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开之际,万花齐放。

    皇宫中,一眼望去,皆是盛景。

    各国使臣陆陆续续地入宫,纵使身着华服,眼中却暗淡无比。,

    入宫处,守宫门的皇卫便拦下他们,一一搜身。

    这显然是个下马威,但是她们又能如何?作为战败之国的使臣,即便眼中皆是苦涩,嘴角也不得不含着笑容,一一遵从。

    洛天仪便是贵为水烟太女,待遇也和她人一般无二。她什么都没有多说。

    入了宫后,也无人让她们入座。

    众人只能顶着太阳,站着熬着。

    即便春日的太阳不如夏日的猛烈,只是身着厚重的华服久站,却也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

    半个时辰后,姬梵听才带着朝中重臣以及后宫侍君姗姗来迟。

    一句寒暄也无,姬梵听直上御座。

    “陛下驾到,跪迎!”

    一时间,无论是姬皇族中人,大乾朝臣,还是来朝拜的使臣,都一一跪下参拜。

    洛天仪眼中有一瞬挣扎,转而也变成了平静,随着众人跪了下去。

    此时此刻,谁都清楚,她们丝毫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免礼,诸位平身。”姬梵听从高处俯瞰众人,看向使臣那一块时,眼中毫无波动。

    姬梵听看了白桦一眼,白桦意会,这才吩咐宫人安排诸人入座。

    洛天仪起身抬头望向众人,见到了一个令她完全不敢相信她的眼睛之人。

    多少个夜间辗转之时,她的脑海浮现出眼前之人,她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

    她不是没人派人潜入大乾打探过,只是从未有过此人的丝毫消息。

    姬玄羲感受一股带着恨意的视线紧紧地盯着她,她侧身看去,见是水烟太女,微微一笑。

    笑意浅淡,却自含一抹不屑之意。

    洛天仪袖中的手紧握成拳,险些失去了理智,用力全力才堪堪克制住。

    姬玄羲收回视线,不再看她。

    当日马蹄踩踏之辱,佩剑刺伤之仇,除了当日那背上一剑,她从不曾报复回来。

    拿她水烟至宝,虽说各凭本事,但终究不是磊落之事,所以水烟出了战马赎太女之时,大乾不曾声张,是让她全须全尾的回去了。

    姬梵听端坐高位,不浅不淡地说了几句,便闭口不言。

    谁都能看得出她的态度。

    这倾国一战,虽说如今大乾笑到最后,可是这代价却也是惨重的。

    先是大皇女叛变,如今尚且不知所踪,生死未知;即便是找到了,也注定是个暗中处死的下场。

    再有二皇女姬玄芷城墙上战死。

    况且还有无数的大乾子民战死,无数百姓流离失所,食不果腹,这乱象尚且不知何时能恢复。

    短短时间内,诸番变故,姬梵听双鬓间华发顿生。

    诸位使臣面面相觑,而后便依次上前献礼。

    首先是南蛮中人,为表诚意,直接献上了其族王子。

    与大乾的风俗不同,南蛮显然开放许多。

    初春之际,虽说阳光明媚,冷风依旧迎面而来。

    南蛮王子解开大氅后,却是几乎不着寸缕,唯独胸前和下身被少许华丽的衣饰掩盖。

    他的肤色呈浅褐色,头发在阳光的照耀下略显棕色。

    不同大乾男子的柔弱,他身上肌理分明,腹部上更是有薄薄的一层腹肌。

    不少女人见了,眼中自然而然地生出了兴味。

    姬玄羲自然不在此列,人上来后粗粗一扫,随后便不曾看过一眼。

    她微微垂下头来,问着身旁的沈星辰,轻声问道:“可是乏了?”

    姬玄羲慢条斯理得给自己倒了半杯酒,随后趁着无人注意,迅速将沈星辰的果酿和自己的酒杯调换了。

    她凑到他身边低声道:“尝尝这酒。”

    沈星辰自是心动,却也知道分寸,这是国宴,若是出了丑态,如何见人?

