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松溪番外【五】空白时间段
天色大亮，瞧着已是中午了。
红衣女睁眼的那一瞬间，只觉胸腹之中闷的难受，浑身似乎被箍住一般，又有些无力，难以动弹，只能保持现有的姿势，仰着头往上瞅，瞅见纱帐顶，认出是先前投宿的客栈了，这才想起自己是被饿醒的，奋力从气管哼出声来，既虚弱又沙哑，直把自己也吓了一跳。
还好旁边有人听见了，三两步凑到床前来。红衣女视野中便出现了个布衣荆钗的妇人，一脸焦急的看了看，随即松了口气：“姑娘可算醒了。昨日回来时，吐了好多血，可吓死人了。你且等着，张相公在后院熬药呢，这就唤他过来。”
红衣女一听“张相公”三字，只觉莫名被戳中了笑点，若不是此时胸闷的紧，气息不继，早便一连串的哈哈笑将出来。当下只能咧了咧嘴，听着那妇人的脚步声渐远。
少顷，又有脚步声响。红衣女一听便知是张松溪了。只听他进的门来，定了一定，似乎愣了一下：“怎么那掌柜夫人给你盖了两层被，裹得跟粽子一样。”然后是将东西放在桌上的声音，继而一双大手伸过来，将盖在红衣女身上最上层的被子一揭，卷了两卷卷到床尾。
红衣女登时呼吸大畅，哈哈一声笑了出来：“她、咳咳、倒是好意。只是这大冬天穿的本来就厚，再盖上两层厚被子，差点把我闷死。”她伤的也不严重，只是被被子箍得久了，全身发酸，当下手脚扑腾了两下，勉力坐起。张松溪便伸手将枕头竖了竖让她靠着。
“丐帮和华山。”
“啊？”
“昨晚偷袭你的，是丐帮，还有华山派的两个弟子。”张松溪一边说，一边将桌上的药碗端了来，坐在床沿，将勺子在碗中略略一搅，便又蒸腾出一阵浓郁的白气来。
红衣女一拍大腿，怒道：“果然是那帮臭乞丐，估计是念着陈友谅那事呢。也不知是我哪个没脑子的师侄，居然把师门信物让乞丐给偷了去。也是我，见是个小姑娘拿来的，也没怀疑，巴巴的跟了去，结果就让人从背后一掌给拍晕了。不过我晕之前听到你的声音了。嘿嘿，张四侠，谢谢你及时救我一命。”
“本便是我的疏忽。调停过了，不会再有下次。”若是平时，张松溪怎么着也会微笑一下，此刻却锁了眉头，从进门开始，便只有一副若有所思、心不在焉的表情。红衣女显然留意到了，心虚地把头一低：“怎、怎么，你是因为这事，把那两个帮派都给得罪了？”
“怎么会。仗着人多偷袭你一个姑娘家，这种事，谅他们也说不出口。”
“哦，那就是你去还了马，觉得是给朝廷办了事了，心里不痛快，是不是？”
张松溪也没回答，只把药碗在她面前一凑：“不热了。喝吧。”
红衣女心道：“这人又开始心眼多了，他不说，我也猜不出。也罢。”只管双手将碗接过，果觉汤药已经变温，仰头一饮而尽。
张松溪倒有些意外：“我以为你会喊苦，还拿了糖过来。”说罢，伸开手掌，露出掌心里的两颗圆糖。红衣女怔了一下，随即龇牙咧嘴的道：“苦是肯定苦，但饿得紧了，管它是什么，先下肚再说。这糖么，也是先吃了再说。”笑眯眯地将两颗糖拿起，全剥了糖纸放入口中。张松溪给她一说，恍然道：“倒是我忘了。姑娘昏迷了半天，这会儿早该饿了。想吃什么？”
红衣女闻言，笑嘻嘻的道：“别的也就算了，能不能先来一斤女儿红？”
张松溪忍不住也笑了一下，随即又皱了眉头，神色肃穆起来：“不能。”
红衣女登时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若说受伤一事将她神采减了三分，这会儿怕是连一分也没剩下：“那随意吧。其他的还不都一样。”张松溪见她没精打采地，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却心有所虑，终是说不出口，只点了点头：“等会儿罢。等会儿我端过来。”接过药碗，转身出门的那一刻，心底竟暗暗松了口气。
