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忆年是被电话声吵醒的。
墙上挂钟的指针已经接近中午，她从床上坐起来，迷迷瞪瞪地感觉到了冷峭的寒意，于是将被子往上拉，裹住肩膀后，打了一个带着眼泪的哈欠。
这是寒假的第五天。
顶着一头乱毛将放在家门口的快递拿进屋，安忆年走进浴室，把厚厚的家居服的袖口往上挽了挽，水龙头的出水还没来得及转热，安忆年的手背溅上了冷泠的水珠，她一激灵收回手，彻底清醒过来。
洗簌完毕后，安忆年又慢悠悠地挪到厨房里烧开水，准备给自己煮碗泡面。
水汽升腾中，安忆年漫不经心地点开手机，江莱在群聊里艾特了她好几次，问她怎么自从放假后就跟隐身了一样，连群上的聊天都不参与，是不是被拐到什么信号都没有的深山老林去了。
她简单地浏览了一下先前聊天记录，才一个晚上的功夫，就刷新了好几页，无一例外都是一些闲聊话题，她兴致缺缺，回了三个字：“补觉呢。”
锅里烧的水已经滚起了泡，安忆年顺手给群聊开了消息免打扰，摁灭了手机，开始往锅里撒调料包。
这五天下来，除了和顾容出门吃了一次饭之外，安忆年基本上就扎根在了家里，委婉推拒了所有邀约，像一台耗尽了电量的手机，进入了休眠期。
反观顾容已经在满世界旅游了，短短的几天内，她就已经逛遍了半个欧洲。非常不能共情安忆年这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行为，但也表示理解尊重。
“不想社交就别交了，难得放假，自己开心就好。”
安忆年也是这么认为的，白天家里总是没人，她有时候会一个人窝在床上刷剧看小说，有时候会看写作业，享受着没人打扰的宁静。
最近新出了一部爆火出圈的悬疑剧，无论是演员、剧情还是画面制作都属于难得的精品，看得人寒毛直竖，却又迫切地想要知道接下来的发展，一集一集更新追得各大网友痛苦扼腕，恨不得把制作组底朝天翻起来抖一抖，看能不能把最终话抖出来。
安忆年也赶上了这趟追剧风潮，就着最新一集的电子榨菜简单糊弄饱了自己的胃，还意犹未尽，又去各大平台上刷大佬们做的细节考究。
网上的大佬们恨不得把每一帧都暂停研究，连房屋的布局设计都不放过。
安忆年看得专注，屏幕上方短暂地跳出了一条消息，她一时抽不出精力来看，便忽略了过去。
假期的时间流速比平时快得多，做饭的王阿姨开门进屋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暗了，房间的玻璃上模糊地映着台灯的光。
“王阿姨，你来了啊。”
安忆年的身影出现在厨房门口，王阿姨正在水池前处理食材，听到她的声音，习以为常地回道：“忆年饿了吗？饭还要一会，你先吃点别的东西垫一垫。”
“没事，我还不饿。”安忆年径直走进厨房，开始清洗水盆中泡着的青菜。
“哎呀，你别忙，我来就好。”
“没关系，我刚刚作业写太久了，正好换换脑子。”
“唉。”王阿姨叹了口气，感慨地说，“要是我女儿有你一半稳重就好。”
安忆年想了想：“您女儿今年应该也是高一吧？”
“是啊，”王阿姨恨铁不成钢，“一放假就整天不着家，跟她那群朋友在外面野，作业也没见她动过。”
安忆年听着她的描述，想到班上江莱那群人，笑起来：“可能平时在学校压力太大了，想趁着寒假放松放松吧。”
“压力再大能有一中大吗？”王阿姨冷哼一声，随后又羡慕道，“还是我们忆年懂事，放假了也是在家看书写作业，难怪能考上一中呢。”
安忆年几乎都能想象到王阿姨在家是怎么把她当成“别人家的小孩”用来教育女儿。她有些啼笑皆非，估计自己在人家的心里应该会是个令人讨厌的、只会死读书的书呆子形象。
她一边帮着搭把手，一边陪着王阿姨闲聊，听她抱怨了不少自己女儿是如何叛逆，如何不让父母“省心”。
等到把菜端到餐桌上时，宋念山正好到了家。
“宋医生今天这么早，”王阿姨回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今天医院不忙吧？”
正在换鞋的宋念山和桌旁的安忆年神情同时一僵，安忆年忙放下盘子道：“王阿姨，这可不兴说啊！”
王阿姨这才反应过来，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呸呸呸，看我这口无遮拦的。”
宋念山回过神，脸上恢复平静：“没事，这又不是在医院，你别在意。”
