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书亚的早晨和其他孩子没两样。
睡眼稀松地爬起来，在厨房胡乱吃几口早饭，妈妈开车送他去学校。
唯一不同的是，家里有一个哥哥。
哥哥是街区有名的混子，周围人都害怕的存在。
一开始，约书亚觉得很有面子，很有安全感，学校里的孩子都害怕他，不敢惹他。
但自从那个叫伊恩的亚洲男孩来了之后，事情发生了改变。
他聪明、理智，获得了老师们的喜爱，同学们的关注，几个漂亮的女孩也对他大献殷勤。
十岁的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男孩们对女孩的关注开始在意了。
自从约书亚和伊恩打了一架，被请了家长之后，他老实了许多，甚至开始仔细做家庭作业了。
妈妈那天在学监办公室哭泣的样子深深印在他的脑海里。
“死小子，你他妈的真的以为读书有用？”乔治见约书亚不再看电视、玩电动，也不和自己的狐朋狗友混在一起，皱眉，吐出一口唾沫在约书亚的作业本上。
想了想，他觉得还不解恨，冲过来一把撕烂了他的笔记本。
“你帮我买几包薯片来，我们一会儿喝酒，你小子别在这里写作业，碍眼，真他么跟个废物一样！”
乔治的咒骂没有让约书亚放弃，他擦干净了作业本，去买了啤酒，然后躲进自己的小阁楼，接着看起来了书。
他很想和伊恩一样，尽管不愿意承认，但是和伊恩一样神气地被老师表演，实在是太让他羡慕了。
同样，夏天，约书亚的妈妈詹娜也准备带约书亚去游泳池玩，大众泳池，他们这样的家庭也消费得起。
“乔治，一起去吧？乔治？”
乔治从电子游戏中抬起头，盯着妈妈和约书亚，约书亚下身穿着深蓝色的泳裤，上身套了一件宽大的T恤，这是乔治以前的旧体恤。
不知道为什么，几乎不参与家庭活动的乔治，这次居然同意要一起去。
詹娜有些高兴，但似乎也有些隐约的担忧。
一家人开车出了门，去了拉威游泳池，也就是在这里，孩子们相遇了。
在去上厕所的间隙，约书亚忽然被乔治拉到了泳池厕所附近的杂物间。
“我说，在家里逮不着机会整你，现在可好了，我真的是想揍你一顿。”
乔治说着，却并不真的打约书亚，“越来越看你不顺眼了。你小子，欠调教。暑假要开始了，你暑假就去跟着我卖货。”
约书亚知道那“货”指的是什么，他隐约知道那是一条不归路，一条和小天才伊恩、甚至已经能流利讲英文的“小哑巴”诺诺不一样的道路，和他们越来越远的道路。
“不，我不去！”乔治愤怒极了，开始揍约书亚。
也就是这时候，伊恩和诺诺发现了他们，实在是太巧了，因为这两个孩子正好在约书亚的小脑瓜里闪动。
“哥哥，伊恩哥哥——”
诺诺的泪水从她眼睛边上滑下来，像是一颗一颗的大粒珍珠。
这是怎么样可怜兮兮的孩子呀。
宋奕之内心盘算，这不是一件应该做的事情。
他只是个孩子，对方是个混混，他的妈妈身陷囹圄，而他住在一个寄养家庭。
约书亚甚至不是他们的朋友。
但诺诺越哭越厉害，她压抑着声音，生怕哭泣的声音太大，引起了房间里的人的注意。
宋奕之没时间犹豫了，再犹豫诺诺怕是忍不住要放声大哭。
宋奕之低声对诺诺说：“你去叫大人！”
说完，他一把推开诺诺。
诺诺迅速起跑，宋奕之侧身从身后的花坛里抓起一把土来，他一脚踢开铁门。
哐叽一声，铁门撞到墙上的声音让小房间内沉寂下来。
宋奕之抬眼，这是他第一次见乔治，那个学校里传闻的约书亚的恐怖大哥。
可实际上，他很瘦，非常瘦，看起来营养不良，一头卷发炸开来，和约书亚长得有几分相似。
“他妈的，哪里来的小崽子，别多管闲——”
来不及说完，宋奕之就把手里的土往他的脸上撒。
那土质细密，被太阳晒得和沙土一样，一下子就迷住了乔治的眼睛。
约书亚震惊。
宋奕之这才看清楚，面前的约书亚已经满脸是血，他被按在地上的杂物堆里。
约书亚肿着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
他刚刚还想到了伊恩，想到了班级上的明星学生，他下一秒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而且他还是来救他的！
这合理吗！
