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绿意盎然,林风萧萧。

    “不知睿王爷找小女有何事?”许如尘率先问了出来。

    她安静的跟在男人身后,目光没有落在他的身上,只是垂着眼,望着脚下的石子小路,见有纤薄的竹叶落下来,她抬手接住,揉搓,随手扔掉。

    前面的人没有回话,待走到林子中央的小亭,才见他撩袍落座在石凳上,而前面的石桌上早已备好了香茶。

    邹天睿端起抿了口道:“其实本王并不爱龙井茶,唯独爱喝这普通的苦丁。”

    他放下茶杯,示意她坐下,“不如三小姐尝尝?”

    见许如尘落在茶杯上的目光怔住,他冷笑:“怕是三小姐偿不了这苦丁的苦吧。”说罢,就把茶杯端起来作势要倒掉。

    “诶!”许如尘眼疾手快的阻止下来。

    细凉的手指落在他温热的手背上,烫的许如尘赶紧收起来,她的双颊微红起来。

    “怎么,三小姐想喝?”邹天睿眉头一挑,动作停下来。

    许如尘接过杯子,抿了口,一股难言的苦涩在舌尖晕开,但她眉毛都没皱一下,囫囵咽了下去。

    邹天睿倒不意外,轻笑道:“看来三小姐在相府里的日子并不好过啊!”

    苦丁,许如尘喝过。

    其实每月相府后院的下人都可以到库房领取一定数量的茶叶,只是要登记入册,标记属于哪一房。但每次,春红领来的不是次品茶就是发了霉的馊茶,其中也包括苦丁。

    她偶尔会把苦丁拿出来,泡上一壶,独自坐在小院的歪脖子树下,品一品这茶水的苦。

    用苦涩麻痹着味蕾,就能时刻提醒着自己,她在相府里过得是什么日子,也时刻警醒自己,早晚有一天她要出人头地。带着娘亲过上被人瞧得起的好日子。

    其实,她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娘亲身体健康、快乐幸福就好。

    但随着年纪的增长,她知道自己未免想的太简单了。

    眼角有些酸涩,她抬目对上邹天睿的目光,见他生的好看的一双凤目漆黑不见底,一时让人捉摸不透他的用意。

    “你母亲是歌姬,因为怀孕被接入相府。盼子心切的许相爷以为生下来的是个儿子,可没想到居然是个女儿。从此以后,你母亲就被冷落下来。她本就无权无势,没有娘家支撑,带着你在相府里过得举步维艰也是情有可原。”邹天睿微微一叹。

    却令许如尘浑身一震,她惊怒的抬起头:“你调查我?”

    “嗯。”邹天睿大方承认,“那晚中秋宫宴,因为和你偶遇,本王才有了一个惊喜的发现。没想到……你替相府的大小姐做了许多事啊。”

    “真的只是偶然发现?还是睿王爷早就算计好的呢?”许如尘不相信邹天睿说的话,世间的巧遇太少,别有用心的相遇还差不多。

    邹天睿哈哈一笑,直夸许如尘“聪明”。

    “看来三小姐不傻,不过……”邹天睿用纸扇敲打着下巴,眉头一展:“也对,在那深宅大院生活多年,想出来一个傻子也难了。”

    许如尘听到这话,只觉胸口一阵心酸。母亲常年卧病在床,表弟李子昂年纪尚幼,性格包子,所以这落叶院的一大一小全都得指望她。她若是傻了,那等待他们的可就是板子和扫地出门了。

    “睿王爷带我到此,到底想做什么呢?”许如尘失了耐心,她出来的时间长了,有些担心家里的娘亲。

    邹天睿看穿她的心思,道:“你在相府如履薄冰了这么多年,想不想摆脱这种困苦的生活状态?”

    “什、什么意思?”许如尘猛然抬起眼睫,直直的望着对面的男人。

    双手搅着袖口,五指一紧再紧。

    “为本王所用。你想要的本王都给你。”简明扼要的两句话,直接说出了他的目的和条件。

    见对面的少女一下子呆住,邹天睿站起来,走到她身边,附耳说道:“如尘,尘尘,你想要的什么,本王都给你……”

    他几乎是轻喃的语气,熨帖着她的耳廓,让她的耳尖红的滴血。

    邹天睿望着那薄透的耳朵慢慢变红,红如鲜血,只觉好笑,他轻吹一口气儿,果然看见她瑟缩了下脖子,人一下子站起来,躲开了去。

    “睿、睿王爷请您自重。”许如尘一脸羞愤,捂住了刚才被他吹的耳朵。

    邹天睿好整以暇的望着她:“三小姐,本王刚才说的话你好好想想。”

    “我我我……”许如尘皱着眉头,看着脚下自己穿的破烂发白的布鞋,咬牙回道:“我不想背叛许家。”说完,人转身离开。

    可以说是落荒而逃。

    在睿王爷戏谑的视线里,许如尘落荒而逃。

    她红着脸,只想彻底的消失在竹林里。

    后面传来邹天睿的声音:“三小姐,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本王等你的回话……”

    回去的路上,许如凤揉着脑袋,奇怪道:“我怎么会在那里睡着了?这么好的机会,我竟然白白浪费了。”说着,气恼的轻打了下自己的脑袋。

    小雪道:“不知怎么回事,奴婢也睡着了,到现在脑袋还昏沉着呢。”

    说完,二人全都齐齐看向角落里的瘦小人影——许如尘。

    “三妹?三妹!”

