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整颗心去撞击
后面的故事如同所有童话结局一样圆满。
过程却不总是令人满意。
跨越洋流、时差和思维沟壑的谈情说爱皆可用一句心之所向，山海皆可平来概括，实际动辄十七八个小时的航空飞行，对两人的体能和钱包来说却都是种极端考验。这里值得一提的是，牛岛若利的签证办下来已经是次年1月中旬了。
他们一起在华沙度过了柳喻30岁生日和一次圣诞节，期间还抽空去了趟巴黎。天童觉在圣杰曼大道附近开了家巧克力甜品店，牛岛若利对于铁哥儿们独立门户这件事欣喜溢于言表，两个人面对面聊了挺久，把柳喻忘在橱窗前，望着芥末味的巧克力，斟酌了好长时间究竟该不该买回去，喂给号称巧克力狂魔的生意伙伴。
柳喻从东京回到上海后，便和朋友合伙开了一家税务师事务所，现今已经第四个年头。规模虽然不大，比从前更忙更累，偶尔还要应酬，但好在时间自由，除却业务量高峰的忙季，其余时候柳喻可以随心所欲出门玩耍，为此还专门开设了一个社交账号，经营旅游自媒体，更新各种环游世界Vlog。
“这样下去会不会你们以后蜜月旅行就没有地方可去了。”天童觉玩笑道。
牛岛若利笑称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但前提是她答应我的求婚，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收到明确答复咧。
天童觉安慰他，成年人何时开始恋爱，时机都很暧昧不明，你要习惯。结果当牛岛若利挑明，所谓明确答复是指她还没有答应跟我交往时，天童觉难免露出同情的眼神，看他仿佛在看一只落了灰的备胎。
“那你们这算什么，纯粹的身体关系？”
“我们没做那种事……”
这个话题不由持续到牛岛若利降落浦东机场，逐渐演变成一个深刻的伦理议题。他想要她吗，当然想，但是身体的契合度他们早就试过了，答案显而易见，再拿这个理由去讨一份甜头，未免太容易屈服于多巴胺的短效，而忘了真正追求的是缓慢但细水流长的内啡肽。
所幸牛岛若利每天都坚持慢跑，产生的内啡肽理论上够用。
理论上。嗯。
1月底的上海浦东已经开启了高难度春运模式，再早个几年，20岁吧，20岁的牛岛若利是绝对想不到有朝一日能亲眼见识这一世界奇观的。
可当他真正踏上这片土地，久别重逢之感顿生心头，从计程车窗望见永不褪色的法国梧桐一棵一棵向后远去，吴侬软语散播在梧桐树下，离她越来越近的实感，不仅通过导航显示的距离获得，也从空气中、落叶中、一草一花一级台阶中获得。
柳喻没去接机。
确切说是牛岛若利没通知她具体日程，开门瞬间，柳喻都愣了，她没戴隐形眼镜，度数虽不至于高到看不清近在咫尺的脸蛋，但反应过来后还是蹦进牛岛若利怀里，把他的眉眼描了又描，好像第一次见。
牛岛若利猜她是喜欢这个惊喜的，尽管嘴上直念叨，不是昨天刚结束比赛吗，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没多休息两天吗，身体却诚实作出了欢欣雀跃的表现，啵啵啵地给牛岛若利的脸颊送了一顿奖励。
后来直到他们并肩站在厨房做饭，牛岛若利也没舍得把脸上的口红印擦掉。
就这样留着不好吗，牛岛若利在她抬手准备给他抹的时候反问道。她怔怔地杵了会儿，说，那之后印记淡了，记得提醒我，我再帮你补上。
牛岛若利跟她分享春节后的比赛行程，春节是不能一起过的了，他顶多待三天，还捱不到除夕夜，所以这算是一种食言后的补救措施。
“希望你别生我的气。”牛岛若利嚼着牛腩说，态度诚恳至极。
柳喻往他碗里夹了一块番茄，“命你吃掉这个，并命你承包未来三天的洗碗工作将功赎罪。”
碗洗好了，其实没有很麻烦，只要把大块食物残渣事先扫掉，后面就可以放心交给洗碗机去清洗了。
