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吕姆的雪只下了一晚,今年的冬天却格外的冷,刺骨的温度让行人不禁都裹紧了衣领。

    无论昨日经历了怎样的痛苦和不堪,太阳都会在第二天照常升起,驱散黑暗。

    生活,总是要向前看。

    这次秘密任务中,调查兵团的五名成员,竟然有三人负伤,没办法在马上颠簸。弗伊内脏挫伤,韩吉崴了脚,而利威尔头部受杰斯那一拳,可能有点脑震荡。

    利威尔一开始还忍着不说,中午几人一起吃饭的时候,虽然每个人的脸色都没那么好看,但是利威尔简直面色如土,眼下青黑也十分重。饭没吃几口,就捂着嘴,奔到一旁呕吐了起来。

    他这时才肯承认,自己从昨天在船上就有头晕、头痛的症状,还失眠了一整晚。

    弗伊想起他昨晚还忍着难受,在寒冷的冬夜里不知道找了多久才找到她,一颗心像是被翻来覆去地挤压,说不出的酸楚和心疼,又偷偷掉了好几次泪。

    埃尔文干脆让伊桑去租辆宽敞点的马车,几人一起走。雪水融化使道路十分泥泞难行,回去比来到这多耗费了一整天的时间。

    比他们先到兵团的是利威尔和调查兵团在纳亚克力号上的英勇之举。这段经历,虽短暂却深刻,如催化剂一般,几人的心里都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

    时间虽短,可生命中的某些转折,很多时候并不是漫长岁月积累的结果,有些东西的改变往往在一瞬间。

    比卡洛斯议员的丑闻更热门的话题是他的离奇死因。有人说他是为证明自己的清白,选择绝望自尽;有人说他是被匪盗杀害,较为流行的说法是卡洛斯因不堪忍受自己罪行带来的重压,最终选择在熊熊烈火中结束一切。

    然而,墙内民众的关注并未停留太久,王政没收了卡洛斯的所有财产,他们都期盼着申请领到王政向民众公开发放的、以“恩惠”为名的救济金。目的抚慰那些长期遭受卡洛斯压迫的底层百姓,但很快他们就发现,现实远不如口号那般美好。实际效果微乎其微。

    至于大部分钱都流到哪些人的口袋里了和被卡洛斯非法侵占的卡斯涅森林土地的最终归属权问题,利威尔也无从得知,他只是看报纸或偶尔听埃尔文谈起过。

    他不得不承认的是,“英雄的荣光”确实有着令人难以抗拒的效果。普通人会因沾上污垢而羞耻,而英雄则因为太高大,这种光环甚至可以遮蔽一些黑暗,偶尔有点无伤大雅的瑕疵也很容易被人原谅。

    最近利威尔发现,就连兵团里那个一直在背后暗暗嘲弄他出身的蠢货,也会在路上偶尔遇见时,满脸笑容,主动示好了。

    这让利威尔感到一种莫名的讽刺。

    令他厌烦的是随之增多的饭局和应酬,他大多都会以“身体不适”推脱,而这个理由,将很快失效。

    冬日的调查兵团总部,空气冰冷而干燥。

    利威尔听从医生的嘱咐在十天内尽量减少高强度的体能训练,大多是监督指导士兵们的日常训练。在训练场站了一天,虽然身体上不怎么疲惫,但小腿裹在皮靴里,也又酸又涨。

    他应该先去洗个澡,抬头望了眼马上要隐没的夕阳,又看了看没沾上多少灰尘的外套。

    今天不行,他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心思烦乱地整理了一下袖口的褶皱,刚迈出训练场的大门。

    “利威兵长!”

    利威尔循声望去,就看见伊桑胳膊上挂了几件衣服,远远地朝这边跑来。

    “您还没去用餐吗?”伊桑微微喘着气,他观察着利威尔去的方向,目光落在通往马厩的小道上,疑惑道:“这个时间……是要外出吗?”

    利威尔停下脚步,简短回应:“嗯,有点事情。”

    说完不多停留,抬脚就要走,伊桑又叫住了他。

    “可是……现在已经马上要天黑了呀。”伊桑伸手捋了把被寒风吹乱的头发,“而且现在开始刮风了。您的身体,已经恢复到可以正常骑马的程度了吗?”

