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季来临前的训练比以往更注重团队配合，通过加强个人强项，尝试新的进攻组合的方式以期寻求变化。
尽管联盟内有明令禁止私自交易，但关于各俱乐部参赛阵容的分析数据，还是会通过各种暗渠，准时到达每位教练员手中。
“今天牛岛、星海和影山一组，集中加强下拦网战术。”
“对面是擅长强攻和快攻的名古屋狼犬，虽说是老对手了，却不能掉以轻心，今年他们那边吸收了几位重炮型外援，对我们的拦网技术提出了新的挑战，我们得做好充分准备。”
“是！”
排球落地的时候会发出与心脏鼓动类似的声音，铿锵有力，又律动感鲜明。侧耳倾听的话，不难分辨出细微差异，这是平常说话时的心跳，这是遇到紧急情况时的心跳，紧凑，焦急，这是思念某人时的心跳……
“事到如今可能也晚了，但我还是想知道有没有办法可以快速增高？”星海光来一屁股坐到板凳上，气呼呼指着影山飞雄控诉道，“这家伙刚才拦网的时候拼了命地往最高处跳，全然不顾团队配合，看不起谁的身高呢！”
“光来前辈才是，昨晚是不是没有休息好，今天的训练明显收敛了力道，大赛在即，难道说光来前辈打算临阵脱逃吗？”
“影山，你说什么？！”
日常小打小闹的两个人今天也不安宁，昼神福郎原本在球场另一侧练习接一传，听见吵闹声不由地要过来劝两句，结果不出意外地，依旧被卷入了纷争。
“喂！若利！你也说点什么啊！”昼神福郎向他求救。
牛岛若利拧开水壶的动作停滞。
“首先，星海说的没错，影山你刚才起跳的时点的确快了些，三人拦网最重要的是要把对方球路封死，错峰起跳容易造成漏洞。其次，影山说的也没错，星海你往常起跳高度远不止这个水平，不论你是想偷懒还是因为身体不在状态，团队练习期间就是要把团队合作发挥至最大效力，所以还请你专心一点。”
刚正不阿的发言充满说服力。
影山飞雄不争论了，昼神福郎钦佩得在一旁直鼓掌，星海光来“嘁”了一声之后也乖乖交代了原因。
“最近总觉得难以集中注意力，尤其是一想到Akira在旁边观看训练，我就没法不去注意她在哪儿。”
“但是佐藤小姐今天并不在啊。”影山飞雄不理解道。
“就是因为不在才更令人心神不安啊！”星海光来红着脸大吼。
“……”
该怎么形容，明明室外是逐渐转冷落叶纷飞的秋天，施怀登·阿德勒所在的训练场馆内却好像迎来了春暖花开。
昼神福郎头疼得要命，虽然并没有明令禁止队内谈恋爱，但影响到比赛状态可就难办了，万一引起朱雀教练怀疑，来个釜底抽薪，岂不是更糟糕？
但是话说回来，昼神福郎扭头看向一旁补充水分的牛岛若利，心下叹服，这家伙果然意志力非常人，白天训练的时候，完全把手机扔在休息室储物柜里置之不顾，只有等到训练结束后才会拿出来看，他究竟是怎么忍住的？
“若利，训练的时候你不会想到你的Yui小姐吗？”
“暂时还不是我的。”牛岛若利纠正。
只是暂时啊，你这家伙可真对自己有自信，昼神福郎暗想，又追问，“所以到底会不会想她？”
牛岛若利诚实回答，“会，特别是停下来休息的时候，会想她今天又在忙什么。”
“然后呢？你怎么忍住不联系？”
“她非常忙碌，一想到这点就能恢复镇定专心练习了，即便发了消息也不会有回应，还不如等双方都得空的时候，再好好聊。”牛岛若利把喝完的水壶重新拧紧。
“那你们打过电话吗？”
“还没有。”
“就简讯聊天？”
“嗯。”
“都聊些什么啊？”
牛岛若利垂眸思考了会儿，“天气、跑步、身体状况、落语节目之类的。”