擦干手回到客厅，发现她蜷缩在沙发上昏昏欲睡，大概忙季到来前需要像冬眠动物似的储存睡眠，牛岛若利抱她进卧室，她依偎在怀里含糊不清地说，谢谢你，若利。
牛岛若利放她陷入柔软床铺，摁开床头灯，灯光如琥珀啤酒倾倒而出。他故意没立刻抽手，故意磨蹭了一会儿，故意借着挨近的身体，用鼻尖尖蹭她颈窝。如今，他对她全部的薄弱环节了如指掌，这样做的意义是想听她哼哼唧唧求他住手。
你又想做什么？她明知道他想做什么，还这样问，居心何在，双眼迷蒙地点着他脸颊说口红印子淡了。
牛岛若利凝望着她，喉结来回滚动，那麻烦Yui帮忙补齐，看看有没有办法叫它像楼下那些梧桐树一样永不褪色。
分明今晚谁都没有喝酒，却纷纷陶醉在琥珀色灯光照亮的眼眸中。
然后她倾身将唇压到牛岛若利嘴上，随之而来的拥吻热烈浓厚，带着心意相通的电流越遍全身。脑子麻酥酥的，停止了思考，等到他们愿意分开的时候…已经不存在这样的时候了。
“我可以要你吗？”
牛岛若利哑着嗓子最后征求意见，好像三个月前那场雨、那场体热还没痊愈，病症过给了她，烧得她浑身通红，连手肘关节都粉嫩透明。
第一轮的时候牛岛若利尚且能保持绅士风度，一步一步，耐心地做满做足，即便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在她说OK之前都能忍耐到底。
第二轮的时候牛岛若利却像被摁开了某种开关，她还从来没有被牛岛若利以这种方式服务过，慌得拿脚蹬牛岛若利的肩膀。
牛岛若利抬头问她，“不喜欢这样？”
她抿嘴点头，“从来没有这样过…感觉太好了…我有点怕…”
别怕，牛岛若利握住她的手说。
牛岛若利觉得她变成了一块香浓的黄油融化在舌尖，偶尔丝滑，偶尔柔润，绝大多数时候软绵绵又香气袭人。手指搅入融化的过程中，她全身登时绷成一张弓，回落后又害羞地捂脸大叫，怎么可以两边同时，太狡猾了。
牛岛若利从此记住了这一招。
第三轮时，基于前两轮实现的成就感，牛岛若利心情好得忘乎所以，各种软磨硬泡，她伏在肩头或轻或重地啃他肩膀，一并告状，你一点都不爱我。
“谁说的？”
“那我让你歇会儿…你为什么装作没听见…”
“现在听见了。”
歇会儿的后劲真大，大到足以令她趴在床边像风雨中的孤叶摇摇欲坠，她眼含泪花，出言威胁，你再不结束我们之间就结束了！
“…又不是…没有明天了…”她语句零散地说。
“这么说明天也可以吗？”牛岛若利俯身吻她耳廓。
“那么后天呢？”
“大后天呢？”
牛岛若利坏心眼地抓着尾巴不放，想听她说肯定答案，可直到最后也没有如愿，牛岛若利舍不得她再流泪了，主动妥协，把她安全地从浅海里捞到岸边，送到极乐世界，又送到温暖梦乡中安然入睡。
第二天照样过了。
第三天也照样过了。
好像要把积攒了将近五年份的爱意毫无保留地呈现给她。
柳喻望着垃圾桶里那堆证据，不由怀疑牛岛若利此行来的真正目的。牛岛若利这时候反倒恢复成平时那般憨厚了，声称自己是健康的成年的男性，情理之中。
这位健康的成年男性回到波兰后，势头更加凶猛。
奥泽华沙上赛季打进联赛前四，实现了队史最好成绩，本赛季，雄心勃勃的奥泽华沙更是直接瞄准冠军奖杯。如今这支队伍经过多轮磨合，完成度已经达到空前高度，所有人卯足劲儿朝目标进发，对奖杯势在必得。
二月一眨眼就过去了，迎来三月和春天。
然后春天也转眼飞逝。时值五月，初夏的华沙，最高气温不到二十度，气候凉爽宜人，尽管早起时下过一场小雨，排在决赛场馆外的球迷们却如长龙般绵延不绝。
柳喻本来昨天晚上就应该到的，但最近倒霉事接二连三，先是房租到期，房东未按照合同约定提前通知就要求她立马搬家。再后来是事务所另一位合伙人出车祸，虽然没有伤及要害，但伤筋动骨一百天，本就处于忙季，这下柳喻更是忙上加忙。好不容易腾出时间赶去机场，结果在北京转机的时候，又因为大雾，被通知航班严重延误。
直到这时柳喻心中浮现一丝坏的预感。
