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硕大来电标记的许挽星,宁芙自知逃不过,把盛启枫抖掉。

    接起电话反将一军:“大晚上的不工作,打什么电话!”

    盛启枫识趣去门口接送到的果蔬,但透过电话的震惊语气追着他屁股后头炸在空气里。

    “通缉令?你是惹上什么麻烦了吗?就半天不见?”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横幅浮现眼前,宁芙捂着脑门把汪敏说的复述第二遍,末了道:“总而言之,大家都注意安全。”

    盛启枫提着满兜果蔬回到厨房,就听到许挽星由衷感叹:“你困得吃饭都能睡着,他从哪抽的空闝娼。还是四次!不会每次都是芬芬接的人吧。”

    鬼知道。

    宁芙神情似笑非笑,对面话筒意犹未尽地吐槽:“你是谈了个什么玩意啊!”

    反正已经是过去式,宁芙张口想要揭过,冷不丁听到男声小声附和:“就是。”

    宁芙横眼过去,盛启枫乖巧把围裙套进脑袋,转头专心对付食材。

    聊天在扬声器里继续。

    “那姜景天有没有找你麻烦?哦,不对,本来就像苍蝇惹人烦,他肯定会在你面前摆谱装阔吧。”

    宁芙张口欲答,就看见眼前背对她的身影登时立正站好,竖起耳朵宛如看上去软糯无害的萨摩耶。

    于是刻意跟好友强调起来:“但是不得不说,父亲从政母亲从商,正儿八经比背景,姜景天确实首选。”

    狗狗耳朵当即耷拉下来,灰溜溜扒虾头,往盆里一丢一个不吱声。

    宁芙笑得不住颤抖,却死死咬住牙不出声。

    电话那头许挽星品出她意思:“但是?”

    双臂交叠搭在桌面,宁芙悄悄趴在大理石桌上,看着盛启枫贤惠的倒影,不自觉轻声叹息。

    姜景天连喝三杯,宁芙面前的茶盏纹丝未动。面对她防卫般的举动,他倒也不避讳什么,摸到茶盏冷掉,便把冷茶水倒进茶台,自顾自地添上新的。

    “宁芙,你想结婚,我也有需求,所以我们开诚布公,谈谈条件。

    “要想讲我们的相识,得从我父母辈讲起。

    “我父母是重组家庭。

    “父亲世代从政,为人处世两袖清风,是想做事的实干派。前妻出身外交世家,结婚是祖辈交好年龄也到了,顺水推舟结婚,婚后一年有了我哥。婚姻存续到第四年的时候,前妻被国外间谍设计泄露机密信息,为保证我哥的前途,二人离婚,阿姨进监狱服刑十年。

    “我母亲在沿海从商,恰逢文化交流会议,二人一见钟情,没过半年领证,而后有我。

    “我哥跟他外公外婆住,我跟父母一起住。本来井水不犯河水,直到我被我哥设计陷害,事情捅到我爸那里,父辈资源本来就有限,为了避免兄弟竞争,我被扔到国外不许回国。直到去年年底,我哥出事,才想到国外还有一个孩子,能继承家业,所以我才交接好外国的工作,回国。”

    听得云里雾里,宁芙开口:“所以?”

    姜景天扬起嘴角:“四九城可不是苏杭温柔乡,我什么没见过。但那年夏天,我被以为是兄弟的人背叛,让母亲伤心父亲失望,像个败家之犬被赶出北京,等待签证护照到手就被流放美国。处境好笑到绝望,还要被地头蛇挤兑……只有素昧平生的你,出来打抱不平。

    “你怎么敢的。”

    别提了,已经在后悔多管闲事了。

    宁芙视线移到熊熊燃烧的壁炉里,姜景天声音犹带笑意:“我见过很多女人,唯独没见过你这么天真的小姑娘,好像只有年龄是16,心智8岁不到。我听说你父亲想给你定亲,就托人带话,如果你同意,可以直接跟我出国,大学毕业就结婚。

    “那时你父母很满意,但想留你在身边直到18岁再出国。如果不是后来的意外,跟你订婚的人,本该是我。”

    真的假的。

    宁芙视线秒闪到姜景天身上,质疑意味溢于言表。

    姜景天笑笑:“不信就去问伯母吧。”

    茶香弥漫的室内,只听男人继续道:“我在美国读书,申请常青藤,等你过来。比你人到得更早的,却是你父亲事故的新闻。那时候我在国内的影响力有限,没法直接把你接出来。

    “我在外头按部就班读书工作,拿成绩争取早点回国。没有一天忘记你,看着你打工,还债,直到现在。

    “宁芙,你没有一刻让我失望。”

    男人装深情。

    信你个鬼。

    宁芙友情提醒,一字一逗:“杜若呢?”