来不及多想，就那么一两秒的时间里，约书亚只觉得自己的手被一双手抓起来，那是伊恩的手，伊恩拉着他就跑。
“快跑！”伊恩的声音干脆有力，里面有一点恐惧，但更多的是坚定。
约书亚忍住全身的疼痛，真的是全身的疼痛，跑动起来。
刚刚被乔治按在地上打，可是他不觉得疼痛，然而现在，他觉得很疼，钻心地疼。
他呲牙咧嘴，跟在伊恩后面，可这样根本跑不快，不出十来米，两个孩子就被追上了。
这里离着厕所还有几十米的距离，这里又吵闹，如果跑不到厕所那边，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好在诺诺跑走了，宋奕之想着，就觉得眼前一黑。
一根木棍从天而降，一下子就把他打懵了。
幸亏对方没有对准他的脑袋，不然这一下子，真不知道未来会如何。
木棍打在他的肩膀上，宋奕之被打得重心不稳，直接摔倒了。
两个小孩手牵手，都摔倒在地。
约书亚本来就受伤了，根本起不来，宋奕之艰难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被乔治一下子骑到了身上。
“小兔崽子，这里可没人，信不信我把你的门牙都打掉！”
“乔治！乔治！你别打他，你打我吧！”
约书亚一下子扑过去，扑在宋奕之的脸上，挡住他的上半身，推搡着乔治。
“我帮你卖货，我帮你，你别打他——”
“约书亚！你他妈的居然还在学校和亚洲人玩在一起！丢人！他妈的，我今天就打给你看！”
乔治似乎更愤怒了，这愤怒来势汹汹。
约书亚没料到，乔治会这么说。“他是我的朋友，哥哥，放过他！”约书亚叫着扑倒在宋奕之身上。
宋奕之能闻到他身上的血腥气味，那气味混合着约书亚身上游泳池的味道，成为了那个夏天永恒的记忆。
好在诺诺来了，带着大人，几个救护员。
“住手！”诺诺大喊，救护员大惊失色，也赶紧冲上前去。
乔治像是一只灵活的猴子一样蹿起来，一下子就不见了，他跑进游泳池旁边的树丛里了。
警察随后来了，孩子们的指认让犯人的信息很好确定。
约书亚被送往医院，詹娜哭得眼睛都肿了。
惊魂未定的Susan和Robert也把宋奕之带到医院，好在只有一点软组织挫伤，做了包扎，一家人回到家里已经是深夜。
这样的一个夏天，在闹剧里结束。
秋天。
约书亚、宋奕之和诺诺在学校的餐厅一起吃饭。
那次事件之后，他们三个人不知不觉就走在了一起。
学校老师都很惊讶，约书亚的成绩也越来越好，当然，也就是从倒数第一，到班级中流的水平。
“我妈妈昨晚又想到我哥哥，哭了。”约书亚露出大白牙，他在吃一根香蕉。
“你哥哥不是还没找到吗？”诺诺问。
“是啊，我哥哥失踪好几个月了，那之后就没回家，听邻居说他去了西海岸，没人知道。我妈妈伤心，警察还在通缉他，这件事真是麻烦。”
宋奕之看出约书亚眼神里隐约的解脱，似乎哥哥的离开让他的生活步入了正轨。
“要我说，伊恩，我哥哥是生气我，生气我居然不愿意和他一样，做个坏孩子，而是想要做个好孩子。”
约书亚吃完一根香蕉，又开始喝酸奶。
“其实我知道，哥哥有时候趁我不在，还会翻看我的课本。他对音乐和诗歌感兴趣，他没那么坏的时候跟我说过，只是生活改变了他，那些坏孩子改变了他。”
宋奕之点头，“约书亚，那你哥哥万一哪天回来了，你会怎么办？”
约书亚挠头，“我不知道。妈妈说要报警。但我觉得，算了吧，我已经原谅他打我这件事了。”
宋奕之摇头，“不，约书亚，你一定要报警，因为这样，你才能让他受到惩罚。一直犯错，不受到惩罚，那么他的错，只会越犯越多，越犯越大。”
约书亚有些震惊，想了想，点头：“伊恩，你说得对，有时候我怀疑，你不是个小孩子。我妈妈说你可能身体里有个三十岁的灵魂。”
诺诺哈哈大笑，宋奕之微微一笑，只顾着吃午餐。
诺诺的英文已经越来越好，在一年级的孩子里很出挑了。秋天的诺诺，头发长长了一些，绑在脑后，穿着南瓜色的毛衣，圆眼睛又大又亮。
她笑的时候，花儿会开，蝴蝶会跳舞，月亮会弯着身子看她。
反正宋奕之是这么觉得的。
但时间也带来了另外一重危机，迫在眉睫的危机。
一个月前，宋母就打电话来，电话里，她的声音低沉了不少。
“宝贝，我要出狱了，最快一个月，最慢两个月。”
