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抽烟只是那些戒不掉的人所说的一个借口,却没料,成了我的不良嗜好。——封野

    都已经2013年了,我从没有对一个年份,记得如此深刻过。

    这一年该是秦已今高考完后,安稳读大学的年份。

    可她,像是消失在了整座城市,找不到任何一个联系方式可以与她交流沟通。

    原本的那个电话号码,也早已被注销。

    犹记得自己当初给她发了一个短信,只是告诉她,若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觉得好玩,我真的帮不了她。

    秦已今并没有给我回复。

    也似乎,永远都不会再给我回复。

    直到我拨打电话过去,才变成了空号。

    我还想得起,那个在C市上了机场大巴,对我牵强微笑的秦已今,笑得如此难看,可她竭力在微笑。

    她并不是不想尝试多拥有一些快乐……

    秦倾能给的很多,可是唯独爱,想必秦已今得到得不够。

    不然她的眼眸中的目光,为何总是黯淡的。

    为何不像那些同龄人似的,带着那个年纪该有的光芒。

    在众多老师的非议里,更确切地说,是闲言蜚语,秦倾找人替她办了退学。

    当年,王老师给我来了电话,他说:“封老师,你可别记挂这个学生了,乱的很啊!我们景城高中出这样的人,真的算是晦气。”

    我忽然有一种,这个学生是我怎么挽救都救不了的孩子,她让我觉得自己是最差劲的老师。

    “王老师,她……”

    信号断断续续,我也只是听了一个大概。

    “你这学生,未成年就有戒|毒史,行了,别惦记了,亏你还这么上心她的情况,她也总算是离开了,你不知道咱们校门口那几天堵了多少的媒体记者,校长愁得脸都青了好久……”

    那不是犹如晴天霹雳的一个消息。

    在我心中反复回响的,反倒是“为什么”,“怎么会”……“她现在还好吗?”

    而如今,她在哪。

    最可怕的不是自己的失败,而是我对着那个空号,发了许多关于她的信息,在草稿箱内堆积着,无法发送。

    秦已今像是成了我心里的一个,解不开的结。

    那一阵阵山风刮到我脸上的时候,像一把一把锋利的刀子,划过我的身躯。

    新闻用的字眼,对一个孩子这样真实的过去加之秦倾的身份,并不会带任何的人情味,说她是情有可原,“叛逆”二字甩在了秦已今的身上,她挣脱不开社会的谴责。

    虽我也不深知那缘由,可我就是认为,那是不可言说的。

    她不像……她不会……她不该。

    我甚至还给秦已今写了一封长长的信,希望她能够从这些话中解脱出来,在那一年后的各个闹市中的盛会,我也会去参加,买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

    可我不是救世主。

    救不了我不知此时她在何处的秦已今。

    ——

    原本安静的就餐氛围下,开始有了盘子与盘子之间碰撞清脆的声音。

    转眼,见到了琼达和高年级的一个男生打作了一团。

    当我立即放下手中的筷子去劝架时,无意之中挨了一拳。

    “唔!”

    “老师!”

    力道虽不及成人,可却把最近近似丢了魂的我,打醒了几分。

    即便二人有矛盾,但他们还是跑到我的身边。

    我叹息了一声,“没事,你们别打架了。”

    琼达欲言又止,倔强地抿了抿嘴,擦了一把眼泪便跑着离开了。

    当我追上他的时候,他却是对着小溪扔石子。

    “琼达。”

    他回头,我问:“我能加入你的游戏吗?”

    琼达咧嘴笑了,还露出洁白的牙齿,点了点头,扔给我一块石子。

    我们比谁扔得远,他自然是比不过我的。

    但只不过我稍稍“放水”了一回,赢了我却让他欣喜万千。

    “老师,读大学,是不是很难?”

    我轻抚了他的头顶:“不难,这些都是生而为人能做的事,别人可以考上,你也行的,琼达,这是你的梦想吗?”

    他很重地点了两下头。

    “想跟封老师一样,能从嘴里说出好多的知识给别人听,被人看得起。”

    那不过是一个10岁孩子说的话,最后的五个字,却比我们儿时的梦想,更过于现实。

    我和他相视一笑:“有的是时间慢慢装知识在脑袋里,加油,琼达。”

    ——

    “封老师,是不是今年夏天,你就得走了?”

    普依雅显得十分紧张地问我。

    我点头。

    “是,该回学校了,但我还会来的。”

    这里的学校,从我刚来的时候那么简陋,到此时搭建起一个像样的房屋,里面也融入了我的精力和心血,甚至每一天的日常生活,好不容易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而后又逐渐和这个地方脱离。

    普依雅欲言又止,“那个之前来找你的学生,她现在,好像变得很不一样了。”

    “怎么?”我皱着眉头问。

    她忽然激动地比划了几下,“那个……阿爸今天上午带我去市里,看到了一个举办什么……什么走路的这么个会,阿爸说,前两年她见她第一面,就说那眼睛好好看,我看了照片,是封老师的那个学生,叫什么已经的,现在真的是大变样了。”

    “她没变,我想……她依然是她。”我在内心笃定……

    可我猛然反应过来,普依雅说上午?

    距离现在也不过几个小时。

    我激动地扯住了普依雅的衣袖:“在哪?”

    ——

    沿途经过我身边的人问:“封老师,手上拿了这么大一袋东西?”

