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猫并不能口吐人言，不能回答他，只是滴溜着眼打量着他手里的发带，在空中扑腾，爪子无措地狂抓。
——呜呜呜坏人，你是坏人，那是她给我的！
玉泽将橘猫往地上一甩，小橘猫在地上翻了几个滚，看着更为可怜。
“装可怜？你就是这么吸引她的注意的吗？”
“你在撒谎你知道吗？这是人用来束头发的，怎会轻易给你。”
——我救了她，我受了伤，她给我包扎，用发带。
橘猫磕磕绊绊地和玉泽交流，每说完一小句，玉泽的脸就更黑一份。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那黑色的发带上果然沾染了一团暗红的痕迹。
是干涸的血迹。
脖颈连着致命的喉咙，是大多数异兽的命门所在。如此亲密的地方，被她触碰到了。
——她都不来看你，她根本不喜欢你。
玉泽抓着发带的手更紧了紧，黑色发带缠在玉白的指间，更为显眼。
大猫猫心中没有男女大防，只有无尽的占有欲。
他尚且还不知道这叫做争宠。
橘猫眼见挑拨无效，拿回东西无望，伤心地跑回到自己的住处，暗自舔毛。
而在生气边缘的玉泽猫猫呢？
没有晏宁的顺毛，他不会好了——
玉泽出神似的看着手里那一团东西，无理由的怒火从心中油然升起。
为什么，除了他，还要招惹别人？
猫猫的世界里，不懂那么多人情世故，只知道对一个人好，满心满眼的看着一个人。
在这无边冰冷的地牢内，刚燃起不久的希冀与希望，如同虚妄的泡沫，一戳就破。
为什么呢？
那只橘猫有什么好的呢？难道他不可以吗？
大猫猫踱着步回到住处，周边的空气还残存着她的气息。令他短暂的心驰神往，忽然又反应过来她做了何事，恼怒的情绪更甚。
玉泽趴在窝里，脑海中反反复复响起晏宁离去时的承诺。
“我还会回来的！等我给你带好吃的小鱼干！”
没有，没有回来。
地牢内并不能直观感受到日月星辰的流转，徒有晏宁离开时留下的那盏长明灯，昭示着过去了很长时间。
长明灯可以亮一整夜，也就是二分之一天。
现在灯熄灭了，意味着她离开了一整个白天。
猫猫不知道晏宁为何不来找自己，也不知道实战测验会在现实世界中分隔出一个虚有空间，橘猫不过是好运地撞破了其间的屏障——
他只知道她没有兑现诺言。
只知道她宁愿去见脏兮兮的橘猫，也不愿意来见他。
人类……都是骗子。
猫猫在窝里翻来覆去，系统忽然出声：【你想去找她吗？】
【想找她吗？】
【想她吗？】
玉泽没有说想或者不想。
理智告诉他，人类不可信，他只不过是被那可恶的猫薄荷蒙蔽了双眼。这种奇怪的情绪只会让他变成更加奇怪的猫猫，人类管他们叫做异兽；
然而全身心的情感告诉他，想她想她。
玉泽将脸埋进那团发带里。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
外头的晏宁不知道地牢内偷偷发生的这一切，顶着众人探究的眼神走出了学堂。
这场关于要不要武力镇压一手的讨论无疾而终。
细细碎碎的议论声从耳畔传来：
“我记得她是新来的杂役吧，也不知道才接触过几次异兽，就敢妄下定论……”
“就是就是，异兽都是凶残的，必须用武力镇压，这是宗门立身的根本，不然修真界哪里来这么多听话好用的的异兽！”
方壶水陪在晏宁身旁，观其神态自若，料想她没将闲言碎语放在心上，略微松了口气。
本不是御兽宗的人，对这个问题持中立态度。但他到底是修真界土生土长的修士，从未他听说过无需对抗异兽的言论，因此对晏宁为何会产生不一样的看法颇为好奇。
“晏姑娘，你为何会在学堂上那样说？”
晏宁无奈地摆摆手，“只是看不惯这种做法罢了。”