今天不知道吹的什么风，安怀海也准时下了班，三人居然难得地在饭桌上齐聚了。
宋女士照例安静而迅速地干饭，安怀海给安忆年夹了一筷子菜，随口关心道：“中午自己在家吃了什么？”
安忆年夹菜地动作顿了一下，若无其事地回答：“煮了面吃。”
宋女士插了一句：“煮面你心虚什么。”
安医生：“我知道了，你又煮泡面了吧。”
安忆年：“……”他们有读心术吗？
“你也不看看你妈妈一天要见多少病人，谁没按时吃药，谁又偷偷抽烟，她看一眼都知道。”安医生看着安忆年懊恼的神情，幸灾乐祸地加了一句，“所以啊，你那点本事在我们面前根本不够看。”
安忆年瞪他：“吃泡面又怎么了，我又没天天吃。”
宋念山筷子一放，“哐当”一声，安忆年立刻收回眼神，老老实实认错：“但确实是垃圾食品，没有营养，明天肯定不会再吃了。”
宋念山却没有她预想中的那样将她教训一顿，而是直接忽略了她，对安怀海说：“要不让她去你爸妈那住几天，王阿姨刚跟我说她要回老家，过完年之前都不来了。”
“行啊，我待会跟我妈说一声。”安怀海刚点头，想了想又否决，“哦我差点忘了，他们前两天跟团旅游去了，没在椿城。”
宋念山摁了摁太阳穴：“那好吧，那就只能让她去我妈那待两天。”
安忆年：“你们在自说自话什么啊，没人在乎我的感受吗？我觉得待在家里挺好的，我可以自己做饭的。”
安怀海：“你这句话已经没有信服力了，让你多去陪陪你外婆不好吗？”
他都这么说了，安忆年只能服从组织的安排。
一个人在房间里收拾东西的时候，安忆年才猛地想起来，她中午好像忽视了什么消息。
着急忙慌地拿出手机点进聊天页面，发现中午找她的人居然是苏锦，而且看文字量，应该是正事，安忆年心一沉。
被晾了这么长时间，苏锦会怎么想。
安忆年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开始认真阅读苏锦发给她的信息。
同一时间，台灯下，苏锦难得感觉自己有这么难集中注意的时候。
他手里的笔已经停在某一题很久了，这道题对他来说不难，但他始终无法集中精神来思考。
过了一会，他终于忍不住，丢下作业来到家里的另一个房间，坐到电脑前，晃了晃鼠标。过了几秒，电脑屏幕亮起来，信息列表除了班级群里同学的胡言乱语，没有任何回应。
她已经八个小时没有回消息了。
他不禁开始怀疑自己这个行为会不会太失礼了。
苏锦有一个表妹，是他小姨的女儿，初一，性格十分内向，上了初中之后和同学关系一般，也基本不主动和老师说话，成绩一塌糊涂，让父母十分头疼。于是趁着初一寒假，功课没有落下太多之前，让苏锦帮她补补。
苏锦这位表妹虽然成绩不好，但还算乖巧，几天下来，布置的任务都认真完成了，寒假作业也做了大半，她的父母喜出望外，感觉在望女成凤之路上又看到了微渺的希望，大手一挥，许了女儿一个愿望。
小姑娘从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不愁吃喝穿玩，什么东西都没要，就提了一个平凡的要求——想学画画。
但这个看似平凡的要求中的限定条件可不平凡，小表妹自己性格内向，不愿意参加统一的培训班，请老师上课的话她又不要年纪大的老师更不要男生。另外家长那边认为学着玩玩，随便带着她画点东西就行，不需要找一个很专业的。
苏锦几乎是立刻想到了一个人。
他斟酌了一下，在心里衡量过后，告诉他们，他或许认识合适的老师，但是得先征询一下人家的意见。
小姨对苏锦的小心翼翼感到十分好奇，让他尽管去问，并表示酬劳方面绝对不会亏待人家。
冬夜的风尖锐而野蛮，刮过窗台缝隙时带起“呜呜”的呼啸声，听了让人心情焦躁。
苏锦将窗户关好，重新坐回电脑前，在桌面上来来回回刷新了好几遍，想了想，又干脆回屋将下学期的英语课本拿了过来，开始在纸上抄写单词。
重复性的机械作业让他平静下来，不知不觉，苏锦已经背完了三个单元，这时电脑又自动进入屏保模式，他放下笔，触碰鼠标唤醒屏幕，右下角闪烁的图标表示等待了几小时的信息终于来了。
苏锦呼吸急促了一刹，一时间竟有些犹豫了。
深呼吸了一次，他下定决心，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点开聊天。
字不多，但苏锦反复看了好几遍，最终阖上眼睛长出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落到了地上。