    “是……有用。”

    话虽语气平稳,可我的脚步不自觉加快了一些。

    到了目的地的时候,将近晚上七点,那些舞台的工作人员,似乎还在布置什么细节,准备晚上的那一场。

    在内心感慨谢天谢地,终于是被我赶上的同时。

    却在门口不远处的路灯下,抽一根烟。

    那烟雾在我眼前掠过的时候,工作人员还将模特的照片一一在屏幕上投放调试,秦已今的脸在巨大的屏幕上一闪而过,不过两秒。

    普依雅说的没错,只是那一双眼,也足以让我明白,她是真的变了。

    “请问,工作后台是在哪,我想见一下……秦已今。”

    其余的人忙里忙外,唯独这个穿着一身银灰色套装的女人正在喝咖啡看着这的一切,兴许是个问路的好人选。

    她扶了扶自己的眼镜,但举止投足之间,还是十分优雅,对我挑眉略奇怪地问了一句:“你是谁?”

    “我是……她的老师。”

    略有所思对我指着一个方向:“Gina的老师在那。”

    她说的Gina,是秦已今吗?

    心下五味陈杂,但好在看来秦已今过得应该还好,老师这类人,人的一辈子,遇见的可真不算少。

    我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就会是她人生中,让她最难忘的那一个呢?

    “那麻烦你,帮我把这个转交给她。”

    她没拒绝我递交给她的东西。

    当我想问秦已今现在的联系方式时,我的电话响了起来。

    “喂?”

    “村长,怎么了?”

    那女人在听到我接听电话以后,便嗤笑了一声离开了。

    等我想让她止步停留一会儿,村长带着哭腔告诉我:“你,你……快回来!出事了。”

    ——

    晚间,本就风吹得有些许凉意了。

    毕竟靠山,有山风,吹来便是刺骨的。

    偶尔你会看到自己嘴里呵出的冷气,你会在这样的晚上,以为这地方这么迅速地进入了冬季。

    可偏偏,这是初秋。

    我有喜欢安静的时候,比如一个人静静地看一本书,但最好,是晴天,阳光笼罩在身上的时候,太过惬意。

    我也有喜欢安静的夜晚,比如抬头仰望星空,数着那些星星,听着那些昆虫的叫声……

    我有目送过离开世界的亲人,那便是我的外公。

    他总说:“野小子,陪我做做木雕,把家业发扬光大,不是挺好的,钻研那些个数字和研究,有什么快乐?”

    我说:“木头没有感情,可我感兴趣的物理,对我而言是鲜活的存在。”

    他回答:“栽在土里,经历风吹雨打,从树苗变成参天大树,你说它没感情?木头也有感情……野小子,你会明白的。”

    这一刻,是静谧的。

    却抬头不见明亮的星,昆虫夜鹰的叫声,似乎也未曾听见。

    我站在那处看着黑夜中与之相反的白布下,盖着起伏的三个身躯。

    当我单膝跪地,那不听使唤的手掀开布的一刹那。

    我真想骂这些孩子,是不是太调皮,盖得未免也太严实了些,睡得太熟了些。

    可我竭力控制自己的呼吸,口中苦涩不堪,难以开口。

    周身的哭声渐响,我问村长:“他的家长,来了吗?”

    村长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哎……琼达和布扎,本就是福利院的,那……抚丘是阿爸在这做工,阿妈去很远的地方打工,他阿爸去山里了,没能来得及……公安,快到了。”

    那急促的步伐声,是明显地穿着拖鞋奔到这里。

    沈钰穿了一身睡衣,走到我跟前看了一眼地上的孩子,却又立即后退了好几步。

    瞠目结舌地望着我,而后仓皇看向别处,嘴里念叨:“完了完了,眼看支教都要结束了,竟然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我怎么……这么倒霉!”

    我沉声对着她提醒:“沈钰,你冷静点。”

    她像是被刺激到了某根神经,瞪大着眼反问我:“你懂个屁啊!我在这装装样子两年,两年付出多少我都认了!我是要回去竞争副校长的位置的!”

    “你冷静点!”我再次警告。

    警车鸣笛的声音到了村口,每家每户,都该听见了这样的动静,村里的狗还是乱吠,住户家中的灯光,逐渐一盏一盏点亮,似乎要照亮整个石镇村。

    几位公安局的警察下了车,领队的人找到了村长:“您好,我是C市公安局刑警队队长的陈昊。”

    ——

    警戒线将人围在外头,这里曾是孩子嬉闹的操场,变为了他们口中的“案发现场”。

    公式化的程序,公式化的语言。

    法医正在鉴定,几个小时的折腾,让我也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

    陈昊一手挑起警戒线走了出来,面对我说:“你是他们的另一位老师?”

    “是。”

    他点燃了一根烟,呼出了一口:“不排除他杀的可能。”

    他杀……

    “你是说,他们三个,还是其中的一……”

    “三个。”他说。

    我愣了。

    “处理完这,先跟我回去做个笔录了解下情况。”

    陈昊转身离开,皱着眉头又指着正在大声打电话的沈钰,对着队员说:“把那穿睡衣乱吼的老师也带上车!”

    我以为抽烟只是那些戒不掉的人所说的一个借口,却没料,成了我的不良嗜好。

    人们总爱在无法做决定,犹豫不决的时候,说“顺其自然”四个字……

    我看不到事情的结果,亦无法做决定,这事,我做不了决定,也顺其自然不了。

    我单纯地以为三个孩子打闹,酿成了大祸。

    我以为身为老师,我算是尽职尽责,因为秦已今,我的心里有某种可怕的藤条攀上心墙,触及了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方。

    而现在,又因为这三个孩子,内心土崩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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