若不是有红衣女在，他大可将昨晚旁观到的只当做一场有必要的牺牲。兵荒马乱的年月，谁人死的不冤。
昨晚还马之时，天色已黑。张松溪只在李府别院门口停了片刻。李氏血脉已绝，暂时主事的是李珏的侍女对影。那对影倒颇有眼色，并不像寻常富贾般以金银相谢，只问明了那家仆的伤势，说了得体的道谢话而已。张松溪也不愿多谈，只说还有事，两下里便散了。
往回走了片刻，忽听得阵拖沓的脚步声，跟着有人声传来：“慢着些，前面就到了。”张松溪听出是那客栈小二的声音，一时不明所以，提气一跃坐上了墙头，旁边正有一大树，枝枝丫丫的将他挡住了。
只见这小巷中互相搀扶着走来三个人，其中两个都是一瘸一拐地，像是受了些外伤，另一个则身形无虞。趁着月色一瞧，那脚步如常的身着小二服色，两个一瘸一拐的却是李家家仆的装扮。那小二扶这个一下又扶那个一下，三个人慢腾腾地往捱过去。张松溪瞧在眼里，心下不免奇怪：“这小二先前听到李家之时，满脸不豫之色，现下怎么又这般？”想之不透，只管瞧着。
这三人一边走，一边嘟嘟囔囔的说起话来。
却是那小二当先道：“两位大哥也别怪我多话。如今李家声势不同以往，到处都是等着落井下石的，以后可千万保重，万不要再替乡亲们出头了。”
“兄弟是好意，我俩岂有不知。其实挨顿打也没什么，只恨那张家趁着李府巨变，变着法儿抢去了贡品生意，得了朝廷的势，转脸便将地租加了三成。这权势尽皆落入恶人手中，只怕藁城以后的日子，要越来越难过了。”
那小二叹了一回气，忽道：“大伙儿往日多蒙李府照拂，已是莫大的福气。虽是蝼蚁之命，也知道个轻重，断不敢多话。”这话说的没头没脑地。张松溪听得，忽地想起：“是了。宫灯李家既然如此有名，那李珏之死必会闹的梅花镇与藁城两地沸沸扬扬，又怎会出现进城时那老妇人摆手说不清楚、这小二一听李家之名便即不豫的情况？莫非……”似已估计出大概情况，却线索极少，难以定论，转念又想，“这李府行事，大有梅姑娘师门风范。在石家庄又有一个风荷师侄的例子。如若那李珏真是她师侄之一，是义军在这藁城安插的细作，无端枉死，给她知道了，不知会气成什么样子。还是由我探明详情，再行转告。”
主意既定，便悄悄跟在三人之后。那小二将二人扶进李府院子，和闻声围过来的一众家仆说了几句话，正要告辞，却有个小丫鬟从内堂奔出，对那小二道：“影姐姐有事相托，请随我来。”
那小二听得，挠了挠头，跟那小丫鬟进的门去。那一众家仆忙七手八脚的扶了受伤的二人去敷药。张松溪瞧得间隙，飞身上了那小二所进房间的屋顶。他内功深厚，便是在屋顶上，也能将房中的动静听得清楚。
只听那小二道：“对影姑娘……”才说了四个字，忽地啊了一声，似乎看到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一般。跟着是对影低声道：“小声些。”
“是、是！”那小二应着，果将声音放低，却带出了些欣喜，“大家都说那伙歹人凶恶的很，害了李小姐之后，又把跟在小姐身边才十岁的丫鬟采烟姑娘也给杀了。原来采烟姑娘没死，那可好得很，那好得很。可、可又伤的这般重！”
张松溪听得，不禁眉头一皱，心道：“却不知是何人做下的，果真歹毒。”他本想将屋顶砖挪去一块，观察房里形状，但听这话，那采烟很有可能是躺在床上的，这砖瓦一挪，倒会给她看见，便也不动了，只管集中了精神仔细听。