    姜景天答得轻描淡写:“如果我不要她,她没机会活过20,你信吗。”

    无言片刻,宁芙表情不屑一顾。

    “有人专门物色年轻不谙世事的女孩供你们玩弄,以前途做饵引诱,劝她们用年轻美丽以物换物,你们就能心安理得享用。

    “流程也大差不差,把她们当成芭比娃娃,换上最新最贵的奢侈行头作为面子,供养到海外名校读本科硕士作为里子。用消费主义洗脑对方生活就是这样,体验过她们最纯粹的感情之后,在年龄不超过25的时候,换一批新的,从头玩过。

    “有需要补充的地方吗?”

    望着她的怒火,姜景天平静地答:“环境如此,我能做什么?”

    宁芙怒极反笑,向前微微欠身带着迫人气势,开口更是毋庸置疑的威压:“听好了,姜景天。

    “我过去的所有努力,是为了践行理想……而不是为了给你做时尚挂件用的。”

    聊天至此,堪称撕破脸,男人却仿佛没听到似的,烹茶动作从容不迫,往嘴边递着茶水,悠然三盏,才慢慢开口:“我没忘,你这性子,天然不看立场,就爱扶弱。”

    宁芙反驳不假思索:“你才扶弱!你全家扶弱!”

    姜景天扑哧一笑:“那你说说,林平是怎么回事?”

    “论功劳,他算是跟我一起创业的,你算老几在这评价他?”

    “你的嘴唇亲起来也是这么硬吗?”

    吵架中途骤然耍起流氓。

    宁芙一时语塞,瞅着他骂人也不是,不骂又对不起诡异的憋屈。姜景天的目光子茶台而起,在她的唇边辗转反侧,右手中指指尖慢条斯理揉着茶盏壁沿若意有所指,望着她嘴角噙笑。

    “我能做到的,不只是保证你的人身绝对安全。

    “如果你想,我会帮你把得乐运作上市。

    “比起任何人都买得起、到手就开始贬值的四轮车、混凝土、废铜烂铁,无法增值的现金和不在市场中折现就毫无价值的文凭……你觉得,我能拿出手的这份彩礼,怎么样?”

    宁芙沉默。

    不心动是假的。

    如果她不苛求股份100%握在自己手里,选择拿股份换取天使投资,五千万级别的现金流,对于女装赛道的创业项目而言,鸡肋,但也不是完全不吸引人。

    到任意一家投行咨询,上市门槛都是过亿流水千万级利润。为突破天花板,才考虑科技面料,为挽救营收,才考虑代言人……但如果是国际级别的投行,不同的人脉资源,会得到不同的助力也不一定。

    但商场任何交易都需要等价交换,要想成为黑天鹅,代价不会写在明面,更不是区区婚姻就足够抵消差额——活在世上,谁嫌钱多?

    于是她听到自己开口,冷静极了。

    “好,姜景天,回答我这个问题:你母亲是怎么得到那家重工企业的呢?”

    视线相交,姜景天笑意渐渐冷寂,露出与凌厉面容适配的精明:“一切合法合规,所有手续经得起查,如果你在担心这个。”

    宁芙波澜不惊地答:“是啊,如果仔细翻看我父亲跳楼的前因后果,一切也都合法合规,经得起查……

    “但这也是问题所在了,姜景天。”

    聊天不欢而散。

    厨房空气一时沉寂,唯余咖喱柠檬香气弥漫。

    宁芙趴在桌上,话筒猛地发出许挽星吐泡泡的声音。嘟噜噜,嘟噜噜,像一锅即将沸腾的热汤。

    “我看是需要反腐了。”

    宁芙不置可否,转而亲切提醒:“你的剧本,第九集。”

    “离12点还有3个多小时呢!来得及!”

    “你手速一个小时也就一千字,还得摒除所有外部环境。”

    许挽星飞速转移话题:“话说,下午我跟任祈聊天,才知道她口中的姐姐,不是表姐不是堂姐而是同父同母的姐姐,他家居然是兄妹三个,任祈是最小的!她家是什么北京计划生育法外之地吗!”

    盛启枫适时插话:“她母亲是少数民族,不受限制。三个孩子其实可以登记少数民族,因为他们父亲不想蹭扶持弱势群体的政策,就全都登记汉族……并且我听说,他们也不是故意想生三个的。”

    许挽星八卦起来:“展开讲讲?”

