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地方不如我选的。”

    我把小茉送给我乔迁新居的花盆放在向阳的窗台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嗯,是不如你那高级公寓。可是这种在城市边缘的居民区我还挺喜欢的。要说繁华似乎算不上,但安静、休闲,你看,北京又下雨了,淅淅沥沥的,这里没有繁杂的车水马龙,只有雨打芭蕉的声音。”

    陈小茉抱臂在我四十平米的小房子转了一圈,挑剔道,“哪有芭蕉,树叶还差不多。”

    说着她瘫到沙发上,“要我说人还是要住得宽敞、舒适,这么点地方,你不觉得挤啊。”

    我轻松一笑,看着窗外的朦胧细雨,回头倒了杯咖啡给她。

    “还好。我在乔城还租过不到三十平的小公寓呢,而且除了楼下,旁边都没邻居的。”

    “啊?”陈小茉一挑眉头,那表情似乎在说,是人住的地吗。

    我道,“房子嘛,自己觉得舒心最重要。”

    说完我又四处看了看,把衣服一件件地挂进衣柜。

    陈小茉在一旁翘着腿,“我都说了,你来我这当总监,我给你配房子理所应当嘛,何必拒绝。你名节高,整得我不是人似的。”

    “怎么会啊。”我朝她笑笑,“我是无功不受禄,工作还没上手,你就东西南北都配齐了。让人家知道,还以为我是靠什么不正当关系上来的呢。”

    陈小茉噗呲笑出声来,她“呀”了声,“看你一说话,整得我丝巾都溅上咖啡了。”

    说着她大方地解下来,赖洋洋递给我,我接过来,谴责道。

    “你们这样的少爷小姐是怎么做到老板的,想想也真是奇怪。”

    “喂。当着你现任老板的面这么说不太好吧。”

    我眨眨眼,声音从卫生间朦胧飘出,“良药苦口利于病。”

    陈小茉掏掏耳朵,一弹小拇指。

    “我可不是明君,不听忠言的。只要好使,你做得好我是不问出身的。”

    我探出头来,抖了抖有些皱巴的丝巾。

    “现在看来我是不是很有勇气,要是拿不起来工作可麻烦了,里外不是人,新的干不了,旧的回不去。早知道当时应该多问文总一句,这样可不就万无一失了。”

    陈小茉:“说得好。须知这世上就不存在什么万无一失,往往是你觉得没问题的出岔子,而时常担心焦虑的反而平安无事。要不说命运弄人呢,就像你最开始来北京,也没想到能从森森凌去到华美吧。”

    想到一年前的情形,我也不由得略有感慨。

    “还不到老了回顾人生的时候。”我微笑道,“不过你说得很对,当时我刚被裁员,哪想到来北京,又哪能料到今日的这番机遇呢。”

    陈小茉一挑眉,“怎么有信心吗?你给华美谈的那家NA服饰,和我们是竞争对手。其实我倒是没把它们放在眼里,它家新上任的副总裁我了解得很,草包一个,那点精力都放在钓凯子、拉关系上了。这样的女人,一点虚名虚利就能钓走,我是看不上的。”

    我好奇地坐在她边上,“可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我说,“人家毕竟是副总裁啊,没点真才实学如何上位。”

    在社会上这几年,看了很多人的手段,知道越是接近权力核心的位置越是白热化竞争,一举一动皆有深意,但在外人看起来就像是强迫症患者的自我延伸。

    陈小茉忽然笑开了,那笑容透着计谋得逞的得意和一丝透露着傲慢的狡黠。

    “我找了熟悉的猎头朋友,特意挖了个花瓶到这个位置。”

    我瞬间明白了。

    “不过呢,”她喝了口咖啡,漫不经心道,“我也真是没想到NA这么大个集团连个合适人选都找不出,只会夸夸其谈的空架子也能上位,本来我只是做个媒,谁成想真成了,哈,她是有两把刷子,原本我是想把她搞到市场总监之类的位置上,她自己运作,反倒是更进一步了。”

    我说,“是薇薇安吗?之前去公司谈合作的时候短暂见过一面,她给我的印象很和善。”

    陈小茉一耸肩,“做生意的嘛,脑满肠肥还是清隽贵气都是为了打入相应群体。她这样子不是正好让你觉得舒服吗?做生意的人,姿态总是要做足的。”

    “难道你这些都是和徐董学的吗?”

    陈小茉:“不是。我不知道我哥是不是和你说过,不过我虽然看着像是掌上明珠之类的,其实我这个爹很……怎么说呢,有点鸡贼,他觉得子女不是亲缘关系,而是打着亲缘名号合理合法地抢夺他的私产。”

    我有些莫名,“可是……这最亲的亲人之间还会这么想吗?”