“我就说晏姑娘不是寻常人，思路清奇，”方壶水了然：“也是，晏姑娘修为不够，是得找些其他门路。”
晏宁：“……”
你这到底是夸我还是损我！
接下来的几天，晏宁都不必去当值，只需要在后厨帮忙砍柴，生火，做饭。
宗悦也没有再来唤他们去上御兽课。
听同院的人闲聊，晏宁才得知杂役也能上御兽课是最近新弄的做法，兴许是看着惨死在异兽爪下的杂役太多，人员流动过大，要给他们上上“安全培训课”。
晏宁蹲在厨房烧火，见到做饭的厨子一如既往地烧着稀粥，忍不住提建议：“师傅，咱也许能换点别东西？”
天天吃这个，难怪异兽心情不好容易暴动。
论在养宠物的人家中，哪个不是好吃好喝地伺候着猫主子、狗主子，就算是乡下养狗，也是有油水的伙食，哪能顿顿吃白粥。
厨子白了她一眼：“你出钱买东西，我就做。”
御兽塔内的异兽数量不知几何，每天光是烧粥就得烧好几大锅，晏宁平日里帮着装桶，大约也能估摸出如果由她提供原材料，将会是一笔多大的开销。
她摸了摸干瘪的芥子囊，默默住嘴。
两日一过，方壶水如期筹得三千灵石，亲自给她送来。
交接之时，他哭丧着脸看着晏宁清点灵石，弄得晏宁哭笑不得。
“对了，方公子，我想向你打听个事儿。”
方壶水收回留恋的目光，拍拍胸脯：“咱俩也算是有命的交情，你尽管说，我一定……不，是尽量办到。”
吸取了上回的教训，方壶水现在说话更收敛了几分。
晏宁一本正经地问：“你知道哪里有黑市吗？”
“那当然……等等，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晏宁正得了空闲，在膳食堂外头的大树底下乘凉，闻言给方壶水倒了杯茶。
“别着急，你听我慢慢道来。”
茶叶粗糙，堪够解渴，方公子喝了一口便放下。
晏宁说明原因：“你知道的，我囊中羞涩……”
看着塞满三千灵石、鼓鼓囊囊的钱袋，方壶水无声地张了张嘴，这也叫“囊中羞涩”？
“不同于你，我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儿，自幼体弱，器修当不成才来御兽宗换口饭吃。这不因为身体不好，得常备些灵药，防身的符纸也合该备一些，免得遇上商会那种情况手足无措。”
方壶水颇为赞同地点头。
“总之我听说黑市里面有不少便宜好货，还可以以物换物……所以想着问清了门路去探上一探，说不定能省几个零用钱。”
“原来如此，那你算是找对人了！”方壶水一拍大腿，“今日我便带你见见世面！”
两人循规蹈矩的出了御兽宗，外头正是一条热闹的人潮涌动的街道。
晏宁跟着方壶水左拐右拐，走到一处隐蔽的茶馆门口。
方壶水颇有经验地领着她往里走，付过五颗灵石，看门的人给他们一人一副面具，才让他们进去黑市。
初入洞极狭，越往里越开阔，刹那间通明透亮。
竟然来到了一个异世界。
方壶水边走边介绍：“这处黑市，名为春市。传言背后的主人是个合体期的大能，单独劈开一处空间，创立了春市，不管你来路是否明晰，皆可在此处叫卖，价格合适便能拿下。”
春市熙熙攘攘，叫卖声不断，比外头还要更热闹几分。
“这靠外头的热闹地，东西虽多却未必精，越往里越安静，就越可能出好东西。”
主街道沿边有不少摊主，卖着各式各样的宝贝，仔细挑选能将人挑花眼。
方壶水挑选的是一个狐狸面具，大嘴巴快裂到太阳穴，看着有些渗人。
晏宁悄然移开了视线。
方壶水没有察觉，热情的介绍：“这里什么都有，晏姑娘，你想买点什么？”
“买药。”
她上回的那些药用得七七八八，总该要备一点。
原身应该是将大部分的灵石都用在了采购药材保命的份上，晏宁却不想这么做。
她虽然现在有了方壶水给的灵石傍身，但终归坐山吃空，开源节流空才是王道。
方壶水恍然大悟：“外头的药材确实金贵，在这黑市极有可能买到些便宜的丹药，但是质量就不一定有保证了。”