那对影让小丫鬟退下了，道：“大哥可是姓王，对影倒认得你的声音。这些年来，小姐待大伙如何？”
那王姓小二道：“前年家母病重无钱医治，是李小姐出手相助。大恩无以为报，只消姑娘吩咐一声，便是要小的去找那伙歹人拼命，小的也会立马照做，绝无怨言。”
“小姐一去，数年心血毁于一旦，现下情况紧急，有比报仇更重要的事。只是李府这些天恐怕被人盯上了，只能托王大哥去湖北蕲州传个口信。”
忽听得一个微弱的声音道：“不……湖北太……太远，要去……去石家庄……”虽是童声，但言语成熟，与年龄极为不符。
那小二急道：“好，小的一定连夜去石家庄。”
对影道：“不成，太着急了反而引人注意。还是明早找个由头出城吧。采烟，要传什么口信，你这便说罢。”
采烟便断断续续的道：“好……王大哥，请你去石家庄，白鹿泉，找一位……叫风荷的姑娘……让她万事小心……并说小姐，师门腰佩，被……丐帮所夺，藁城局势……全面失控，另……还未来得及……寻得师姑，现下、现下已过多日……怕是寻不到了。”
这番话一出，之前在张松溪脑中只有一个大体脉络的真相便清晰的铺陈开来。
天下间与朝廷有关系的何其多，那李珏必然不会因为表面上的身份招致杀身之祸。
而湖北蕲州，至正十一年，也就是1351年已被红巾军徐寿辉、彭莹玉攻陷。
李珏既是蕲州所派，必然会是明教中人。
明教现今虽是为武林所不齿，但这藁城也有乞丐，丐帮如要动手杀人，必然也会对她人品有所了解，也会对此举的后果有所考量。
看方才这些形状，李珏一死，对藁城平民而言贻害无穷。
丐帮不会不考虑这个。但还是动手了。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这个可能，这个原因，他勉勉强强还能接受的了，但若给红衣女知道了，只怕当场便会气疯了。
能说么，当然不能，连李珏这个名字也不要提。
“师门腰佩，被丐帮所夺……”张松溪将这话暗自咀嚼了几遍，忽地一惊，“糟糕，刚进城时那两个小乞儿只怕便是丐帮指使。丐帮若是知晓了梅姑娘与李珏的关系，岂有不下杀手之理？”再不暇多想，飞身便往城北赶去。
红衣女自然是去城北庙会玩去了。所幸又回了那客栈，而后被那腰佩骗走。
“看我多有先见之明。要是在庙会上走丢了，你可就不好找了。”红衣女依旧卧在床上，捧着一大碗粥，得意洋洋的道。
张松溪略摇了摇头，也没拆她的台，心中倒是对昨晚客栈掌柜的话印象颇深。“那姑娘？她回来过，说是死活猜不出灯谜，想等客官回来一块再去。后来又一个姑娘来，给她看了什么东西，两个人便往那边走了，刚走不久呢。”
这么一想，嘴边便浮出一丝笑来。
红衣女一见这，只管埋头喝粥，心道：“这张四侠越发古怪了，一会儿苦大仇深地，一会儿心情又好得很。他救我一命，我本该感激才是，可怎么觉着哪里不对劲呢？啊，对了，我这都被丐帮华山盯上了，他救这一次，总不能回回都救，还是武当一份子呢，总不好真跟那俩名门正派关系闹僵吧。再说上次那是偷袭，真要明刀明枪的，打不过，还能逃呢。小心就行了。”
张松溪心下却道：“她多留一刻，便多一分可能知晓李珏的真实死因，成为所有武林正派的公敌。此刻我什么都不说，照她的性子，必然会顾念武当与其他门派的关系，不要我相助，早日离了这藁城去晋州，便安全了。”
想罢，果听红衣女道：“张四侠，其实我这伤不过两日便能好了，想明儿个去晋州呢。不过我会小心的，红衣服太惹眼，换一身平常的就是了。”
张松溪点点头：“张某要在这里与二哥会合，便不多送了。这个，姑娘可以收下，以备不虞。”从怀里掏出个白瓷瓶，放到红衣女手中，“天王护心丹。”
