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笙迈过门槛,四妃两两站在一旁,其中有一人容色妖媚,身着水红色宫裙,头上还有一簪芍药缠丝金钗,极为打眼。

    错步跟在后面的青韵眼神闪烁,垂下眼睑,稳稳扶着明笙坐下。四妃开始依礼制行礼请安,待一切礼数周全后,谢明笙眉梢含笑,温柔启唇。

    “如今宫里只有我们几个,人是少了些,但本宫希望诸位妹妹能尽心尽力伺候陛下,和睦相处。”

    王桑若僵硬地扯了下嘴角,刚刚她与李静好的争端,皇后应当是都知道了,不然也不会直接用言语敲打她。

    “谨遵皇后教诲。”

    谢明笙微笑颔首,偏过头看向李静好,这人盯着她看了很久了。

    李静好见皇后看过来,张扬地挑挑眉,极其挑衅。

    李静好对自己的美貌非常自信,她的目标是成为皇帝宠妃。她不屑于争夺什么宫权,只想要成为至高无上之人的心尖宠。

    皇帝可没听说过有什么心上人,就意味着她的目标是可行的。本来她还担心皇后会与她争宠,不得不承认皇后长相确实貌美,但看着就性格无趣,像王桑若一样没什么意思,所以还是不足为惧。

    她都挑衅到眼前了还能忍住,真是窝囊。

    李静好在家里就研究过了,历朝宠妃就是她这个性格长相,妖媚张扬,肯定能让皇帝眼前一亮,非她不可。

    想到这,李静好忍不住自得,正打算出声多说几句,太监通禀的声音传来。

    “皇上驾到!——”

    谢明笙起身,快走几步迎了上去,还未来得及跪下就已被皇帝扶了起来。

    梁惟予大手牵起明笙的手,欲带着人往里走去,忽然停下脚步。

    脚边是一片水红色的裙摆。

    “拖出去,扒了那些不合规矩的东西,禁足一个月。”

    “陛下——”李静好状似凄声喊道,声音却婉转几番,勾人心魄。微微仰起的小脸,狐狸目含着清泪欲掉不掉,眼尾的红意像是玉笔要在人心上划过微凉的痕迹。

    美人费尽心思诱惑,梁惟予直接大步跨过,瞧也不瞧,甚至有绕过之意,像是嫌弃有什么脏东西挨着了一样。

    李静好不甘心的伸手想要拽住皇帝衣袍,有眼力见儿的钟实就已经把人强行带了出去。

    人都已经出去了,哭声还能隐隐听见,不过听着声,后面倒是真情实感了不少。

    王桑若身形笔直,跪姿规矩又得体,姣好的眉眼轻垂,恰好隐去了眼神里的嘲弄,无人看见。

    可笑,逾制的穿着,勾栏女子的做派,真是恶心透了。能让李氏在承乾宫就做出勾引人的举动,谢氏未免太软弱无能了些。

    要是她,早就将人拖了出去,何至于皇帝亲自发话。

    梁惟予摆手,示意了人都起来后就懒得说话了。

    见状,谢明笙无奈极了,只好语调柔和地将人都赶走。

    “时候也不早了,三位妹妹早些回宫吧。”

    王桑若领头起身,与杨盼兮,陈芷芙一同出了承乾宫。

    “德妃姐姐留步。”

    王桑若并不想搭理,她只想赶快去姑母那。她发现帝后之间可能并不是她们以为的那样不和谐。

    她之前觉得皇帝是为了等姜韵,才迟迟不大婚。哪怕后面遗诏公开,她与姑母都相信皇帝对谢氏必定是存在不满的,所以她们从来没把谢氏放在眼里。

    李静好便是这样,莽撞又愚蠢的选择了直接试探。不过也要感谢她,如果不是她,也不能知道帝后有可能是一边的。

    “不知德妃姐姐可有空闲,不如去我那里坐坐。”杨盼兮装作没看见王桑若的不乐意,扬声询问。

    “我没空。”王桑若头也没回,直接离去。

    以王氏的地位,一个杨氏而已,实在用不着太上心。

    一旁,陈芷芙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被杨盼兮注意到了,狠狠地瞪了一眼人,看着面色如常,一点也不在意地走了。

    这边,梁惟予牵着谢明笙坐到靠榻上,瞥见桌上的纹枰,白子已侵吞黑子大半。

    “你刚刚在下棋?”