晏宁一路走过，蹲在一处小摊前。
摊主是个独眼壮汉，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捣着药。竟有客人来了也不搭理，脸色阴沉，一副不好惹的样貌。
晏宁伸手欲翻看地上的丹药却被他厉声喝住。
“别乱动，小心弄坏了赔不起！”脾气也十分古怪。
方壶水撑开骨扇，根根玉骨镶金，笑若桃花：“摊主你这可就不对了，来着皆是客，谁说一定买不起呢？”
壮汉费力地抬起另一只完好的眼睛，见到方壶水的通身装扮，态度大转弯：“公子说得有道理，随便看随便……”
晏宁站起身：“不看了，东西不好。”
壮汉大怒：“休要胡说，我金三叱咤修真界多年，炼药一途绝不是浪得虚名，还由不得你在这胡搅蛮缠！”
方壶水也是一脸讶异地看着晏宁，按照他看东西的眼光，这些丹药虽不比药谷一丹哄抢的那种品质，也不至于不好。
见晏宁飞快地冲他眨了下眼，方壶水懂了。
指不定憋着什么坏。
“大叔，真不是我乱说，我买药吃多少年了，药好不好还是能看出来几分。你看，这丹药外壳坑坑洼洼、不够平整，说明炼药之人的火候掌握不到位；药香混杂，说明药材纯度不够；更何况，你这些药，摆在这里应该有些时候了罢，药效怕是流失了……”
“停停停！”金三赶忙喊停，“小丫头眼光太刁。”
晏宁眼睛一亮，知道有戏。
金三烦躁地用脚磨了磨地面，“爱买不买，你要什么药自己选。”
晏宁：“正好我这里有个东西，想和老板做个交换，金老板不如先看看？”
原来是打得这一出。
金三冷哼一声：“你爷爷我活了这么久，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就这？你玩我呢？”
方壶水赶忙从中调和，唯恐金三提起脚边的长刀横在瘦弱的晏姑娘身上。人是他领来的，可不能就此出事。
“有话好好说，和气生财。”
晏宁手里提着一盏长明灯，除开莲花形状有些别致，再无特殊之处。
“寻常人家用油灯，但因为油灯费钱，不会多用。而修士出门在外，若是想照明，用油灯更加不方便，而我这长明灯，经过改造，只需要分出一丝灵力，便能亮一周。”
金三眼神微动：“真有这么好用？我这可用不着，你去别处问去。”
“金老板别急着拒绝，我看你这丹药也不好，我还觉得用长明灯换，我吃亏了呢。”
晏宁收起灯盏，转身欲走。
一步，两步，三……
“等等！”
金三果真叫住了晏宁：“就依你的，一盏灯换一颗丹药。”
“不行。”
金三佯怒：“你还想怎样？”
方壶水在旁边看得汗流浃背，暗道晏姑娘太会做生意，到这一步还不肯松口。
晏宁喜笑颜开：“倒也不是不愿意，还想和金老板谈个大生意。”
……
“那你就试试，要是卖不出去，我一颗丹药都不会多给你。”
晏宁稳当地坐在摊主位置的板凳上，充满信心：“放心吧。”
旁边站着的方壶水满头迷雾，他们不是来逛黑市买东西的吗？怎么变成摊主了？
晏宁借了金三的宣传板，写下几个大字：【买一盏灯，送一粒丹】
路过的人多是看一眼丹药品相，摇摇头离开。金三站在旁边，脸越来越黑。
良久，一名白衣女修站在摊位前，戴着雪花图案的面具，开口问价：“一粒丹，多少钱？”
晏宁和方壶水皆是一惊，两相对视：这不是宗悦仙子（师姐）吗！
原来仙子也逛黑市！
为避免暴露自己，晏宁压低了嗓音：“不单卖，姑娘买一盏长明灯，可免费得一粒丹药。”
宗悦疑惑：“这丹药如此不值钱？”
金三嘴角抽搐，险些要开口解释。
怪不得宗悦不理解，寻常集市上，一盏外观美丽的花灯顶多两颗灵石，与丹药的价值完全不能相比较。
晏宁将长明灯塞到宗悦手里，“姑娘分出一丝灵力注入灯中，试试看。”
长明灯散发出柔和的光，片片莲花瓣波光流转。
