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梦寒点头回应,“除却修缮,医馆开业后,也需要请些杂工帮忙晒药搬药,我方才托人去找了几个,一会儿来了你考察合适了就留下。”

    说完,又补充道,“工钱的事你不用担心,我来解决。”

    沈余欢归置药材的动作顿住,转身看他,眼底晦涩不明。

    她本不打算这个时候请杂工。

    医馆还未开业,暂且不知生意如何,她盘店铺剩下的银子多用来添置大件,剩下那些也只够再买些药材;请杂工学徒总归需要些开销,依照她目前的情况自然是能省则省,凡事亲力亲为,虽然累点,可也放心。

    林梦寒顾虑周全,可她不能承这个情。

    “不必了,医馆的事还是不劳烦公子了。”她语气淡漠,继续归置的动作。

    林梦寒盯着她的背影,默了默才道,“姑娘为何拒绝?”

    “何来为什么,公子追根究底,不知从前是否也是这般伎俩?”沈余欢说完才觉语气重了些,嘴里嗫喏,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索性放下药材走到角落开始擦拭百子柜。

    果真,人一尴尬,便手脚都忙起来了。

    林梦寒未恼,看她须臾,嘴角微扬,平缓的声音响起,“你不愿说,那我来猜可好?你拒绝,是怀疑我居心不轨?”

    “……不是。”

    “那是觉得我会伤害你?”

    沈余欢顿了顿,摇头。她昨日确曾怀疑过他的居心,可她相信自己识人的眼光,他不会害她。

    “那是因着……不习惯?”

    沈余欢脊背一僵,手上动作越发急促,“不是。”

    不等她仔细回想方才那句话,耳边又响起林梦寒的声音,“亦或是我不该用这样的方式?你若觉得我未经你同意先斩后奏,那我向你道歉,再无下次了,只是……”他顿了顿,轻笑一声,复又道,“你有任何意见都可以和我直说,我们需要沟通,知道吗?”

    这话的意思,是在怪她了?

    沈余欢回身面对他,见他笑的温雅,自觉不好苛责他什么,红唇轻启,颇为无奈道,“林梦寒,你这是强词夺理。”

    谁知后者却笑出声来,小片刻后才敛下情绪,认真道,“我知你不信我,可我今日此举也只是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沈余欢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

    “我如今手头统共七百贯银两,可尽数投入医馆,由你全权把控。”

    沈余欢来了兴致,“条件呢?”

    “卖我个二东家的位置,或者沈东家有意提拔我做管家也成。”

    “理由。”

    “这一来,我虽算不得精通可也略懂医术,一般抓药看方都不在话下;你一人应付医馆,既要问诊也要写方开药,若是遇到要上门问诊的情况,分身乏术之时我也可以帮着应付;二来,我们虽是点头之交,可怎么也好过你用那些不知根不知底的人,行医救人最重细节,恰巧我这人的优点就是小心谨慎,沈东家用我岂不省心;这三嘛……”

    他不好意思笑笑,“我如今手头拮据,仅有的银钱也不过那些,高不成低不就,倒不如你我二人联手,互惠互利,实现共赢。”

    “自然,决定权始终在你手中,若你不愿,我绝不勉强,你也就当听了些无稽之谈。”

    沈余欢不动声色地打量林梦寒,他说的话句句在理,想在京都立足,绝非易事,若有个人帮衬,于她而言,百利而无一害,至于旁的,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好,成交。”

    这会儿轮到林梦寒意外了,学着她的模样一挑眉,从怀里掏出张银票,在柜台上摊平铺整后递给她,“这是七百贯,沈东家收好了。”

    沈余欢接过银票,浅笑道,“要说林公子这七百贯,就是当个名副其实的东家也不在话下;只不过这医馆从无到有,大大小小一应事务也是我一人操持,所以恐怕还要委屈林公子做个二东家了。”

    给钱的是大爷,虽他嘴里说着不计较,可这些事情还是要提前说清楚,不若日后人心生变恐生出祸端。

    林梦寒摆摆手,倒是肉眼可见的愉悦,“无妨,我如今家产尽数交于沈东家,自然全权听沈东家安排。”

    沈余欢点头,“我收你银钱,这医馆也承你一份力,若日后医馆挣了钱,你按分成拿,若亏本了,我也会将本钱归还,绝不让林公子亏损一分。”

    闻言,林梦寒颇为无奈。

    到头来她还是分的清楚。

    沈余欢见他并无异议,便不再多言,偶然记起他脸上的伤,遂道,“你脸上的伤今日可要湿敷?”

    林梦寒点头,却见她加快归置药材的速度,又改了口,“我的伤不打紧。”

    “你如今是二东家,好歹算半个门面,”说罢,沈余欢又添了句,“开业在即,还是少出差错为好。”

    林梦寒嘴角微抽搐,到底是他自作多情了。

    几步上前想帮把手,被沈余欢惊诧之中用手肘狠狠抵开,“这些药材的归置还是我亲自来吧,日后要找也会方便些。”

    他遂想起她方才下船时的话,‘药材珍贵,我不放心。’,叹口气,悻悻退后。

    林梦寒隔着距离看她,她侧脸线条柔美,倒显得不那么清冷,勾在耳后的发有几缕散下来,平添了些温柔之意。

    她好像总有种魔力,专注一件事时安静从容,举手投足间也彰显出骨子里的淡定自若,这些总能带动他也跟着静下来。

    他的视线太过直白,沈余欢被看得生出些拘谨,轻咳一声欲作提醒,却见他毫无反应,忍不住指向旁边的柜子,道,“你既说你略懂医术,那这湿敷的药你可先自行准备着,待我收拾妥当再来查验。”

    “这算……对我的上任考核?”