    他的考虑,姬玄羲又怎会想不到,轻声诱道:“天下酒香之最——冰炎,此时不喝,下一次要等十年后了。”

    若是旁酒,姬玄羲也就不坚持了。

    但这是冰炎,她少时去边疆前亲自所酿,且如今仅剩此一坛。

    当年大婚次日,她和姬玄宁共饮了半坛。

    那天他背靠日光,从殿门口进来,随后他跪伏下来请规矩,犹记得她当时并不曾让他立即起身,反倒是晾了他好些时候。他心中自然有忐忑,面上却不动声色,礼仪跪姿更是无可挑剔。

    今日看着再尝这酒,她想,若是时光反转,她一定会将他揽在怀里,好生哄他,把手中的酒也给他斟上一杯,再欣赏他面带羞意、说不出话来的样子。

    从一开始,她就该善待他。

    可惜,人生哪来那么多如果。

    沈星辰略微斟酌片刻,便将那一杯酒痛快地一饮而尽。

    不过是一口酒,如果先是烈焰一般的火热,灼烧着口舌;紧接着变得冰凉无比,回味甘甜。顺着喉管滑下去时,那酒仿佛是丝滑的。

    沈星辰不知如何去形容那般奇妙的感觉,只觉得回味无穷。

    姬玄羲的手轻轻地捏了捏沈星辰袖中的手,不动声色,眼含笑意,似乎是有请功之意。

    随后打进一股柔和的内劲,轻易地替他解去那丝醉意。

    姬玄羲忍不住又瞒天过海又给他续了一杯,沈星辰虽是摇了摇头,但眼中显然是带着一丝自己也不自知的炙热。

    她忍俊不禁,“最后一杯,若是喜欢,便喝了罢。”

    她这么说不过是逗他罢了,她怎会看不出他眼中的渴望,不过是想要治治他那口是心非的习惯罢了。

    不曾想,沈星辰竟然忍着不去碰。姬玄羲无奈,只得递到他面前,道:“便是不喜欢也喝了罢。”

    两人之间的互动自然落入有心人眼里。

    虽说在场人大多是将注意力投向了南蛮王子,可也不乏有人把注意力放在了她们二人之上,比如洛天仪,又比如姬梵听。

    洛天依的眼睛看向了桌上的酒,让人轻易看不清她眼中的思绪。

    姬梵听端坐高处,也是微微陷入了沉思,随后招来白桦轻轻吩咐了一句。

    白桦的余光悄悄地扫过沈星辰,心中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此时,南蛮王子开始献舞。

    不同于大乾男子的柔弱若柳,他的舞乃是战舞,卡着乐点,刚强有力,让人情不自禁的被他吸引。

    饶是沈星辰也忍不住把目光放在他的身上,唯独姬玄羲的目光依旧是停留到沈星辰的身上,眼中不动声色的在思考着什么。

    南蛮使臣见目标人物不上钩,眼中满是焦急的神色。

    一曲舞毕,众人也不吝啬给予掌声。

    南蛮使臣躬身来到中央,诚声道:“吾族小王子仰慕羲王殿下已久,求大乾陛下成全!”

    姬梵听看似饶有兴致,笑着道:“如何成全?四女已有正夫。”实则眼中冷漠无比,没有丝毫波动。

    姬玄羲不曾料到这把火竟然能烧到自己身上,仰慕已久?简直可笑。仰慕一个堂堂敌国的将领么?随后听到母皇的回答,心中还不曾松了一口气,便听她道:“虽说已有正夫,但若是小王子愿为侍,也并非没有办法。”随即将视线移向了沈星辰,询问道:“王君如何看?”

