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俞川浑身是血,紧紧捏着刚唤出来的护命法宝,趁萧炽愣神之际,一掌拂开在他颈间虎视眈眈的碧虚剑,连句狠话都顾不得说,转瞬便化烟不见。

    陆令遥气得想笑,心道跑的倒快,有能耐把无妄山毁成这样,没能耐同她对峙是么。

    她师尊这个儿子习剑道当真是屈才了,若早早转去修习遁术,说不准天资在她之上呢。

    灵根处又在隐隐作痛,她额间冒出冷汗,捂着丹田朝犹自发愣的萧炽走去,奈何身体实在虚弱,灵识又混乱不堪,没走几步就被横在枯枝败叶中的乱石绊了个踉跄。

    她下意识伸出手,被人拉入一个满是血腥气的怀抱中。

    她摔得太突然,萧炽接得不及,只得半跪在地上,将她整个人揽进他的气息中。他下巴搁在她肩上,滚烫的呼吸落在耳边,令她难耐地躲了躲。

    腰间的手突地收紧,勒得她险些一口气喘不上来。

    陆令遥:.......

    “萧炽。”她动了动蜷缩在他怀中的手臂,出声叫道。

    “嗯。”萧炽埋在她颈间,闷闷地答了一声。

    陆令遥动动鼻子,小声地抱怨,“萧炽,你好臭。”

    萧炽横在她腰间的手僵了僵,略微拉开些距离,只把人松松地圈在怀里,他垂下眼看她白皙如玉的眼角,轻轻地擦了擦,“......都是你的血。”

    “我知道,”陆令遥回看他,理不直气也壮,“那也是血腥味,难闻得很。”

    “谁让你还没教我清洁术就去送死,”萧炽看了她片刻,突然伸手把她的额头摁进怀里,脸颊触上大片洇湿的血迹,将她鼻尖染得发红,“术法没学好,只好连累你和我一起不干不净了。”

    陆令遥神思一动,那股子想逗人坏劲儿又在腹中打转,忍也忍不住,“可是我听说猫都是很爱洁的,每日都要把自己的毛皮打理得油光水滑......”

    她揪着他的袖角,仰头语带抱怨道:“怎么我捡来的就与众不同呢?”

    萧炽磨了磨牙,“因为我不是猫!”

    这就生气了?陆令遥嘴角悄悄一勾,还要再火上浇油,余光却突然瞥到了自己完好如初的剑。

    陆令遥愣了愣,扶着萧炽的手臂站起,将剑召来一寸一寸抚过剑身,随即收进剑鞘,一抬眼,却见萧炽无声地退了两步,抱着臂没好气地瞧着她。

    “......怎么了?”陆令遥一脸莫名其妙。

    “险些被你搅合忘了,”他一脸兴师问罪的模样,好似抓住了出墙的红杏,连带着周遭的温度都搞了许多,“那人将你的山毁的乱七八糟,放他走还有泄露我们行踪的危险......”

    他顿了顿,还是问出了口,“你为何不许我杀他?”

    “他是神仙,”陆令遥眨了眨眼,随口搪塞,“而且看起来来头不小,不像是能随便杀的。”

    萧炽审视地瞧她一眼,冷哼了一声往秘库结界中走。

    衣袖却又被人牵住了。

    他回过头,看着那只揪住不放的手,道:“怎么,肯说实话了?”

    陆令遥无奈,叹了口气道:“不是。”

    她顶着萧炽要咬人的目光,一字一句道。

    “我走不动了。”

    —— ——

    秘库洞府,一片狼藉,一张木桌被劈的七零八落,石墙殿地到处都是杂乱的剑痕,半干不干的血迹四处喷溅,看得陆令遥直皱眉。

    这要是师尊还在,她非得去跪山门不可。

    萧炽冷着脸将她放到床榻上,她灵根受损,畏寒得不行,死死压制着才没在他怀中发抖,这会儿下意识就要扯过衾被将自己裹起来。

    “啊——别杀我别杀我!”

    凌乱的衾被下突地滚出一个肉乎乎的仙童,脑袋埋在被中,屁股高高撅起,活像一只埋进沙土安息大雀似的。

    陆令遥眉头一挑,转头问萧炽:“灵灵这是怎么了?”

    “被你揍的。”萧炽看也没看他们,在榻旁燃了好几簇热烘烘的火。

    她揍的?陆令遥抓住灵灵一只胖腿,将他捉了出来,不顾灵灵手忙脚乱地挣扎,捏着他的脸肉,笑吟吟道:“灵灵仙童好大的胆子!竟与罪仙为伍,小心回了上清被帝君丢进炼丹炉里!”

    “你醒了?!”灵灵瞪大了眼睛,歪着头看了她好半晌,确认了身份后,胆子突然就肥了。他狠狠揉了揉眼睛,梗着脖子回敬道:“什么罪仙不罪仙的,你现在可是上清点名要捉拿的大魔头。”

    他搅弄着手指,低头小声嘟囔:“既然性命无忧,早些回去自陈罪行,说不准我还能在帝君跟前替你求一求情。”

    陆令遥轻笑出声,不愧是青灵帝君座下的仙童,还懂得法不外乎人情呢。

    “我怎么就成魔头了?”她将那几簇火苗勾到身前,还是觉得冷,索性将灵灵也抓进了被子,盯着他道:“我不过是杀了个坏神使,说起来,还是你们殿内的疏忽呢,叫这种狗东西逍遥法外这么多年。”

    灵灵热得直冒汗,闻言好奇问她:“你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

    灵灵急的挣扎出两只手臂,手舞足蹈地比划,“你入了魔,谁都不认得,举着半截凶剑喊打喊杀,差点掐死我!”

