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孩捧着我的脸,说有人劝她,对我只是一种崇拜,一种敬仰,一种弥补亲情的依赖方式,那不是爱。——封野

    她根本站不稳。

    身子都不能直起,扶着双杠勉强能抬眼看我。

    她蹙了蹙秀眉,又径自摇头嗤笑了一声,“你这人,在梦里也这副德行对我啊?就你这样的,我还真不稀罕再看一眼,走吧,走出我梦里。”

    分不清虚幻和现实,她踉跄自语:“我有点……喝多了,别逼我把幻影都给吐脏了。”

    说完的下一秒,秦已今捂着嘴,又跪地吐了起来,我难以想象秦已今到底是怎样的生活。

    明星的光环顶在头上,还幸亏现在是晚上,只能看见模糊的身影,可谁知道,会不会有狗仔偷拍……

    从始至终,都是她一个人在自说自话。

    秦已今吐完了,我蹲下身。

    她的身上穿得早已不是校服,在我责骂的话即将破出口时,我还是必须要掂量一下自己的身份和资格。

    不知道是真的醉了,还是半醉半醒。

    当我看向她的双眼时,那眼里有泪光闪烁。

    妆容花了,让她看起来就如同一只小脏猫……

    那一刻,我仿佛感受得到,我所吸入的氧气在变少。

    她晶莹的泪光像是烫在我心尖。

    从我的嘴里,我吐不出一个字。

    对视的那几秒里面,秦已今的眼睫都没有扇动过一回。

    看起来平静无波的脸上,周身都是一股酒气,我不知道她此刻在想什么。

    听到秦已今一声几不可闻的轻讽笑声。

    她猛然撇开头去,强撑着站起身子,“抱歉,我吹吹风就好。”

    这一句,怕是她再清醒不过的一句话。

    可秦已今的高跟在沙坑踩下一崴,她已经摔倒在那。

    “你小心点!”

    只是下意识的举动,没想过自己举止是否合理。

    我扶起她身子,秦已今软得就像是一张,这对男人来说,兴许只能用“软得不可思议”的缎被来形容。

    “喂,封野……我觉得,你还是有对我放电的,是不是?”

    她在沙坑笑得前俯后仰,毫无形象。

    我听过很多种她喊我全名的声音。

    气得跳脚的声音,窜入我耳内出现的频率比较高。

    这会儿觉得除了久违,怕是也没听出一种尊重。

    从没听过一声,是她发自内心的欣喜。

    兴许这就是我们之间的缘分,我知道,她有她的路要走。

    我也有我的。

    在听到她重逢时对我所说的那句“早就不喜欢”里,我更是笃定……

    “自己能站就站起来,我送你离开这。”

    ——

    太精致了。

    此时的秦已今就像是我从不会去橱窗多看一眼的芭比娃娃。

    打扮得那么精致。

    在黑夜,她都会有那样的本事,让人移不开视线。

    “你的助理,或者说经纪人呢?她怎么不送你回去。”

    助理还是经纪人,我已经分不清。

    总之看起来为她跑腿的,都是助理。

    “哦……她能喝,她罩着我,让我先,嗝——先走了,就这么一炮仗的路程……送什么啊!”

    就这样放任一个醉鬼回去?身边的人都被她赶走了,还是那些人的心都挺大,觉得秦已今可以一个人回到酒店?

    “你不怕被人拍到,然后乱写?”

    秦已今掩嘴大笑,“写什么啊,我秦已今有什么好写的……哦,大概也就……嗝,我想想,从没和谁谈过恋爱,从没和人上过床吗?”

    口无遮拦,依旧是她的本性之一。

    我真不该问。

    还是问一个喝醉酒的人。

    “你可以住嘴了。”

    显然是不能这么离开,我对着秦已今说:“我去开车,你就站在这别动。”

    偌大的操场,灯光昏暗,在这一块区域,也并没有那么明亮。

    秦已今一动不动,我权当是她默认了我的提议。

    从没指望秦已今能变得让人省心,但那是以前。

    谁知道……现在也是如此。

    ——

    将车停在校门口,再次来找秦已今的时候,她一个劲在拍手机。

    我预见了下一秒她将会把手机摔到地上的举动,按她脾气。

    果不其然,是“啪——”一声。

    秦已今在那莫名其妙地看着躺在地面的手机,“居然,没电了!”

    没电用拍打的方式,我从来都没有见识过。

    喝醉酒的人,对我来说很难伺候,仅限兄弟。

    喝醉酒的女人,我压根没有这个闲心对付过。

    身子拦腰抱起的时候,我总觉得会被我掰成两段,于是,秦已今几乎是被我生拉硬拽抬上的车子后座。

    她躺在后座,发出一声叹息。

    “怎么……没给副驾驶位置?行吧,不占你位,我就在这,让我睡会儿也好……”

    这儿能睡?