她是在计程车上刷到那条体育新闻，看到那张现场高清照片，才知道赛场传出了噩耗。心脏仿佛被扔出窗外，重重摔到马路牙子上，惨遭车轮胎碾压，鲜血淋漓。
她从未见过牛岛若利这幅模样。
即便在理智最出走的时候，他也是面目俊朗柔和的。然而照片中的牛岛若利，五官痛苦地拧到一起，照片无力传播声音，剧痛的嘶吼却仿佛徘徊在耳边，伴随着呲牙咧嘴的面部表情击痛了耳膜和视觉中心。
前交叉韧带断裂。
软骨损伤。
半月板损伤。
内侧韧带断裂。
柳喻对照着病历卡一个一个查明词义。也仅仅能查明词义，除此以外什么都做不到。候在急诊室外的时候，内心绝望极了。他们或许可以在寻常日子里互相鼓励，时不时发发工作方面的牢骚，说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话，可偏偏在这种关键时刻，望着顶部那盏醒目的红灯，恍然大悟，原来铝合金门隔绝的不单是细菌，还有一个人的大好前程。
而她无计可施。
修复重建手术没在华沙做，要等回到东京，柳喻因为签证问题没法跟机过去。彼时牛岛若利的膝盖只是消了肿，疼痛和撕裂伤还在，被医护人员用轮椅推着往机场VIP通道走，边走边回头找她，额头直冒冷汗。
含情脉脉的眼睛盛满愧疚和歉意，柳喻追上去俯身吻他额头，说，等等我，马上去东京找你。惨白的双手便捧起她的脸，拉到嘴边吻了又吻，对不起，他喃喃说。
对不起什么，你这个傻瓜。
可柳喻没哭。
即便后来见证牛岛若利一次又一次被推进手术室，她也未曾掉过一滴眼泪。
之后在东京再次见到牛岛母亲，这位母亲依旧面容严肃刚毅，一副家主形象，却衰老得多，两鬓生出不少白发，独自坐在冰冷的手术室椅子上，抬眼瞧见柳喻，憔悴的脸庞闪过迷茫和惊讶。
你怎么来了，她没有这样问。默默拿开搁在椅子上的手提包，示意柳喻坐到她身旁，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儿子的八点档烂俗剧情并未逮到机会上演，现实中只有忘穿时间的眼神，和落泪时递到手边的一张纸巾。
无言中两个女人已经把目标统一，把话都说尽了。
牛岛父亲随后也从美国赶来，旧日夫妻在病房外碰见，也只打了个照面。
柳喻说不清牛岛若利更像他们俩谁多一点，稳重内敛似乎是继承母亲的优点，天然呆则更像是父亲身上的特质。
可他们二位似乎谁都没有像儿子这般乐观坚强。
外面的报道只热了最初那么一小会儿，标题无非是——《遗憾！男排名将牛岛若利重伤离开赛场，无缘巴黎奥运！》
——之类的，博人眼球，轻描淡写，把一位运动员的职业生涯浓缩进短短三十字以内，使伤痛掩埋在苍白的文字后面，变成用不了多久就无人问津的往事。
牛岛父亲对着手机叹气，牛岛母亲则对此类报道，连看都不愿意看一眼。夫妻俩互相指责，不该把哀怨带在身边。
“伤病难道是我造成的吗？别太无理取闹了！”
“无理取闹？当初若不是你把他领进排球领域，又怎会有吃这种苦头的一天？”
人总是喜欢追根溯源，明知没有重来的机会，仍然妄想如果当初。
拖着行李箱走出电梯的时候，听到两人站在走廊转角处如此争吵着，视线尽头是麻醉药效还没有过，安静躺在病床上沉睡的牛岛若利。他好像化作了一尊远古石像，缄默，庄重，令人敬佩。
唯独扑闪的睫毛出卖了他。
柳喻推开病房门走进去，没有开灯，月光穿透窗帘落在地板上，已经是盛夏七月了。受伤后的第九周。
两个月来她把国际航班当作船票，把机场当作家，唯一庆幸的是成功申请到了三年多次往返签，往后再也不会在牛岛若利需要她的时候缺席了。她的忙季刚结束，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连刚重逢时，牛岛若利笑称她胖了也可爱的那些分量，也全部归还给老天爷了。
坐在月光里的人影瘦长单薄。
她将左手伸进牛岛若利左手掌心，立刻被回握住，力道很轻，像月光这般轻柔，无人出声，门外的争吵既已偃旗息鼓。
她知道他醒着。
他知道她来了。
