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难得风和日暖,睡完午觉,沈澄潭约水清浅到操场走走,水清浅欣然前往。

    两人在空旷的操场上静静走着,各自揣着一段心事却都欲言又止。

    水清浅侧身瞄了眼沈澄潭,见他低头蹙眉愁思满容,想到苏荷前日给她说的话,伤心地转过身拂泪。

    沈澄潭见水清浅暗自洒泪心都碎了,他轻轻靠近欲扯过她的手,被她有意而坚定地避开了。

    相顾无言走了一圈,沈澄潭声音低沉地说道:“对不起清浅,前面我说谎了,其实。”

    不等沈澄潭说完,清浅凝噎地道:“不用解释了,苏荷都跟我说了。”

    “那你恨我吗?”澄潭悄声问,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像一片落叶的凋零。

    “不恨但会怨。”水清浅停住脚步难过地道,泪决堤而下。

    “以后记得保养自己,别再熬夜了。”沈澄潭拿出纸巾手忙脚乱地替清浅擦去面上的泪珠,努力稳住声音嘱咐道。

    水清浅眼里的沈澄潭被泪光晕染得模糊,她想要摸摸他俊朗的面容,手伸到一半又无力地垂下。

    她倔强地转过身,努力平复好情绪,和缓地道:“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了。”想了想,咬了咬嘴唇决绝地加了两个字:“再见。”

    “再见。”沈澄潭听得心脏漏一拍,他茫然地应承清浅的告别,迷迷糊糊跟着她出了操场,到了男生宿舍却依旧惯性地往前走。

    “不用送了。”水清浅提醒沈澄潭,纵然是千般留恋,毕竟终有一别,现在她明白前两日的情感升温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好!”沈澄潭心痛得声音都颤抖起来,但对分离他着实无能为力,只有暗泣吞声。

    沈澄潭自知没有同行的道理,便站在原地目送水清浅,而水清浅则似一朵早春误入晚秋的柳絮,迷途知返地渐飘渐远。

    在即将脱离沈澄潭视线的时候,她眷恋地回头望了望澄潭,只见他正在寒风里凌乱踱步。

    消瘦的身姿远看像极了落魄潦倒的书生,手里夹着的烟火一闪一灭像毒蛇吐着的鲜红信子,将他的苦楚郁闷彰显无余。

    水清浅不难体会他的哀伤,由此担心他苛责慢怠他自己个儿,叹了口气,掏出手机给沈澄潭拨去电话。

    沈澄潭秒接,他难掩激动地道:“怎么啦?”

    沉默了一阵,水清浅抽噎地劝道:“你戒烟吧,算是我最后的请求。”

    千言万语、千愁万绪都凝结在这句短话里——她的语气很重,比所有的情话都有分量;她的声音很轻,比所有的情思都缠绵。

    “好。”沈澄潭凝重地道。

    往后余生,他已无资格向她承诺,这最后的一次他答应得干脆利落,随即果断地掐灭了手里的烟。

    一阵风吹过,沈澄潭回神再望时,水清浅已进了楼门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恋恋不舍地站了会才怏怏往宿舍去。

    刚到宿舍,沈澄潭就接到学生会的邀约,请他在迎新晚会上献唱四首歌。

    沈澄潭问有没有具体要求,打电话的学生会主席笑说,难得他肯赏光,让他想怎么唱就怎么唱。还有一周时间,又没有别的要紧事,沈澄潭爽快答应了,师弟在电话里连连致谢。

    挂了电话,沈澄潭翻出《老子》看起来,正兴头上,他手机聊天框抖动起来,是林欣主动发给他的。

    耐心点开,只见她说:看看这几对情侣戒指你喜欢哪个?后面跟了一堆的图片,时间是二十分钟前,正是自己与水清浅聊天的时候。

    沈澄潭想老天爷是多么会捉弄人:你爱的偏偏拆散,无意的又闲拉硬扯。

    没心对眼花缭乱的戒指作选择,沈澄潭回到:实不相瞒,我虽与水清浅分了手,但现在远没有适应,若即刻另启恋情,恐不尊重您,也辜负了救命之恩。

    沈澄潭的话本分真诚,林欣明白他对自己有恩没爱。可她不后悔,她等他疗愈,更等他共赴白头,且如果现在他就满血复活地跟自己恋爱,她反而有种被利用的感觉。

    “我静待花开。”林欣在键盘上敲出这句话,她希望用小清新的诗意打动沈澄潭,殊不知另有高人功力深厚,沈澄潭早已倾心折服。

    沈澄潭仅回了两个字:“谢谢”,自此便再不言语,林欣见他态度冷淡,没继续缠着他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在沈澄潭看来,“静待花开”四个字像是一种轮回,曾经他以此自励追求清浅,如今相同情境在他身上重演,让他哭笑不得,更带给他无尽压力。

    烦成了沈澄潭最近的主要情绪,为克服无名之恼,他开始准备迎新歌曲,心静不下来,他试唱了几首都不尽人意。

    坐在椅子上的他,刚要摸出烟平复愁绪,清浅的话就飘荡入耳内,及时制止了他的无妄之举。

    她给了他最后的请求,那他该回馈些什么呢?最后的深情?