    利威尔淡淡“嗯”了一声,抬头又望眼逐渐暗淡的天空,眉头紧锁,流露出一丝不耐,“到底什么事?我赶时间。”

    “那个……弗伊呢?”伊桑话还没说完自己先笑了出来,摸着后脑勺,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过两天,我计划去莉莎家拜访她的家人。只是,现在的我……怎么看都不够体面。所以想请弗伊帮我挑选一套得体的行头。难道她还没回来?”

    伊桑那天雪夜里看到二人的举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虽然他仍无法理解这两个人是如何产生暧昧情愫的,利威兵长对弗伊是那么不耐烦,而弗伊看起来对利威兵长又很畏惧,但感情大概是世界上最莫名其妙的东西。弗伊显然是很喜欢利威兵长,利威兵长也抱有同样的感情。

    其实对他们这种随时会丧命的人来说,爱情这种东西是最遥不可及的奢望,能够相互陪伴,已经是最大的幸运。

    伊桑能感受到,在这种陪伴下,利威兵长已经改变了很多。虽对埃尔文团长心存歉意,但伊桑依然真心祝福他们。

    “她还在亚尔克鲁区军事基地。”利威尔语气中混杂着一丝坏情绪。

    距他们回到兵团已经一周多了,而弗伊在总部逗留了一晚就去了亚尔克鲁区郊外的军事演练基地。只因她带领的第九分队在那里参加训练,她作为队长要负责。本来预定昨天返回总部,却不知什么原因耽误了。

    也许是延期回来消息还没传递到,可利威尔已经不想等了。

    “原来如此啊。”伊桑声音中带着些失落。

    利威尔看着伊桑有些为难的表情,眉头微不可见地松了松。他犹豫了一下,转身面对伊桑,眼底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温柔:

    “……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看看。”

    “真的可以吗?!那就拜托了!”

    **

    一般来说,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弗伊应该爬到房顶或蜷缩在窗边,望着月亮思思那回不去的故乡,顺便深夜emo一下下。

    但现在她却独自一人坐在埃尔文冷冰冰的办公室,望着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唉声叹气。她养伤期间不但不能睡懒觉,还要每天早起晚睡整理这一整年的公文,挨个分类汇总,写总结写批复。

    临近年关,埃尔文忙的整天见不到人。她——弗伊,一个识字的士兵,拥有熟练处理文书的经验,因意外受伤无法参与正常训练,自然成为了处理内部事务的天选之人。

    不得不吐槽,一年之内,调查兵团负责公文管理的士兵流动量大,更迭频繁,文档管理混乱不堪,导致弗伊工作量极大。

    她不在的时候,希瑞娜一直代替她这个队长指挥第九分队训练。如今她回来了,也不好再使唤这位老员工。白天弗伊就在训练场边上支个小木桌,蹲在石头上晒着暖洋洋的太阳,边看他们在训练场上抛洒汗水,边埋头处理公文。

    一开始她也想过当当资本家,压榨部下们在训练之余给自己干活。在他们越帮越乱后,弗伊终于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自己活泼可爱、乖巧懂事的部下们,八个人竟然凑不出一个能认出所有字的,除了卡尔。

    卡尔家境富裕,从小接受良好的教育。一开始几天他还能帮着弗伊看看,最近好像家里出了什么事,请假回家了。

    弗伊也没有想教这群小傻瓜蛋读书写字的想法,在壁外,强健的体魄和出色的立体机动装置操作技术才是保命的王牌。

    虽然他们的熟练度成不了弗伊这种“只练习两天半就能挂着立体机动装置上天”的天赋挂逼,但在整个兵团中,他们依然是数一数二的精英。

    为了能在年前完成所有工作,她基本吃住都在办公室,两眼一睁就是工作,生活作息完全被打乱,简直牛马不如。

    本来昨天就该结束这些工作,回到总部。米可那混蛋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翻出一堆杂乱无章的账目,要求她逐条核对整理

