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之情,让我觉得,就像一道我从未碰过的题。

    解出答案,要耗费毕生精力。——封野

    秦已今是个奇怪的女孩。

    从她的言行举止当中,就可以看出来。

    不单单是叛逆。

    还有……一点点温暖。

    那一回,午休快要结束,而我会在隔壁班上课,顺道来看看自己班里的动静。

    只是经过那个窗口,我看见了秦已今,在为自己的同桌窦浅唐放置小电扇,秦已今的座位明明在最后的后门边,那是个非常闷热的地方。

    吊扇根本扇不到她们几丝风,她用纸巾拭去了几滴窦浅唐脸上的汗珠,又将自己粉色的小电扇,放到了她的桌子上。

    秦已今显然毫无睡意。

    在抬头之际,无意间地看向窗外,与我四目相对。

    她只是瞥了我一眼。

    下一秒,午休结束的铃声响起。

    ——

    在我听说秦已今是一个人住时,我打电话给过秦倾。

    秦已今的养母。

    秦已今故意将关系栏写成养母,至少在我看来,哪怕是养母,她也该带着一颗感恩之心,写上合法的母女关系。

    她不单自己性格怪异,就连她母亲,也是如此。

    我说的不外乎是学习和军训,这是目前的几件事。

    但她回答我:“这样的小事,你作为一个班主任,一个教师,你该知道职责所在。一个人住很安全,这不用老师你操心。但,秦已今的确不像平常那些孩子,我对她不抱任何希望,封老师,你只需要把她教成一个正常人,那就够了。”

    我从没遇到这样的人。

    即便是养母,她该是对这个孩子,至少充满希望的。

    不然,收养的意义在哪?

    我反问:“‘正常’的定义是什么?”

    怎么样,才算是被我教成了一个正常人?

    电话里满是讥讽的笑声:“正常人,你不懂?”

    是秦倾先挂了我的电话。

    我看她们……没有一个是正常的。

    ——

    就和我猜测的一样,秦已今非常抵触去军训。

    可我必须说服她。

    踢翻一个男生的书桌,这种举止已经让我大吃一惊。

    她的解释听起来好像十分“合理”,犹如那种敢作敢当的人。

    她会为了自己的行为辩解,会指出对方的错误所在。

    但是,秦倾的话够难听了,秦已今竟然还说要打电话给她“请示”。

    无疑是,多此一举。

    那个外表光鲜亮丽的女人,在人前、镜头前会笑得十分得体。

    这并不是我故意去了解,而是那铺天盖地的媒体都会报道这个女人身边的一切,关于她,关于秦已今。

    秦已今3岁就被秦倾收养,12岁以前,几乎是当作一个小公主来培养。

    所见的媒体照片,都是带着笑容的。

    直到13岁以后,几乎看不到秦已今的照片。

    她们再也不一起参与任何场合的出席。

    有一篇最过分的报道,是关于秦已今的猜测,没有真凭实据,不过就是一些捕风捉影,说她曾经割腕自杀,也就是去年的事。

    在她15周岁的生日以后。

    就如此过激性子的女孩子,对自己做过的事,一向来不会否认。

    加上那个年龄的秦已今,定是会弄得轰轰烈烈,骂到被人体无完肤。

    “封老师!”

    “封老师!”

    看了看时间,已经过了零点。

    军训这么高强度的操练,也该是累了沉睡才对。

    在自己的房门外听到有人喊我,以为是幻听。

    但窦浅唐的声音像是受到了惊吓,我只能赶忙起身打开门,“怎么了?”

    那月光下,秦已今左手握着自己的右手手腕,伤口上流着血,在这束光下,血迹看起来特别像中了毒的黑。

    秦已今比窦浅唐冷静,当我在迅速地想着怎么处理时,秦已今还反过来教训了我,“我……我特么!我在流血你没看见!还不快送我去医院?”

    “我让教官派个车。”

    车上。

    秦已今也是一直冷静的表现。

    冷静得与窦浅唐反差甚大,哭得泣不成声,像是受到了惊吓。

    彷佛窦浅唐的反应,才该是秦已今该有的。

    可她默不作声。

    只是维持着刚才的动作,一动不动地靠窗坐着。

    医院挂了急诊,在想付钱的时候,秦已今说:“封老师,你拿我手机,我可以转账,不用你帮我付。”

    手机?

    明确规定学生不能带手机。

    该说她老实在我面前交代了,还是受了伤都是死要面子在逞强?

    她的手机我并没有马上没收。

    我并没有这样的闲工夫。

    那触目惊心的血迹映入我的眼帘,她冷静得不像个孩子。

    “手机这件事,回头再跟你算账,这会儿你先过去处理伤口,我随后就跟上。”

    填好了病历本和挂了号,我走到秦已今身后,医生一边为她处理伤口,一边问:“伤口割到的地方,是有铁锈吗?”

    秦已今思索了片刻,“好像有。”

    那白色的泡沫,在她手腕处冒着,双氧水淋在伤口上,兴许,没有那么的痛。

    可当我看到秦已今眼角有一滴眼泪,却强忍着不流下时,才觉得她到底还是一个孩子罢了。

    逞什么强?

