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最后一支步摇插入发髻中,金色的凤凰栩栩如生。

    金丝缠成的凰羽璀璨夺目,如此工艺世间难得一见。

    也难怪许多人对这个位置趋之若鹜。

    谢明笙缓缓抚过尾羽的玉石,从一旁的妆奁里取出一支莲花玳瑁钗放入青韵的手中。

    “青韵做得不错。”

    刚看到李淑妃的衣裙头钗时,青韵反应极快的指了人去太和殿传话。

    皇帝若是来了,便可借势发作;若是没来,自有没来的法子。

    却没想到皇帝率先发作了,只能说让人实在舒心。

    “走这趟的是谁?”

    木犀弓着身走上前。

    “说了什么?”

    “淑妃娘娘容貌绝俗,水红色的衣裳很是衬人。”

    又一支如意鱼纹簪。

    谢明笙眼神赞许,祖母的人果然灵俏。

    手抚过腰间,想到什么,谢明笙轻笑着开口。

    “青黛,你把那个漆金的黄花梨盒子取出来。”

    箱笼打开,里面是些腰带荷包,还有好几件衣物,都是男子式样的。

    谢明笙将九个荷包都取出来放在一边的琢盘上,一一摆好,然后捧着琢盘,走到皇帝身旁。

    “陛下,这是我在家中闲暇时做的荷包。里面放了些静心凝神的草药和一些解毒丸,陛下可千万要随身携带。”

    梁惟予随手拿起一个,放到鼻下轻嗅。

    是好药,闻着神思清明不少。

    指腹感受着绣面上的纹样,梁惟予问道。

    “这是什么图样,像虎,头上却有角。”

    谢明笙神情认真,“这是白泽,我在古书里看到的瑞兽。”

    “这些呢,也都是古书里看来的?”

    梁惟予看向其他的荷包,每个荷包上的图案都不相同,却只有两三个看得出来是什么。

    “当然,九九为极。有些是我在古书上看来的瑞兽。这个是龙,那个是凤凰,还有麒麟,玄武,貔貅,九色鹿,锦鲤,云鹤。”

    梁惟予轻笑一声,“阿今有心了。今日就挂白泽吧,又好运又吉利。”

    谢明笙伸手将荷包在皇帝腰间挂好,还颇为满意地点了下头,绣着白泽的荷包是绛紫色的,与今日陛下的衣裳很是相配。

    而梁惟予眉目含着笑意,一直望着明笙。

    感受着视线,谢明笙面色微羞,嗔怪地瞧了眼人。

    “不早了,该过去了。陛下,妾身不想迟到了。”

    梁惟予算是发现了,每当谢明笙不好意思,或是有求于人时,就会格外守规矩。

    “走吧。”

    梁惟予起身,也不准备戳穿明笙的小心思,对于这些反而很是受用,让他不至于觉得在和一个木头相处。

    谢明笙稍稍落后半步跟在后面。

    青兰刚准备跟上主子,就听谢明笙说道。

    “今日让白絮和画眉跟着我,你留在这和青韵她们把东西都整理好。”

    青兰垂首应是。

    *

    明义殿。

    宣朝宗室的人不算多,早年在太祖打天下的时候,因为战乱父母亲人都去世了,只留下一个差了二十岁的异母弟弟,一手带大。

    后来太祖登上大位,封了弟弟贤王,又见宗室无人,就随手封了几个同宗的郡王,用来装点门楣。

    兴宗时期,又因为一些原因最后只余一个兄弟康王。

    兴宗宠爱贵妃李氏,封李氏之子为宸王。有三子四女,但是四位公主也只活下来了两个,丹阳长公主和新安公主。

    再算上先帝的五子一女,细数下来,比起前朝,宣朝皇室可以称得上是人丁稀少,子嗣单薄。

    然而再看着少,这宴上也是乌泱泱地坐满了。

    老贤王年纪大了,这几年已经许久不曾出现在人前,一心一意的养老。就连宗正的事务都全交给了儿子,只占个名头。

    今日是新帝大婚后的第一次家宴,也不知道老贤王会不会出席。

    突然有一人高声喊道,声音有些含糊,却也足够所有人听见。

    “陛下的美人本就不多,这才刚大婚就禁足了一个,皇后未免也太善妒了。”

    旁边的人赶紧拽了人,嘀咕:“你疯啦!贤王不在,还有那位呢。”

    眼神瞥向那边坐着的人,又被吓得赶快收了回来。

    康亲王早就到了,靠坐在圈椅上,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那人松了口气,深感酒都醒了不少。

    拐杖敲地的声音却毫无预兆的响起。

    “自己家里的破事倒腾干净了吗,若是觉得闲就都给我滚回去,把那些污七糟八的事理清楚,一群吃白饭的东西。”

    骂人的声音一串一串,宗室那边赶忙跪了一片。

    老贤王用力敲着拐杖走得飞快,吓得贤王世子跟在老父亲后面一溜小跑。

    经过康亲王身边,老贤王停下,举起拐就要敲人。

    康亲王连忙伸手挡住。

    “皇叔打我作甚!”

    “打得就是你,那群蠢货是不是你放进来的?今天是什么日子,他们在这里做什么,还不都给我赶出去!”