“哇，简直无聊透顶。”旁边的罗梅罗大惊失色，使其余人不觉纳闷，原来罗梅罗桑也爱趴墙角偷听吗，然后听见他继续说，“而且说了半天，这些话题不全都是和若利你自己有关嘛！关于她的呢？莫非你到现在还不知道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平时有哪些兴趣爱好吧？”
“很……奇怪？”牛岛若利眨巴着眼睛问。
罗梅罗转向昼神福郎，露出一脸“队长你快给他上上课！”的无奈表情。昼神福郎接收到讯号，却也不知道该说啥，他人的恋爱节奏就如同发球测量步数，是因人而异的。
“不过，若利，我可得提醒你一句，恋爱靠谈，要把自己的心意充分传递给对方才能称之为有效得分哦，否则就算拦网出界。”
昼神福郎对自己形象的比喻满意地点点头。
谁知这时，星海光来忽然双手叉腰大喊，“我决定了！首战赢了名古屋狼犬，我就去找Akira告白！我要把我的心意充分传递给她！”
似乎本打算用于激励牛岛若利的话语，反倒在星海光来身上起了绝妙效果。看着重新振作的星海光来，昼神福郎欣慰也不是，阻拦也不是，只能祈求上帝多给排球笨蛋们一些眷顾了。
这天的训练也相安无事地结束了。牛岛若利伴着夜色回到自己位于港区麻布十番附近的高层公寓。
指纹锁滴哩哩作响，向他表示欢迎回家。无论玄关还是客厅，光滑的瓷砖地面一尘不染，牛岛若利把球包放到固定位置，掏出手机，早晨出门前发的消息还是已读未回状态，毛毛虫似的两条浓眉不由皱到一起。
恰好这刹那，手机震动了两下。
[抱歉，我今天忙得晕头转向，忘了回您消息。]
手指点开输入键盘，忽然联想到今天下午昼神福郎那番关于恋爱是谈出来的言论，遂删掉原本想说的话，改成另一句。
[现在方便通话吗？]
没过多久，得到回复，[可以。]
牛岛若利便拨通了网络电话，他在语音通话和视频通话之间动摇过一瞬，但随后按照他一贯的老派作风，保守地选择了前者。
“您好，我是柳喻。”
电话那头传来地铁到站的提示音，牛岛若利便问，“我是牛岛，您刚下班？”
“嗯，刚从公司出来。”
“晚饭吃过了吗？”
“还没，准备待会儿路过便利店随便买点儿。”
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很是疲惫，和背景里欢快的地铁音乐格格不入，牛岛若利居然特别想穿过电话去看看她，别的什么都不用做，就只是看看她就好。如此不切实际的想法，竟是由他这颗极致理性的大脑产生的，这个惊人变化令他反思。
对面察觉异样沉默，担心地问，“或许，牛岛选手有什么要紧事对我说吗？”
牛岛若利握了握手机，“别太勉强自己。”
对方似是一怔，轻笑了声随后说，“原来只是想关心一下我啊，嗯，心意充分传递到了。牛岛选手吃过晚饭了吗？今天训练可还顺利？”
虽然这些话题都在简讯里聊过，在电话里谈起时却又感觉焕然一新了。牛岛若利听着她的声音，听见她小声地为撞到了别人而道歉，仿佛看见她站在拥挤的车厢里摇晃，想象的思绪带着私密的视角，在她的日常生活里肆意驰骋。
然后大概地铁重新开始运行了，耳边的呼吸声再次拉近，牛岛若利回答，“刚到家，准备自己做饭，今天主要增强了三人拦网技术。”
“说起来，新赛季马上就要开始了吧？”
她接着话题问。
牛岛若利这时终于想起正事了，“嗯，打电话来正是想问您，下个月10号是否有空去名古屋看我打比赛。”
“时间允许的话，一定会去的。”