她答应了。
墙上挂钟的指针已经接近中午，她从床上坐起来，迷迷瞪瞪地感觉到了冷峭的寒意，于是将被子往上拉，裹住肩膀后，打了一个带着眼泪的哈欠。
这是寒假的第五天。
顶着一头乱毛将放在家门口的快递拿进屋，安忆年走进浴室，把厚厚的家居服的袖口往上挽了挽，水龙头的出水还没来得及转热，安忆年的手背溅上了冷泠的水珠，她一激灵收回手，彻底清醒过来。
洗簌完毕后，安忆年又慢悠悠地挪到厨房里烧开水，准备给自己煮碗泡面。
水汽升腾中，安忆年漫不经心地点开手机，江莱在群聊里艾特了她好几次，问她怎么自从放假后就跟隐身了一样，连群上的聊天都不参与，是不是被拐到什么信号都没有的深山老林去了。
她简单地浏览了一下先前聊天记录，才一个晚上的功夫，就刷新了好几页，无一例外都是一些闲聊话题，她兴致缺缺，回了三个字：“补觉呢。”
锅里烧的水已经滚起了泡，安忆年顺手给群聊开了消息免打扰，摁灭了手机，开始往锅里撒调料包。
这五天下来，除了和顾容出门吃了一次饭之外，安忆年基本上就扎根在了家里，委婉推拒了所有邀约，像一台耗尽了电量的手机，进入了休眠期。
反观顾容已经在满世界旅游了，短短的几天内，她就已经逛遍了半个欧洲。非常不能共情安忆年这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行为，但也表示理解尊重。
“不想社交就别交了，难得放假，自己开心就好。”
安忆年也是这么认为的，白天家里总是没人，她有时候会一个人窝在床上刷剧看小说，有时候会看写作业，享受着没人打扰的宁静。
最近新出了一部爆火出圈的悬疑剧，无论是演员、剧情还是画面制作都属于难得的精品，看得人寒毛直竖，却又迫切地想要知道接下来的发展，一集一集更新追得各大网友痛苦扼腕，恨不得把制作组底朝天翻起来抖一抖，看能不能把最终话抖出来。
安忆年也赶上了这趟追剧风潮，就着最新一集的电子榨菜简单糊弄饱了自己的胃，还意犹未尽，又去各大平台上刷大佬们做的细节考究。
网上的大佬们恨不得把每一帧都暂停研究，连房屋的布局设计都不放过。
安忆年看得专注，屏幕上方短暂地跳出了一条消息，她一时抽不出精力来看，便忽略了过去。
假期的时间流速比平时快得多，做饭的王阿姨开门进屋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暗了，房间的玻璃上模糊地映着台灯的光。
“王阿姨，你来了啊。”
安忆年的身影出现在厨房门口，王阿姨正在水池前处理食材，听到她的声音，习以为常地回道：“忆年饿了吗？饭还要一会，你先吃点别的东西垫一垫。”
“没事，我还不饿。”安忆年径直走进厨房，开始清洗水盆中泡着的青菜。
“哎呀，你别忙，我来就好。”
“没关系，我刚刚作业写太久了，正好换换脑子。”
“唉。”王阿姨叹了口气，感慨地说，“要是我女儿有你一半稳重就好。”
安忆年想了想：“您女儿今年应该也是高一吧？”
“是啊，”王阿姨恨铁不成钢，“一放假就整天不着家，跟她那群朋友在外面野，作业也没见她动过。”
安忆年听着她的描述，想到班上江莱那群人，笑起来：“可能平时在学校压力太大了，想趁着寒假放松放松吧。”
“压力再大能有一中大吗？”王阿姨冷哼一声，随后又羡慕道，“还是我们忆年懂事，放假了也是在家看书写作业，难怪能考上一中呢。”
安忆年几乎都能想象到王阿姨在家是怎么把她当成“别人家的小孩”用来教育女儿。她有些啼笑皆非，估计自己在人家的心里应该会是个令人讨厌的、只会死读书的书呆子形象。
她一边帮着搭把手，一边陪着王阿姨闲聊，听她抱怨了不少自己女儿是如何叛逆，如何不让父母“省心”。
等到把菜端到餐桌上时，宋念山正好到了家。
“宋医生今天这么早，”王阿姨回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今天医院不忙吧？”
正在换鞋的宋念山和桌旁的安忆年神情同时一僵，安忆年忙放下盘子道：“王阿姨，这可不兴说啊！”
王阿姨这才反应过来，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呸呸呸，看我这口无遮拦的。”
宋念山回过神，脸上恢复平静：“没事，这又不是在医院，你别在意。”
今天不知道吹的什么风，安怀海也准时下了班，三人居然难得地在饭桌上齐聚了。