    姬玄羲微微一惊,只见沈星辰起身,恭恭敬敬地下拜,“儿臣一切皆听母皇的吩咐。”

    这是把皮球朝着原地踢了回去。

    姬玄義闻声,眼含笑意,彻底放下了心。

    姬梵听端坐高处,不动声色,心中却在想:“依旧是那只小狐狸。”

    南蛮使臣闻言,脸色难看,却不得不强颜欢笑。

    她们堂堂一族的王子,竟然连个侧君之位都没有,后院侍人在大乾不过是个不问缘由就能打杀的玩意。

    大乾陛下委实做的难看了些。

    使臣的视线投向了她们的王子,目露不忍,南蛮王子脸上却没什么情绪,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这是让她们应下的意思。

    南蛮使臣艰难开口,还没说出几个字,便被姬梵听直接打断。

    “倒是不必此时答复朕,且站在一旁,让小王子好好考虑清楚罢。”姬梵听沉声道,帝王之威扑面迎来。

    “是、是。”几人赶忙应下。

    随后供奉的几国,见识了南蛮的下场,姿态都放的很低,大多拿出了最大的诚意。

    姬梵听也不曾为难她们,收下了供奉,便也就让她们落座。

    最后轮到了水烟,洛天仪不紧不慢地站了起来,来到了场中央,微微躬身,朗声道:“启禀大乾陛下,我水烟的献礼,早早的便交到羲王的手上,大乾陛下想必是收到了。”说着此话时,洛天仪面带笑意,视线看向了姬玄羲。

    姬玄羲微微抬眼,目光如炬,直面洛天仪的视线。

    场中人能听懂这场机锋的人不超一手之数,大多一脸茫然。

    此时知道内情的姬梵听和姬玄羲都不便出口说话,以免落入下乘。

    沈星辰的视线和姬梵听对上,得到她轻轻颔首后,便利落起身,浅浅行礼,对着洛天仪道:“洛太女说笑了。以高昂的代价买入的东西,岂能称之为献礼?”

    沈星辰虽面带笑意,袖中的手却已经紧紧了收拢在一起,指尖深陷肉里。

    他绝不会忘记王上给他带回来的那根救命稻草,到底用上了多少人力物力,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都说大乾礼仪之邦,今日一见,却也不过如此。”洛天仪讥讽道,只是看了一眼面前的男子,便侧过头去了。

    这是讽刺他一介男子毫无规矩,不配开口与她交谈。

    姬玄羲淡淡开口道:“洛太女误会了。他有超品官职,开口与洛太女交谈,自然是合乎礼仪。”

    “我倒是不知何时大乾的男子还有封官职的机会。”洛天仪摆明了不信,出口讽刺道。

    “总有先例。他便是第一个。”姬玄羲说罢,便微微垂眸,这是不愿再开口的意思。

    沈星辰浅淡道:“若说这官职,还有水烟的功劳呢。若是没有水烟主将冲锋陷阵,负隅顽抗,不惜一切也要攻打大乾边境,这官职想必是轮不到我一介男子的。”

    姬梵听闻言,几乎是压不住唇边的笑意,假借饮酒的动作才不着痕迹地掩饰了。

    为皇多年,她记不清多久没这般失态了。

    她看向沈星辰的眼神,终究是稍稍柔和了一些。

    除了子嗣,这沈家的公子作为王君无可挑剔。他在诸国使臣的面前,依旧是处之泰然,不慌不忙,不但轻易地转移了话题,还顺着话挖苦奚落了一番洛天仪。

    洛天仪被沈星辰激得已经忘记初衷,强压着愤怒,问道:“何出此言?”

