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里,许文昌气恼的坐下来,他无意间看见有路过的下人往这里面张望,拳头一握,一下子把一尺高的花瓶摔在地上。

    “本相知道,你们都在看本相的笑话!这个邹珠!”

    咬着牙,许文昌觉得满脸无光,就因为邹珠这个泼妇,导致他作为群臣之首,始终在大臣们面前抬不起头来。

    他惧内的事已经满城皆知了。

    越想越气,许文昌走出大厅,本想吐掉胸口的浊气,却看见角落里有一道人影,仔细一看,竟然是他的三女儿——许如尘。

    看她那男装打扮,他胸口的浊气忽然找到了排泄口。

    “你,过来!”

    许如尘心里一咯噔,刚才她想偷偷离开,可是没走几步,就被许文昌叫住。

    她没有动,却听许文昌吩咐两个仆人把她带过去。

    “你和如凤一起出得门?”许文昌上下打量着许如尘,刚才听管家说她们是一起回来的。

    “……是,父亲大人。”许如尘只好承认。

    “呵,都反了天了!谁让你出门的?啊!是不是去见睿王了?是不是想嫁给他?本相看你们都迷了心窍了,你大姐是,没想到你也是——”

    许文昌气的吹胡子瞪眼,见许如尘垂着脑袋没有说话,许文昌感觉自己胡乱一通发的脾气像是打在了棉花上,他气恼的踢碎了一旁的花盆。

    吓得许如尘赶紧跪在地上:“求父亲大人原谅,如尘只是陪着大姐去的。”

    “陪着?呵,本相看你是自己想去吧!来人,把三小姐带下去,叫她在大厅前跪着,没有本相的允许,不许起来!”许文昌说完,甩袖离开。

    许如尘目送着许文昌的背影,拳头紧握起来,她咬着贝齿,拼命忍住眼泪。

    秋雨夜凉,没想到此时竟下起雨来。淅淅沥沥,细细密密。

    这雨虽不大,但那雨丝落在身上,入了领口、袖口,只觉一股冰冷瞬间袭满全身。

    许如尘哆嗦着,嘴唇冻得发紫。时不时的有路过的下人,往她这边瞧了瞧,又快速的离开。

    偏雨夹风。

    风一吹来,让许如尘打了个喷嚏。

    身后的大树哗啦啦响,簌簌中有枯叶落下来,落在湿透的花砖地面上,铺了一层黄色的薄毯。但这层薄毯没有给许如尘带来丝毫暖意,她只能尽力抱住自己的肩头,用体温温暖着自己。

    眼前有灯光照过来,看清来人,许如尘目光暗了暗。

    许如丹站在她面前,身后有两名丫鬟,一个提灯笼,一个打伞。

    绯红的披风被风吹得簌簌响,许如丹拢了拢,问:“小妹,你冷不冷?”

    许如尘没有说话。

    许如丹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叹口气儿:“这大半夜的,又是下雨又是刮风,想必你都冻傻了。唉……”说着,竟是把披风解下来,准备披在许如尘的身上。

    许如尘水眸闪过惊讶,感激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才要说上一句感谢的话——因为许如丹的做法无异于雪中送炭,在许如尘快要冻死的时候,她拿了披风过来,许如尘怎么说都要感激她一辈子的。

    “二姐,谢……”

    啪嗒!

    披风掉在了地上。

    “呀!小妹,你还真没有福气啊。披风都湿了。”许如丹叫身旁的丫鬟捡起来,啧啧一声:“哎呀,本小姐的披风啊!小妹,这可不能怪我,只怪你没有福气。那既然如此,你就……冻着吧。”

    许如丹摇摇头,粉色绣鞋落在许如尘眼前,她忽然俯下身子,在许如尘耳边道:“小妹,今天和大姐玩的开心吗?”

    见许如尘垂着脑袋没有说话,一脸隐忍,许如丹低低一笑:“你以为巴结上许如凤,她就会对你好吗?你可真是大错特错,你要时刻准备着为她背锅!”

    许如丹走远了,许如尘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几乎忘了身体的寒冷。

    睿王府。

    有黑衣人入了书房。

    桌案前,男子颇是闲适的撩袖作画。

    画中,山河远阔,白鹤悠悠……

    仔细一看,那画的竟是邹国的大好河山。

    “王爷,三小姐还在跪着。”

    男子抬起眼皮,望着窗外的雨夜,风声呼啸下,湿漉漉的树叶子哗啦啦的落下来。

    放下画笔,男子却笑了:“如此甚好,想必……她的心也该硬了吧。”

    黑衣人跪在地上,看了眼自己的主子,问:“属下可还是继续监视?”