晏宁仔细向宗悦解释原因，本是因为莲花灯别致好看被吸引来的顾客纷纷驻足。
“这个好！蜡烛、油灯和这个完全没法比！”
“往后出门带盏灯，好看又实用！”
“老板，这灯多少钱一盏？”
晏宁端出温和的笑：“不单卖，一盏灯一颗丹，共一千灵石。”
“一千？这也太贵了些……”
晏宁正色道：“你瞧瞧这丹药，市面上本就卖得不会便宜，如今一千灵石就能拿回一颗丹药，外加仅此一家的长明灯，不贵不贵！”
金三瞪大了眼：你方才可不是这么说我的丹药的！
“行，就依你的！”
晏宁带出来的长明灯不多，很快就卖完了，反倒是一开始问价的宗悦没有出手。
晏宁心有不忍，宗仙子还免费带过她一段山路，主动提醒：“不好意思啊卖完了，姑娘下次再来。”
宗悦小幅度地摇头：“太贵了，我还要养剑，买不起。”语罢还摸了摸佩剑。
晏宁：“……”
方壶水：“……”
没想到师姐也是想来捡丹药便宜的贫穷剑修！
……
片刻后，晏宁装着一兜的丹药离开了丹药摊。
方壶水仍是难以置信，这生意……就这样谈成了？
“我还是有点不敢相信，金老板看着不像这么好说话的人……”方壶水回味道。
晏宁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小伙子，多看多练，你也可以。”
她与金三交易的可不是一盏长明灯而已，而是独一无二的技术和独占权。
原身留下的炼器图纸如此宝贵，借由长明灯打开销路，往后的生意不会太差。她不能长期留在御兽宗外，货物的来路也不便暴露，交给黑市上的摊主来卖，再恰当不过。
这才是她来黑市的真正目的。
她负责提供技术，金三负责售卖、能得分成，收入也有保障。
这就是双赢。
*
御兽塔。
复归黑暗的地牢内，异兽们压抑着嘶吼。
牢笼门口挂着的长明灯早已熄灭，甚至落了灰尘，有风的时候轻轻摇晃，抖落一地落寞。
如果不曾见过光明，他们本可以忍受黑暗。
玉泽好几天没有进食。
陆陆续续有送吃食的人进来，却都不是晏宁。送来的也不外乎是一些稀粥、咸菜，他素来是吃惯了精细的饭食，绝对不会碰那些东西。
一朝落入囚牢，再无安宁之日。
他并不重口腹之欲，自身修为足够的异兽，无需进食也能生存，但总忍不住想晏宁答应的小鱼干。
可是一天、两天、三天，晏宁都没有来。
他又被抛弃了。
像是落入泥潭的小玫瑰，沾染了泥泞，纵然还是那朵玫瑰，却不会再有人要了。
没有了猫薄荷的猫猫会枯萎的。
系统看不下去，长此以往他的宿主就要自闭了，完不成攻略任务，它怎么和主系统交代！
【叮——任务额外奖励：鉴于宿主先前的良好表现，特奖励入梦引一枚。】
【入梦引：凭借此物可进入攻略对象晏宁的梦中，获取大额好感度。】
【请宿主确认是否使用入梦引。】
梦？那个灰色荒诞的梦吗？
系统恨铁不成钢地否定：【不是你的梦，是晏宁的梦！】
她的梦，是什么颜色？梦里会有他吗？
猫猫不知道。
【那就去看看梦里有没有你。】
玉泽看向手里的碎片，被系统的声音蛊惑，忍不住想：她会想要见到自己吗？
他太大太吓人，玉泽清楚地记得初次见到晏宁时，她发抖的身体和充满恐惧的双眼睛。
她喜欢那只小小的橘猫，不喜欢她。
但是不去看一看，怎么知道呢？
于是他捏碎了手里的碎片，微热灼烧着他的掌心。
……
月亮悄悄爬上枝头，落下满地清辉。
晏宁盖着外出置办的新床具，甜甜地进入梦乡。
她的意识无限下落，落入无边无垠的精神海，睁眼时身旁不远处匍匐着一只幼小的白猫。
白猫的身上有陈年伤痕，金色的瞳孔仿佛会说话，盛满了忧伤。
晏宁悄悄地挨过去，伸出双手表示自己没有恶意，白猫犹豫地伸出一只前爪——
轻轻地搭在晏宁手掌心。
“喵——”
白猫发出微弱的声音，如泣如诉。
晏宁歪着头想了想：莫不是被主人抛弃的小猫！真可怜。