    而一旁的窦浅唐,吓得压根不敢看。

    我也是平生第一次见到,手腕割破皮堪比割腕的人,竟然还能遇到这样的事不大喊大叫宣泄情绪的。

    秦已今怎么受的伤,经过我都还没有了解。

    她有近两公分的伤口,我看后已然睡意全无,那鲜血终于在灯光下,有着一些正常的鲜红色,我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安慰的话,似乎对秦已今不起作用。

    教训的话,似乎在这个时间点,又过分了些。

    医生对着秦已今叮嘱:“打一针破伤风,这边我给你包扎好,这些天是不用想着用右手,也不能碰水。”

    秦已今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些动容,双眼微微瞪得大了,仿佛再次与医生确认自己是否听错,“打针?”

    “对,要打针。”

    秦已今愣了一秒:“有铁锈就要……其实,我也没看清到底有没有铁锈?就那床,可能……”

    她有些语无伦次。

    终究是怕了。

    有了自己怕的东西,那还算好。

    我的心里不知为何,竟然舒了一口气。

    对事物有所畏惧,就不会选择无所畏惧去做事。

    秦已今很棘手,也让我,有担心。

    “去护士那打针。”

    窦浅唐帮着秦已今坐到位置上,秦已今弹跳起身子,“哎!脱裤子?”

    护士点了头:“对啊,破伤风打屁股上的,当然要脱裤子!”

    秦已今说完便要往门外跑,“不行不行,我屁股不打针!”

    该怎么的时候,偏偏不听话。

    这就是让我头疼的原因。

    拦住了秦已今的身子,我声音也是自然而然地冷了几分:“秦已今,你别给我胡闹!给我坐好!不然我站在这看你打完!”

    秦已今冷哼了一声,居然还直呼我的姓名,“封野!你在这干什么,我打针脱裤子关你P事!”

    软硬里面,谁知道秦已今哪一招对她有效?

    让我一个教师对她来软的,恐怕,这辈子都不行。

    语气尽量缓和,我已经够耐心:“那我出去,你给我老老实实的打完针再出来,你不要随便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

    一夜无眠。

    这对我来说是少有,或者几乎没有的。

    全都拜秦已今所赐。

    翌日,我晚到了半小时,在太阳底下看到秦已今时,我觉得她真的算是不要命的女孩子。

    单手还在匍匐前进,是不是要感动天地?

    “听说,你们班有人受不了军训,割腕自杀了?”

    别的班主任,有经过我身旁时,这么“随意”一问。

    我摇头,“没有的事。”

    “那孩子包着手腕怎么回事?”

    在昨晚到了基地以后,下了车我用了两分钟,对着窦浅唐了解了一些秦已今情况后,我轻描淡写:“上铺翻下来了。”

    我径直离开,自己的学生被人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以讹传讹,心里不是什么滋味。

    那不远处传来一声教官的喝令,“跑步走!”

    这会儿在那坚持跑什么步?

    秦已今居然在坚持。

    至少这一刻,在我看来,她真的在坚持。

    不然,我怎么会觉得她是个奇怪的女孩子。

    骨子里到底是怎样的孩子,谁都看不透,目前为止。

    午餐,我都没考虑到她吃饭的时候该怎么办,吃饭是有时间的限制,而每个人都埋头吃饭的时候,只管自己的温饱,谁还会顾忌一个受伤的秦已今,需要帮助。

    窦浅唐想要帮秦已今喂一口,却换来教官的训斥。

    “吃饭都自己用手!受了伤的人,也是一样!”

    他威严地站在秦已今身侧,我本以为秦已今会暴怒地甩了勺子走人。

    但她还真的在用左手,有些笨拙地吃着饭。

    上一秒我可以被气死,下一秒她真的能感动人,让人觉得,她还有救。

    下午的训练,一定是要用到双手的攀爬跨越障碍物,秦已今根本不行。

    这次并不是她主动要告假,而是我与教官说了实情,让秦已今暂时在一旁坐着休息就好。

    那脸上泛着潮红,散着热气,左手摘下帽子的时候,帽檐的边上,湿了一圈。

    汗珠从她的太阳穴滑落,她坐在阶梯上,用帽子扇了扇风。

    “我不会谢你让我休息的,我根本没想让你……”

    我自动接上她未完的话,“我知道,没想让我帮你请假。”

    秦已今从自己口袋拿出了一片口香糖,拆包装的时候,花了点精力,我视而不见。

    她找到了自己的杯子,喝了几口。

    侧目望着我,她笑得就像个痞气的……可穿着这一身迷彩服,却有那么一秒,让我觉得她像个打不倒的女战士,她说:“我是根本,没想让你小看。”

    在我斟酌昨晚事情的经过,是否要了解透彻时。

    秦已今看着我们班那些同学,一个接着一个在烈日下训练,问我:“封老师,你有特别割舍不下的人吗?”

    那瞬间,我没接话茬。

    却想到有些人对这个年龄的秦已今追求。

    很不像话。

    可因为男女之情,让我觉得,就像一道我从未碰过的题。

    解出答案,要耗费毕生精力。

    我回答:“你不该胡思乱想。”

    秦已今对我做了一个鬼脸,“嘁,你当我说什么,我指的,是特别割舍不下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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