    经过许如凤多次呼唤,才见许如尘回神。

    “你想什么呢?为什么我们都睡着了,就你没睡?”怀疑的目光望过来。

    许如尘稳住心绪,回道:“许是春困秋乏的缘故,当时屋内阳光正好,让人昏昏欲睡也正常。”

    许如凤没再追问,只是道:“只可惜……睿王爷早早的就离开了。”

    由于小睡了个把时辰,这回到相府的时候,天色已然暗下来。

    府中掌了灯,照的大门口影影绰绰。

    相府管家拢着袖子,吹着冷风,站在门口,张望着府门前的街道。

    见相府的马车过来,他立刻迎上去。

    许如凤看见管家,皱了皱眉头:“刘伯,你怎么在这里?”

    刘管家面色灰白,低声道:“是……是老爷命奴才出来看看大小姐回来没有。”

    “我……爹回来了?”许如凤出门没有向他人提起,只是带了许如尘和自己的贴身丫鬟,而自己的父亲许文昌更是不知道。

    刘管家点点头,出声提醒:“老爷……心情不好。”

    “本小姐晓得了。你退下吧。”许如凤不耐烦的摆摆手,被丫鬟扶着下了车,许如尘跟在后面,一同入了府。

    刚进大门,也不知是谁通了信,许文昌人已经走到了院子里。

    铁青着脸,望着他们:“许如凤,你是不是去找睿王爷了?”

    饶是许如凤性子骄纵,但看见此时威严的许文昌,也是吓得脑袋一缩,当即白着脸没有承认:“没、没有。”

    “没有?”许文昌眼睛一眯,目光落在她后面的小雪身上:“大小姐说的可是实话?”

    小雪才要点头,但随着许文昌越来越压迫的目光,吓得她赶紧跪在地上:“老爷饶命,都是小雪不好,是小雪带着小姐去的……”

    许如尘隐在昏暗的角落里,她穿着本就灰不溜秋,此时隐在暗处,倒是没让那许文昌注意。

    她望着地上求饶的小雪,不得不要为她鼓掌了。她这句话,不仅承认了大小姐去见了睿王,还变相的解决了自己承认的危机——最起码许如凤不会因为此事而责难于她。

    “许如凤,你给本相跪下!”许文昌气的胡须抖动,他怒其不争道:“邹天睿没有多大出息,你和他走的近了对我们许家一点好处都没有!爹以前给你说的话你都忘了?啊?”

    许如凤吓得面色发白,但不忘朝小雪使使眼色,让她去后院叫她的公主娘亲。

    “爹,女儿根本就不喜欢邹天宏,你休想让我嫁入东宫!”许如凤瞬间有了勇气,开始咬牙切齿的和许文昌顶嘴。

    “你——平时你娘骄纵着你就罢了,你竟然还学会顶嘴了?来人,家法伺候!”许文昌袖袍一甩,人转身回了大厅,为自己倒了杯凉茶。

    但这杯凉茶还未下肚,就听见门口传来一道威严的女音:“本公主看你们谁敢!”

    “娘——呜呜呜……”

    许如凤的哭喊声。

    许文昌手一抖,险些端不住茶杯。

    他赶紧把茶杯放下,就见自己的大夫人携着许如凤已经进来了。

    “许文昌,你好大的胆子啊,竟敢惩罚我的凤儿!”邹珠咬牙瞪着眼,一把抓起桌上的茶壶就摔在了地上。

    许文昌赶紧站起来,忙道歉:“夫人息怒,息怒……”

    “你刚才干什么?还真要打本公主的凤儿不成?啊?”邹珠搂着许如凤,护犊心切。

    “夫人,女儿都这么大了,我何曾打过她一下?还不是因为她实在是太不听话了,一个女儿家家的,竟然去找邹天睿?这要是传出去,还不坏了名声,让人看了笑话?到时整个京城的人都会笑话我许文昌教女无方,竟然让她大白天的与人私会。”许文昌赶紧解释。

    邹珠哪听得进去,直接手臂一摆:“不管你说什么,我的凤儿都没有错!只要有我邹珠在,谁都甭想动凤儿一根汗毛。”

    “夫人!”

    邹珠已经携着许如凤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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