红衣女一愣，笑了一笑，没再多话。
红衣女睁眼的那一瞬间，只觉胸腹之中闷的难受，浑身似乎被箍住一般，又有些无力，难以动弹，只能保持现有的姿势，仰着头往上瞅，瞅见纱帐顶，认出是先前投宿的客栈了，这才想起自己是被饿醒的，奋力从气管哼出声来，既虚弱又沙哑，直把自己也吓了一跳。
还好旁边有人听见了，三两步凑到床前来。红衣女视野中便出现了个布衣荆钗的妇人，一脸焦急的看了看，随即松了口气：“姑娘可算醒了。昨日回来时，吐了好多血，可吓死人了。你且等着，张相公在后院熬药呢，这就唤他过来。”
红衣女一听“张相公”三字，只觉莫名被戳中了笑点，若不是此时胸闷的紧，气息不继，早便一连串的哈哈笑将出来。当下只能咧了咧嘴，听着那妇人的脚步声渐远。
少顷，又有脚步声响。红衣女一听便知是张松溪了。只听他进的门来，定了一定，似乎愣了一下：“怎么那掌柜夫人给你盖了两层被，裹得跟粽子一样。”然后是将东西放在桌上的声音，继而一双大手伸过来，将盖在红衣女身上最上层的被子一揭，卷了两卷卷到床尾。
红衣女登时呼吸大畅，哈哈一声笑了出来：“她、咳咳、倒是好意。只是这大冬天穿的本来就厚，再盖上两层厚被子，差点把我闷死。”她伤的也不严重，只是被被子箍得久了，全身发酸，当下手脚扑腾了两下，勉力坐起。张松溪便伸手将枕头竖了竖让她靠着。
“丐帮和华山。”
“啊？”
“昨晚偷袭你的，是丐帮，还有华山派的两个弟子。”张松溪一边说，一边将桌上的药碗端了来，坐在床沿，将勺子在碗中略略一搅，便又蒸腾出一阵浓郁的白气来。
红衣女一拍大腿，怒道：“果然是那帮臭乞丐，估计是念着陈友谅那事呢。也不知是我哪个没脑子的师侄，居然把师门信物让乞丐给偷了去。也是我，见是个小姑娘拿来的，也没怀疑，巴巴的跟了去，结果就让人从背后一掌给拍晕了。不过我晕之前听到你的声音了。嘿嘿，张四侠，谢谢你及时救我一命。”
“本便是我的疏忽。调停过了，不会再有下次。”若是平时，张松溪怎么着也会微笑一下，此刻却锁了眉头，从进门开始，便只有一副若有所思、心不在焉的表情。红衣女显然留意到了，心虚地把头一低：“怎、怎么，你是因为这事，把那两个帮派都给得罪了？”
“怎么会。仗着人多偷袭你一个姑娘家，这种事，谅他们也说不出口。”
“哦，那就是你去还了马，觉得是给朝廷办了事了，心里不痛快，是不是？”
张松溪也没回答，只把药碗在她面前一凑：“不热了。喝吧。”
红衣女心道：“这人又开始心眼多了，他不说，我也猜不出。也罢。”只管双手将碗接过，果觉汤药已经变温，仰头一饮而尽。
张松溪倒有些意外：“我以为你会喊苦，还拿了糖过来。”说罢，伸开手掌，露出掌心里的两颗圆糖。红衣女怔了一下，随即龇牙咧嘴的道：“苦是肯定苦，但饿得紧了，管它是什么，先下肚再说。这糖么，也是先吃了再说。”笑眯眯地将两颗糖拿起，全剥了糖纸放入口中。张松溪给她一说，恍然道：“倒是我忘了。姑娘昏迷了半天，这会儿早该饿了。想吃什么？”
红衣女闻言，笑嘻嘻的道：“别的也就算了，能不能先来一斤女儿红？”
张松溪忍不住也笑了一下，随即又皱了眉头，神色肃穆起来：“不能。”
红衣女登时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若说受伤一事将她神采减了三分，这会儿怕是连一分也没剩下：“那随意吧。其他的还不都一样。”张松溪见她没精打采地，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却心有所虑，终是说不出口，只点了点头：“等会儿罢。等会儿我端过来。”接过药碗，转身出门的那一刻，心底竟暗暗松了口气。