宋奕之沉默着。
睡眼稀松地爬起来，在厨房胡乱吃几口早饭，妈妈开车送他去学校。
唯一不同的是，家里有一个哥哥。
哥哥是街区有名的混子，周围人都害怕的存在。
一开始，约书亚觉得很有面子，很有安全感，学校里的孩子都害怕他，不敢惹他。
但自从那个叫伊恩的亚洲男孩来了之后，事情发生了改变。
他聪明、理智，获得了老师们的喜爱，同学们的关注，几个漂亮的女孩也对他大献殷勤。
十岁的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男孩们对女孩的关注开始在意了。
自从约书亚和伊恩打了一架，被请了家长之后，他老实了许多，甚至开始仔细做家庭作业了。
妈妈那天在学监办公室哭泣的样子深深印在他的脑海里。
“死小子，你他妈的真的以为读书有用？”乔治见约书亚不再看电视、玩电动，也不和自己的狐朋狗友混在一起，皱眉，吐出一口唾沫在约书亚的作业本上。
想了想，他觉得还不解恨，冲过来一把撕烂了他的笔记本。
“你帮我买几包薯片来，我们一会儿喝酒，你小子别在这里写作业，碍眼，真他么跟个废物一样！”
乔治的咒骂没有让约书亚放弃，他擦干净了作业本，去买了啤酒，然后躲进自己的小阁楼，接着看起来了书。
他很想和伊恩一样，尽管不愿意承认，但是和伊恩一样神气地被老师表演，实在是太让他羡慕了。
同样，夏天，约书亚的妈妈詹娜也准备带约书亚去游泳池玩，大众泳池，他们这样的家庭也消费得起。
“乔治，一起去吧？乔治？”
乔治从电子游戏中抬起头，盯着妈妈和约书亚，约书亚下身穿着深蓝色的泳裤，上身套了一件宽大的T恤，这是乔治以前的旧体恤。
不知道为什么，几乎不参与家庭活动的乔治，这次居然同意要一起去。
詹娜有些高兴，但似乎也有些隐约的担忧。
一家人开车出了门，去了拉威游泳池，也就是在这里，孩子们相遇了。
在去上厕所的间隙，约书亚忽然被乔治拉到了泳池厕所附近的杂物间。
“我说，在家里逮不着机会整你，现在可好了，我真的是想揍你一顿。”
乔治说着，却并不真的打约书亚，“越来越看你不顺眼了。你小子，欠调教。暑假要开始了，你暑假就去跟着我卖货。”
约书亚知道那“货”指的是什么，他隐约知道那是一条不归路，一条和小天才伊恩、甚至已经能流利讲英文的“小哑巴”诺诺不一样的道路，和他们越来越远的道路。
“不，我不去！”乔治愤怒极了，开始揍约书亚。
也就是这时候，伊恩和诺诺发现了他们，实在是太巧了，因为这两个孩子正好在约书亚的小脑瓜里闪动。
“哥哥，伊恩哥哥——”
诺诺的泪水从她眼睛边上滑下来，像是一颗一颗的大粒珍珠。
这是怎么样可怜兮兮的孩子呀。
宋奕之内心盘算，这不是一件应该做的事情。
他只是个孩子，对方是个混混，他的妈妈身陷囹圄，而他住在一个寄养家庭。
约书亚甚至不是他们的朋友。
但诺诺越哭越厉害，她压抑着声音，生怕哭泣的声音太大，引起了房间里的人的注意。
宋奕之没时间犹豫了，再犹豫诺诺怕是忍不住要放声大哭。
宋奕之低声对诺诺说：“你去叫大人！”
说完，他一把推开诺诺。
诺诺迅速起跑，宋奕之侧身从身后的花坛里抓起一把土来，他一脚踢开铁门。
哐叽一声，铁门撞到墙上的声音让小房间内沉寂下来。
宋奕之抬眼，这是他第一次见乔治，那个学校里传闻的约书亚的恐怖大哥。
可实际上，他很瘦，非常瘦，看起来营养不良，一头卷发炸开来，和约书亚长得有几分相似。
“他妈的，哪里来的小崽子，别多管闲——”
来不及说完，宋奕之就把手里的土往他的脸上撒。
那土质细密，被太阳晒得和沙土一样，一下子就迷住了乔治的眼睛。
约书亚震惊。
宋奕之这才看清楚，面前的约书亚已经满脸是血，他被按在地上的杂物堆里。
约书亚肿着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
他刚刚还想到了伊恩，想到了班级上的明星学生，他下一秒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而且他还是来救他的！
这合理吗！
来不及多想，就那么一两秒的时间里，约书亚只觉得自己的手被一双手抓起来，那是伊恩的手，伊恩拉着他就跑。
