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山林里的风扑面吹来,带着竹叶的清香,吹走脸上的倦意。

    没有作太久的停留,一早起来后,苏西泠便与荷姨道别,和音雪冷一同离开。临行前,音雪冷还看见他与荷姨说了一些话,只是她站得远听不真切。小石头一直扯着苏西泠的衣角不让他走,直到荷姨呵斥了一声,才恋恋不舍地放开。

    大概过了半日,两人才走到长安街上,一路直接赶往别枝山庄。

    苏西泠在江湖上虽然广交朋友,真正算得上能够两肋插刀的兄弟却只有云寻遮和殷影。若是苏西泠有事来苍川郡,住的地方必然是别枝山庄,每到这个时候,就连殷影也会在山庄里小住几日,甚至别枝山庄至今还留有两人的专属客房。

    到的时候已近黄昏,天色暗淡,唯有一抹夕阳如血燃尽半角的天空。

    看到苏西泠平安归来,最高兴的莫过于绚儿,但是一见到她的苏大哥身边莫名多出了一个陌生女子,一张笑脸顿时垮下来,到吃晚饭的时候还别别扭扭不太高兴,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直直瞪着音雪冷。

    到了晚上,云寻遮自是备了一桌宴席为苏西泠接风洗尘。一席人围坐,庄主云寻遮,箫客,音雪冷,绚儿,红绫,连双榭阁主殷影也放下繁忙事务赶来,山庄里已许久没有此番热闹。

    光影流转的清至殿里,觥筹交错,一片欢娱,云寻遮和殷影皆放下外人面前端着的架势,露出年轻人的本性,箫客本是随性自在之人,再加上有绚儿这个开心果在,餐桌上笑声连连,嬉闹声不绝。

    宴过半,众人皆有些薄醉,云寻遮和苏西泠两人喝得最狠,唯殷影在旁小口小口抿着酒,不见醉意。苏西泠自然又是一番绘声绘色地讲述在云里竹林的遭遇,不乏夸大之词,几个人都知道他秉性,虽知凶险,也就半真半假地听一些,只有绚儿在旁神色紧张,箫客讲到凶险处更是连连惊呼,被吓得不轻。

    云寻遮道:“箫客行事,随性而为,这回把我们大家可都吓得不轻呐。”

    苏西泠笑道:“有什么能吓到堂堂别枝山庄庄主云寻遮,若换做是你,我可不信你连这点胆量都没有,阿影,你说呢?”说着,他看向一旁听着的殷影问道。

    “我可没有你大胆,还真不敢单闯云里竹林,”殷影笑着转移话题,问道:“不提这个,西泠,这回又是因为什么来了苍川?说起来,我们几个也有很长时间没有聚过了。”

    “哈哈,当然是多日不见甚是想念,怎么,殷大阁主不欢迎我。”

    殷影随口接道:“怎么会,欢迎还来不及。”

    云寻遮说道:“下月中旬即是三年一度的武林大会,箫客这般爱看热闹的人,想必不愿意错过。”

    “江湖人才辈出,到时候一定会有很多身手不凡的高手出现。”

    “上回你以资历尚浅为由不上场,这回呢,还是不上场吗?”

    “哈哈,不了,”苏西泠摇摇手笑道:“我只是爱看热闹,而不是爱凑热闹。”

    殷影说道:“很多人都希望借着武林大会树立名声,你倒好,只想不出名。不过即使这样,西泠箫客的名声还是令大多数人望尘莫及。”

    “我们这几个人,你我,阿影,石木霖,被江湖上称作苍珩四公子,也只有你从没参加过武林大会展示过身手,却偏偏也能占一个席位。”

    “哥魅力无穷,云庄主这是心理不平衡了?”

    云寻遮无奈摇头:“谁和你计较。”

    此时殷影插话道:“我记得三年前,在大会上力压群英,拿下第一的就是石木霖。”

    苏西泠道:“石木堡的大少爷,他确实很厉害。没想到堡主石令不怎么样,却把儿子教的很好。”

    云寻遮冷哼一声:“石令只会攀附权势,倚仗着碧水云天,才令石木堡壮大起来,放在以前,小小的石木堡又算得了什么。反倒是他妹妹,樱花宫主还算令人钦佩。石木霖与石令关系并不好,反而是与他姑母亲近。”

    殷影道:“我记得武林大会之后不久,石木霖就在江湖上消失踪迹,想必与石令父子关系决裂有关。”

    “对了,阿影,我之前听凉锦说你前几天去了趟碧水云天,有什么新的消息?”

    苏西泠疑惑道:“碧水云天出什么事了?”

    “前段时间江湖传闻尊主江落天病重,江湖中人陆陆续续探访,”殷影无奈道:“我总要去做做样子,看看能不能顺便查探点消息。”

    云寻遮目光锐利:“我不信江落天是真的病了。”

    殷影摇头:“我不确定。我没有见到江落天,只有他义子楼岸在忙接待的事,说是江落天病重不见客。到底是碧水云天,即使威望不如从前了,还是不容人轻易窥探。”

    苏西泠叹息道:“毕竟当年云皇留下的影响,岂是寻常人能轻而易举取代的。没有云皇的碧水云天,它即使仍然是江湖的权力中心,其地位至少打了折扣。”

    云寻遮想法比苏西泠更加偏激,直接说道:“没有云皇的碧水云天,根本不能称之为碧水云天。”

    殷影朝云寻遮看了看,欲言又止。

    他们三人交谈甚欢,旁边被忽略掉的众人早有不满。绚儿酒喝得满脸酡红,朝苏西泠抱怨道:“你们聊什么江湖大事呢,快来喝酒!”

