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史之乱后,唐天宝年间,

    轰轰烈烈的大唐,历经盛世与乱世,到了这时仿佛也累了。

    如一个沧桑的老人,经过大风大浪,

    终于放下一世的傲气,沉迷于淡淡的人间烟火气。

    春光正好,江南小镇上的茶肆里坐着三三两两的散客,

    不拘什么茶,只尖着嘴吹着气,听着说书先生偶尔的惊堂板。

    每个茶室里面的说书先生,总有一段自已的独门话本,

    不管是长安的旧事,还是江湖上的传闻,

    没有人在意真假,听的就是一个热闹稀奇罢了。

    毕竟,从盛唐走来的这些人,哪个没有经历过几段传奇呢。

    比如,这个说书先生说的,便是开元盛世时的唐宫第一舞人公孙大娘,

    她姿色绝丽,善舞剑器,舞姿动天下。

    那日长安城破,四处狼烟,众人乱做一团,

    唯有她站在城楼之巅,飞檐之上,就着城外的马蹄声作拍,①

    身着大红戎装,烈烈如血,从容不迫地踩着明晃晃的琉璃瓦,

    来了一段《裴将军满堂势》②,步如游龙,剑气回雪,气吞山河,惊心动魄,

    直看得那些叛军心惊胆战,勒马止步不前。

    尔后,她又纵身一跃,手握一把青冥剑③飞身直刺敌首,杀敌数十而去。

    说到这里,茶肆里的客人们又是惊呼又是哀叹,

    有恨不能亲见她的舞姿的,有叹惋她的凋敝的,

    却有一坐在角落里的散客,突地笑出来声,且越来越收不住:“哈哈哈哈哈哈,飞身直刺敌首……飞身逃跑还差不多…哈哈哈哈“

    众人纷纷看向他,见他40岁上下的年纪,身着半旧的靛青回文圆领袍,面白有须,身形健硕,不浓不淡的剑眉下眸带精光,颇有几分俊美。

    见不像什么达官显贵,说书先生便不客气了,清了清嗓子道 :“这位客官,公孙大娘本是长安第一名伶,在下当年有幸曾于岐王府与她一同献艺,深知她本就是有情有义的奇女子,你若无缘与这样的人杰相熟,就不要在这里随意臧否!”

    客人并无回应,低头抿了一口清茶,若有所思:“无缘……你我无本缘吗?”

    良久,他突然抬头问向说书先生:“ 你即与她相熟,可知她乡关何处,师从何人,现在何方?“

    说书先生一愣,支支吾吾了起来:“这个嘛……俗话说得好,英雄不问出处,神龙见首不见尾,她生性洒脱,自然是在江湖上逍遥快活着……“

    客人听罢,爽朗地哈哈一笑:“这次算你说得对!“

    说着便向说书先生扔去了一个银锭,全然不听身后那些窃窃私语声,起身大步走出茶肆。茶肆外,正是江南好时节,桃红柳绿,白墙青瓦,恰似一幅清晰淡雅的水墨画。

    但他完全没有在看,只牵着马缓缓走在已被万千行人磨得锃亮的石板路上,听马掌一声声有节奏地响着,宛如当年大漠篝火旁那一声声的答蜡鼓,伴着她清脆爽朗的笑声,穿越这三十年的烟尘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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