[时间允许的话，一定会去的。]
牛岛若利盯着末尾的句号，再次回忆对方说出这话时的语气，虽然出发前再次确认了行程，得到的却是同样模棱两可的答案。
这不免令牛岛若利直到坐在去名古屋的大巴车上，脑子里还时不时地跳出来如下的疑问——那个句号到底是期待激动的意思，还是感觉非常勉强和无奈？毕竟从东京坐新干线到名古屋意味着将近两个小时的车程，就算是忠实粉丝也要犹豫再三。
可到了首战开赛前当天下午，佐藤晶却这样告诉牛岛若利。
“牛岛选手，你拜托我转交的门票已经安全送达了哦。”
顿时，在休息室候场的施怀登众人集体沸腾，“今天终于要见到传说中的Yui小姐了吗！”
上个月在拉面店，事出突然，以致众人并没有来得及瞧见真容。对于那究竟是怎样一位美人的好奇心愈发旺盛，几乎要冲破屋顶，问题围着佐藤晶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
“怎么样，漂亮吗？”
“身材咋样？”
“窈窕淑女还是小家碧玉？”
“各位要是好奇，亲自去瞧一眼就好啦。”佐藤晶试图搪塞，“其余我只能说，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面对佐藤晶故意卖关子的说法，一众笨蛋们自然是听不懂了，吵吵嚷嚷着该由谁打头阵去偷拍几张照片回来。
佐藤晶没搭理，越过噪音中心瞧了牛岛若利一眼。
她内心其实是装着诧异的，对于条件优越的牛岛选手为何会喜欢上这样一位女性的契机及原因都感到新奇。
在把门票交给本人前，牛岛若利给出的描述是——“皮肤非常白，身材娇小，一眼就能注意到。”
可实际上佐藤晶在检票处守了半小时，都没守到所谓一眼就能注意的标致长相，最后只得和对方拨打了电话，才找对了人。
对方朝她走来时，佐藤晶脑海里只形成了一个关键词——平平无奇。
既不是面容姣好的明艳美女，也不是身材性感的长腿辣妹，更谈不上大家闺秀，笑容淡淡的，语气也淡淡的，整个人都是一副淡淡的模样，像没化开的雪，又像刚巧冷却的白开水。
快餐时代会喜欢这种类型的人已经非常罕见了吧……这么想着，又好像瞬间明白了为什么偏偏会是她。
许是训练成果和积攒的能量终于找到释放口，首战面对三名重炮型外援时，引擎加热好的牛岛若利堪称所向披靡，完美的起跳动作，背部肌肉猛然收紧，带动大臂向悬浮在空中的球全速逼近，用天赐的左手重重扣下那决胜的一球。
施怀登?阿德勒直落三局，轻松击败名古屋狼犬，迎来新赛季开门红。
“牛岛选手今天状态绝佳呢，请问是有进行过什么特殊训练吗？”
赛后记者采访道。
一众躲在场边拉伸的队友忙不迭集体偷笑起来。牛岛若利垂下眼睫想了会儿，说，“没有特别训练，只是吃了很多橘子，很甜，我很喜欢。”
记者们一头雾水。
队友们却笑得更加猖狂。
赛后，照例有一些球迷留在场边等待与选手进行互动。
两位人气王身旁围满了人，影山飞雄那边以学龄前儿童为主，喜欢把影山选手称之为“排球超人”。
与之相对的，牛岛若利这边则以20代年轻女性为主，多数是打扮精致的女大学生或白领，她们高举相机，将帅气的牛岛选手留在镜头中，一边连连发出惊叹。
“近看感觉牛岛选手更高大了啊。”
“左撇子真的好帅~“
“可以和您合影吗？”
马克笔在色纸上签下规整的名字，笔尖嘎吱嘎吱发出轻叫，一个个装满心意的礼物袋挂到手腕上。牛岛若利由衷地向每一位前来应援的球迷表示感谢，眼神却已然不由自主飘向了别处。