    “陛下赐下的封号是西雪侯,洛太女可是能猜出何意?”沈星辰不紧不慢地问道。

    洛天仪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咬牙切齿地回了一句:“自然不能。”

    “西便是西边边境,雪便是浴血,这是陛下嘉赏我在西边率领众人守护边境赐下的封号。”沈星辰缓缓道,眼中凌厉,面上却带着浅笑。

    竟然是他?!洛天仪不敢相信那个留城指挥的主将竟然是他?姬玄羲回京,这是谁都知道且看到的;栎槿在光明城,这也是毋庸置疑的;所以没有人知道城中留下指挥的到底是谁。大乾诸将时常征战,各自的兵路,大多也都是清晰的。

    唯有当时战况最激烈的时刻,竟然没有人知道到底是谁在指挥,她们只知道大乾的诸将绝不是群龙无首,因为诸将之间的配合毫无缺漏,要不是姬玄羲往日的战风显然更加激进猛烈,她们甚至要怀疑她并没有回京!

    水烟朝中无数人百思不得其解,要知道或许善于指挥者也有,但是谁能在短短时间内就收服姬玄羲底下的诸将,做到真正的令行禁止?若是真有这个人,为什么以前从未出现过?

    殊不知大乾朝中起初无数人也是不相信的,只有在姬梵听公示了白玉为轴的圣旨后,诸位朝臣才是勉强相信。

    当年那场宫宴,沈星辰纵然是无与伦比的出众,可是沙盘推演终究只是推演,说一句纸上谈兵也不为过。

    真正的战场风云变动只在一霎那间,且出了棋,就没有悔棋的份了。

    纵使姬玄羲做了布置,留了后手,但是缺兵是无可争议的事实,沈家之子一旦错了一步就可能引发全面溃散,就是在这种境地,顶着难以想象的压力,他竟然撑了整整一个月!

    众臣回想起来,眼中只有震撼。

    场上除了姬玄羲知晓,还有姬梵听从太医那里知道沈星辰到底还付了什么样的代价。

    心中暗叹一声,终是改变了原先定下的主意,往后退了一步。

    洛天仪失态道出了许多人的心声:“怎么可能?”饶是如此,洛天仪较之以前,长进了不少,知道自己举止失态,便告罪一声,原地坐下了。

    如今场上唯独站着的只有南蛮使臣和其王子,众人见状,都看向了她们。

    先是南蛮王子跪伏下来,声音清晰,道:“禀大乾陛下,我自愿留下为侍,求大乾陛下手下留情,饶过吾族。”

    姬玄羲眼神不屑,轻声低笑开口:“一个区区后院的侍,本王还不曾说允不允,就要让我朝饶过你族?王子未免过于高看自己了。”

    到底是王子,见识也远超普通男子,他立马反省道:“是我失言,还望羲王恕罪,一切皆凭羲王定夺。”

    随后场面陷入了僵持之中,整整一盏茶的时间,无人开口。

    南蛮使臣和王子觉得这仿佛是人生中最漫长的一段时间了。

    姬玄羲略微垂下眼睑,显然是在思考着什么。随后她抬眼,对上了姬梵听的眼神,一个来回,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姬玄羲的指尖略微敲了两下,朝沈星辰微微颔首,示意让他开口。

    沈星辰会意,看向南蛮王子道:“大乾泱泱大朝,无需让一男子为侍来做赔礼,你且随使臣回去。此外,陛下言你等若是遵守协议,不犯大乾边境,次年便会派善耕种者因地制宜,找出耕种之法。南蛮的土地虽说贫瘠,可也并非完全不可耕种。”

    这是一开始便定下的决定,若是一昧的让南蛮供奉,来年冬季缺医少粮,无法温饱,自然便会进犯大乾。至于让南蛮王子回去,是他的意思。

    从一开始,南蛮王子几乎不着寸缕,他就不可能进皇族,莫说为君,便是为侍,陛下也绝不会允的。

    清楚了这一点,起先陛下问他怎么看时,他知道陛下不过是在敲打他罢了。

    既然陛下不允,他又何不顺水推舟放了他呢,一是彰显大乾一个泱泱大朝的姿态,让对方存有敬畏;二是同为男子,他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又何必折辱对方。

