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沈澄潭如何埋怨生活,日子依旧如流水汩汩淌过,灌溉别处良田千千亩,越发映衬得他贫瘠无立锥之地。

    这日,沈澄潭在宿舍窝着,因毕业之后便接手公司,他的跨专业考研腹死中。

    不用忙于功课,百无聊赖的他在电脑上听水清浅给他共享的歌《遗失的美好》。

    句句歌词代替水清浅向他一遍遍的叩问,他对辜负她的无限深情痛心不已,原本可以暂停音乐缓解苦楚,几次三番抬手还是不忍关掉。

    慢慢地,对自己的怨念像浪潮席卷充斥着沈澄潭的大脑,他不由地头疼难忍,提捏着最后一口气,昏沉沉地走到水龙头跟前拧开开关,任凭秋雨般的冰水浇在头顶。

    “你疯了,不要命了!”马晓军从研究生宿舍过来看望沈澄潭,见他如此糟践自己,痛心地边说边快步上前把水龙头关掉,将干毛巾甩到他头上。

    沈澄潭接过毛巾擦着头,脸色苍白地对好哥们说道:“我又不是个玻璃瓶瓶还能碰碰就碎了?你怎么来了?”

    “你不是玻璃瓶瓶,但是玻璃心。”马晓军拿出根烟递给沈澄潭劝道:“给,哪怕你抽根烟解愁呢!你要有个三长两短,叫那个怎么办?”

    马晓军下意识地说道,话出了口却发现错了,莫不说沈澄潭难受,就是局外的好友听说此事,哪个不是捶胸顿足的。

    沈澄潭默默接过烟点上抽了起来,他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次违背清浅的禁令了。

    想到这里连他自己都冷笑起来了,他还有什么脸享用她的关心,明明是自己亲手冷漠地推开了她,让娇弱的她无助到用歌曲挽留爱情!

    沉默在沈澄潭和马晓军之间蔓延,张韶涵倔强的歌声还在继续,轻松瓦解了两人的故作轻松,恣意滋长着七尺男人有泪不轻弹的心伤。

    “少听点靡靡之音,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马晓军难以招架,他只得将洗脑的歌关掉,并从播放列表里删除。

    宿舍霎那寂静,沈澄潭像被抽离了灵魂一般,马晓军删掉不仅仅是歌,还是与水清浅恋人关系的最后承载,自此他们恢复到仅仅是同班同学的身份。

    沈澄潭难以抑制心酸,他走到窗前仰头让眼角的水汽消散。

    “要不喝酒去!”马晓军索性让沈澄潭彻底放纵,好置于死地而后生。

    “好,人生得意须尽欢!”沈澄潭词不达意地道,此时他已经顾不得许多了,他只想快速地让这一切过去。

    喝了酒的沈澄潭睡了个好觉,醒来似乎失去了记忆,若不是□□好友多了位林欣的好友,他真就将这个把月经历的遭遇当作一场漫长的梦魇,只要他用睁开眼,就能恢复到无忧无虑的过去。

    但无论怎样逃避现实都不能改变它,沈澄潭对比电视剧都精彩的人生境遇彻底失望,既然打不败他就老老实实认输,索性躺平随心所欲。

    先是有课不上,被老师多次警告以挂科相威胁才恢复正常,而后进行了一系列迷惑操作。

    每节大课中间的休息时间,他必然登台亮相唱歌,对班长尚青云的阻止视而不见,还振振有词地说抓住毕业前的最后机会让大家大饱耳福,好记住可爱的他与和睦的班集体。

    煽情之下,尚青云任由他折腾去了,这家伙开始还能唱些家国情怀的正能量歌曲,三五天之后变成了情歌专场:《心升明月》《水流众生》《深海之寻》《美若黎明》《一往情深的恋人》等等,不一而足。

    每首歌都唱得入景入心,若碰到刚巧失恋的必定会被感召得落泪伤怀。

    但水清浅对沈澄潭无病呻吟却只是冷眼相观,他的虚假表演越卖力她就越反感,甚至毫不留情面地直接躲到教室外面,眼不见心不烦。

    沈澄潭对水清浅的冷漠毫不在意,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自己再也没有不用看她脸色行事,所以怎么称心如意怎么来。

    可渐渐地,沈澄潭没有了开始的搞怪心理,再唱歌时本能地去掉了花哨的技巧,只剩冰心在玉壶的真挚情感。

    他站在讲台之上,如同站在表演的舞台之上,端着歌者的范郑重而深情,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源自内心,他把自己唱进歌里,也把水清浅的魂唱丢了。