    “哼,就这么说吧。我在家见他的次数和我哥差不多,我们母亲有点精神问题,在生了我和我哥之后就愈发严重了,最后老头子让人把她送到了瑞士治疗。其实我们都清楚他是不想给自己留一点把柄,自媒体时代,都想着捞点信息做头条呢。”

    我不由得在脑海中浮现出黄金狗血八点档的泡沫剧,又忍不住地想起来徐麒文,稍有些担心。

    “我还以为有钱人家没有物质匮乏,精神上会更富足,家庭关系会更好呢。”

    “怎么会。现实毕竟不是小说,其实只要涉及到了关键利益,向来是你死我活。平时呢都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各种叔叔阿姨爷叔婶子的叫着,等你这大厦稍有倾颓的势头,一个个恨不得躲老远,生怕砸着自己。这些人,虚伪得很,也让人恶心得很。”

    “我和我哥是一样的人,都倔得很。我们都很清楚,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亲人可以依靠。所谓的亲人,到了关键时候不是来分羹的,就是来摘果子的。我最开始办宸星陈意的时候,想找我爸融点资,你知道他说什么,说融资可以,给我投一千万,条件是让我和另一家名声败坏的公子哥联姻。”

    说着她不屑地嘲讽道,“他以为我是什么东西么,我看是太高估了自己,这个时代还讲什么君臣父子,那是封建思想浸入骨髓了。我和我哥都不惯着他,他就只能把目光转向外面了,年轻时候他在外面留了多少风流孽子恐怕自己都不知道。”

    我试探道,“之前说的董事办的宋智和,他……?”

    “是其一。”陈小茉坦然道,“无风不起浪,我没什么好隐瞒的。这事自打爆出来的第一天起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他是故意的。我们兄妹不得他的心,又让他总想起我们母亲,想起来自己在陈家做赘婿时的悲痛经历了,如今一朝翻身,所有人都得朝他匍匐,不过有一说一,能做得到这一步,把为人的尊严都抛之脑后,那个宋智和也不是个凡人。”

    “他母亲你应该听过,当年亚洲小姐冠军,华宸刚在国内冒尖就是因为零零年那阵做了一套代表新时代面孔的写真集,当时邀请了欧美的几个造型师还有日本名声大噪的几个设计师,那时候这点子还挺吸引眼球的。”

    我问道,“那……你们是怎么想的。”

    “什么都不想,一开始觉得挺奇怪的吧。他呢,喜欢搞鞭策教育,我从小生活就是普普通通,虽然住在家里,但只有一个老保姆看顾,那保姆上了年纪,手脚都很慢。我一个月2000生活费,就这他还觉得是娇生惯养,跟照顾我的保姆说每次排名低于前三就撤我一顿饭,哈。至于我哥就更惨了,他给我哥的寄宿家庭打了三万美金,剩下七万放在了熟人那里,说是我哥听话就给,不听话就不给钱。”

    “那人后来直接带着钱跑了,我哥就过上了一边打工一边上学的生活。”

    我似乎从未听徐麒文向我说起过这些。

    这么看,他倒是一个藏事于心、很坚强的男人。

    “你们辛苦了……”

    “这其实没什么值得说的,无非是倒一倒苦水。我是太了解我哥了,他这人,看着云淡风轻,实际是会在家里望着雨幕发呆的那种人,内心挺深沉的。”

    我刚想说个“是”字,她却突然问我。

    “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个吗?”

    我摇了摇头。

    她神秘一笑,“我哥之前谈过两个女友,但是从未跟我介绍过。你还是第一个他经常夸奖的女人。”

    我玩笑道,“我可不稀罕这个。”

    “至少能给你带来些实际的好处,最起码让我了解了你。否则我们哪来的机会见面呢。”

    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便打岔道,“怎么不把美美带来?”

    “小孩觉太多。”

    我说,“你就放心他自己?”

    “保姆带着。”

    陈小茉吐槽,“你是不知道好的育儿嫂多难得。”

    “有钱也不行?”

    “当然了。虽说这世上很多东西都买得到,但也有无价的东西,比如——责任心。”

    说到这她又盯着我,“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

    我说,“洗耳恭听。”

    “不管我哥怎么样,那是你们的事。我既然聘你来任职,那么就算你们闹掰了,也不能耽误我这的进度。”

    “自然。”我一口应下,“而且不至于,我想文总也不是公私不明的人。”

    “我的团队是我亲自筛选的,我哥的情况要棘手很多。华美上面是集团,那些大股东成天跟三岁孩子一样,稍微动他们点奶酪就跟要了命似的哭嚎喊叫,受不了。”

    说着陈小茉站起来,我准备送她,她潇洒地挥挥手。

    “不用费劲,你这还有一阵要收拾呢。乔迁礼我送来了,有时间去龙山雅墅那,小真家里特意为她定制了一个等身的路飞,超大超炫酷,有空去看看。”

    我眼睛一亮,一口应下,“当然。”

    “不过你确定不吃口再走?”

    陈小茉双手插兜,烈焰红唇在LED灯光映照下格外醒目,我把包给她挂在手臂上。

    “不吃了,商务人士,说走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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