乌泱泱的人群一直排到安全出口那里，可只消简单一瞥，便抓到了她。
穿着一件棕色高领毛衣，把11号应援球服套在毛衣外面，外套拿在手中，人排在队伍的最后，正东张西望，好像在研究队伍到底有多长，又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明明全场焦点就在她眼前，却好像场馆内所有事物都比牛岛若利更具吸引力。
就在这当儿，她表情一暗，忽然转身走了。
马克笔紧跟着重重一顿，几乎画出框外，牛岛若利诚恳地道了句“非常抱歉。”丢掉马克笔，迅速追了上去。
急促的脚步声响彻大厅。
电梯间，没有。
走廊，没有。
候场区，亦不见踪影。
赛后还未降温的身体经此一折腾，反倒变得更热了，白气从口中呼出，带来失望感攀上心头。正值无措之际，熟悉的声音却从贩卖周边的摊位前传来。
“请再给我一件11号球衣谢谢。”她指着墙上的展示品说，余光留意到牛岛若利正快步走向她，不免露出惊讶神色，“牛岛选手？”
瞧见他浑身冒热气且不说话，又担心地追问，“怎么了？”
“还…以为您已经回去了。”
她一愣，“所以才慌慌张张跑出来找我吗？”
“嗯。”
不平稳的气息中一半庆幸一半委屈，她呆呆地仰望了他一会儿，忽然笑逐颜开。
“没拿到签名，我怎么舍得回去啊，因为穿了球衣不方便签名，所以想单独再买一件用作收藏，这才走出来了。”琥珀色瞳孔闪闪发亮，“今天的比赛非常精彩，看得我热血沸腾，头一回感受到排球是一项如此激情澎湃的运动，请问本场MVP，牛岛选手，您愿意给我这个新晋球迷签个名吗？”
牛岛若利怔了怔，明白过来了，正打算一口答应，突然想起来没有马克笔，于是憨憨地回答，“马克笔忘在场馆里了，等我回去拿。”
“务必等我！”走出去几步后他又回头来这样对她说。
生怕她会不肯似的。
尽管联盟内有明令禁止私自交易，但关于各俱乐部参赛阵容的分析数据，还是会通过各种暗渠，准时到达每位教练员手中。
“今天牛岛、星海和影山一组，集中加强下拦网战术。”
“对面是擅长强攻和快攻的名古屋狼犬，虽说是老对手了，却不能掉以轻心，今年他们那边吸收了几位重炮型外援，对我们的拦网技术提出了新的挑战，我们得做好充分准备。”
“是！”
排球落地的时候会发出与心脏鼓动类似的声音，铿锵有力，又律动感鲜明。侧耳倾听的话，不难分辨出细微差异，这是平常说话时的心跳，这是遇到紧急情况时的心跳，紧凑，焦急，这是思念某人时的心跳……
“事到如今可能也晚了，但我还是想知道有没有办法可以快速增高？”星海光来一屁股坐到板凳上，气呼呼指着影山飞雄控诉道，“这家伙刚才拦网的时候拼了命地往最高处跳，全然不顾团队配合，看不起谁的身高呢！”
“光来前辈才是，昨晚是不是没有休息好，今天的训练明显收敛了力道，大赛在即，难道说光来前辈打算临阵脱逃吗？”
“影山，你说什么？！”
日常小打小闹的两个人今天也不安宁，昼神福郎原本在球场另一侧练习接一传，听见吵闹声不由地要过来劝两句，结果不出意外地，依旧被卷入了纷争。
“喂！若利！你也说点什么啊！”昼神福郎向他求救。
牛岛若利拧开水壶的动作停滞。
“首先，星海说的没错，影山你刚才起跳的时点的确快了些，三人拦网最重要的是要把对方球路封死，错峰起跳容易造成漏洞。其次，影山说的也没错，星海你往常起跳高度远不止这个水平，不论你是想偷懒还是因为身体不在状态，团队练习期间就是要把团队合作发挥至最大效力，所以还请你专心一点。”
刚正不阿的发言充满说服力。