无人知晓的眼泪就趁着月光无声流淌。
过程却不总是令人满意。
跨越洋流、时差和思维沟壑的谈情说爱皆可用一句心之所向，山海皆可平来概括，实际动辄十七八个小时的航空飞行，对两人的体能和钱包来说却都是种极端考验。这里值得一提的是，牛岛若利的签证办下来已经是次年1月中旬了。
他们一起在华沙度过了柳喻30岁生日和一次圣诞节，期间还抽空去了趟巴黎。天童觉在圣杰曼大道附近开了家巧克力甜品店，牛岛若利对于铁哥儿们独立门户这件事欣喜溢于言表，两个人面对面聊了挺久，把柳喻忘在橱窗前，望着芥末味的巧克力，斟酌了好长时间究竟该不该买回去，喂给号称巧克力狂魔的生意伙伴。
柳喻从东京回到上海后，便和朋友合伙开了一家税务师事务所，现今已经第四个年头。规模虽然不大，比从前更忙更累，偶尔还要应酬，但好在时间自由，除却业务量高峰的忙季，其余时候柳喻可以随心所欲出门玩耍，为此还专门开设了一个社交账号，经营旅游自媒体，更新各种环游世界Vlog。
“这样下去会不会你们以后蜜月旅行就没有地方可去了。”天童觉玩笑道。
牛岛若利笑称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但前提是她答应我的求婚，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收到明确答复咧。
天童觉安慰他，成年人何时开始恋爱，时机都很暧昧不明，你要习惯。结果当牛岛若利挑明，所谓明确答复是指她还没有答应跟我交往时，天童觉难免露出同情的眼神，看他仿佛在看一只落了灰的备胎。
“那你们这算什么，纯粹的身体关系？”
“我们没做那种事……”
这个话题不由持续到牛岛若利降落浦东机场，逐渐演变成一个深刻的伦理议题。他想要她吗，当然想，但是身体的契合度他们早就试过了，答案显而易见，再拿这个理由去讨一份甜头，未免太容易屈服于多巴胺的短效，而忘了真正追求的是缓慢但细水流长的内啡肽。
所幸牛岛若利每天都坚持慢跑，产生的内啡肽理论上够用。
理论上。嗯。
1月底的上海浦东已经开启了高难度春运模式，再早个几年，20岁吧，20岁的牛岛若利是绝对想不到有朝一日能亲眼见识这一世界奇观的。
可当他真正踏上这片土地，久别重逢之感顿生心头，从计程车窗望见永不褪色的法国梧桐一棵一棵向后远去，吴侬软语散播在梧桐树下，离她越来越近的实感，不仅通过导航显示的距离获得，也从空气中、落叶中、一草一花一级台阶中获得。
柳喻没去接机。
确切说是牛岛若利没通知她具体日程，开门瞬间，柳喻都愣了，她没戴隐形眼镜，度数虽不至于高到看不清近在咫尺的脸蛋，但反应过来后还是蹦进牛岛若利怀里，把他的眉眼描了又描，好像第一次见。
牛岛若利猜她是喜欢这个惊喜的，尽管嘴上直念叨，不是昨天刚结束比赛吗，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没多休息两天吗，身体却诚实作出了欢欣雀跃的表现，啵啵啵地给牛岛若利的脸颊送了一顿奖励。
后来直到他们并肩站在厨房做饭，牛岛若利也没舍得把脸上的口红印擦掉。
就这样留着不好吗，牛岛若利在她抬手准备给他抹的时候反问道。她怔怔地杵了会儿，说，那之后印记淡了，记得提醒我，我再帮你补上。
牛岛若利跟她分享春节后的比赛行程，春节是不能一起过的了，他顶多待三天，还捱不到除夕夜，所以这算是一种食言后的补救措施。
“希望你别生我的气。”牛岛若利嚼着牛腩说，态度诚恳至极。
柳喻往他碗里夹了一块番茄，“命你吃掉这个，并命你承包未来三天的洗碗工作将功赎罪。”
碗洗好了，其实没有很麻烦，只要把大块食物残渣事先扫掉，后面就可以放心交给洗碗机去清洗了。
擦干手回到客厅，发现她蜷缩在沙发上昏昏欲睡，大概忙季到来前需要像冬眠动物似的储存睡眠，牛岛若利抱她进卧室，她依偎在怀里含糊不清地说，谢谢你，若利。
