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秦明说清川应邀了,陶然大喜,即刻便拉着月儿去飏空院寻林瑾,要商议一下贺寿节目。

    “奇怪,怎么一个人也没有?”月儿纳闷,进入飏空院好半天了,居然一个侍从也没瞧见。

    “表哥读书的时候,最是不喜打扰,打发那些奴婢、仆从都出去,也是常有的事。”陶然回顾月儿,笃定,“必是在弦清轩。”

    谁知,到了书斋,大门敞开,却仍不见人。

    “真是怪了,难道表哥不在?月儿你在这里等等,我去四处瞧瞧。”说着,便走了开去。

    月儿一人枯坐无聊,开始打量起了林瑾的书斋——屋内陈设简单、清雅,窗下设一长桌,桌上有古砚、斑竹笔筒、玉石镇纸、紫砂笔架、宣笔,青花海水纹香炉静静地升出紫烟。左边有香几,上置一盆素心兰,碧纱橱转过去便是藏书之地。从窗外吹来的一阵凉风翻动了案上的诗集,月儿慌忙按住。等到风声不作响,再抬头时,忽然瞟见,左壁竟悬着两柄宝剑。

    她忍不住取下双剑,细细赏玩了起来。看样式和花纹恰是一对。

    右手撩开剑穗,微一用劲,“苍啷”的一声,将其中一柄剑拔了出来,虽未开刃,却剑光闪闪,宛如一汪明净的秋水,倒映出了月儿秀丽的面庞。

    “月儿。”

    月儿闻声望去,只见林瑾抬手拦住陶然,似乎是不想让他打搅到月儿。

    他站在日光里,葭菼色的发带一丝不苟落在双肩,与宽松的月白长袍相得益彰,看起来是那么庄重典雅。月儿一愣神,随后收起了剑,将它挂回到原位置。

    “擅动你的剑了,真是对不起。”

    “无妨。”林瑾的唇畔浮现了一抹笑意,向月儿缓缓走去。

    “对于林某来说,这两柄剑不过是装饰之物,”林瑾取下双剑递向月儿,“月儿姑娘若是喜欢,便赠予你了。”

    “可以么?”有些不可思议、欣喜,月儿抬起眼睛。

    “月儿,你若是觉得为难,不如……”陶然展开手中折扇,嘻嘻笑道,“不如你为我们舞一剑,权当作谢礼了。”

    “小然,不可无礼。”林瑾打断了陶然的话。

    “这有何难?只是林大哥不要嫌弃月儿只会些舞刀弄棒的才好。”娘说女孩子最好不要学武,不知道林大哥怎么看待自己呢,月儿有些忐忑。

    “怎会,”听到月儿这般说,林瑾不自觉蹙了蹙眉,唇边却还是带着笑,“我早想见识见识月儿你的身手了。”

    “真的么?”月儿的目光陡然间明亮如雪,抱剑拱手,“那就献丑了。”

    为何表哥你从未对我说过这样的话呢。陶然在一旁真是五味杂陈,轻叹了一口气。

    月儿在院子里站定,然后看了一眼在竹林下的林瑾和陶然,“瞧好了。”随即舞动双剑,做了一个起势。只听宝剑频频发出清啸之声,剑也越舞越快,菡萏色的裙裾飞扬,宛若芙蓉仙子踏波而来。

    竹林青翠,看着月儿矫若惊龙的身姿,林瑾的目光忽然凝结,带着一丝意外。

    他从未想到那样一个面庞充满稚气的少女,舞动剑器时竟会有如此凌厉、洒脱的一面,跟他以往所见过的任何女子完全不同。他总是想不起别人的样貌,哪怕刚刚才见过,转过头,在脑海里却仍无法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样貌,可是这个少女,这个在他面前执剑而舞,身姿翩然、鸾回凤翥的少女,却被他自己完完全全地刻印在了心里。

    “好!好!好!”陶然目不暇接,不住鼓掌。

    月儿向着二人嫣然一笑,收起了剑。来到他们面前,笑盈盈,“如何?”

    林瑾的心仍不能平复。

    “那还用说,”陶然满脸羡慕和钦佩之色,“简直是剑舞若游电,随风萦且回……”

    月儿不禁笑了起来,“想不想学啊!”

    “想,想啊,我当然想,若是能在外祖母寿宴当天为她舞剑祝寿,她必是极欢喜的,”陶然急切地说,生怕月儿下一秒就反悔了,却又斜觑了一眼林瑾,小声,“就是不知表哥意下如何?”