“乖，到这里来，让我摸摸你。”
——呜呜呜坏人，你是坏人，那是她给我的！
玉泽将橘猫往地上一甩，小橘猫在地上翻了几个滚，看着更为可怜。
“装可怜？你就是这么吸引她的注意的吗？”
“你在撒谎你知道吗？这是人用来束头发的，怎会轻易给你。”
——我救了她，我受了伤，她给我包扎，用发带。
橘猫磕磕绊绊地和玉泽交流，每说完一小句，玉泽的脸就更黑一份。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那黑色的发带上果然沾染了一团暗红的痕迹。
是干涸的血迹。
脖颈连着致命的喉咙，是大多数异兽的命门所在。如此亲密的地方，被她触碰到了。
——她都不来看你，她根本不喜欢你。
玉泽抓着发带的手更紧了紧，黑色发带缠在玉白的指间，更为显眼。
大猫猫心中没有男女大防，只有无尽的占有欲。
他尚且还不知道这叫做争宠。
橘猫眼见挑拨无效，拿回东西无望，伤心地跑回到自己的住处，暗自舔毛。
而在生气边缘的玉泽猫猫呢？
没有晏宁的顺毛，他不会好了——
玉泽出神似的看着手里那一团东西，无理由的怒火从心中油然升起。
为什么，除了他，还要招惹别人？
猫猫的世界里，不懂那么多人情世故，只知道对一个人好，满心满眼的看着一个人。
在这无边冰冷的地牢内，刚燃起不久的希冀与希望，如同虚妄的泡沫，一戳就破。
为什么呢？
那只橘猫有什么好的呢？难道他不可以吗？
大猫猫踱着步回到住处，周边的空气还残存着她的气息。令他短暂的心驰神往，忽然又反应过来她做了何事，恼怒的情绪更甚。
玉泽趴在窝里，脑海中反反复复响起晏宁离去时的承诺。
“我还会回来的！等我给你带好吃的小鱼干！”
没有，没有回来。
地牢内并不能直观感受到日月星辰的流转，徒有晏宁离开时留下的那盏长明灯，昭示着过去了很长时间。
长明灯可以亮一整夜，也就是二分之一天。
现在灯熄灭了，意味着她离开了一整个白天。
猫猫不知道晏宁为何不来找自己，也不知道实战测验会在现实世界中分隔出一个虚有空间，橘猫不过是好运地撞破了其间的屏障——
他只知道她没有兑现诺言。
只知道她宁愿去见脏兮兮的橘猫，也不愿意来见他。
人类……都是骗子。
猫猫在窝里翻来覆去，系统忽然出声：【你想去找她吗？】
【想找她吗？】
【想她吗？】
玉泽没有说想或者不想。
理智告诉他，人类不可信，他只不过是被那可恶的猫薄荷蒙蔽了双眼。这种奇怪的情绪只会让他变成更加奇怪的猫猫，人类管他们叫做异兽；
然而全身心的情感告诉他，想她想她。
玉泽将脸埋进那团发带里。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
外头的晏宁不知道地牢内偷偷发生的这一切，顶着众人探究的眼神走出了学堂。
这场关于要不要武力镇压一手的讨论无疾而终。
细细碎碎的议论声从耳畔传来：
“我记得她是新来的杂役吧，也不知道才接触过几次异兽，就敢妄下定论……”
“就是就是，异兽都是凶残的，必须用武力镇压，这是宗门立身的根本，不然修真界哪里来这么多听话好用的的异兽！”
方壶水陪在晏宁身旁，观其神态自若，料想她没将闲言碎语放在心上，略微松了口气。
本不是御兽宗的人，对这个问题持中立态度。但他到底是修真界土生土长的修士，从未他听说过无需对抗异兽的言论，因此对晏宁为何会产生不一样的看法颇为好奇。
“晏姑娘，你为何会在学堂上那样说？”
晏宁无奈地摆摆手，“只是看不惯这种做法罢了。”
“我就说晏姑娘不是寻常人，思路清奇，”方壶水了然：“也是，晏姑娘修为不够，是得找些其他门路。”
晏宁：“……”
你这到底是夸我还是损我！
接下来的几天，晏宁都不必去当值，只需要在后厨帮忙砍柴，生火，做饭。