牛岛若利放她陷入柔软床铺，摁开床头灯，灯光如琥珀啤酒倾倒而出。他故意没立刻抽手，故意磨蹭了一会儿，故意借着挨近的身体，用鼻尖尖蹭她颈窝。如今，他对她全部的薄弱环节了如指掌，这样做的意义是想听她哼哼唧唧求他住手。
你又想做什么？她明知道他想做什么，还这样问，居心何在，双眼迷蒙地点着他脸颊说口红印子淡了。
牛岛若利凝望着她，喉结来回滚动，那麻烦Yui帮忙补齐，看看有没有办法叫它像楼下那些梧桐树一样永不褪色。
分明今晚谁都没有喝酒，却纷纷陶醉在琥珀色灯光照亮的眼眸中。
然后她倾身将唇压到牛岛若利嘴上，随之而来的拥吻热烈浓厚，带着心意相通的电流越遍全身。脑子麻酥酥的，停止了思考，等到他们愿意分开的时候…已经不存在这样的时候了。
“我可以要你吗？”
牛岛若利哑着嗓子最后征求意见，好像三个月前那场雨、那场体热还没痊愈，病症过给了她，烧得她浑身通红，连手肘关节都粉嫩透明。
第一轮的时候牛岛若利尚且能保持绅士风度，一步一步，耐心地做满做足，即便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在她说OK之前都能忍耐到底。
第二轮的时候牛岛若利却像被摁开了某种开关，她还从来没有被牛岛若利以这种方式服务过，慌得拿脚蹬牛岛若利的肩膀。
牛岛若利抬头问她，“不喜欢这样？”
她抿嘴点头，“从来没有这样过…感觉太好了…我有点怕…”
别怕，牛岛若利握住她的手说。
牛岛若利觉得她变成了一块香浓的黄油融化在舌尖，偶尔丝滑，偶尔柔润，绝大多数时候软绵绵又香气袭人。手指搅入融化的过程中，她全身登时绷成一张弓，回落后又害羞地捂脸大叫，怎么可以两边同时，太狡猾了。
牛岛若利从此记住了这一招。
第三轮时，基于前两轮实现的成就感，牛岛若利心情好得忘乎所以，各种软磨硬泡，她伏在肩头或轻或重地啃他肩膀，一并告状，你一点都不爱我。
“谁说的？”
“那我让你歇会儿…你为什么装作没听见…”
“现在听见了。”
歇会儿的后劲真大，大到足以令她趴在床边像风雨中的孤叶摇摇欲坠，她眼含泪花，出言威胁，你再不结束我们之间就结束了！
“…又不是…没有明天了…”她语句零散地说。
“这么说明天也可以吗？”牛岛若利俯身吻她耳廓。
“那么后天呢？”
“大后天呢？”
牛岛若利坏心眼地抓着尾巴不放，想听她说肯定答案，可直到最后也没有如愿，牛岛若利舍不得她再流泪了，主动妥协，把她安全地从浅海里捞到岸边，送到极乐世界，又送到温暖梦乡中安然入睡。
第二天照样过了。
第三天也照样过了。
好像要把积攒了将近五年份的爱意毫无保留地呈现给她。
柳喻望着垃圾桶里那堆证据，不由怀疑牛岛若利此行来的真正目的。牛岛若利这时候反倒恢复成平时那般憨厚了，声称自己是健康的成年的男性，情理之中。
这位健康的成年男性回到波兰后，势头更加凶猛。
奥泽华沙上赛季打进联赛前四，实现了队史最好成绩，本赛季，雄心勃勃的奥泽华沙更是直接瞄准冠军奖杯。如今这支队伍经过多轮磨合，完成度已经达到空前高度，所有人卯足劲儿朝目标进发，对奖杯势在必得。
二月一眨眼就过去了，迎来三月和春天。
然后春天也转眼飞逝。时值五月，初夏的华沙，最高气温不到二十度，气候凉爽宜人，尽管早起时下过一场小雨，排在决赛场馆外的球迷们却如长龙般绵延不绝。
柳喻本来昨天晚上就应该到的，但最近倒霉事接二连三，先是房租到期，房东未按照合同约定提前通知就要求她立马搬家。再后来是事务所另一位合伙人出车祸，虽然没有伤及要害，但伤筋动骨一百天，本就处于忙季，这下柳喻更是忙上加忙。好不容易腾出时间赶去机场，结果在北京转机的时候，又因为大雾，被通知航班严重延误。
直到这时柳喻心中浮现一丝坏的预感。
她是在计程车上刷到那条体育新闻，看到那张现场高清照片，才知道赛场传出了噩耗。心脏仿佛被扔出窗外，重重摔到马路牙子上，惨遭车轮胎碾压，鲜血淋漓。
她从未见过牛岛若利这幅模样。
