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以后,唐云便经常来,时常带三人去茶馆听闲人吹牛,带他们到戏园子嗑瓜子,或泛舟湖上。

    唐琼和唐云明显没有了隔阂,蒲大师也乐得可以蹭吃蹭喝,只有乌生是个慢热型的。

    有次唐云想为唐琼买礼物,但又不好冷落乌生,于是笑盈盈地问道:“小家伙,你喜欢什么?”

    “杀人。”乌生直截了当地说。

    唐云尴尬地怔了一下,依旧笑着说道:“不错的爱好啊,既强身健体,又解决了人口密集的社会难题,不错,不错啊。”

    蒲大师的住宅俨然成了唐云的另一个家。

    欢乐的时光总是太匆匆,一眨眼,蜻蜓戏水的情景已不再,黄叶们开始争先恐后地从树上往下跳。

    一天傍晚,和唐云话别后,三人说笑着打开门。

    花园中央赫然坐着一顶轿子,旁边站着十几位持刀侍卫。本就萎靡不振的花,被连根拔起,一棵棵枯死发黄。

    唐琼气得哆嗦,指着他们怒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轿子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你是什么东西!”

    一直冷眼看着的蒲大师拦在唐琼面前,没有了平日里的嬉笑,浑身有种肃杀的氛围,冷冰冰地说:“快滚!不然你们都别走了。”

    轿帘被掀开了,露出一张中年妇女的脸。这张脸上的嘴说道:“你一定是那个拉皮条的吧?”

    蒲大师扑哧笑了,搓着手往前凑,却被一个侍卫用刀逼了回去,说:“唐夫人来了,怎么不通知小民?不能为唐夫人摆宴,实在是小民的罪过。”

    唐夫人倒被惹恼了,怒斥道:“无耻至极!用女色勾引我丈夫,还厚着脸皮和我说笑。”

    “给我十个脑袋,我也不敢得罪唐夫人。其中是不是有误会?”蒲大师脸上现出巴结的神色。

    唐夫人勃然大怒,指着蒲大师吼道:“你还笑!掌嘴!”

    一个护卫近前去抓蒲大师,被横在中间的乌生挡住了。

    那个护卫还没来得及拔刀,就被乌生用剑柄打中咽喉倒在地上。

    其他护卫迅疾地围了上来,像一群狼看到一只孤零零的小羊,狞笑着围了起来。

    可惜,乌生不是小羊。

    这群护卫很快就后悔了,后悔不该来趟这浑水。

    唐夫人看见护卫歪七斜八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怒火顿时被冷水泼灭了,脸色惨白,往后退了几步,说:“你们别乱来啊。”

    蒲大师露出善意的笑,指着唐琼说:“事到如今,小民不想再瞒唐夫人。这位小姑娘正是您丈夫的女儿。”

    唐夫人脸上现出悲愤的神情,问:“他竟然瞒着我在外养女人。女儿已这么大了,天啊!”

    她说完,捂着脸哭了起来。

    蒲大师近前一步,说:“不是在你之后,而是在你之前。”

    唐琼上前说道:“不久前家母病逝了,我才来京城寻找父亲的。”

    唐夫人指着唐琼,手指哆嗦,说道:“你这个灾星啊。不是要毁了唐家吗?”

    唐琼被这一骂,眼泪汩汩往外流。

    唐夫人气不打一处来,一把将唐琼推倒在地,说:“你还有脸哭!”

    乌生刚要拔剑,被蒲大师拦住了。

    蒲大师按住他的剑柄说:“你杀了她,只能坏事。”

    蒲大师又转过身对唐夫人耐心地解释道:“父女相认,本就是天经地义的。唐家现在只有一子,再添一女,不是更好?”

    “呸!老东西!我告诉你,唐家永无她的容身之地。”她啐在蒲大师脸上。

    蒲大师从容地用袖子抹去。

    “娘!”大门处一声高喊。

    唐琼见到了来京城时带路的那个书生。

    书生看了眼唐琼和乌生,到母亲旁边,困惑地看向蒲大师。

    唐夫人见儿子来了,犹如有天兵天将来护卫,顿时高声说道:“这是一群骗子,想骗你父亲。你快去报官,抓他们坐牢。”

    蒲大师招呼书生近前。

    书生到他身旁,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蒲大师搂着他的脖子,两个好哥们儿似的,往墙角处走去。

    唐夫人冲着儿子喊道:“别相信他们。他们是一伙骗子。”

    但明显没有效果。

    蒲大师将这件事原原本本地讲出来。两人又低声商量了几句,最后像是达成了一致。

    书生到街上雇了几个人,把母亲劝进了轿子,在旁护卫着回去了。

    第二天,唐云领着书生来了。

    才进院子,书生就对正在整理死花的唐琼热乎乎地喊了一声:“姐!”