影山飞雄不争论了，昼神福郎钦佩得在一旁直鼓掌，星海光来“嘁”了一声之后也乖乖交代了原因。
“最近总觉得难以集中注意力，尤其是一想到Akira在旁边观看训练，我就没法不去注意她在哪儿。”
“但是佐藤小姐今天并不在啊。”影山飞雄不理解道。
“就是因为不在才更令人心神不安啊！”星海光来红着脸大吼。
“……”
该怎么形容，明明室外是逐渐转冷落叶纷飞的秋天，施怀登·阿德勒所在的训练场馆内却好像迎来了春暖花开。
昼神福郎头疼得要命，虽然并没有明令禁止队内谈恋爱，但影响到比赛状态可就难办了，万一引起朱雀教练怀疑，来个釜底抽薪，岂不是更糟糕？
但是话说回来，昼神福郎扭头看向一旁补充水分的牛岛若利，心下叹服，这家伙果然意志力非常人，白天训练的时候，完全把手机扔在休息室储物柜里置之不顾，只有等到训练结束后才会拿出来看，他究竟是怎么忍住的？
“若利，训练的时候你不会想到你的Yui小姐吗？”
“暂时还不是我的。”牛岛若利纠正。
只是暂时啊，你这家伙可真对自己有自信，昼神福郎暗想，又追问，“所以到底会不会想她？”
牛岛若利诚实回答，“会，特别是停下来休息的时候，会想她今天又在忙什么。”
“然后呢？你怎么忍住不联系？”
“她非常忙碌，一想到这点就能恢复镇定专心练习了，即便发了消息也不会有回应，还不如等双方都得空的时候，再好好聊。”牛岛若利把喝完的水壶重新拧紧。
“那你们打过电话吗？”
“还没有。”
“就简讯聊天？”
“嗯。”
“都聊些什么啊？”
牛岛若利垂眸思考了会儿，“天气、跑步、身体状况、落语节目之类的。”
“哇，简直无聊透顶。”旁边的罗梅罗大惊失色，使其余人不觉纳闷，原来罗梅罗桑也爱趴墙角偷听吗，然后听见他继续说，“而且说了半天，这些话题不全都是和若利你自己有关嘛！关于她的呢？莫非你到现在还不知道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平时有哪些兴趣爱好吧？”
“很……奇怪？”牛岛若利眨巴着眼睛问。
罗梅罗转向昼神福郎，露出一脸“队长你快给他上上课！”的无奈表情。昼神福郎接收到讯号，却也不知道该说啥，他人的恋爱节奏就如同发球测量步数，是因人而异的。
“不过，若利，我可得提醒你一句，恋爱靠谈，要把自己的心意充分传递给对方才能称之为有效得分哦，否则就算拦网出界。”
昼神福郎对自己形象的比喻满意地点点头。
谁知这时，星海光来忽然双手叉腰大喊，“我决定了！首战赢了名古屋狼犬，我就去找Akira告白！我要把我的心意充分传递给她！”
似乎本打算用于激励牛岛若利的话语，反倒在星海光来身上起了绝妙效果。看着重新振作的星海光来，昼神福郎欣慰也不是，阻拦也不是，只能祈求上帝多给排球笨蛋们一些眷顾了。
这天的训练也相安无事地结束了。牛岛若利伴着夜色回到自己位于港区麻布十番附近的高层公寓。
指纹锁滴哩哩作响，向他表示欢迎回家。无论玄关还是客厅，光滑的瓷砖地面一尘不染，牛岛若利把球包放到固定位置，掏出手机，早晨出门前发的消息还是已读未回状态，毛毛虫似的两条浓眉不由皱到一起。
恰好这刹那，手机震动了两下。
[抱歉，我今天忙得晕头转向，忘了回您消息。]
手指点开输入键盘，忽然联想到今天下午昼神福郎那番关于恋爱是谈出来的言论，遂删掉原本想说的话，改成另一句。
[现在方便通话吗？]
没过多久，得到回复，[可以。]
牛岛若利便拨通了网络电话，他在语音通话和视频通话之间动摇过一瞬，但随后按照他一贯的老派作风，保守地选择了前者。