    “嗯,去吧。有什么情况及时来报。”男子摆摆手,书房又陷入了夜的宁静。

    画卷被他卷起来,他长臂一扬,画落进瓷瓶里。

    ……

    落叶院。

    李慧兰强忍着身体的不适感,从床上下来,她被春红扶着,少不得听她抱怨着。

    “您说您睡就睡了,非得哆嗦着起来,还真是麻烦。”

    “尘儿怎么还没回来?”李慧兰站在门口,望着外面黑透的雨夜,满脸担心。

    春红冷笑了三声,“三夫人还不知道吧,三小姐啊,今夜怕是回不来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李慧兰猛然转过头,睁大眼瞪着春红。

    “因为啊,她因着蛊惑大小姐出去玩,被老爷责罚,在大厅前跪着呢。”说完,春红竟然没忍住笑起来。

    “你说什么?”李慧兰胡乱往身上披了件薄衣,就匆匆出了门。

    春红在后面叫喊了几声,但人没有跟上去,倚靠在门口,哼了声:“这么冷的天,谁出去啊?神经病!”转身,人回了房间。

    许如尘感觉自己意识越发的模糊起来,她佝偻下脊背,用双臂强撑着身体,因为她怕自己下一刻就会倒在地上。

    膝盖早就不是自己的了,她浑身麻木的犹如石雕,嘴唇都无法张开,只有浅薄的呼吸告诉着别人,她,还活着。

    “尘儿!尘儿……”

    耳边传来喊声,眼前有光亮闪过,她迷糊的睁开眼,看见眼前人,委屈的叫了声“娘”。

    “尘儿!”李慧兰跪在地上,紧紧抱住许如尘,她本来拿在手中的雨伞一并落在地上。

    母女俩在雨夜中相拥,放声哭泣。

    “娘!”许如尘哽咽,汲取着母亲身上的温度,她浑身哆嗦个不停,嘴里斯斯的喘气儿。

    “尘儿,赶紧跟娘回家!走,我们走!”李慧兰说着,就把许如尘小小的身体拖起来,但她拖着许如尘没走几步,忽然斜刺里出来一道黑影,却是大夫人院里的丫鬟玉秀。

    “站住!”玉秀站出来,叫住欲要离开的母女俩。

    李慧兰哆嗦一下,转过头,看见来人脸色煞白。

    “三夫人,老爷下了死令,没有他的允许,三小姐必须在这里跪着,不能离开半步!”

    “你……”李慧兰咬着唇瓣,眼泪落下来。“许文昌,你好狠的心呢,再怎么说尘儿都是你的骨肉啊——”

    深夜里,府中的下人都听见了三夫人的嚎叫。

    玉秀不耐烦:“你瞎叫唤什么?大半夜的,把夫人和老爷吵醒了,你负担的起吗你?”

    许如尘轻按了按李慧兰的胳膊,“娘,你回去吧……”

    “不,尘儿,娘和你一起。”李慧兰说着,陪着许如尘跪在地上。

    “娘,听话!”许如尘知道她的身体不好,害怕她淋了雨加重了病情。

    “尘儿,娘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在这里受罪,娘和你一起。”李慧兰又抱着许如尘哭,她哭自己没用,白白被大房欺负了去。

    许如尘安慰着,只求她娘快些离开。

    雨越来越大,由淅淅沥沥变成了哗啦啦。

    李慧兰终究是没熬住,人昏了过去。

    许如尘吓得简直要失了魂,她尖叫着:“快来人啊!快来人啊!我娘昏过去了——”

    她求助的看向玉秀,却见玉秀哼了声,脸一转,装作没看见。

    “快来人啊……”许如尘嗓子哑了,她抱住自己的母亲,眼泪早就哭不出来。

    最后,还是李子昂过来,他小小的身体把李慧兰架起来,整个背部被压的险些跌倒在地上,所幸那李慧兰因为常年生病,体重本就异于常人,他使出九牛二虎之力,在许如尘千叮咛万嘱咐下把自己的姑姑平安送回床上。

    许如尘望着幸灾乐祸的玉秀,茫茫的黑夜下,表弟和母亲单薄的背影,她唇角染了笑容,眼睛红红,犹如一把淬了毒的刀。

    既然你们无情如此,也休怪我许如尘无义。

    人心是渐冷的,回想起在相府的十五年,她们母女备受冷落和欺负,那既然如此,她答应邹天睿的条件又有什么问题?做了他的内应,又有什么关系呢?

    许如尘禁不住后悔在竹林里对邹天睿的拒绝,她应该答应的。因为亲人靠不住,只能靠一个外人了,虽然这个外人十分危险,但她宁愿与虎谋皮。不管是悬崖勒马,还是绝地求生,她都愿意赌一把。输了,她不怨,赢了,她亦坦然。

    冷笑着,忽然听见身后有动静,她回头,只见大树底下,站着一道黑色人影,那人快步走来,递给她一把伞。

    许如尘愣了下,直直的望着雨中的黑衣人,只见他蒙着面,露出一双冰雪般的眼睛来。

    “谢……谢……”还没说完,那黑影就消失在雨幕中。

    许如尘连问是谁都没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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