    “是吗?我只记得你哭的可惨了,涕泗横流不说,还举着手往衣袍上擦。”陆令遥“啧”了一声,故作嫌弃模样地掐他的脸。

    灵灵气得脸颊鼓鼓,再不肯讲一句话。他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梦中还撅着嘴嘟囔,似乎是在骂她。

    萧炽瞥他一眼,将他拎到榻尾窝着,自己坐在他原本的位置上,压紧了被子。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他问。

    也不知道是不是陆令遥的错觉,比起他初初化形时,那股青涩之感已然褪去大半,仿佛一块璞玉脱去了粗糙的石层,终于露出光华的玉料来。

    她莫名有些不舍得。

    “你看着我做什么?”萧炽险些以为那个夺舍的魂魄又来了,皱着眉在她眼下晃了晃手指。

    陆令遥失笑,“我看太羲神君恢复了记忆,好似比往常好看了些。”

    萧炽耳根一红,顿了好久才冷哼道:“不如那狗贼好看。”

    陆令遥懵了,“什么狗贼?”

    “那毁了你家也不见你掏出账本记他一笔的狗贼。”

    陆令遥:......

    她很识趣地转回了话题,敛着眉眼认真回道:“我明日便要启程,去凡间的隆宁县城。”

    “隆宁县?”萧炽想了想,他在凡间呆的时日不长,却也隐隐听过这个县城的大名,传言是某一朝龙脉宗庙所在之地,只是凡尘朝代更替不知凡几,人们对前朝之事大多都是面目全非的戏说,不可尽信。

    不过他倒是曾听闻,隆宁之地香火繁盛,多有神仙出没。

    “你去那儿做什么?若是需要香火,总有别的法子,去那等地方不是自投罗网么?”

    眼见萧炽愈来愈不赞同,仿佛在后怕什么,浑身的刺都快竖了起来,她免不了要给炸毛的猫顺顺毛。

    她笑了笑,道:“你什么时候见我自投罗网过?”

    “没有吗?”萧炽眼神在她丹田处停了片刻,又抬头看她,“那你这伤是这么来的?仙君不妨同我分说分说?”

    陆令遥噎了片刻,耐着性子解释道:“上天杀个罪行累累的神使,左不过落得两种结果。要么事成之后继续去青灵殿听刑,要么......力有不逮被更厉害的武神打个半残,押去听审。”

    她狡黠地对他笑,“还好有你,竟让我闹这么大一场还能得个自由身。我还以为醒来之后肯定在暗无天日的天牢里蹲着呢。”

    萧炽负着气,半点也没哄好,俯身将她的脸如揉捏面团般扯了几把,听她含含糊糊地问:“做......什么......”

    “我看看夺舍那人是不是还没走,藏在这身皮子里头作怪,”萧炽盯着她的眼睛,还有些余怒,“不然怎么会有仙人,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灵根呢?”

    陆令遥瞪大双眼,似是难以置信,早知道就不将那字据烧了,这猫没了把柄,越发蹬鼻子上脸,她如今还身受重伤打不过他,这地位好似掉了个个儿,叫她好生憋屈。

    “你不懂,我的灵根生来便与旁人不同。”陆令遥拍开他,却又舍不得他身上源源不绝的热度,朝他靠了靠。

    “有何不同?”

    “我也不知,总而言之,只要没被人连根挖出,那不管伤的多重,总能好起来......你这是什么眼神?”

    “没什么,我只是从未听过如此坚韧的灵根,一时难以相信你的嘴而已。”萧炽站起身,将剑放到一旁,又环顾一圈,问道:“你这秘库底下好东西不少,明日可要带上什么,我去收拾收拾。”

    陆令遥捂着灵气逸散的丹田,似是不经意地问:“你也要去?”

    萧炽垂头看她,“你又想抛下我?”

    “那倒不是,只是你可想明白了,”陆令遥长发从耳边散落,遮住了大半神色,“一则我如今戴罪在身,只怕去哪儿都需躲躲藏藏,再没有从前那般吃吃喝喝降妖除魔的快活日子,二则我如今与凡人也没什么区别了,连简单的清洁术都施不了。总之......与你而言是个麻烦。”

    她将个中利害掰扯得分明,好似事事为他考虑,只字不提她如今的困顿,反倒叫人更加气恼。

    眼见周遭的温度越来越高,燎得她脸发起烫来,她不明白他为何生气,才要张口,嘴里就被硬塞入一枚甜滋滋的丹丸,她未设防,一下子便滑了进去,在腹内散开暖洋洋的灵气。

    什么东西?

    萧炽眉眼凉凉,似是看出了她的困惑,随口解释道:“是你在帝京时,往你那讨厌师弟嘴里塞的那东西,我见你秘库中有好多这玩意儿,便随手拿了一瓶来。”

    他把玩着不知何时拿出来的瓷瓶,眼睛却不敢看她,只望向虚无的殿外,好似他才是那个被逼问的囚徒,等了许久才开口。

    “阿遥,你想要我一同去隆宁吗?”

    殿内一片寂静,仿佛能听到如雨的心跳。

    不受控制的灵力窜到唇边,将她的口是心非牢牢压了回去。

    她吓不退他,也骗不过自己。

    “想。”

    她闭上眼,听见自己轻声说道。

章节目录

被贬下凡后我捡了只猫神君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居又竹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居又竹并收藏被贬下凡后我捡了只猫神君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