若不是有红衣女在，他大可将昨晚旁观到的只当做一场有必要的牺牲。兵荒马乱的年月，谁人死的不冤。
昨晚还马之时，天色已黑。张松溪只在李府别院门口停了片刻。李氏血脉已绝，暂时主事的是李珏的侍女对影。那对影倒颇有眼色，并不像寻常富贾般以金银相谢，只问明了那家仆的伤势，说了得体的道谢话而已。张松溪也不愿多谈，只说还有事，两下里便散了。
往回走了片刻，忽听得阵拖沓的脚步声，跟着有人声传来：“慢着些，前面就到了。”张松溪听出是那客栈小二的声音，一时不明所以，提气一跃坐上了墙头，旁边正有一大树，枝枝丫丫的将他挡住了。
只见这小巷中互相搀扶着走来三个人，其中两个都是一瘸一拐地，像是受了些外伤，另一个则身形无虞。趁着月色一瞧，那脚步如常的身着小二服色，两个一瘸一拐的却是李家家仆的装扮。那小二扶这个一下又扶那个一下，三个人慢腾腾地往捱过去。张松溪瞧在眼里，心下不免奇怪：“这小二先前听到李家之时，满脸不豫之色，现下怎么又这般？”想之不透，只管瞧着。
这三人一边走，一边嘟嘟囔囔的说起话来。
却是那小二当先道：“两位大哥也别怪我多话。如今李家声势不同以往，到处都是等着落井下石的，以后可千万保重，万不要再替乡亲们出头了。”
“兄弟是好意，我俩岂有不知。其实挨顿打也没什么，只恨那张家趁着李府巨变，变着法儿抢去了贡品生意，得了朝廷的势，转脸便将地租加了三成。这权势尽皆落入恶人手中，只怕藁城以后的日子，要越来越难过了。”
那小二叹了一回气，忽道：“大伙儿往日多蒙李府照拂，已是莫大的福气。虽是蝼蚁之命，也知道个轻重，断不敢多话。”这话说的没头没脑地。张松溪听得，忽地想起：“是了。宫灯李家既然如此有名，那李珏之死必会闹的梅花镇与藁城两地沸沸扬扬，又怎会出现进城时那老妇人摆手说不清楚、这小二一听李家之名便即不豫的情况？莫非……”似已估计出大概情况，却线索极少，难以定论，转念又想，“这李府行事，大有梅姑娘师门风范。在石家庄又有一个风荷师侄的例子。如若那李珏真是她师侄之一，是义军在这藁城安插的细作，无端枉死，给她知道了，不知会气成什么样子。还是由我探明详情，再行转告。”
主意既定，便悄悄跟在三人之后。那小二将二人扶进李府院子，和闻声围过来的一众家仆说了几句话，正要告辞，却有个小丫鬟从内堂奔出，对那小二道：“影姐姐有事相托，请随我来。”
那小二听得，挠了挠头，跟那小丫鬟进的门去。那一众家仆忙七手八脚的扶了受伤的二人去敷药。张松溪瞧得间隙，飞身上了那小二所进房间的屋顶。他内功深厚，便是在屋顶上，也能将房中的动静听得清楚。
只听那小二道：“对影姑娘……”才说了四个字，忽地啊了一声，似乎看到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一般。跟着是对影低声道：“小声些。”
“是、是！”那小二应着，果将声音放低，却带出了些欣喜，“大家都说那伙歹人凶恶的很，害了李小姐之后，又把跟在小姐身边才十岁的丫鬟采烟姑娘也给杀了。原来采烟姑娘没死，那可好得很，那好得很。可、可又伤的这般重！”
张松溪听得，不禁眉头一皱，心道：“却不知是何人做下的，果真歹毒。”他本想将屋顶砖挪去一块，观察房里形状，但听这话，那采烟很有可能是躺在床上的，这砖瓦一挪，倒会给她看见，便也不动了，只管集中了精神仔细听。
那对影让小丫鬟退下了，道：“大哥可是姓王，对影倒认得你的声音。这些年来，小姐待大伙如何？”