    “绚儿,少喝点,我一没注意,怎么又喝多了。”苏西泠神色无奈地看向绚儿,明知她的性情正是从小被自己宠坏的,顿感无力。

    “不嘛,不嘛,”绚儿朝苏西泠撒娇,整个人柔软无骨地靠在他的肩膀上,说道:“苏大哥,你就让旁边坐着的那位大美人来陪我喝。”

    “绚儿,你醉了,别胡闹!”苏西泠扶正绚儿的身体,把她靠到椅背上,转头朝音雪冷说道:“绚儿年纪小,你别和她生气。”

    音雪冷淡笑着摇摇头:“不会。年轻又活泼,看着总让人喜欢,我怎么会和一个小女孩计较。”

    “这样就好,绚儿性子跳脱,也是我太惯着她了。”

    “能有人这样惯着也是件幸福的事情,看着很让人羡慕呢。”

    这个时候,云寻遮仿佛才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看过来的时候面露疑惑,微微酒醉撑着头问道:“这位、雪冷姑娘,令人似曾相识。”

    “咦,是吗?”殷影也被云寻遮的话吸引了注意力,仔细打量起音雪冷。

    音雪冷闻言迷茫地抬起头来,不理解为什么话题突然转移到了她身上,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面前的人长了一张特别美丽的脸,足够让每个女子看了都嫉妒,美得让人总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这是殷影看见音雪冷唯一的想法。他在脑海里回忆,江湖上有没有能让人联想到音雪冷的人,却发现怎么也想不起来。于是他更加不明白云寻遮为何突然说出了那样一番话。

    对于这个莫名出现在苏西泠身边,引发箫客好感的女子,虽然箫客表现得没有一丝一毫怀疑,他和云寻遮却不能完全信任她。在江湖上混久了的人,殷影比谁都清楚,凡事若有个大意,早已不知死了几回。

    苏西泠看见殷影的神色便知道他在想什么,有些忍俊不禁:“你们这、一个两个的、”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无奈地摇了摇头,“都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人物,就是这样当面怀疑一个姑娘,好歹也是跟着我进来的人。”

    云寻遮的目光停留在苏西泠和音雪冷之间片刻,然后又移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般笑道:“箫客莫怪,大抵——”他手臂撑着桌面,下巴磕在手腕上,拖长了语调,“我对所有美丽的姑娘都有一种熟悉的错觉。云寻遮为先前的失言向雪冷姑娘赔礼道歉。”说着举杯,一连自罚了三杯。

    眼看着气氛陷入尴尬,殷影连忙回过神来玩笑道:“看看,寻遮你这可是当着红绫的面调戏人家姑娘,红绫,还不快管管寻遮。”说着,伸手推了推红绫。红绫本就坐在云寻遮和殷影两人中间,猝不及防被殷影往寻遮边上一推,几乎是整个人扑在他身上。

    果然众人注意力都被转移,红绫白皙的脸上瞬时浮上淡淡的红晕羞涩地埋着头,手足无措地任由寻遮将她扶起来。

    “殷鬼,你别太过分了。”云寻遮一时羞愤,直接喊了殷影在江湖上的绰号。大概他行事向来神秘莫测,加上清楚他真实名姓的人并不是很多,江湖上便赠送了一个鬼影公子的名号给他。

    殷影开心地大笑起来:“哈哈哈,谁能想到堂堂云庄主还有如此纯情的一面,说几句还生气了,刚刚是谁还在调戏人家姑娘呢,不过人大概也是会对着不在意的人开玩笑,对真正上了心的才紧张,”殷影说着突然坐直身体,有些醉意朦胧看向苏西泠:“箫客这回若是待的时间久了兴许还能喝上寻遮和红绫的喜酒呢。”

    苏西泠诧异,脸上的惊喜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他转头向云寻遮问道:“什么时候办喜事,这么突然。”

    就连音雪冷之前似乎一直没在听他们讲话这时候也朝这边看了过来。

    云寻遮微笑,有点不好意思,倒也不隐瞒很大方地说了:“也不是很突然,等这段时间的事情忙过了就把喜事办了,省得我一直担心预定好的人被人抢走。”说完偏头朝红绫看去,后者笑意盈盈看了他一眼又飞快低下头去。

    苏西泠笑道:“谁这么大胆子和咱们云大庄主抢人。”

    “红绫要是不要你,索性就跟我回双榭吧。”殷影故意揽过坐在他边上的红绫,挑眉看向云寻遮。他双眸含笑,仿佛春风拂面般荡漾,晕开了一湖山色。

    红绫抬起头笑盈盈的,大大方方地靠在殷影怀里。只是目光对上寻遮的视线时,淡淡的红晕浮上面庞,宛如三月的桃花。

    苏西泠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瞅着云寻遮。

    音雪冷轻笑出声,兀自抿茶,笑靥和暖,如沐清风。

    “哈哈,红绫你可抢不走,我可是一点都不担心。”高傲的神色落在眼角眉梢,展示出青年庄主的自信满满。

    年少的心事,一点点,晕染成窗外迷蒙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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