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宿醉起来的秦钦感觉到太阳穴还是一阵阵的抽疼。

    今日,于野综艺素材的录制暂时告一段落,开头老友相见这一趴算是过去了。

    秦钦坐在壁炉边的躺椅上,抱着杯热水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窗户正开着通风,冬日冷冽干燥的空气让她觉得格外清醒。

    于野抱着柴火从她正对着的窗边路过,见她如此,有些担心,“钦姐,你还好吧?”

    秦钦点点头,轻声道:“还好。”

    于野一边将手中的柴火码好,一边骄傲地与她推销家乡的美景,“钦姐,早餐还得等等,你不如去西边走走,白雪皑皑,美的很呢!”

    “好。”秦钦起身回房间添了棉服外套,将自己裹得严实才再离开木屋。

    北方的温度已经彻底降下来了,雪层层堆积,视野之内尽是白色。

    远远看去,连下了两夜的大雪将村落里的一座座俄式小屋盖上了白色的蘑菇被褥,宛如进入了一个童话般的世界。

    秦钦穿了双防滑的靴子,一步步走得扎实,顺着于野所指的方向,沿着雪道向着背离小镇的方向走。

    一只赤狐从她的面前飞奔掠过,她的视线追逐着那抹赤色进了松柏与白桦相间的树林,而后再转过头来便看见陈羡州向她走来。

    “陈......”她伸出手刚想与他打个招呼,便见穿着一身黑色冲锋衣的陈羡州像是没看见她一般,没有表情,径直与她擦肩而过。

    秦钦垂眸,纤长的睫毛遮掩住她眼中的情绪,昨夜她并未喝醉,所以那时她的试探与他的沉默,她都清楚地记得。

    再加上方才他目不斜视地态度,秦钦心下已经了然,有些执念是时候该放下了。

    她无奈一笑,终究还是醉了,不然怎么会问出那样的问题,真是可笑。

    一点冰凉倏忽触落在她的鼻尖,又下雪了。

    秦钦没带手套,也不想再回去碰见陈羡州,她缓缓将冻得发红的右手塞回口袋,继续抬腿向白桦林走去。

    但未走出几步,一道身影便裹挟着风雪骤然而至,抓住她的右手,一同向漫天雪地里奔去。

    ......

    两人相拥着摔倒在雪堆里,她带着凉意的鼻尖与细碎的雪一同撞上他的颈侧,那份痒意激得他喉结不自然地抽动。

    秦钦带气愤地从陈羡州的肩头起身,没想到竟然轻松地挣开他了本来扣地严实的左手。

    右手乍然从灼热中抽离,她有些瑟缩地搓了搓指尖,而后生出一股冲动,报复性地将手塞进他的脖子后面。

    陈羡州先是生理性地一颤,在秦钦将手抽离之时,却又再次扣住。

    他坐在雪地里钳制住她的手腕,仰面对着半蹲的秦钦,抬着泠然而又深邃的眼睛看向她,问道:“秦钦,你是胆小鬼吗?”

    霎时间,秦钦觉得风雪声好像都停止了,周遭都陷入静谧之中,唯有心跳声昭示着时间的流转。

    “我说不记得你了吗?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就信了。秦钦,你敢不敢...清醒地再问我一遍。”

    明明昨日秦钦才是被动的那一方,但此时此刻,主动权好似全然在她手中,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他处于低位,引颈将自己脆弱之处至于她的股掌之间。

    不对,又好像不在。他的声音里头裹挟着浓重的嗔痴与情绪,然脸上却是分毫不显,依旧是那张贵气凌然的面容。

    纵使他对你千般绅士体贴,都不过是优越的家教使然。

    她与他之间终究是隔着漫长的七年,七年走来,两人皆已站在各自领域的顶峰,虽然相见,但那距离远的仿若北海峡。

    秦钦合上眼眸不再去看他,陈羡州低首蹭上她的手腕,带着潮热的鼻息。

    敏锐的触觉让秦钦察觉到了他的蛊惑,她的手指在他的脖颈处瑟缩,半晌未曾开口。

    她自己都怀疑自己究竟是还喜欢着陈羡州,还是少女时的执念未散,又怎会相信生长于名利场中的他还能一如往日般,保有着少年人的爱恋。

    纵使此刻,她已然悸动。

    秦钦将手收回口袋慢慢起身,神色清浅,避而不谈地换了个话题,“回去吧,该吃早饭了。”

    “所以,你不敢是吗?”

    他屈膝坐在她的身后,声音坚定,“那,我就要走了。”

    这就要走了吗?

    秦钦停顿住前进的步伐,而后又继续向炊烟升起处走去。

    *

    今日众人吃的是俄式早餐,餐桌正中间摆的是熏肉香肠。

    陈羡州站在炉边,挽起衣袖,将烤得焦香的奶味列巴夹到餐盘上,供众人取用。

    于野将装着树莓果酱与稀奶油的小瓷碗放下,招呼道:“老陈,先吃早餐吧,剩下的我来烤。”

    “没事,就剩最后几片了。”

    秦钦将书签夹在刚才看到的位置,合上书,悄悄抬眼看向炉边穿着灰色高领毛衣的男人,纵使他是在干着日常到了极点的活计,但依旧气度斐然,恰如那一句“垆边人似月。”

    “钦姐”,于野举着手中的酱汁问她,“你要哪种酱料啊?黑胡椒的还是甜醋汁啊?”