宗悦也没有再来唤他们去上御兽课。
听同院的人闲聊，晏宁才得知杂役也能上御兽课是最近新弄的做法，兴许是看着惨死在异兽爪下的杂役太多，人员流动过大，要给他们上上“安全培训课”。
晏宁蹲在厨房烧火，见到做饭的厨子一如既往地烧着稀粥，忍不住提建议：“师傅，咱也许能换点别东西？”
天天吃这个，难怪异兽心情不好容易暴动。
论在养宠物的人家中，哪个不是好吃好喝地伺候着猫主子、狗主子，就算是乡下养狗，也是有油水的伙食，哪能顿顿吃白粥。
厨子白了她一眼：“你出钱买东西，我就做。”
御兽塔内的异兽数量不知几何，每天光是烧粥就得烧好几大锅，晏宁平日里帮着装桶，大约也能估摸出如果由她提供原材料，将会是一笔多大的开销。
她摸了摸干瘪的芥子囊，默默住嘴。
两日一过，方壶水如期筹得三千灵石，亲自给她送来。
交接之时，他哭丧着脸看着晏宁清点灵石，弄得晏宁哭笑不得。
“对了，方公子，我想向你打听个事儿。”
方壶水收回留恋的目光，拍拍胸脯：“咱俩也算是有命的交情，你尽管说，我一定……不，是尽量办到。”
吸取了上回的教训，方壶水现在说话更收敛了几分。
晏宁一本正经地问：“你知道哪里有黑市吗？”
“那当然……等等，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晏宁正得了空闲，在膳食堂外头的大树底下乘凉，闻言给方壶水倒了杯茶。
“别着急，你听我慢慢道来。”
茶叶粗糙，堪够解渴，方公子喝了一口便放下。
晏宁说明原因：“你知道的，我囊中羞涩……”
看着塞满三千灵石、鼓鼓囊囊的钱袋，方壶水无声地张了张嘴，这也叫“囊中羞涩”？
“不同于你，我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儿，自幼体弱，器修当不成才来御兽宗换口饭吃。这不因为身体不好，得常备些灵药，防身的符纸也合该备一些，免得遇上商会那种情况手足无措。”
方壶水颇为赞同地点头。
“总之我听说黑市里面有不少便宜好货，还可以以物换物……所以想着问清了门路去探上一探，说不定能省几个零用钱。”
“原来如此，那你算是找对人了！”方壶水一拍大腿，“今日我便带你见见世面！”
两人循规蹈矩的出了御兽宗，外头正是一条热闹的人潮涌动的街道。
晏宁跟着方壶水左拐右拐，走到一处隐蔽的茶馆门口。
方壶水颇有经验地领着她往里走，付过五颗灵石，看门的人给他们一人一副面具，才让他们进去黑市。
初入洞极狭，越往里越开阔，刹那间通明透亮。
竟然来到了一个异世界。
方壶水边走边介绍：“这处黑市，名为春市。传言背后的主人是个合体期的大能，单独劈开一处空间，创立了春市，不管你来路是否明晰，皆可在此处叫卖，价格合适便能拿下。”
春市熙熙攘攘，叫卖声不断，比外头还要更热闹几分。
“这靠外头的热闹地，东西虽多却未必精，越往里越安静，就越可能出好东西。”
主街道沿边有不少摊主，卖着各式各样的宝贝，仔细挑选能将人挑花眼。
方壶水挑选的是一个狐狸面具，大嘴巴快裂到太阳穴，看着有些渗人。
晏宁悄然移开了视线。
方壶水没有察觉，热情的介绍：“这里什么都有，晏姑娘，你想买点什么？”
“买药。”
她上回的那些药用得七七八八，总该要备一点。
原身应该是将大部分的灵石都用在了采购药材保命的份上，晏宁却不想这么做。
她虽然现在有了方壶水给的灵石傍身，但终归坐山吃空，开源节流空才是王道。
方壶水恍然大悟：“外头的药材确实金贵，在这黑市极有可能买到些便宜的丹药，但是质量就不一定有保证了。”
晏宁一路走过，蹲在一处小摊前。