    “陛下怎么知道的?”谢明笙吃惊地掩唇,眼眸明亮,满是讶异。

    轻刮了一下眼前人的翘鼻,梁惟予眼带笑意,“明知故问。”

    谢明笙温柔一笑,窗影下如花容颜仿佛在散发着光。

    “陛下,可愿与我手谈一局?”

    笑意更浓,黑子落下,棋局扭转。

    谢明笙眸色微亮,她在家时就常常与祖父下棋,十有九输。

    这残局就是她上次在家中输掉的那一局,她持的便是黑子。

    她想了很久也没想出来如何破解,没想到被皇帝只一子就扭转了。

    白子跟着落下,两人有来有往地续着残局,最后还是谢明笙输了一子。

    “陛下让我了。”谢明笙输了还挺高兴。

    “并没有,阿今的棋艺很好。”梁惟予摇摇头。

    谢明笙只是笑,捧着茶轻抿一口,茶香余韵流转在唇齿之间。

    心念辗转,下了榻,缓缓拜下。

    “陛下,妾身有个不情之请,想求陛下帮忙。”

    转了转手中玉串,梁惟予挑眉疑问:“阿今是遇上什么难处了吗?”

    谢明笙默然不语。

    梁惟予眼神瞥向钟实,钟实识趣地将众人挥退,自己也跟着下去了。

    谢明笙膝行几步,卸了力,软身伏在梁惟予的膝头,轻声道。

    “陛下,妾身心中不安。承乾宫好似有无数眼睛都在盯着这里,妾身害怕,害怕哪天有一双眼睛射出利箭,伤害了陛下。”

    祖母曾教导过她,在人前她可以当端庄大气的妻子,人后与皇帝独处时,万万不可端着身子,要学会适当的示弱。

    寻常夫妻之间隐瞒一些无法解释的事,这不算什么大问题,每个人都有秘密。

    但面对皇帝绝对不行,皇帝是天下之主,若是想隐瞒最好是有把握瞒住一辈子,否则绝对不要去想。

    更何况这位陛下在新婚第一天就明目张胆的安插了人放在她眼前,不过隐瞒不必要,但示弱还是要的,总不能让皇帝觉得他的枕头边躺了一柄开了锋的剑。

    她不打算求一个帝王之爱,只想要能多一点信任。皇帝对她多一分信任,谢家的安稳就多一分。

    梁惟予抬手轻轻抚着明笙的背,似是在安慰,但唇间吐出的言语却冰冷寒凉。

    “朕的皇后想怎么做呢?”

    手可真快,还以为皇后要等上一阵子才出手呢。不过倒是没想到她会对着他示弱。

    世家对女子的教导多在于驯,驯化出一个个视规矩为天,视礼教为准则的妻子模板。

    如此柔软的姿态,可是与世家的教导大相径庭。

    “妾身愚笨,想求陛下帮忙。”声音轻软,清清冷冷的音色撒起娇来,真真要命的戳人心窝。

    张开手,谢明笙自觉窝进去,梁惟予抱住了人,手中是一团娇软。

    “怎么会呢,阿今聪慧。可有想到什么法子?”他才不信怀中人会没有办法,父皇和外祖都亲口夸过此女聪慧,不过是示弱不想让他忌惮罢了。

    谢明笙心中忍不住骂人,这皇帝揣着明白装糊涂,她哪里是要他出主意,是要他背锅。刚大婚就把承乾宫里的人都换了,她必然落下一个心狠的名声。

    但马上圣辰宴,她要腾出手来收拢宫权,哪有那么多空来管这些,索性就想着让皇帝出手,一劳永逸的把人都换了,换上早就安排进来的自己人。

    亏她还好心给皇帝留了口子,让他好安插人。

    皇帝一直不接茬,主动说要把人都换了,谢明笙装弱都要装不下去了。

    罢了,跟皇帝比耐心她也是闲的没事干了。

    “陛下,妾身有个不太靠谱的法子,只是这个办法需要陛下帮忙。”

    梁惟予看着怀里的人,笑道:“什么法子?”