    偶像李健说:深情在任何时代都是一种奢侈品,这句话忽然地给了沈澄潭灵感。

    他要用深情的歌声告诉她,即使彼此被迫分开,他曾经刻骨铭心地爱过她,希望她带着余温度过感情的寒冬,勇敢地找到属于她的永恒。

    他不再漫无目的找寻,从不计其数的歌曲里精挑细选四首,别有匠心地排序部阵,淋漓尽致地将自己的心路历程完整呈现。

    他要给她《遗失的美好》一个余音绕梁的回响,也给许多天辗转反侧的自己一个心安的交待。

    沈澄潭认真地打磨着歌曲,从唱腔到咬字,从和音到灯光,事无巨细不胜繁琐,所有一切力争做到最好。

    迎新晚会如期举行,沈澄潭一进场就迫不及待地找寻水清浅,他希望她能来。

    仿佛看穿沈澄潭的心思,水清浅还有她宿舍的其余三人都来了,尚青云和江映雪分别坐在她两侧,苏荷挨着尚青云,位置在正中间,多少沾了沈澄潭特意安排的光。

    沈澄潭是学校音乐界风云人物,多次斩获北京大学生唱歌比赛金奖,因而他的节目被放在中间的高潮部分。

    到了沈澄潭上台,他穿了和上次唱《尘缘》一模一样的衣服。

    水清浅看着同样疲惫憔悴的他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与上次迥异的是,她不在躲避沈澄潭的眼神,甚至主动追逐他的目光。

    《父亲的散文诗》《Love is over》《红豆曲+一生所爱》《一生中最爱》是沈澄潭的演唱曲目。

    冰雪聪明的水清浅一眼便看出,四首歌的排列顺序绝非无心之举,它们有着内在的联系:因尽孝父亲,爱情无奈逝去,主人公相思血泪抛红豆,盼望相亲不可接近的心中所爱,在离别之后懂得珍惜自己。

    当台上的他红着眼,节制心中无限深情,含蓄地不动声色地唱完四首歌,水清浅已经不再怨他。

    晚会结束后,水清浅失魂落魄地走回宿舍,早早洗漱完毕上床休息,却怎么也睡不着。

    一闭眼,他忧伤的神情、哀婉的声音、落寞的身影就齐刷刷地奔涌而来,牵绊着脆弱的神经,让她整夜都难以入眠。

    尤其那首《一生中最爱》,曾经是与他同游天坛的定情曲,而今却为爱恋终结的主打歌,怎能不让她喟叹命运无常、造化弄人!

    第二夜、第三夜,水清浅也都是天蒙蒙亮的时候才有困意,稍微打了个盹便去上课,四天起床,忽然晕倒在宿舍。

    尚青云忙将水清浅扶到椅子上,一边给她喝红糖水,一边让苏荷给马晓军打电话。

    苏荷自作主张地将电话打给了沈澄潭,沈澄潭顾不上洗漱直奔楼下,打电话叫了辆出租车停在女生宿舍楼下。

    过了阵,尚青云和江映雪扶着水清浅走出宿舍,苏荷拿着东西跟在后面。

    尚青云发现马晓军没来,沈澄潭却杵在这里,愤愤地道:“是不是他没有时间,让你来的?”

    沈澄潭不解地道:“不是你让苏荷打电话给我的吗?”

    给水清浅看病要紧,尚青云顾不得批评苏荷有意添乱,留下映雪向老师说明情况,由着沈澄潭将水清浅抱到车上,和苏荷一同往医院去了。

    到了医院,医生说水清浅是肝气郁结外加风寒所致,起病迅急但症状较轻,输输液卧床休息两天就可以出院。

    几个人这才放下心来,他们来得着急没顾上吃饭,现在苏荷感到了深深的饿意,见水清浅不碍事,便吵着尚青云和自己去医院食堂买饭。

    尚青云拗她不过只得应允,让沈澄潭守着水清浅,沈澄潭点头答应,等尚青云、苏荷走后,他伸出手摸了摸水清浅的额头--滚烫,不由地心疼她不懂保养。

    沈澄潭冰凉的指尖激醒了昏沉的水清浅,她迷迷糊糊地看见他坐在自己跟前,难以分辨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猛然起身,她紧紧地抱住沈澄潭,委屈地哭诉:“你告诉我最近的事都是梦境,好不好?”

    沈澄潭任由水清浅死命抱着自己,用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一言不发。

    水清浅哭累了,无论她怎么追问,沈澄潭至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冰雪聪明的她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她掐断了最后的一丝幻想,缓缓松开了他,背对着他躺下。

    这一刻,她的情绪决堤了,她蒙着被子抽抽噎噎地饮泣,沈澄潭看着因难受蜷缩一团的水清浅心疼得想落泪。

    满腹愁绪无释处,沈澄潭起身来到窗前向外望去,北京的秋天高云淡,却挥不去他胸中的千回百转的低气压。

    过了会,尚青云、苏荷提着早饭回来了,“我给你买了水煎包。”苏荷故作开心地对水清浅道。

    水清浅没理苏荷,她蒙着头哽咽地道:“你吃完就回学校吧!”

    不等吃饭,沈澄潭像得了特赦令地逃也似地往病房门外走去。

    苏荷看着昔日神仙眷侣分道扬镳心有不甘,她气哼哼拦住沈澄潭,白眼骂道:“陈世美,懦夫!”

    沈澄潭不顾妹妹的讥讽,避开她匆匆穿越过道,快步走出住院部,于幽静的小花园慢慢停住脚,此时他再也遏制不住满心的伤痛,缓缓蹲下狠狠地给了自己两拳。

    他的她用今生挚爱铸无往不胜的利剑,而他却要穷尽世间道德阻挡它刺入心脏,不是他不再爱她了,而是无法再爱!

    沈澄潭在医院用了很长时间缓平自己的绝望,脚底踩棉花一深一浅地走到公交车站,搭车回了学校。

    到了学校,对付过早饭,他强忍心中悲痛,决计为水清浅办件事,唯有此他才能安心离去,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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