    转到后座,我拍了拍她的手背,“你经纪人电话告诉我!”

    秦已今含糊地说了一句:“不……背不出的,看见数字……就头疼。”

    背不出。

    向来这样。

    关键时候,依旧如此。

    不到十五分钟的车程,还真的是听到了秦已今的轻鼾声在后座。

    将她带到自己的教师公寓,我已经按捺不住想要用一盆冷水浇在她头上唤她清醒。

    不成体统!

    没个正型!

    撇在沙发去找脸盆,那冷水的水龙头被我置气般地打开。

    但左手不听使唤,顺带还是加了热水。

    还煮了一点解酒茶。

    总觉得,这些举动,有些愚蠢。

    秦已今还是被我刚才撇在沙发的样子,侧身躺着。

    那长卷的棕色发丝蒙在口鼻,单单露出那一双迷蒙的醉眼。

    眼珠微动,她看了看我。

    将脸盆和茶放在茶几上,我叹息了一声,语气也只能无奈,这样的人,我是能打还是能骂能教育?

    打是从未打过,心里可能想揍过她千百回。

    骂……也骂过,不带脏字。

    教育怕是最多的,可大多也是自己从前被气出内伤。

    还是饶了她,也放过自己。

    她是一个成年人,如今都二十四岁的年纪,在做什么,心里一定有些数。

    “毛巾是新的,起来自己洗把脸,你现在和鬼没什么区别,解酒茶顺便喝了。”

    脸红成那样,一看就是不会喝酒的料。

    体内没有解酒酶,还敢乱喝一通。

    和中学时期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无异,最后伤了的,又是她自己。

    在我转身时,手腕被她握住。

    她有些吃力地在沙发支起半个身子,迫使我只能微微下蹲与她对视。

    秦已今靠在沙发靠垫上,手并未松开,胡乱用另一只手抓了一把头发,自嘲一笑:“这狗屁的校园剧,让我满脑子都想到的人是你……真的好可怕。”

    从她的掌心里,轻松挣脱出了自己的手腕。

    “可怕吗?”

    是校园剧可怕,还是我可怕?

    秦已今凑过身,与我之间视线近在咫尺。

    并不是滴酒不沾。

    我也偶尔会喝酒。

    嗅到她嘴唇里吐出的酒气是醇香的葡萄酒,秦已今竟那么大胆地伸出双手,捧着我的脸。

    额头似乎快要抵到我的。

    我该瞬间推开她,以自己的角度去告诉她感情是怎么一回事,思念又是怎么一回事。

    “可怕……爱上一棵不会开花的铁树,等千年都没用……我没这么久好活啊,怎么办……”

    可这题,我也无法解开。

    她看似很认真地回答了我的问题,听到秦已今的这句话,我的双手丝毫没有推拒她的力气。

    可我,并没有想要什么答案。

    “别胡言乱语了,给我老实坐好。”

    秦已今的反应有些过激了起来,执着地将手紧贴在我的脸上,“我没醉!我就喝多了,我意识很清醒!只是……可能,我行为不太,控制得住。”

    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口水,秦已今好像有点紧张。

    她的掌心抚在我脸上有些许抖动,“有人……劝过我,说我对你啊,只是一种崇拜,一种敬仰,一种弥补亲情的依赖方式,那不是爱。”

    心脏像是被一支强有力的箭射穿。

    后知后觉,那一字一句,有些让我疼痛得揪心,窒息……

    可我无法面露那种情绪,只能起身离开,打断她后面的话。

    她后面还有话吗?

    我也,并不想听。

    “封野!你看你又跑!我就这么让你讨厌?”

    从未和这孩子聊过这些,只是觉得难堪,想要逃离。

    “我从没说讨厌你,等你酒醒了再说,我去学校办公室睡,先进屋替你收拾下。”

    秦已今站起身,扯过我手臂,“你看着我,今天,导演让你写我的名字,你怎么不发火?”

    我反问:“为什么要发火?”

    “你发火了,我至少还能以为……你真的不喜欢我。可你,写了一次又一次……我都要重拾希望再追你了。”

    她的感情,我没琢磨透。

    她的感情世界,对我来说也是个谜。

    喜欢和不喜欢,都是她先开口说的。

    爱和喜欢,秦已今好像也是混为一谈。

    我不明白,也给不了她想要的答案。

    我摇了摇头:“不用你再追我,我也不是以前的封野。”

    “不行,不听。”

    秦已今始终保持着这股执拗的劲。

    不然谁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呢?

    在我反应过来时,才发觉秦已今亲在了我的嘴角。

    本能地握起她放在我肩膀的手,用力禁锢在半空,有些不悦:“秦已今!你给我老实一点!”

    她的手腕,我摸到那条凸起的伤痕。

    那是她当年军训的时候留下的……

    她为什么不除疤,反倒将它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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