    然而秦钦的心思根本不在早餐的选择上,她侧着脑袋,专注地盯着于野身后的人。

    “钦姐?”于野再次问道。

    这时候,她才蓦然回神,立马坐得端正,淡声回道:“黑胡椒吧。”

    “哦,好,给你。”

    陈羡州旁听着两人对话,唇角不经意地上扬,哑然失笑。

    钦钦,你这就不知所措了吗?

    这时,小除拉来木门,引了个穿着异域服饰的女孩进来,她与众人行了个少数民族的礼节,面上洋溢着欢快的笑,“远方的客人们,我们想邀请你们参加我们的节日庆典,就在今天晚上。”

    于野放下手中的物件,笑着迎了上去,“好的,谢谢三花妹妹,我们会去的。”

    三花的眼睛瞬间亮起,“你是于野哥哥吗?”在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她笑的更加灿烂,“那我们晚上见!”

    异域女孩来得轻巧走得也翩然,身上的饰品叮叮当当,像是一只灵动的小鹿,每一步跳跃都是天然的喜悦。

    于野关上门坐下,夹起列巴蘸上树莓酱,一边吃一边向其他几人介绍道:“这就是我这个综艺的核心啦!让全世界的朋友们都了解一下我们本地民族的异域风情——”

    他抬眼看向陈羡州,叹道:“可惜咯,某些人要走了,看不到我们精彩的庆典咯!”

    秦钦正端着红茶杯刚刚靠近唇边,闻言,先是停顿了一下而后继续将杯子抵了上去,垂眸借着喝茶的动作掩饰那一瞬间的慌乱。

    他……真的要走?

    只听见他轻哼一声,夹起列巴塞到于野的嘴巴里,“吃都堵不上你的嘴。”

    但却没有否认。

    秦钦放下茶杯,用指腹拭去唇边的水迹,起身勉强地笑着说,“我吃好了,你们慢用。”

    ……

    餐桌旁,陈羡州慢条斯理地切着熏肠,将一顿平常的早餐吃成了某种高级餐会。

    于野低头看着自己草原民族粗犷的姿态,“嗐”了一声,吐槽道:“人都走了,还在这装腔作势。你呢,准备什么时候走?”

    “我没说要走。”陈羡州放下刀叉,起身收拾餐具,他端起秦钦座位前那碟分毫未动的黑胡椒酱汁,垂眸敛去眼底情绪。

    于野与他一块儿端着餐盘走至厨房,“那你西区的项目不做了?”

    “离了我,项目又不是不能转。”陈羡州无所谓地回道,他撸起袖子,认真的清洗餐具,看那架势,好似刷盘子比做项目还重要。

    “得,有资本就是放纵。”

    ……

    秦钦坐在卧室的落地窗前,安静地看着窗外的飞雪。

    书本摊开的那一页,赫然写着一句:“世界上最痛苦的事一定是从来不曾尽力去爱。”

    沉闷的敲门声惊醒了陷入阴郁漩涡中的秦钦,她恍然发觉自己又不自觉的代入了电影角色的悲悯。

    “进。”

    她仰头看向来人,一滴清泪不自觉地从眼角滑下,叮咚坠落。

    小除端着一杯热奶茶站在门口,见秦钦眼中含泪,有些无措,“钦姐,你怎么哭了,发生什么事了?”

    少年人的语气透着赤忱的关切。

    “啊?我哭了吗?”秦钦伸出手擦去两边两边脸颊的泪痕,而后冲着他笑了下,温和道:“没事,在读剧本,有什么事吗?”

    “哦”,小除这才放下心来,演员看剧本共情的话,随时都可能会哭,正常。他走进来将奶茶放到她手边,“师兄煮了奶茶让我送来,我先出去了,有事随时叫我。”

    秦钦轻轻颔首,浅笑着目送他离开。

    “唔~”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自言自语道:“好像又该去找妮娜医生了。”

    ……

    小除轻轻合上秦钦的房门,与外面正煮茶的于野汇报,“师兄,钦姐真的看剧本都能哭,这共情能力,我还有得学。”

    于野放下手中捞茶叶的漏勺,皱着眉头看向小除,“我姐那不是在看剧本,是在刚出戏的敏感期,谁又惹她难过了?不会是你吧?看你整天毛毛躁躁的......”

    另一侧,陈羡州正端坐在餐桌旁看项目资料,闻言立刻慌乱起身,一向冷峻的面上闪过种种复杂情绪。

    担忧?害怕?但更多的是后悔。

    那一瞬间,他无比后悔自己玩了个可笑的文字游戏。

    雪地中,他不仅是问她敢不敢,也是在问自己敢不敢。

    敢不敢,爱一个人,如此卑微。

    他要走,也只会是向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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