    宁芙目送它远走,身侧盛启枫手在她肩头安慰似的拍拍,二人才回了四楼。

    正月初六,宁芙起个大早,跟盛启枫到雍和宫。

    刚下车便闻到寺庙特供香火味,越过检票口更是浓重。来往许愿的人之多,香火旺盛到大鼎插得不见香灰,全都是明明灭灭的火种。

    饶是入园送免费的香,宁芙怕不够虔诚特意买了粗的,目标也很明确:先许愿自己和身边人健康,再许愿发财,最后祝孩子得乐茁壮成长。

    带着对新年的期许,愿望也如同鼎中香气,延绵整个天空。

    中午回家吃饭,启珍做了饺子,四个人围在一桌,一时间谁都没动筷子,气氛些依依不舍。

    启珍还想挽留:“光启枫回去也就算了,在这家赖都赖了三十年,早几看相厌了。”

    她抬手,把盛启枫一句委屈似的妈挡了回去,继续对宁芙游说:“不是放假到元宵节吗,多住几天,我领你去学校玩啊。”

    宁芙笑着摇头:“谢谢您这几天照顾啦,我回去也有事做,计划公司春节款式上新,还有新服装系列策划。要是您不忙,可以过来上海玩,我家有客房,在中环,游玩起来方便得很。”

    启珍摇头:“每年要么是学界年会,要么是访谈邀约,我不知道要去几趟。估计很快就要见面了。”

    “那您过来一定要联系我,我也好好招待您。”

    “一言为定。”

    在父子俩注视下,一老一小拉钩盖章,笑得就像幼儿园孩子一样。

    吃过午饭,宁芙回屋把行李箱重新装好,盛启枫才接过约了网约车。在客厅等候时,宁芙琢磨有没有忘带的东西,视线忽然瞟到透明书柜里,他们一起拼好的乐高。

    茶壶凌空将花朵洒落满地,仿佛春天永不落幕。

    它会作为几日来的见证留在这里,而她会带走毛绒啄木鸟,纪念一场邂逅。

    盛启枫声音响起:“车到了。”

    宁芙摸摸兜里的玩偶,轻声对乐高说拜拜,踏上回家的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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