    林瑾轻笑,“你若是真的有心为奶奶贺寿,我岂会拦你呢?小然。”

    “那就这么说定了,月儿你教我,届时我一定要在寿宴上给外祖母一个惊喜……”

    林瑾的嘴角泛出一丝笑意,对他这个表弟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话说月儿,你也得表演一个吧……你可是外祖母的干孙女哎!”陶然怂恿道。

    “你舞剑了,我还能干啥呢?”月儿有些不知所措,“容我先想想吧。”

    三人在林瑾的院子里又商议了好些时候,暂定下了几个节目。

    翌日,秦明和月儿同去清川住处,一路上,月儿却有些闷闷不乐。

    “怎么了?月儿。”秦明关切地问。

    月儿便将正在发愁林老夫人寿宴上表演什么的事,告诉了秦明。

    秦明听了也有些犯难。

    不一会儿便到了听雨小楼,轻叩门扉,少时琥珀出来应门,秦、月得知清川正在净室里练舞。

    走进净室,秦明、月儿再一次被她的舞姿惊艳。

    清川站在舞台中,白色的帷幔随风舞动,她仰着脸,轻盈柔软的腰肢弓起,双手交错舞动,在低回中又突然极有张力地抬起身体,向前跃起,轻轻落地,身姿翩然,佩饰摇动,衣襟飘起,就像在风中起舞的蝴蝶。

    那只青眼玉带眉的画眉鸟似乎也助起了阵,在一旁的笼子里婉转歌唱。

    秦明瞧着此情此景,忽然灵光一现,他知道要月儿表演什么了。

    之后的几天,秦明一直忙着寿宴的事,协助秦重元发请帖、试菜,采购物品,给老夫人们裁剪新衣,带人清扫屋里屋外,张罗厅堂布置,处理下人之间的矛盾……

    而月儿则被崔霁请去了崔府。她自然也乐得应邀,因为最让她伤神的寿宴表演,秦明已经给了最好的解答。

    崔府虽略逊于林府,却依旧是一座赫赫府邸,烫金的匾额高高挂起,十分显眼。

    崔霁站在门口亲自迎接月儿。

    “好月儿,真叫我好等。”她握住月儿的手,欢欢喜喜一起进了大门。

    又进二门,崔霁带着月儿来到花园里,繁花似锦,蝴蝶翩跹,花丛中的秋千架上放着一串尚未编好的茉莉花手串。

    崔霁拾起茉莉花手链,继续穿针引线。

    “我一个人实在太无聊了,所以请你过来陪陪我。”

    崔霁家中只有她和胞弟,崔怀远尚且年幼,何况有许多女儿家的话是不能对他说的。虽是有个贴身丫鬟素琴,却年长她几岁,何况碍着主仆身份,终究不能知她懂她。她在这府中长这么大了,十七载的光景啊,却始终觉得空落落的……好不容易碰见个月儿,一见如故,她是多么欢喜啊,月儿能够来陪她……

    崔霁的神情恬静淡然,一边一针一针地穿着,一边吐露心中的话语,整个人被罩在花木之下,就像花仙子一般,月儿不禁被她身上的那种高雅美丽的气质所吸引,一言不发地痴痴看着她。

    “你这样瞧着我作甚?”崔霁发现月儿在看着她,“我的脸弄脏了么?”

    “没有,是因为小霁太美了,所以月儿就忍不住多瞧了一会儿。”月儿定定地望着崔霁的眼睛,微笑着,发自内心地称赞她。

    崔霁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忽然间,又转喜为悲,“从来没有人说过我美……”

    “那月儿就是第一个看见小霁美貌的人!”月儿听出了她言语中的寂寥和自伤之意,赶忙安慰她,“更何况,我们小霁才不需要别人说才美,是一直很美……”

    崔霁笑了起来,温柔美丽得像一朵刚刚盛开的芙蕖。

    “先生。”

    远远地见一个人走来,儒生打扮,崔霁忙收起了笑,紧张地唤了他一声。

    “小姐。”那男子抱着几卷书,微笑点头示意。

    “先生又要走了么?”

    “是啊,小姐记得温习功课,过几日南某再来……”

    崔霁和月儿听见一声轻笑,是轻吟的风,是温柔的云朵。

    “他是谁啊?”

    “我们崔府的西宾,南乡先生。”

    崔霁的目光向远方停留许久,直到那个身影消失在了墙边。

    “月儿,今夜你不要走了,就留在崔府,我们说说悄悄话好不好?”

    “好啊,当然好。”月儿也终于有了女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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