    谢明笙半支起身子,靠在梁惟予耳边低语几句,说完又趴了回去,埋着头不肯说话了,耳朵漾起红意,仿佛又羞又忐忑。

    这个法子虽然直接但却有效,只看皇帝乐不乐意了。

    梁惟予却没在意那么多,耳边有些痒,他算是懂了什么叫吐气如兰。

    有一瞬失神,才反应过来谢明笙说了什么。

    梁惟予抱起人,扒拉人出来。

    “你这法子胆子真大,但确实有效。准了,朕帮你。”

    谢明笙目的达成,莞尔一笑,抬手搂住了面前人的脖颈,仰头亲上。

    梁惟予震惊,瞳孔微震,两指扣住明笙下巴,亲了回去。

    片刻,两人分开。

    谢明笙靠在梁惟予身上,轻喘着气,面颊飞红。

    像是想起来什么,梁惟予抱紧了人。

    “朕想给你妹妹赐个婚。”

    谢明笙想生气,但又无语,哪有这样的人,刚亲完就说正事,还是这种事。

    这皇帝是逮着她们谢家薅了吗,赐婚一个还不够。

    “陛下认真的吗?”

    梁惟予将人转过来,两人对视。

    “我不骗你,我准备给你妹妹赐婚傅乘月。我了解过,傅乘月这人没有通房小妾,还有家规,四十无子方可纳妾。”

    见梁惟予认真,谢明笙也正色说道。

    “陛下,那我也直接说了。我谢家的婚姻全凭自愿,就连当初先帝赐婚,曾祖父都是问了我的意见,才同意的。这桩婚事,我没有权利替我妹妹答应的。”

    谢明笙又想了一下傅乘月此人是谁,“陛下,傅乘月的傅可是北地傅氏?”

    梁惟予沉默,“是北地傅氏这一任的继承人。”

    “那北地傅氏可是陛下这边的人?”谢明笙追问。

    “是。”

    谢明笙知晓,搂紧人。

    “陛下,这婚事是一定要的吗?”声带泣音。

    梁惟予叹气,摸着人,低头安抚地亲了亲,伸手放在明笙的肚子上。

    “最好要,阿今,你这里将会孕育我的太子。谢家如今凭借你的后位,有了地位,但并没有权势。权势需要筹谋,我相信这对谢家来说并不难。”

    “北地傅氏只是迫于形势选择了投靠我,他们忠诚的不是我,是宣朝。一旦我出现意外,裴氏,谢氏,太子都会很危险,所以我需要将他们牢牢地绑在朕这边,绑在太子身上。”

    谢明笙静静听着,王氏咄咄逼人,皇帝是在为最坏的打算做准备。

    “陛下,北地离京城太远了。我可以与母亲,妹妹商量一下这件事吗?”

    肯定不能逼着人答应,若再继续只怕谢明笙心中有疙瘩,梁惟予暗叹,答应了。

    “也好,我总不能凑成一对怨偶,傅乘月才能出众,我还要他帮我守着北地呢。”

    谢明笙听明白了,这是在提醒她,傅氏他是会重用的,所以这桩婚事对她们而言还是占了便宜的。

    傅氏代表兵权,傅乘月代表皇帝,云茹嫁给她只会有更多的好处,无论对谁。

    但这事只能看云茹的意思,任何人都不可以替云茹做决定。她当这个皇后就是为了庇佑亲人能拥有选择的权利。

    谢明笙没吭声,梁惟予也不在意,谢氏的家训的确与众不同。

    “阿今准备好了吗,今晚的家宴可是会很热闹。”

    谢明笙弯唇轻笑,“陛下放心吧,陛下可别忘了答应妾身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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