摊主是个独眼壮汉，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捣着药。竟有客人来了也不搭理，脸色阴沉，一副不好惹的样貌。
晏宁伸手欲翻看地上的丹药却被他厉声喝住。
“别乱动，小心弄坏了赔不起！”脾气也十分古怪。
方壶水撑开骨扇，根根玉骨镶金，笑若桃花：“摊主你这可就不对了，来着皆是客，谁说一定买不起呢？”
壮汉费力地抬起另一只完好的眼睛，见到方壶水的通身装扮，态度大转弯：“公子说得有道理，随便看随便……”
晏宁站起身：“不看了，东西不好。”
壮汉大怒：“休要胡说，我金三叱咤修真界多年，炼药一途绝不是浪得虚名，还由不得你在这胡搅蛮缠！”
方壶水也是一脸讶异地看着晏宁，按照他看东西的眼光，这些丹药虽不比药谷一丹哄抢的那种品质，也不至于不好。
见晏宁飞快地冲他眨了下眼，方壶水懂了。
指不定憋着什么坏。
“大叔，真不是我乱说，我买药吃多少年了，药好不好还是能看出来几分。你看，这丹药外壳坑坑洼洼、不够平整，说明炼药之人的火候掌握不到位；药香混杂，说明药材纯度不够；更何况，你这些药，摆在这里应该有些时候了罢，药效怕是流失了……”
“停停停！”金三赶忙喊停，“小丫头眼光太刁。”
晏宁眼睛一亮，知道有戏。
金三烦躁地用脚磨了磨地面，“爱买不买，你要什么药自己选。”
晏宁：“正好我这里有个东西，想和老板做个交换，金老板不如先看看？”
原来是打得这一出。
金三冷哼一声：“你爷爷我活了这么久，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就这？你玩我呢？”
方壶水赶忙从中调和，唯恐金三提起脚边的长刀横在瘦弱的晏姑娘身上。人是他领来的，可不能就此出事。
“有话好好说，和气生财。”
晏宁手里提着一盏长明灯，除开莲花形状有些别致，再无特殊之处。
“寻常人家用油灯，但因为油灯费钱，不会多用。而修士出门在外，若是想照明，用油灯更加不方便，而我这长明灯，经过改造，只需要分出一丝灵力，便能亮一周。”
金三眼神微动：“真有这么好用？我这可用不着，你去别处问去。”
“金老板别急着拒绝，我看你这丹药也不好，我还觉得用长明灯换，我吃亏了呢。”
晏宁收起灯盏，转身欲走。
一步，两步，三……
“等等！”
金三果真叫住了晏宁：“就依你的，一盏灯换一颗丹药。”
“不行。”
金三佯怒：“你还想怎样？”
方壶水在旁边看得汗流浃背，暗道晏姑娘太会做生意，到这一步还不肯松口。
晏宁喜笑颜开：“倒也不是不愿意，还想和金老板谈个大生意。”
……
“那你就试试，要是卖不出去，我一颗丹药都不会多给你。”
晏宁稳当地坐在摊主位置的板凳上，充满信心：“放心吧。”
旁边站着的方壶水满头迷雾，他们不是来逛黑市买东西的吗？怎么变成摊主了？
晏宁借了金三的宣传板，写下几个大字：【买一盏灯，送一粒丹】
路过的人多是看一眼丹药品相，摇摇头离开。金三站在旁边，脸越来越黑。
良久，一名白衣女修站在摊位前，戴着雪花图案的面具，开口问价：“一粒丹，多少钱？”
晏宁和方壶水皆是一惊，两相对视：这不是宗悦仙子（师姐）吗！
原来仙子也逛黑市！
为避免暴露自己，晏宁压低了嗓音：“不单卖，姑娘买一盏长明灯，可免费得一粒丹药。”
宗悦疑惑：“这丹药如此不值钱？”
金三嘴角抽搐，险些要开口解释。
怪不得宗悦不理解，寻常集市上，一盏外观美丽的花灯顶多两颗灵石，与丹药的价值完全不能相比较。
晏宁将长明灯塞到宗悦手里，“姑娘分出一丝灵力注入灯中，试试看。”
长明灯散发出柔和的光，片片莲花瓣波光流转。
晏宁仔细向宗悦解释原因，本是因为莲花灯别致好看被吸引来的顾客纷纷驻足。
“这个好！蜡烛、油灯和这个完全没法比！”
“往后出门带盏灯，好看又实用！”