    盛启枫照顾着锅里的热汤,八卦只能放大声音讲。

    “其实这算是圈子里人尽皆知的事情:她父母自由恋爱结婚的,起初就想顺应政策只生一个,婚后有了儿子,女方就结扎了。没想到夫妻基因太过适配,在结扎的情况下居然又怀了。

    “生下来之后呢,男方也去结扎了,夫妻俩觉得这样应该没问题了吧,结果疏于防范,又中了。

    “她妈工作能力其实很出色,升职也非常迅速,但怀孕耽误工作不是,她妈为了顺利请到第三次产假,天天给领导写检讨,表面检讨实则夫妻恩爱秀了满脸,都写出名了。”

    许挽星唏嘘不已:“这是夫妻感情好到什么地步才能……天天do?”

    盛启枫回头瞧,看到宁芙满脸无奈:“喂喂喂,这也是能随便说的吗。”

    “食色性也,有什么不能说的。”许挽星摇头晃脑地说,“芙芙你没事就好,我晚饭到了吃饭去了拜拜!”

    电话来得像强盗,去得像小偷。

    宁芙回复群聊任祈的困惑,提醒大家注意安全,盛启枫也把热汤端上桌。不假思索端起碗,热汤进入口腔,椰汁把酸辣调和成甜而不腻,虾肉紧实弹牙,不留神间河粉滑进嘴唇,宛若丝绸顺滑。

    宁芙嚼着粉条抬眼想说怎么还有主食,看到盛启枫望着她,面前的筷子没动丝毫,笑意写着满满的成就感。

    “够吃吗,不够我再煮点。”

    宁芙含糊道:“够吃啦,大晚上的。”

    把美食囫囵吞下去,又是小小的抱怨:“跟你住在一起这小一个月我胖了八斤……当然也有我懈怠了没有坚持天天健身的缘故,但主要还是吃得太好了。这么一碗去外头不得干到三位数啊,真要是三位数,我肯定吃沙拉了。”

    盛启枫这才拿起筷子,尝一口汤:“这就算好?我一个人的时候也天天这么吃。”

    宁芙喔一声:“真贤惠,可以嫁人了。”

    “行啊,什么时候领证?”

    天下没有白吃的晚餐。

    宁芙满嘴食物登时不香了。

    对面盛启枫筷子划拉起汤,自顾自地策划起来:“是先领证,还是先订婚?我觉得先订婚比较好,领证这种把人身关系绑定在一起的事情,需要在算清楚彼此经济来源和收入风险再做。你的得乐年收入也算相对稳定,我的收入是底薪加项目盈利后的提成,你也不想我这一票投资失败,一毛钱也拿不回家,余生夫凭子贵对吧……虽然我也有点姿色。”

    他说得郑重其事,眼睛却调皮眨眨。

    宁芙忍俊不禁:“哪来的孩子,别太自信!老处男!”

    盛启枫默默点头:“考察期还没过,我知道,但我可以先想想,对吧。”

    一顿饭默默吃完,盛启枫一如往常收了碗筷扔进洗碗机,吃饱喝足的宁芙瘫在沙发里,惯性打开微博。

    调到主页,没等编辑新微博,跳出去年今日提醒:春季上新,她在公园拍的照片,前任,哦,不,现在的通缉犯拍的。

    三年感情,别说是他为她拍的照片,合影也数不胜数。

    宁芙叹气,却在地板看到盛启枫在厨房的身影,也不用问,是在预备明日早饭。椰香饱嗝下一刻打出,像是在推动她一般……

    于是,她下定决心,把它删除。

    有文案,没文案,有署名,没署名但有印象的,统统删除。乃至为他说话的视频,宣布订婚的vlog,在下架和删除之间犹豫一秒,眼不见为净地删掉。

    粉丝自然发现了这般大工程,在超话问她还好吗。

    宁芙一一安抚: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下一刻,微信提醒,来自黎安。

    【我把科技面料的消息汇总在一块了,你看看吧。】

    宁芙立刻打开文件,二十多家连公司名带地址列得清清楚楚。

    “谢谢黎妈妈!我就知道你最好了!成了我请你吃饭!”

    她激动得从沙发上跳起来,拖鞋也没穿就下地,迫不及待扑向盛启枫的身影,弃满台面青椒丝不顾,拉过他的脖子,炫耀似的上下滑动。

    “看看!这是姐姐上市的资本!”

    其实根本没看到内容是什么,满心满眼,只有她自信的笑容。

    盛启枫再也忍不住,低头亲在她脸颊。

    被无故偷袭,宁芙嫌弃擦掉印迹:“你没刷牙!怎么敢亲我!”

    盛启枫安静看着她瞪他,回沙发找鞋,恨不得立刻上楼洗掉脏东西,

    走出几步,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喊:“你的车我送去洗了,明天开回来。”

    “那我明早送你上班?”

    “不然你还有比追老婆更重要的事吗!”

    她上下扫他一眼,猛跺一脚,上楼休息。

    盛启枫转身面对满水池蔬果,在不锈钢的反射里,看到总是停不下的笑容。

    “好的,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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