即便在理智最出走的时候，他也是面目俊朗柔和的。然而照片中的牛岛若利，五官痛苦地拧到一起，照片无力传播声音，剧痛的嘶吼却仿佛徘徊在耳边，伴随着呲牙咧嘴的面部表情击痛了耳膜和视觉中心。
前交叉韧带断裂。
软骨损伤。
半月板损伤。
内侧韧带断裂。
柳喻对照着病历卡一个一个查明词义。也仅仅能查明词义，除此以外什么都做不到。候在急诊室外的时候，内心绝望极了。他们或许可以在寻常日子里互相鼓励，时不时发发工作方面的牢骚，说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话，可偏偏在这种关键时刻，望着顶部那盏醒目的红灯，恍然大悟，原来铝合金门隔绝的不单是细菌，还有一个人的大好前程。
而她无计可施。
修复重建手术没在华沙做，要等回到东京，柳喻因为签证问题没法跟机过去。彼时牛岛若利的膝盖只是消了肿，疼痛和撕裂伤还在，被医护人员用轮椅推着往机场VIP通道走，边走边回头找她，额头直冒冷汗。
含情脉脉的眼睛盛满愧疚和歉意，柳喻追上去俯身吻他额头，说，等等我，马上去东京找你。惨白的双手便捧起她的脸，拉到嘴边吻了又吻，对不起，他喃喃说。
对不起什么，你这个傻瓜。
可柳喻没哭。
即便后来见证牛岛若利一次又一次被推进手术室，她也未曾掉过一滴眼泪。
之后在东京再次见到牛岛母亲，这位母亲依旧面容严肃刚毅，一副家主形象，却衰老得多，两鬓生出不少白发，独自坐在冰冷的手术室椅子上，抬眼瞧见柳喻，憔悴的脸庞闪过迷茫和惊讶。
你怎么来了，她没有这样问。默默拿开搁在椅子上的手提包，示意柳喻坐到她身旁，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儿子的八点档烂俗剧情并未逮到机会上演，现实中只有忘穿时间的眼神，和落泪时递到手边的一张纸巾。
无言中两个女人已经把目标统一，把话都说尽了。
牛岛父亲随后也从美国赶来，旧日夫妻在病房外碰见，也只打了个照面。
柳喻说不清牛岛若利更像他们俩谁多一点，稳重内敛似乎是继承母亲的优点，天然呆则更像是父亲身上的特质。
可他们二位似乎谁都没有像儿子这般乐观坚强。
外面的报道只热了最初那么一小会儿，标题无非是——《遗憾！男排名将牛岛若利重伤离开赛场，无缘巴黎奥运！》
——之类的，博人眼球，轻描淡写，把一位运动员的职业生涯浓缩进短短三十字以内，使伤痛掩埋在苍白的文字后面，变成用不了多久就无人问津的往事。
牛岛父亲对着手机叹气，牛岛母亲则对此类报道，连看都不愿意看一眼。夫妻俩互相指责，不该把哀怨带在身边。
“伤病难道是我造成的吗？别太无理取闹了！”
“无理取闹？当初若不是你把他领进排球领域，又怎会有吃这种苦头的一天？”
人总是喜欢追根溯源，明知没有重来的机会，仍然妄想如果当初。
拖着行李箱走出电梯的时候，听到两人站在走廊转角处如此争吵着，视线尽头是麻醉药效还没有过，安静躺在病床上沉睡的牛岛若利。他好像化作了一尊远古石像，缄默，庄重，令人敬佩。
唯独扑闪的睫毛出卖了他。
柳喻推开病房门走进去，没有开灯，月光穿透窗帘落在地板上，已经是盛夏七月了。受伤后的第九周。
两个月来她把国际航班当作船票，把机场当作家，唯一庆幸的是成功申请到了三年多次往返签，往后再也不会在牛岛若利需要她的时候缺席了。她的忙季刚结束，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连刚重逢时，牛岛若利笑称她胖了也可爱的那些分量，也全部归还给老天爷了。
坐在月光里的人影瘦长单薄。
她将左手伸进牛岛若利左手掌心，立刻被回握住，力道很轻，像月光这般轻柔，无人出声，门外的争吵既已偃旗息鼓。
她知道他醒着。
他知道她来了。
无人知晓的眼泪就趁着月光无声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