    唐云递给蒲大师了几张银票,算是谢礼。书生则在一旁劝唐琼到唐府住。

    唐琼看向蒲大师和乌生。

    蒲大师笑着对她挥手,乌生则仍旧慵懒地躺着看云。

    不久后,唐府摆宴庆贺女儿回家。传闻,唐家的女儿在出生后不久就被偷走了,唐家人一直暗地里派人查找。不久前,一个老人和一个年轻人成功找到了唐家失散多年的女儿。因此,唐府特别邀请了这两位恩人。

    那天,唐琼透过门缝狠瞅,却没见蒲大师和乌生的身影,失望得嘟嘴了一整天。

    不经意间,一个多月过去了。

    天才蒙蒙亮,刚升起的太阳带着凉意,街上的树都光秃秃的,秋风扫着地上的枯叶。

    她带着行李,步伐豪壮,像是即将上战场的将领。

    她最终还是决定离开,离开那个本就不属于她的家。

    刚搬进唐府时,她看什么都是新鲜的。她才知道原来家里可以有藏书馆、几个大池塘、小桥、竹林、假山。她感觉进入了一个新世界,快乐地东奔西跑,畅快地笑。

    但是,她很快就腻烦了。在这个家里,讨厌的远比喜欢的多。

    她才呵呵笑着跑了几步,就感觉到了异样的眼光,和可恶的闲言碎语。

    “乡下丫头毕竟是乡下丫头,没有一点儿教养。”

    “是啊。真正的大家小姐时刻都会保持矜持。你瞧,她那浪样儿。”

    ……

    一些老女仆又凑在一起嚼舌根。

    她恨得牙根痒,知道这些都是继母从娘家带来的仆人,只能无可奈何地生闷气。

    随从的丫鬟们虽然正值青春,比那些老太婆活泼,但在府里时间久了,都压着性子,闷得像木头。再者,她不习惯被人伺候,看着自己的同龄人,甚至是比自己还小的为她端水送饭,实在于心不忍。尤其是那一次。

    那次,她想帮一位小丫鬟,伸手去接茶盏。

    小丫鬟没料到她会这么做。

    结果,唐琼的手撞到了茶盏,茶盏摔在地上,碎成几瓣。

    小丫鬟吓得忙跪下认错,磕头如捣蒜。

    继母对她的态度是,眼不见为净。

    唐琼从老女仆们那里听到的原话是:“不就是多养一个闲人吗?我就当养了一条狗。告诉她,别在我眼前出现。我的眼啊,见不得不干净的东西。”

    她完全可以想象继母当时趾高气昂的神态,忍不住一阵心酸。

    父亲抽时间来和她闲聊几句,但他太忙了。

    弟弟唐凌倒是时常来哄她开心。于是,她的可厌又多了一条:心怀不轨,企图带坏用功读书的弟弟。

    如此以来,池塘、小桥、竹林也失去了光彩,唐家变得分外可厌。

    于是,她终于下定决心离开。

    在前一天晚上,她就准备好了,带着日常衣服。趁着天还黑,她叫醒门房老胡,让他开门,留下了一个笑就离开了。

    她敲了门,开门的是乌生。

    乌生见了她,嘴角闪现一丝浅笑,立即又恢复了常态。

    唐琼见蒲大师背对着她蹲着鼓捣什么,一时玩心大起,蹑手蹑脚地走过去。

    “你猜对了。她回来了。”乌生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蒲大师扭过脸看到了她。

    她气恼得冲乌生嘟着嘴。

    乌生事不关己的样子提着水桶走了。

    “你走的那天,我就料定你会回来。”蒲大师信心满满地说道。

    唐琼不悦地问道:“你们那天为什么没去?”

    蒲大师笑着说:“我们只是两个小百姓,不敢和那些官老爷们坐在一起。”

    唐琼看着平整的地,转移话题道:“好可惜啊。那些花。”

    蒲大师淡然道:“花的荣枯,人的生死,都是必然的。你没必要哀叹。”

    乌生提水过来,为柳树浇水。

    蒲大师询问道:“你出来时留信了吗?”

    唐琼点点头。

    蒲大师冲乌生说:“咱们今天就出发。”

    “去哪儿?”她急切地问道。

    “游历。在家里修行,很容易心态平和。是到外面试炼的时候了。”蒲大师满含忧色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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