“老板，这灯多少钱一盏？”
晏宁端出温和的笑：“不单卖，一盏灯一颗丹，共一千灵石。”
“一千？这也太贵了些……”
晏宁正色道：“你瞧瞧这丹药，市面上本就卖得不会便宜，如今一千灵石就能拿回一颗丹药，外加仅此一家的长明灯，不贵不贵！”
金三瞪大了眼：你方才可不是这么说我的丹药的！
“行，就依你的！”
晏宁带出来的长明灯不多，很快就卖完了，反倒是一开始问价的宗悦没有出手。
晏宁心有不忍，宗仙子还免费带过她一段山路，主动提醒：“不好意思啊卖完了，姑娘下次再来。”
宗悦小幅度地摇头：“太贵了，我还要养剑，买不起。”语罢还摸了摸佩剑。
晏宁：“……”
方壶水：“……”
没想到师姐也是想来捡丹药便宜的贫穷剑修！
……
片刻后，晏宁装着一兜的丹药离开了丹药摊。
方壶水仍是难以置信，这生意……就这样谈成了？
“我还是有点不敢相信，金老板看着不像这么好说话的人……”方壶水回味道。
晏宁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小伙子，多看多练，你也可以。”
她与金三交易的可不是一盏长明灯而已，而是独一无二的技术和独占权。
原身留下的炼器图纸如此宝贵，借由长明灯打开销路，往后的生意不会太差。她不能长期留在御兽宗外，货物的来路也不便暴露，交给黑市上的摊主来卖，再恰当不过。
这才是她来黑市的真正目的。
她负责提供技术，金三负责售卖、能得分成，收入也有保障。
这就是双赢。
*
御兽塔。
复归黑暗的地牢内，异兽们压抑着嘶吼。
牢笼门口挂着的长明灯早已熄灭，甚至落了灰尘，有风的时候轻轻摇晃，抖落一地落寞。
如果不曾见过光明，他们本可以忍受黑暗。
玉泽好几天没有进食。
陆陆续续有送吃食的人进来，却都不是晏宁。送来的也不外乎是一些稀粥、咸菜，他素来是吃惯了精细的饭食，绝对不会碰那些东西。
一朝落入囚牢，再无安宁之日。
他并不重口腹之欲，自身修为足够的异兽，无需进食也能生存，但总忍不住想晏宁答应的小鱼干。
可是一天、两天、三天，晏宁都没有来。
他又被抛弃了。
像是落入泥潭的小玫瑰，沾染了泥泞，纵然还是那朵玫瑰，却不会再有人要了。
没有了猫薄荷的猫猫会枯萎的。
系统看不下去，长此以往他的宿主就要自闭了，完不成攻略任务，它怎么和主系统交代！
【叮——任务额外奖励：鉴于宿主先前的良好表现，特奖励入梦引一枚。】
【入梦引：凭借此物可进入攻略对象晏宁的梦中，获取大额好感度。】
【请宿主确认是否使用入梦引。】
梦？那个灰色荒诞的梦吗？
系统恨铁不成钢地否定：【不是你的梦，是晏宁的梦！】
她的梦，是什么颜色？梦里会有他吗？
猫猫不知道。
【那就去看看梦里有没有你。】
玉泽看向手里的碎片，被系统的声音蛊惑，忍不住想：她会想要见到自己吗？
他太大太吓人，玉泽清楚地记得初次见到晏宁时，她发抖的身体和充满恐惧的双眼睛。
她喜欢那只小小的橘猫，不喜欢她。
但是不去看一看，怎么知道呢？
于是他捏碎了手里的碎片，微热灼烧着他的掌心。
……
月亮悄悄爬上枝头，落下满地清辉。
晏宁盖着外出置办的新床具，甜甜地进入梦乡。
她的意识无限下落，落入无边无垠的精神海，睁眼时身旁不远处匍匐着一只幼小的白猫。
白猫的身上有陈年伤痕，金色的瞳孔仿佛会说话，盛满了忧伤。
晏宁悄悄地挨过去，伸出双手表示自己没有恶意，白猫犹豫地伸出一只前爪——
轻轻地搭在晏宁手掌心。
“喵——”
白猫发出微弱的声音，如泣如诉。
晏宁歪着头想了想：莫不是被主人抛弃的小猫！真可怜。
“乖，到这里来，让我摸摸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