    沈余欢颔首,“空口无凭,我只有细细查过才知你话中真假,我昨日也说过,湿疮属平常小病,若你能写出方子找准药材,那我便信你。”

    林梦寒笑意写在脸上,“沈东家,你方才可收了我银票。”

    沈余欢眼带探究,神情严肃,看他半晌才道,“银票如今还压在案台上,你随时可取走。”

    林梦寒再不敢乱言,主动认错,“玩笑话,沈东家不必当真。”

    说完,自觉走到案台边,将镇尺压着的银票递到她面前,二人推脱数次,沈余欢耐不过他的执拗,伸手接下,对方这才作罢。

    见他执笔开始书写药方,她便继续归置药材,余光瞥到手中的银票,嘴角的笑意终于憋不住。

    忍不住侧眼看他,他今日着一深蓝长袍,质地上乘,其上用明黄锦丝绣成华丽图案,看样子,他应该是个家境优渥之人。

    不得不承认的是,林梦寒骨相之优越,即使此刻低垂眉眼,也依旧能瞧出几分隐匿其中的慵懒霸气,与他平时温文尔雅的君子气度有些出入。

    真要算起来,她和林梦寒也是昨日才认识。

    不可否认,她多少是受了他皮相诱惑,可她实实在在缺银两。

    林梦寒有银子,也主动愿意加入医馆,她自然不会将到手的银子往外推;让他做二东家,他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能做手脚的概率自然也小了。若是这些银子能用来多请几个杂工,她平日里也能将更多的精力放在研习医术治病救人上,何乐而不为。

    她虽相信林梦寒为人,可她究竟猜不透他的心思,他招惹她却也没说过分的话更没做过分的事,这与之前那些男子大有不同,她相信他对她没有安不轨的心思,至于他到底想做什么,猜不透她便懒得猜,总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总能解决那些事的。

    沈余欢想事情时总喜欢盯着某一处出神,在她没发觉时,已然将林梦寒盯得脸上显出红晕。

    后者不敢出声,心脏砰砰乱跳,低头仔细检查上面写好的方子,生怕是哪里出错了。

    可她的位置,分明看不见他纸上的内容。

    他也不敢抬头,担心自己动作稍微大些,惊动了她,她便能将他此刻面红耳赤的模样尽收眼底;他已在她面前丢过脸,不想再出什么闪失。

    此二人,一出神,一僵神;一无心,一有意,这无心之人倒是将那有意之人搅得心神不宁。

    “这里有大夫能治病吗?”两人正干杵着,门口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

    沈余欢终于回神,视线转移到门外老者身上。

    林梦寒长长吐口气,压抑躁动的心跳,许是憋了太久,吐到末尾时气息颤动不稳,颇有劫后余生的意味。

    那老者身材清瘦,头发花白,背脊佝偻,嘴唇发青脱皮,手上生疮开裂,露出粉色的嫩肉,拄着一根随手捡来的树枝做拐杖。

    沈余欢迎上去,欲将老者引入大堂入座。

    老者嘴唇冷得打颤,却还是再三确认道,“这里当真能给我看病?……我身上银子不多,从那头走到这头,一路上问了不少的医馆,都说不给治病,甚至连门不让进,你这里当真能给治病?”

    “老人家,您放心进来吧。”

    沈余欢将老者引入大堂,准备去后院拿些煤炭生起炉子,和正从后院进来的林梦寒打了个照面,后者手上拿着煤炭,朝她颔首后走到炉子边熟练生火。

    火焰燃起,屋子里好歹暖和些了。

    沈余欢引老者将手置于脉枕上,附手听脉,“老人家,让我看看您的舌苔。”

    老人犹豫片刻,依言而做,沈余欢看过后眉头紧蹙,神情变得严肃。

    “老人家,您最近可有什么不适?或者之前可有过什么疾病?”

    老人家摸着脑袋苦苦思索,“我这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整日整日地吃不饱,却也不知道吃到哪里去了,愣是不见胖;也容易渴,出恭次数也开始多起来,最近今日,每夜百行;另外啊,我这腿脚容易发麻,站的久了这左边整条腿就发麻,得坐下来才能舒服点,可我们这些下地种田的老百姓,哪能坐下来啊。”

    那老者说着说着,眼眶红了,“我儿子上个月从江南回来,带我去治病,可大夫说我得的是不治之症;我儿子不信,给我拿了五十两银子的药,才喝了两天就没了,可这病却也不见好……”

    沈余欢难以置信,“五十两?”

    “是啊,那大夫说了,他医馆稍微好点的药材都是给达官显贵留着的,我们这些老百姓要等他们用完了才能轮得到。”老者叹口气,“我这病估计也是治不好了。”

    沈余欢眼神复杂地看着老者,片刻后对他淡然一笑,“老人家身体不错。”说完,起身走向一直站在身后的林梦寒,扯着他的衣袍避开老者,“唇萎,舌紫,脉涩,是消渴症之象;除却这个,我怀疑老人家腿脚发麻,是被东西压迫住了。”

    闻言,林梦寒眉头紧锁,正要开口,便听得门口“哐哐”两声。

    二人循声望去,发现来了乌泱泱一群人,虽是掌柜打扮,可一个个面露凶色,其中还有一两个手持刀剑。

    为首的那人就是方才拍门的人,这人沈余欢从前见过,到仁和堂坐过几次,姓宋,人称“宋五两”,就是那个传闻中每年都能医死几条人命,而且每条人命都能在五两银子内摆平的京都医馆老大。

    “听说某大包今日贩的药材都被你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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