那王姓小二道：“前年家母病重无钱医治，是李小姐出手相助。大恩无以为报，只消姑娘吩咐一声，便是要小的去找那伙歹人拼命，小的也会立马照做，绝无怨言。”
“小姐一去，数年心血毁于一旦，现下情况紧急，有比报仇更重要的事。只是李府这些天恐怕被人盯上了，只能托王大哥去湖北蕲州传个口信。”
忽听得一个微弱的声音道：“不……湖北太……太远，要去……去石家庄……”虽是童声，但言语成熟，与年龄极为不符。
那小二急道：“好，小的一定连夜去石家庄。”
对影道：“不成，太着急了反而引人注意。还是明早找个由头出城吧。采烟，要传什么口信，你这便说罢。”
采烟便断断续续的道：“好……王大哥，请你去石家庄，白鹿泉，找一位……叫风荷的姑娘……让她万事小心……并说小姐，师门腰佩，被……丐帮所夺，藁城局势……全面失控，另……还未来得及……寻得师姑，现下、现下已过多日……怕是寻不到了。”
这番话一出，之前在张松溪脑中只有一个大体脉络的真相便清晰的铺陈开来。
天下间与朝廷有关系的何其多，那李珏必然不会因为表面上的身份招致杀身之祸。
而湖北蕲州，至正十一年，也就是1351年已被红巾军徐寿辉、彭莹玉攻陷。
李珏既是蕲州所派，必然会是明教中人。
明教现今虽是为武林所不齿，但这藁城也有乞丐，丐帮如要动手杀人，必然也会对她人品有所了解，也会对此举的后果有所考量。
看方才这些形状，李珏一死，对藁城平民而言贻害无穷。
丐帮不会不考虑这个。但还是动手了。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这个可能，这个原因，他勉勉强强还能接受的了，但若给红衣女知道了，只怕当场便会气疯了。
能说么，当然不能，连李珏这个名字也不要提。
“师门腰佩，被丐帮所夺……”张松溪将这话暗自咀嚼了几遍，忽地一惊，“糟糕，刚进城时那两个小乞儿只怕便是丐帮指使。丐帮若是知晓了梅姑娘与李珏的关系，岂有不下杀手之理？”再不暇多想，飞身便往城北赶去。
红衣女自然是去城北庙会玩去了。所幸又回了那客栈，而后被那腰佩骗走。
“看我多有先见之明。要是在庙会上走丢了，你可就不好找了。”红衣女依旧卧在床上，捧着一大碗粥，得意洋洋的道。
张松溪略摇了摇头，也没拆她的台，心中倒是对昨晚客栈掌柜的话印象颇深。“那姑娘？她回来过，说是死活猜不出灯谜，想等客官回来一块再去。后来又一个姑娘来，给她看了什么东西，两个人便往那边走了，刚走不久呢。”
这么一想，嘴边便浮出一丝笑来。
红衣女一见这，只管埋头喝粥，心道：“这张四侠越发古怪了，一会儿苦大仇深地，一会儿心情又好得很。他救我一命，我本该感激才是，可怎么觉着哪里不对劲呢？啊，对了，我这都被丐帮华山盯上了，他救这一次，总不能回回都救，还是武当一份子呢，总不好真跟那俩名门正派关系闹僵吧。再说上次那是偷袭，真要明刀明枪的，打不过，还能逃呢。小心就行了。”
张松溪心下却道：“她多留一刻，便多一分可能知晓李珏的真实死因，成为所有武林正派的公敌。此刻我什么都不说，照她的性子，必然会顾念武当与其他门派的关系，不要我相助，早日离了这藁城去晋州，便安全了。”
想罢，果听红衣女道：“张四侠，其实我这伤不过两日便能好了，想明儿个去晋州呢。不过我会小心的，红衣服太惹眼，换一身平常的就是了。”
张松溪点点头：“张某要在这里与二哥会合，便不多送了。这个，姑娘可以收下，以备不虞。”从怀里掏出个白瓷瓶，放到红衣女手中，“天王护心丹。”
红衣女一愣，笑了一笑，没再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