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始,重远道还对她这种行为有所纵容,直到发现她已经在失控的边缘,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在褚痴旋再次试图将两日前剩下的,已经干透的馒头送进嘴里时,他毫不犹豫地上前,伸手,一把抢过。

    因为手劲很大,馒头裂开,露出里面干硬的面粉,有些已经成了渣。

    可想而知,这样的馒头,根本不可能入口。

    可褚痴旋却像是毫不在意,她眼神呆滞,木讷地转向被捏紧的馒头,伸手去抢,却被他躲开。

    她不悦,冷冰冰吐出两个字,“拿来。”

    语气没有任何波动,只有平淡的冰冷。

    “你不能再吃了!”重远道依旧不肯放松。

    褚痴旋目光上移,空洞的眼神落在他的脸上,又仿佛根本没有看他。

    半晌,她掀开被褥,下床,一步一顿移到他面前,还是简单重复着那两个字,“拿来。”

    她摊开手。

    重远道看向她干涩的手心,手里的动作又狠了两分,馒头彻底碎裂成若干渣块,随着他松手的动作掉落在脚边。

    褚痴旋垂眸,蹲下身,想去捡馒头。

    在指尖即将触碰到食物时,整个人忽然腾空而起,她惊呼一声,看向抱着自己的重远道,淡淡吐字,“放开我。”

    重远道并未做声,抱紧她往床榻走。

    见他不搭理自己,褚痴旋遂不再多言,侧头,对着他颈侧青色的血管,狠力一咬。

    重远道身体顿了顿,

    她笑的时候,虎牙露出两个小尖角,显得整个人俏皮伶俐,没想到咬起人来,还真的痛。

    他咬紧牙关,大掌扶住她的后脑勺,又往里按了几分。

    直到嘴里尝到一股铁锈味,褚痴旋才松开嘴,视线躲过被自己咬到斑驳的地方,扫向一旁。

    紧接着,她被放在床榻上,才挨到床板,她便往床榻里面移,直到缩在最角落里,她才停下,大被蒙过头,再也不搭理他。

    好在她也没再想继续进食的动作,重远道也算安心了不少,为她捻了捻被角,轻声道,“我去外面,不打扰你,你好生休息。”

    知道她不会搭理,说完便起身,出去之前还将地板上的馒头捡走。

    下楼,正碰见沈余欢。

    后者看见他手里的馒头,抬头问道,“她又开始没节制进食了吗?”

    重远道点头,将馒头扔了,坐下,长叹一口气,一言不发。

    “我一会儿拿些山楂丸,你给她送上去,让她服下,兴许会好一些。”沈余欢道。

    重远道点头,心不在焉。

    沈余欢也是无奈,视线落在他颈侧深深的齿印上,拿了酒精和金翼百尺杵,递给林梦寒,扬了扬头,示意他给重远道擦擦。

    那也是林梦寒第一次,听到重远道和自己说了一声‘谢谢’。

    语气平淡,和他平日里插科打诨的模样大相径庭。

    他叹口气,却也不知该如何劝导,为今之计,只能替他找到解开褚痴旋心结的办法。

    沈余欢看不下去,扯了扯林梦寒的袖子,“林梦寒,你有什么办法吗?总不能眼见着他一直这样魂不守舍的。”

    林梦寒揽着她的肩膀,将她带到前厅,“褚痴旋深受情伤,为今之计,得先让卢大人帮忙查查,她从前都和谁有来往,只有找到那个男人,弄清楚当日在万仞山到底发生了什么。”

    “卢大人……”沈余欢有些迟疑,“卢大人虽为中县令,可我总觉得,此事并非他能力范围之内。”

    “嗯?”闻言,林梦寒挑眉。

    “你想啊……”她抬手揉了揉额头,下一秒,温热的指尖按上她太阳穴,短暂的按摩后,她昏沉的脑袋瞬间清明了不少。

    遂放下手,继续道,“若是普通百姓,怎么可能这样肆无忌惮地杀人。再者,褚痴旋当时来买金翼百尺杵,我见着她手上的玉镯,不论成色质地,都是一等一的行货,单从这一点来说,就不可能是普通人家的女子,这样非富即贵的背景,咱们还是小心些,尽量不要牵扯太多无辜的人。”

    林梦寒点头,“好。”

    既然不能向卢大人求助,那就只剩他了。

    太阳西沉,斑驳的光影铺洒在赤水河面,随着河水缓缓流淌,像碎了一地的金子。

    林梦寒站在赤水河畔,身着软毛织锦长袍,身姿欣长,眉眼低垂,被落日余晖笼罩,凭添出一股淡淡的忧伤。

    “怎么了?怎么突然来找我?”神思游走间,肩上忽然被人用手一拍,力度不小。

    他身体震了震,抬眼的瞬间,嘴角勾出一抹弧度,转身,看见来人,有些意外,忍不住一挑眉,“怎么这副打扮?”