    那混蛋不知道是心虚还是怎么,在她看到桌上突然高出一截的文书气急败坏地骂他的时候,也没还嘴,第二天还偷偷送来了几个苹果。

    之所以说他是“偷偷”送来的,是因为弗伊本人根本没有亲眼见到那些苹果。她是听没事溜达着来办公室找她聊天的部下们转述的。至于苹果这种好东西,当然是被“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的傻瓜蛋部下们分食了。

    弗伊端起茶杯,茶水早就凉透,苦涩与冰冷一同顺着喉咙滑进胃里,刺激得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抬头望了眼窗外,呼啸的冷风刮过枯枝,打的玻璃噼里啪啦响,顿时绝了去烧壶热水的念头。这会儿倒想起利威尔在身边的好来了,至少他在的时候总是有热茶喝的。

    烛光黯淡,看的眼睛都痛了,弗伊捏着笔,努力辨识着纸上写的鬼画符似的单词……

    头昏………恶心………眩晕

    去踏马的,老子不干了!

    ……

    躺在办公室里那张狭窄的小沙发上,弗伊目光无意识地落在桌边跳动的烛光上,又想起那天离开总部前干的蠢事。那份羞耻与懊悔瞬间将她淹没,弗伊羞耻难受到在沙发上扭来扭去,双手快把被角搓烂了。

    那天,回到总部已经是深夜,她和利威尔结伴回房间,没人能想到,他们这对在别人眼里相处彬彬有礼、客气融洽的“好邻居”、“好同事”、“好朋友”,关起门来却亲的天昏地暗。

    她被亲的脑袋发晕,坐在利威尔腿上,不知道脑子抽了还是鬼上身了,竟然拉住利威尔问他……

    做不做?

    至于做什么……

    她想利威尔这么大人了,应该是明白的。

    然后,利威尔沉默了很久很久,委婉地拒绝了她……

    想到这,弗伊懊恼地拉过被子捂住脸,凛凛冬日竟然像被放在火堆上烤一样,每一寸肌肤都在燃烧,热的浑身发烫。羞愤的恨不得立刻挖个地洞逃离这个星球。

    那时候,正巧埃尔文下令让她去亚尔克鲁区军事基地处理内务,她直接收拾东西卷铺盖走人,落荒而逃了。

    就当想着自己干的社死事情迷迷糊糊的要睡着的时候,门似乎轻轻响了两下,但很快淹没在呼啸的风声中。她翻了个身,将自己更深地埋进了被褥中,彻底陷入睡眠。

    房间冷不丁袭来一阵寒意,弗伊脸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鼻腔钻入一股清冽萧瑟的气息。

    弗伊困得眼皮上像坠了一坨铁,努力眯开一条缝,迷茫地看着身边多出的人影,神志不清地想,一定是睡前回想了太多的事情,就连在梦里也会梦到。

    她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

    “真是见了鬼了……”

    利威尔心里本来就憋着气,听到这话快被气笑了,扒开被子,然后伸出手,掐住了她纤细的脖子。

    这个做了那种事的家伙,竟然有本事在受害者面前睡得那么熟啊。

    他可是从那天开始就一直没好好睡过啊。

    半梦半醒,刚把被窝暖热的弗伊毫无防备地被一只冰凉的手伸进脖子里,被冰的瞬间清醒了。她眼睛一下子瞪圆,脑子还没跟上,身体却已经做出了反应,手指条件反射地摸向枕头下面。

    利威尔注意到她的动作,极快地扣住她的手腕,在看清楚她掌心里握着的黑色枪柄时,黯淡的光线从灰眸中划过。

    他缓缓松开掐在她颈部的手指,将一缕散乱的发丝从她脸颊上轻轻拨开,眼神复杂,带着几分克制的耐心道:

    “弗伊,看清楚我是谁。”

    听到熟悉的沙哑嗓音,弗伊愣了一下。手臂撑在她脸侧,男人藏在阴影里的面孔猛然贴近,略微凌乱的黑发下,是双带着几丝殷红的灰眸。

    专注而冰冷,翻涌着压抑不住的阴郁。

    “利威?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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