    老贤王手直直戳到了康亲王跟前,怒骂。

    康亲王小声咕哝:“我又不是不管,后面打一顿就好了。”

    “嘀咕啥呢,还不快去。”老贤王看向那边跪着的人群,声音泛凉,“安分点,你们也知道,我可是很乐意清理门户的。”

    正要把人都赶了出去,一直端正坐着的太后突然出声。

    “叔翁,怕是不合适。若是让言官知道了……。”

    老贤王冷哼一声,并不是很想理太后。

    真当他什么都不知道。

    这群人虽然做事荒唐,但有些原则上的东西是万万不敢做的。

    若不是有人故意相邀引诱,这些人才不会来呢,毕竟他想抓这些人的错处很久了。

    一群吃白饭的,他忍很久了。

    康亲王觑了眼老贤王的脸色,见其没有发话,就利落地将人都带了出去。

    “好好想想吧,别给人当了刀子都不知道。”

    老郡王们面面相觑,有些人似是已经反应过来,面色难看地甩袖离去。

    皇帝的家宴是轮不到这些为了装点宗室封的郡王来的,他们当中关系最近的,也只和梁皇室沾了那么点旁亲,再远点就是梁氏大宗里的人了。

    当初战乱,梁太祖稍微近点的亲戚都被人抓起来杀了。

    不安分的人一直妄想真正攀上梁皇室,所以一听到有人相邀,就急急忙忙的来了。

    却是没想到被人当了刀子,有些心思狠的,已经在内心暗中记了一笔。

    老贤王直接忽视了太后,径直坐下。

    太后浅浅笑了下,好似并不在意被忽视。

    看得下首的楚王忍不住想要出声,太后微微摇头,制止了。

    大殿一时静默下来,不过片刻,终于想起了太监尖利的通禀声。

    皇帝皇后二人相携而来,龙凤相合,好一对璧人。

    王桑若有些痴了,这些本该都是她的!

    “开宴吧。”

    刚闹了那么一场,太后也没什么心思发难了,只想着赶快结束。

    宗室里还是只向着正统,她一个被抬上来的继后,无论做了什么都比不上前头那位从正门进来的。

    若是……能像那位一样好了。上一次是三年,这次就再快点再快点。

    “太后娘娘?太后娘娘?”

    太后回神。

    “皇后有事?”

    谢明笙回道:“妾身与陛下在说宫权的事呢。妾身想着,太后娘娘近来心力不济,连慈宁宫里的下人都懈怠了。这马上就要陛下圣辰,妾身第一次为陛下操持,手里头没什么人。正好,妾身觉着索性借此机会好好整整宫权,这毕竟是身为皇后的责任,也不好一直麻烦太后。”

    太后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谢明笙,她今早上特意没提宫权,还想着皇后要何时来找她,好趁机拿捏她。

    后宫的权利,皇帝插手太多,难免会显得皇后无用,如此她好提出让王桑若代掌。

    原是在这里等着,当着老贤王的面提。老贤王最重规矩,必然会帮着皇后。不过也无妨,到手了也未必能握得住。

    但太后却已经有些了解皇后的行事风格了,干脆利索,极善抓住机会。

    后面,她不会再给她机会了。

    “也好,那就都交给皇后了,皇后可要拿好了。”

    谢明笙含笑应了。

    “太后娘娘放心,妾身一定拿好。”

    宴会将至尾声,殿外突然喧闹声四起。

    慌慌张张进来一小太监。

    “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自己去领上十大板。”钟实见此,提前出声喝道。

    钟实气炸,他千叮铃万嘱咐,再急的事禀报时也要稳重,毛毛躁躁的,让贵人看了心烦,反而要去了半条命。

    听到钟实的声音,小太监赶快抬手理了理帽子。

    “陛下,后宫进了刺客,刺客先到了慈宁宫,然后是绫绮宫,珠镜宫,又追到了几个空着的宫殿。最后跑进了承乾宫,然后……承乾宫烧起来了!”

    皇帝直接甩了筷,“谁追进的承乾宫,革职打三十板。今晚当值的各领上十大板,擒住刺客者可免。”

    谢明笙赶紧牵了牵梁惟予,“陛下息怒。”

    “刺客拿下了吗,承乾宫火势现在怎么样?”

    小太监支支吾吾的,“回皇后娘娘,奴婢来时,只听着说刺客见追击太密,直接在承乾宫放火逃了。”

    “那人呢?”谢明笙问。

    “火势太大了,没找到。”

    梁惟予听着,起身甩袖朝殿门口走去。

    火势已经很小了,只余浓烟滚滚。

    “今晚当值的首领是谁。”梁惟予突然问道。

    钟实答:“是李统领。”

    “革职,让康亲王世子接任。”

    康亲王大喜,连忙跪下谢恩。

    梁惟予扭头望向太后,太后面无表情地回望。

    仿佛刚刚那一瞬的失态只是幻觉。

    梁惟予忽然觉得有些累了,太后把自己武装成了一个壳子,他真是丝毫找不到破绽。

    “今夜散了吧。承乾宫既然烧了,想来也住不得人,皇后就留在乾清宫吧。”

    “不可。”王桑若闻言急道,却瞥见太后死死盯着她,才恍觉自己干了什么,但既然已经出了口,只能硬着头皮接着说道。

    “承乾宫被烧,从后宫在挑一个宫殿就行了,怎么可以住乾清宫……”

    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王桑若身上,王桑若顶着压力,声音越来越小。

    老贤王用拐砰砰敲地。

    “陛下,臣乏了,先告退了。”

    走前,老贤王又道:“陛下,这规矩还是重要的。”

    梁惟予颔首,“曾叔翁慢走。钟实,给曾叔翁弄顶轿子。”

    “多谢陛下圣恩。”

    太后见老贤王已经走了,正要开口,却被梁惟予抢先了一步。

    “德妃言语无忌,禁足一月。”梁惟予冷冷留下一句,拽着谢明笙就走了。

    太后也狠狠瞪了眼王桑若,不成气候的东西。

    王桑若站在原处,苦笑一声,她是被嫉妒冲昏了头脑,随即失魂落魄地回了宫。

    梁惟予一路拽着谢明笙,进了乾清宫,还把所有宫侍都赶了出去。

    “谢明笙你真是胆大妄为,承乾宫那把火是你放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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