    洛天仪此时开了口,脸上是似笑非笑的神情,见缝插针的刁难,似是要找回先前丢掉的场子:“到底是为了彰显大国气度,还是你善妒,不愿妻主纳侍?莫不是以为自己立了战功,就可以越到妻主的头上?看来大乾的规矩也不如何啊。”

    到底是作为太女培养的,洛天仪从一开始便敏锐的感觉到姬梵听和沈星辰之间不那么的平和,虽然沈星辰能力卓绝,但他每一面都能完美无缺吗?绝无可能。

    先前姬梵听询问沈星辰时,显然在为难他。那姬梵听不满之处,或许就恰恰离不开姬玄羲后院琐事,况且据她所知,姬玄羲后院似乎侍人不多。

    再有一点便是沈星辰除了一开始,后来便自然而然地称呼姬梵听为陛下,但其实就算是为了表示尊敬,也应称母皇更为适当,他毕竟是姬玄羲的正君。

    沈星辰站着那里,他知道他的回答很关键,但是无论此时他做什么辩解都是错的。

    他不可能为了证明他非善妒之人,便说允南蛮王子入府,那简直是在自打嘴巴,贻笑大方;若说不是,他身为男子又能如何自证?

    所有依旧都会被推测成所谓的善妒,甚至此刻连王上都不便开口说话,因为她如果作为一个女人为正夫出言说话,别人只会觉得她失礼,心中恰恰会想着是他为夫不正,魅惑妻主。

    能说话的人,却不可能会为他说话,毕竟他作为所谓的王上后院没有侍人、没有子嗣的罪魁祸首,已然是她的眼中钉了。王上纵然平日里不说,但他又怎么会不知圣意?他想她不会放过这个在公开场合重重敲打他的机会。

    思绪一转而过,不过是刹那的事情。

    他正准备开始说话时,姬梵听开口了。

    “洛太女倒是不必费心我大乾男子的规矩了。沈星辰之言毫无错处、甚合朕意,依朕看,他之言行足以当天下人之表率。还是说,莫非水烟境内平日里每逢败战便是献上男子作陪礼?”

    沈星辰,这是在场人第一次知道那个男子名字。

    一个男子,直接称其姓名,不冠与妻氏,不提其母族归属,当真是给予了最大的尊重;况且此话是由一位帝王口中说出的,自然是前所未有的颂赞。

    洛天仪本就是赌姬梵听绝不会为他出头,说不定还要顺势刁难他,因而才敢出言讽刺为难。此时姬梵听既然开口了,她自然不敢放肆。

    沈星辰微微低头,掩饰住眼眶中的泪水,躬身长揖。

    南蛮使臣及王子见事情终于尘埃落定了,她们落了个如此好的结局,心中不由得彻底松了一口气,对沈星辰自然是无比感激。

    “谢过大乾陛下,贺祝大乾皇朝千秋万世!”

    待宴席结束之时,不出所料,白桦不动声色地拦住了姬玄羲和沈星辰的去路。

    “传陛下口谕,宣见羲王君。”白桦恭恭敬敬地道。

    姬玄羲抬眼看向白桦,随后侧身看向了沈星辰,他的眼中并没有意外。

    “随白桦去吧,本王在偏殿等你。”姬玄羲看着他的眼睛道,今日的这一趟无法避免,前几日她已然触怒母皇,若是再行推拒,不过是会让母皇格外为难他罢了。

    “诺。”他知道她是想让他放心。

    姬梵听依旧是在御书房里接见了他。

    这里唯一踏足过的两个男子一个是耶律忆,另一个便是沈星辰了。

    沈星辰一进去便轻轻地跪下了,“儿臣给陛下请安。”

    “哼,目无尊长,成何体统?该唤朕什么?”姬梵听冷哼道。

    沈星辰一怔,缓缓抬起头,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揣测着她的用意。

    随后沈星辰小声试探地问道:“母皇?”