“快跑！”伊恩的声音干脆有力，里面有一点恐惧，但更多的是坚定。
约书亚忍住全身的疼痛，真的是全身的疼痛，跑动起来。
刚刚被乔治按在地上打，可是他不觉得疼痛，然而现在，他觉得很疼，钻心地疼。
他呲牙咧嘴，跟在伊恩后面，可这样根本跑不快，不出十来米，两个孩子就被追上了。
这里离着厕所还有几十米的距离，这里又吵闹，如果跑不到厕所那边，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好在诺诺跑走了，宋奕之想着，就觉得眼前一黑。
一根木棍从天而降，一下子就把他打懵了。
幸亏对方没有对准他的脑袋，不然这一下子，真不知道未来会如何。
木棍打在他的肩膀上，宋奕之被打得重心不稳，直接摔倒了。
两个小孩手牵手，都摔倒在地。
约书亚本来就受伤了，根本起不来，宋奕之艰难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被乔治一下子骑到了身上。
“小兔崽子，这里可没人，信不信我把你的门牙都打掉！”
“乔治！乔治！你别打他，你打我吧！”
约书亚一下子扑过去，扑在宋奕之的脸上，挡住他的上半身，推搡着乔治。
“我帮你卖货，我帮你，你别打他——”
“约书亚！你他妈的居然还在学校和亚洲人玩在一起！丢人！他妈的，我今天就打给你看！”
乔治似乎更愤怒了，这愤怒来势汹汹。
约书亚没料到，乔治会这么说。“他是我的朋友，哥哥，放过他！”约书亚叫着扑倒在宋奕之身上。
宋奕之能闻到他身上的血腥气味，那气味混合着约书亚身上游泳池的味道，成为了那个夏天永恒的记忆。
好在诺诺来了，带着大人，几个救护员。
“住手！”诺诺大喊，救护员大惊失色，也赶紧冲上前去。
乔治像是一只灵活的猴子一样蹿起来，一下子就不见了，他跑进游泳池旁边的树丛里了。
警察随后来了，孩子们的指认让犯人的信息很好确定。
约书亚被送往医院，詹娜哭得眼睛都肿了。
惊魂未定的Susan和Robert也把宋奕之带到医院，好在只有一点软组织挫伤，做了包扎，一家人回到家里已经是深夜。
这样的一个夏天，在闹剧里结束。
秋天。
约书亚、宋奕之和诺诺在学校的餐厅一起吃饭。
那次事件之后，他们三个人不知不觉就走在了一起。
学校老师都很惊讶，约书亚的成绩也越来越好，当然，也就是从倒数第一，到班级中流的水平。
“我妈妈昨晚又想到我哥哥，哭了。”约书亚露出大白牙，他在吃一根香蕉。
“你哥哥不是还没找到吗？”诺诺问。
“是啊，我哥哥失踪好几个月了，那之后就没回家，听邻居说他去了西海岸，没人知道。我妈妈伤心，警察还在通缉他，这件事真是麻烦。”
宋奕之看出约书亚眼神里隐约的解脱，似乎哥哥的离开让他的生活步入了正轨。
“要我说，伊恩，我哥哥是生气我，生气我居然不愿意和他一样，做个坏孩子，而是想要做个好孩子。”
约书亚吃完一根香蕉，又开始喝酸奶。
“其实我知道，哥哥有时候趁我不在，还会翻看我的课本。他对音乐和诗歌感兴趣，他没那么坏的时候跟我说过，只是生活改变了他，那些坏孩子改变了他。”
宋奕之点头，“约书亚，那你哥哥万一哪天回来了，你会怎么办？”
约书亚挠头，“我不知道。妈妈说要报警。但我觉得，算了吧，我已经原谅他打我这件事了。”
宋奕之摇头，“不，约书亚，你一定要报警，因为这样，你才能让他受到惩罚。一直犯错，不受到惩罚，那么他的错，只会越犯越多，越犯越大。”
约书亚有些震惊，想了想，点头：“伊恩，你说得对，有时候我怀疑，你不是个小孩子。我妈妈说你可能身体里有个三十岁的灵魂。”
诺诺哈哈大笑，宋奕之微微一笑，只顾着吃午餐。
诺诺的英文已经越来越好，在一年级的孩子里很出挑了。秋天的诺诺，头发长长了一些，绑在脑后，穿着南瓜色的毛衣，圆眼睛又大又亮。
她笑的时候，花儿会开，蝴蝶会跳舞，月亮会弯着身子看她。
反正宋奕之是这么觉得的。
但时间也带来了另外一重危机，迫在眉睫的危机。
一个月前，宋母就打电话来，电话里，她的声音低沉了不少。
“宝贝，我要出狱了，最快一个月，最慢两个月。”
宋奕之沉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