宋女士照例安静而迅速地干饭，安怀海给安忆年夹了一筷子菜，随口关心道：“中午自己在家吃了什么？”
安忆年夹菜地动作顿了一下，若无其事地回答：“煮了面吃。”
宋女士插了一句：“煮面你心虚什么。”
安医生：“我知道了，你又煮泡面了吧。”
安忆年：“……”他们有读心术吗？
“你也不看看你妈妈一天要见多少病人，谁没按时吃药，谁又偷偷抽烟，她看一眼都知道。”安医生看着安忆年懊恼的神情，幸灾乐祸地加了一句，“所以啊，你那点本事在我们面前根本不够看。”
安忆年瞪他：“吃泡面又怎么了，我又没天天吃。”
宋念山筷子一放，“哐当”一声，安忆年立刻收回眼神，老老实实认错：“但确实是垃圾食品，没有营养，明天肯定不会再吃了。”
宋念山却没有她预想中的那样将她教训一顿，而是直接忽略了她，对安怀海说：“要不让她去你爸妈那住几天，王阿姨刚跟我说她要回老家，过完年之前都不来了。”
“行啊，我待会跟我妈说一声。”安怀海刚点头，想了想又否决，“哦我差点忘了，他们前两天跟团旅游去了，没在椿城。”
宋念山摁了摁太阳穴：“那好吧，那就只能让她去我妈那待两天。”
安忆年：“你们在自说自话什么啊，没人在乎我的感受吗？我觉得待在家里挺好的，我可以自己做饭的。”
安怀海：“你这句话已经没有信服力了，让你多去陪陪你外婆不好吗？”
他都这么说了，安忆年只能服从组织的安排。
一个人在房间里收拾东西的时候，安忆年才猛地想起来，她中午好像忽视了什么消息。
着急忙慌地拿出手机点进聊天页面，发现中午找她的人居然是苏锦，而且看文字量，应该是正事，安忆年心一沉。
被晾了这么长时间，苏锦会怎么想。
安忆年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开始认真阅读苏锦发给她的信息。
同一时间，台灯下，苏锦难得感觉自己有这么难集中注意的时候。
他手里的笔已经停在某一题很久了，这道题对他来说不难，但他始终无法集中精神来思考。
过了一会，他终于忍不住，丢下作业来到家里的另一个房间，坐到电脑前，晃了晃鼠标。过了几秒，电脑屏幕亮起来，信息列表除了班级群里同学的胡言乱语，没有任何回应。
她已经八个小时没有回消息了。
他不禁开始怀疑自己这个行为会不会太失礼了。
苏锦有一个表妹，是他小姨的女儿，初一，性格十分内向，上了初中之后和同学关系一般，也基本不主动和老师说话，成绩一塌糊涂，让父母十分头疼。于是趁着初一寒假，功课没有落下太多之前，让苏锦帮她补补。
苏锦这位表妹虽然成绩不好，但还算乖巧，几天下来，布置的任务都认真完成了，寒假作业也做了大半，她的父母喜出望外，感觉在望女成凤之路上又看到了微渺的希望，大手一挥，许了女儿一个愿望。
小姑娘从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不愁吃喝穿玩，什么东西都没要，就提了一个平凡的要求——想学画画。
但这个看似平凡的要求中的限定条件可不平凡，小表妹自己性格内向，不愿意参加统一的培训班，请老师上课的话她又不要年纪大的老师更不要男生。另外家长那边认为学着玩玩，随便带着她画点东西就行，不需要找一个很专业的。
苏锦几乎是立刻想到了一个人。
他斟酌了一下，在心里衡量过后，告诉他们，他或许认识合适的老师，但是得先征询一下人家的意见。
小姨对苏锦的小心翼翼感到十分好奇，让他尽管去问，并表示酬劳方面绝对不会亏待人家。
冬夜的风尖锐而野蛮，刮过窗台缝隙时带起“呜呜”的呼啸声，听了让人心情焦躁。
苏锦将窗户关好，重新坐回电脑前，在桌面上来来回回刷新了好几遍，想了想，又干脆回屋将下学期的英语课本拿了过来，开始在纸上抄写单词。
重复性的机械作业让他平静下来，不知不觉，苏锦已经背完了三个单元，这时电脑又自动进入屏保模式，他放下笔，触碰鼠标唤醒屏幕，右下角闪烁的图标表示等待了几小时的信息终于来了。
苏锦呼吸急促了一刹，一时间竟有些犹豫了。
深呼吸了一次，他下定决心，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点开聊天。
字不多，但苏锦反复看了好几遍，最终阖上眼睛长出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落到了地上。
她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