    粗布麻衣,布料上有明显的折痕,甚至袖口、领口处都有长时间摩擦后出现的青白线头,头发用素净的发冠束起,看起来极为朴素。

    他从前不是这样的。

    与他认识多年,岑望秋对穿着尤为讲究,有折痕的衣裳从不上身,每件衣裳的底纹、领口、袖口皆用上好的金丝线缝制,甚至束发的发冠都须得同当日的服饰搭配。

    年年如一日,从未有过今日这般的不择衣着。

    岑望秋摊开手,“还是低调些好。”

    林梦寒没忍住笑出声来,“倒是不像你的作风,怎么样,最近朝堂还太平吗?”

    岑望秋沉默。

    林梦寒神色微沉,“怎么?不好说?”

    岑望秋觉着好笑,斜睨他一眼,抬手在他胸上落下一拳,“你我二人有什么不能说的,只是如今我同你一样,已经做了甩手掌柜,朝堂上的那些事情,我如今也不太清楚。”

    林梦寒惊诧,“好端端的,你怎么也辞官了?”

    “倒也没成,官家没准,让我留职休养。”他不甚在意,“再说了,你走了,他们那些人的目光全聚焦在我身上,可怕得很。你是不知道,上次去东暖阁议事,一个个都把我往火上架,我索性退出,让他们自己去争个你死我活。”

    林梦寒没做声,眉头深拧着,又打量了他一眼。

    岑望秋被看得一阵心虚,往后藏了藏,“你可别用这样的眼光看我,搞得我多可怜似的。”

    “不可怜吗?”他能穿成这样,真不知道是怎么过了自己心里那一关的,“就是留职,也无需这样朴素,若是让旁人瞧见,可不知道要如何揣度。”

    “如何揣度?我如今这样低调,那些老家伙若还是要同我过不去,那可真就没天理了。”他声音拔高,又仰头长叹一声,“哎,也算是捡了桃子丢了西瓜,我那些相好的小娘子如今可是一个个离我而去,现在身心可都寂寞得很。”

    林梦寒看他一眼,半晌,启唇,淡淡道,“注意身体。”

    “……”

    岑望秋无奈,转移话题,“你今日找我有何事?”

    “想请你帮个忙。”林梦寒摸了摸鼻子,眼眸低垂,双手背后,轻抖了抖腿,样子有些不自在。

    岑望秋一阵无语,语气略有嫌弃,“咱们这么多年兄弟,有什么不好说的,扭扭捏捏,仔细我带你去丽春院走一趟。”

    丽春院是京都最有名的青楼,凡是一只脚踏进去的男人,没有不留情的。

    林梦寒不悦瞪他一眼,唇瓣抿成一条线,看起来是生气了。

    他冷哼一声,“客气?我是想着你如今穷困潦倒,怕是帮不上忙。”

    “……”

    岑望秋哑口无言,败下阵,“帮不上忙,至少也说说,若是日后我回去复职,也好替你留意着。”

    林梦寒顿了顿,才道,“想让你帮我打听一个女子,名字叫做‘褚痴旋’,看看她平日里都和哪些人有来往。”

    “女子?”听见这两个字,岑望秋眼睛一亮,“怪哉怪哉,是哪家的女子,还能让你这样上心?”说完,又想起什么,用肩膀撞了一下他,笑得越发不怀好意,“你可是有婚约在身,小心藏着点,别被发现了。”

    “想哪儿去了?与我没有半分关系。”

    见他脸色都暗下来,岑望秋也见好就收,点头,承诺道,“你放心,你的事我记着了,待我查到了给你回信。”

    “谢了。”林梦寒拍他肩膀,以示感谢。

    岑望秋摆了摆手,便离开了。

    待林梦寒回君康堂,发现重远道倚靠在门口,见他过来,站直了身体。

    又像等不及他走到门口,索性大步迎上来,全程神色严肃。

    林梦寒蹙眉,脚步顿住,眼睛微眯,待重远道走到眼前,才看清他手里拿着的银票,只瞥了一眼,便发现端倪,神色一黯,“这是从哪儿来的?”

    “褚痴旋身上掉下来的。”

    他方才上二楼,才进厢房,看见褚痴旋抱着肚子蹲在地上,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他心下一慌,冲上前想去抱她,却被她一把推开。

    两人动作间,这张银票从她怀里掉出来,他弯腰想去捡,褚痴旋却像被打开了某个机关,整个人变得非常暴躁,揪着他的衣领袖袍一阵撕扯。

    他无可奈何之下,点了她的睡穴,她这才平静下来。

    将她抱上床榻,回身将银票捡起,本想塞进她的枕下,却发现银票有些不对劲——上面的微雕图案有明显的断触。

    这银票是伪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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