“您好，我是柳喻。”
电话那头传来地铁到站的提示音，牛岛若利便问，“我是牛岛，您刚下班？”
“嗯，刚从公司出来。”
“晚饭吃过了吗？”
“还没，准备待会儿路过便利店随便买点儿。”
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很是疲惫，和背景里欢快的地铁音乐格格不入，牛岛若利居然特别想穿过电话去看看她，别的什么都不用做，就只是看看她就好。如此不切实际的想法，竟是由他这颗极致理性的大脑产生的，这个惊人变化令他反思。
对面察觉异样沉默，担心地问，“或许，牛岛选手有什么要紧事对我说吗？”
牛岛若利握了握手机，“别太勉强自己。”
对方似是一怔，轻笑了声随后说，“原来只是想关心一下我啊，嗯，心意充分传递到了。牛岛选手吃过晚饭了吗？今天训练可还顺利？”
虽然这些话题都在简讯里聊过，在电话里谈起时却又感觉焕然一新了。牛岛若利听着她的声音，听见她小声地为撞到了别人而道歉，仿佛看见她站在拥挤的车厢里摇晃，想象的思绪带着私密的视角，在她的日常生活里肆意驰骋。
然后大概地铁重新开始运行了，耳边的呼吸声再次拉近，牛岛若利回答，“刚到家，准备自己做饭，今天主要增强了三人拦网技术。”
“说起来，新赛季马上就要开始了吧？”
她接着话题问。
牛岛若利这时终于想起正事了，“嗯，打电话来正是想问您，下个月10号是否有空去名古屋看我打比赛。”
“时间允许的话，一定会去的。”
[时间允许的话，一定会去的。]
牛岛若利盯着末尾的句号，再次回忆对方说出这话时的语气，虽然出发前再次确认了行程，得到的却是同样模棱两可的答案。
这不免令牛岛若利直到坐在去名古屋的大巴车上，脑子里还时不时地跳出来如下的疑问——那个句号到底是期待激动的意思，还是感觉非常勉强和无奈？毕竟从东京坐新干线到名古屋意味着将近两个小时的车程，就算是忠实粉丝也要犹豫再三。
可到了首战开赛前当天下午，佐藤晶却这样告诉牛岛若利。
“牛岛选手，你拜托我转交的门票已经安全送达了哦。”
顿时，在休息室候场的施怀登众人集体沸腾，“今天终于要见到传说中的Yui小姐了吗！”
上个月在拉面店，事出突然，以致众人并没有来得及瞧见真容。对于那究竟是怎样一位美人的好奇心愈发旺盛，几乎要冲破屋顶，问题围着佐藤晶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
“怎么样，漂亮吗？”
“身材咋样？”
“窈窕淑女还是小家碧玉？”
“各位要是好奇，亲自去瞧一眼就好啦。”佐藤晶试图搪塞，“其余我只能说，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面对佐藤晶故意卖关子的说法，一众笨蛋们自然是听不懂了，吵吵嚷嚷着该由谁打头阵去偷拍几张照片回来。
佐藤晶没搭理，越过噪音中心瞧了牛岛若利一眼。
她内心其实是装着诧异的，对于条件优越的牛岛选手为何会喜欢上这样一位女性的契机及原因都感到新奇。
在把门票交给本人前，牛岛若利给出的描述是——“皮肤非常白，身材娇小，一眼就能注意到。”
可实际上佐藤晶在检票处守了半小时，都没守到所谓一眼就能注意的标致长相，最后只得和对方拨打了电话，才找对了人。
对方朝她走来时，佐藤晶脑海里只形成了一个关键词——平平无奇。