    清浅从两人该死的默契中听出了隐藏在歌曲背后的的哀伤,与其他人的感同身受不同的是,她直抵的是他灵魂深处初始的悸动:愤怒、不舍、无力、羞愧、痛苦、抑郁。

    倘若他是嬉皮笑脸的玩闹,她一定不会触动心弦,可每每见他望向热闹人群的落寞眼神,对他无力维护爱情的怨念又冰消雪释。

    但终究点到为止地限于情绪的渲染,对他有心示好无有回应。

    沈澄潭因此苦恼不已,他虽知道水清浅冷漠疏离实属正常,可还是难以接受,落寞之意漫过眼角眉梢,吞没了他往昔的洒落萧散。

    这日,瓢泼大雨,沈澄潭出门的时候没带伞,下课便故意凑近希望能与她同打一把,却被她狠心撂下,不知是报复自己还是刺激她,他孤身穿雨而过。

    暗中记挂他的水清浅因此久立雨帘懊悔不已,虽如此她也只能将心疼深埋,假装若无其事地去上下午的课。

    上课铃响后,水清浅环视教室,忧心地发现沈澄潭没来,想问却无法启齿之际,苏荷站起来代沈澄潭向老师请假。

    原来,沈澄潭被上午冷雨浇透染了风寒,正在宿舍捂汗,水清浅听此心不由地高悬起来。

    努力听老师讲完课,水清浅没有即刻离开,她知道待会沈澄潭所在的公关关系小组要进行讨论,如果他来说明身体无大碍,若没来就催苏荷带他去医院。

    正想着,沈澄潭出现了,他搭眼见水清浅没走,嘴角浮起久违的微笑,他暗喜无心插柳的苦肉计终于奏效了。

    水清浅见沈澄潭好似完人,安心提了书包上自习去了,打这以后她对沈澄潭不再刻意躲避,而他敏感地捕捉到了这一转变。

    欣喜异常,深澄潭任情地将痛到麻木茫然转为追求自我愉悦。

    从此,他的目光毫不避嫌地追寻她,他加入她参加的每个活动课,他来到她可能去的每处角落制造偶遇,他公开唱她喜欢的每首歌,他大方谈论她喜欢的每部电影。

    一切仿佛都回到了他刚开始追求她的时候,朦胧又美好,像自醉美酒带来的幻境消痛又魅惑。

    水清浅渐渐被带离了方向,她的他虽然没有明明白白的回归,但他无限逼近的靠拢再次让她沉迷。

    这一切被尚青云与马晓军看在眼里,几次提醒沈澄潭都未果,尚青云气势汹汹地约谈了沈澄潭。

    在跑步的操场里,尚青云等到了前来迎战的沈澄潭,他风尘仆仆地赶来。

    面如死灰的脸上长满哀伤,落寞得像只独自舔舐伤口又强打精神的小老虎,有着与血气方刚青年截然不同的忧郁。

    原本打了鸡血要骂他个狗血喷头的尚青云,此时竟与他共情了,一句发狠的话也讲不出来。

    是啊,爱而不得足以让人积毁销骨了,何况是境遇棒打鸳鸯,就是自己提起他两人都心如刀剜,不难想见当事人又该是怎样的肝肠寸断。

    沈澄潭望了望尚青云,见她刚还怒发冲冠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此时却一言不发满腹惆怅,便不解地问道:“你找我不单是想跑步吧?”

    尚青云只得硬着头皮,单刀直入道:“你还爱着她吧?”

    沈澄潭冷笑一声,用玩世不恭地语气秒回道:“是,碍着你了?”

    尚青云听着他的口吻心都在滴血,若不是爱到了绝望,有谁愿意用戏谑的态度对待自己的感情,此时沈澄潭表面越是满不在乎,内心越是难以割舍。

    殊不知他的言不由衷已经给清浅带来了困惑,明明听到了沈澄潭说分手,可满眼见的却是他留恋不舍,只要她一有别离的举动,他定会出些幺蛾子足以让她退回原处。

    可以明显地感知清浅受着他的牵绊,他高兴些她精神就明媚些,他黯然神伤时她便沉默不语,单纯的她常常有意顺应着他的哀乐而悲喜,几乎忘记了他说过的分手。

    暧昧是两人之间不愿发生却正在进行的情境,当局者迷,却逃不过尚青云的火眼金睛,她警觉地意识到如果两人持续下去,毁掉的不仅仅是澄潭,还有清浅。

    作为他们的朋友,她又怎能眼睁睁看着澄潭玩火自焚,清浅飞蛾扑火呢!

    尚青云脑子里飞速地运转,明白此时决不能再抱妇人之仁,她深吸口气,盯着沈澄潭似笑非笑的眼睛说道:“我说的话你可能不爱听,但我必须得说,你以后别再招惹她了。”

    沈澄潭看都没看她,似笑非笑地腆着脸道:“你要是男生,这话我可以考虑。”

    尚青云听了这话,即气又觉可笑,如她所料,澄潭的分手不过是缓兵之计。

    她越发觉得有必要打破他的妄想,便不理视他的信口胡说,一本正经地道:“我只问你一句话,你能给她完整的爱吗?你听清楚是完整的爱,能吗?”

    这话如晴天霹雳一般炸在沈澄潭头顶,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深爱着清浅,可是却从没想过这所谓的很爱很爱此时还是不是个整体。

    他一点点陷入沉思,渐渐地眉头紧锁,眼神像擦黑的天空陡然地黯淡下去,表情凝重得近乎铁青色,嘴角那抹无所谓的笑意消失殆尽,刚还轻快的步伐慢了下来,最后变成了没有灵魂的伫立。

    尚青云见此便知刚才的话入了他的心,虽有一丝不忍,终究还是理智战胜了情感,毫不客气地给他醍醐灌顶的忠告。

    她停下来,回身看着澄潭平静地道:“如果你的爱不完整,即使清浅愿意,你忍心让她委曲求全,如若这样,你将置她于何种境地?”

    不等尚青云说完,沈澄潭痛苦地打断了她:“青云,求你别说了,别说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是那么爱她,怎么舍得将她推向不光彩的境地,就像青云说的那样,即使善良的清浅愿意,他也断不会作践她。

    沈澄潭终于下了宛如比干剖心的决定,欲知详情,请见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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