    他并不确定,因为曾经是她亲口勒令他不允称她为母皇,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位置,当时那句担不起仍然响彻在耳旁。

    纵然方才称赞了他,可是他清楚,这更多是不愿他在诸国人面前失了大乾的颜面。

    可姬梵听再次冷哼一声,却是允了。

    “起来吧。”姬梵听看着他道。

    “诺,谢过母皇。”沈星辰缓缓站起来。

    “你当是知道朕宣你来的用意,不必装傻。十日前,朕命玄羲降你为侧,她顶撞朕说愿意终身为王镇守边疆。朕不会允,可是朕也不会将天下交给一个无所出的皇女。朕原是拟好了赐两位公子为玄羲侧君以及数位公子为侍的旨意,如今朕再退一步,不下旨意,让你自己做出抉择。朕最后的底线便是去父留子,玄羲后院可以不充盈,但是一年内朕一定要看到皇嗣!”姬梵听沉声说道。

    沈星辰垂眸,半响后,他恭敬躬身道:“回母皇,儿臣知晓了,谨遵母皇吩咐。”

    一国之皇,一退再退,甚至说出了只要有皇嗣,皇储后院中就算只他一人也无妨;如此,他除了一句谨遵吩咐,又还能说什么呢?

    许是近来见多了姬玄羲的不敬之举,再见他如此服从恭顺,姬梵听反而真的对他有了一些对于子辈的怜惜。

    再者,姬皇室里阴盛阳衰,唯一的皇子,排位第三,一出生就殁了。

    姬梵听事实上从来没有抚养过真正的一个皇子。

    此时,她开口说道:“朕赐你八百禁军,为你私军,日后由你差使。”

    沈星辰闻言,眼眸中只有震惊,待反应过来后,忙跪下道:“谢过母皇恩赐,只是这恩典儿臣却领不得。”

    要知道前朝可是有仅仅用了三千人便成功逼宫的例子。

    在皇城拥有八百禁军不亚于在城外拥有上万兵士了。

    不说其它,就是王上,在皇城中身边也不过五千黑甲军,然而这已经是天大的特例了。

    “领不得?”姬梵听突然想起了一件她从未算过帐的事情,“还有什么是你沈星辰不敢做的事情?”

    沈星辰有些不明所以,“母皇息怒,求您示下。”

    “你曾经写了什么,还要朕提醒你不成?”姬梵听的语气是不客气的,可是她的眼里没有怒气,细看还有一丝骄傲,仿佛这是她的孩子。

    沈星辰瞬间明白过来了,那本国治,年少时他或许沾沾自得,如今亲手撕开了世间百态的一小面,他再也不敢回看当年所写的东西了。

    这么想着,他也这么说了。

    “倒是也不必自谦,朕既然留下了它,自然有它的道理。本来还想借着它罚你一罚,如今既有这觉悟,朕便饶了你。这八百禁军,你看着用。朕既然赐下了,就没有收回的道理。”姬梵听沉声道,一如既往的不容置疑。

    沈星辰依旧是一怔,随后便叩头谢恩。

    走出御书房后,沈星辰只觉得五味杂陈,脑中思绪纷乱如麻。

    他没有办法说陛下的不是,因为她甚至恩准了王上后院无侍,最后竟然都赐下了禁军;他也不能说是王上的不是,王上尽她所能地护住了他,亲口说出了即便是无嗣也无妨,他不必忧心。

    思来想去,好像只有他自己的不是。

    分明便是一个子嗣便能解决的问题,可是到了他这里便是绝无可能。不说陛下、王上的期许,就是他,也很要当年那个可爱的小团子回来。

    若是陛下今日不是如此温和,而是一如既往的强硬,他想他也就不必如此忧心忡忡,一切交给王上即可。

    可是如今呢?

    沈星辰略微低着头往偏殿走着,不经意间偏离了主道,差点撞上了人。

    一声对不住尚且还在喉咙里,看到来人时,他的神色瞬间冷凝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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