既不是面容姣好的明艳美女，也不是身材性感的长腿辣妹，更谈不上大家闺秀，笑容淡淡的，语气也淡淡的，整个人都是一副淡淡的模样，像没化开的雪，又像刚巧冷却的白开水。
快餐时代会喜欢这种类型的人已经非常罕见了吧……这么想着，又好像瞬间明白了为什么偏偏会是她。
许是训练成果和积攒的能量终于找到释放口，首战面对三名重炮型外援时，引擎加热好的牛岛若利堪称所向披靡，完美的起跳动作，背部肌肉猛然收紧，带动大臂向悬浮在空中的球全速逼近，用天赐的左手重重扣下那决胜的一球。
施怀登?阿德勒直落三局，轻松击败名古屋狼犬，迎来新赛季开门红。
“牛岛选手今天状态绝佳呢，请问是有进行过什么特殊训练吗？”
赛后记者采访道。
一众躲在场边拉伸的队友忙不迭集体偷笑起来。牛岛若利垂下眼睫想了会儿，说，“没有特别训练，只是吃了很多橘子，很甜，我很喜欢。”
记者们一头雾水。
队友们却笑得更加猖狂。
赛后，照例有一些球迷留在场边等待与选手进行互动。
两位人气王身旁围满了人，影山飞雄那边以学龄前儿童为主，喜欢把影山选手称之为“排球超人”。
与之相对的，牛岛若利这边则以20代年轻女性为主，多数是打扮精致的女大学生或白领，她们高举相机，将帅气的牛岛选手留在镜头中，一边连连发出惊叹。
“近看感觉牛岛选手更高大了啊。”
“左撇子真的好帅~“
“可以和您合影吗？”
马克笔在色纸上签下规整的名字，笔尖嘎吱嘎吱发出轻叫，一个个装满心意的礼物袋挂到手腕上。牛岛若利由衷地向每一位前来应援的球迷表示感谢，眼神却已然不由自主飘向了别处。
乌泱泱的人群一直排到安全出口那里，可只消简单一瞥，便抓到了她。
穿着一件棕色高领毛衣，把11号应援球服套在毛衣外面，外套拿在手中，人排在队伍的最后，正东张西望，好像在研究队伍到底有多长，又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明明全场焦点就在她眼前，却好像场馆内所有事物都比牛岛若利更具吸引力。
就在这当儿，她表情一暗，忽然转身走了。
马克笔紧跟着重重一顿，几乎画出框外，牛岛若利诚恳地道了句“非常抱歉。”丢掉马克笔，迅速追了上去。
急促的脚步声响彻大厅。
电梯间，没有。
走廊，没有。
候场区，亦不见踪影。
赛后还未降温的身体经此一折腾，反倒变得更热了，白气从口中呼出，带来失望感攀上心头。正值无措之际，熟悉的声音却从贩卖周边的摊位前传来。
“请再给我一件11号球衣谢谢。”她指着墙上的展示品说，余光留意到牛岛若利正快步走向她，不免露出惊讶神色，“牛岛选手？”
瞧见他浑身冒热气且不说话，又担心地追问，“怎么了？”
“还…以为您已经回去了。”
她一愣，“所以才慌慌张张跑出来找我吗？”
“嗯。”
不平稳的气息中一半庆幸一半委屈，她呆呆地仰望了他一会儿，忽然笑逐颜开。
“没拿到签名，我怎么舍得回去啊，因为穿了球衣不方便签名，所以想单独再买一件用作收藏，这才走出来了。”琥珀色瞳孔闪闪发亮，“今天的比赛非常精彩，看得我热血沸腾，头一回感受到排球是一项如此激情澎湃的运动，请问本场MVP，牛岛选手，您愿意给我这个新晋球迷签个名吗？”
牛岛若利怔了怔，明白过来了，正打算一口答应，突然想起来没有马克笔，于是憨憨地回答，“马克笔忘在场馆里了，等我回去拿。”
“务必等我！”走出去几步后他又回头来这样对她说。
生怕她会不肯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