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帘掀起,萧安乐忙抬眼去瞧,就见谢倞祤弯身走进来,他在她身旁坐下,好整以暇的理着衣摆,全然没有要给她解开穴道的意思。

    萧安乐动不了也说不出话,只瞪着一双眼睛巴巴的看着他,她方才听到外面打斗的动静,虽然很快就结束,她还是担心的很。

    谢倞祤受着伤,言蔺下手没个轻重,武功又不弱,不会打伤他吧。

    “担心他?”谢倞祤迎上萧安乐的目光,不咸不淡的问。

    她说出的话必定是他不喜欢听的,此刻这般也挺好。

    “他好的很。”

    好到没个十天半月休想再踏出言府半步,待他好时,言侯自会送他去他该去的地方。

    萧安乐听谢倞祤这般说便放下心了,但更想问的却是:“谢倞祤,那你呢?”

    她一点声音也发不出,只能干着急的瞪着谢倞祤,希望他能看懂她的心思,偏偏他又不吱声了,萧安乐急的眼眸里浮上一层水雾。

    “就这般担心他吗?小谷。”想起言蔺也这样叫过她,谢倞祤压下去的怒气又翻滚上来,伸手覆住萧安乐的眼睛。

    那双泪眼楚楚可怜,虽不是为他,他也见不得。

    他不语,轿子里便安静下来,只是手心痒痒的,她颤动的睫毛,像羽毛在轻抚,谢倞祤心中的烦躁无端就少了些,他忽然就想听听她的声音。

    她的嗓音软软的柔柔的,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

    念头方起,手就已经点开了穴道,没有丝毫的犹豫迟疑,谢倞祤又烦躁起来,他生平最不喜欢的就是受人左右,却一次又一次的受她左右!

    萧安乐疼的眉头皱起,仰着那双水雾犹存的泪眼急切的问出心中的话:“你呢?可有受伤?”

    谢倞祤怔了怔,不确定的指着自己,随即神色又恢复如常,然冷峻的唇止不住的上扬,声音也有了温度:“嗯。”说完掩唇轻咳起来。

    “哪里?”萧安乐紧张地往谢倞祤身旁坐近了些,上上下下打量着他的全身,他的衣袍整洁并未见哪里沾染上血迹:“伤到了何处?”

    谢倞祤面不改色,随意指了指。

    又是左肩?上次遇袭便是这儿,萧安乐担心的伸手就要扒开谢倞祤的衣服,刚触到上襟就被谢倞祤握住了。

    “无事,小伤而已。”谢倞祤不在意的理了理衣服,握着萧安乐的那只手始终没有松开,顺势垂在了身侧。

    “真的吗?莫要骗我。”萧安乐不相信。

    “嗯。”

    “我……我那日,圣上突然赐婚,还有坊间你的传闻,我那日又惊又怕,才会想要一死解脱。”萧安乐结结巴巴解释道。

    言蔺的话谢倞祤也听见了,她不想谢倞祤误会,更不想好不容易与他才改善的这一丁点儿关系也崩塌。

    谢倞祤挑眉,倒是没想到她会主动提起,她求死真正为了什么,他心知肚明。

    他猜她心中始终都有这种想法,不过是刘九渊看的太紧没有机会,相府就更不可能,于是这想法便被消磨尽了。

    “嗯。”

    “我母后与王夫人是手帕交,我与言蔺自小常在一起玩耍,他知道我的小字也是自然。母后仙逝的早,我被父亲关在那处废院,也无什么及笄礼。若是可以,你为我取个表字如何?”

    谢倞祤眼神波动,身上的冷意终于散了去,犹豫道:“本相未必有空闲。”

    “若无空闲便罢了,有无表字算不得什么事。”萧安乐失落的笑了笑:“你呢,你的小字是什么?”

    “……”谢倞祤闭上眼睛没有回答。

    萧安乐也识趣的没再追问,小字本就只有亲近的人才会知晓,谢倞祤不愿说,是觉得她还算不上亲近之人,他们确实也算不上,萧安乐清楚,但心中还是有些难过。

    谢倞祤睁开眼,目光在萧安乐的侧颜上停留了会儿,已经很久没人叫过他的小字了,就连记忆都变得模糊,他早就忘记他是谁,如今他的心中只有仇恨。

    马车已到主街,街上商贩云集,吆喝声此起彼伏,热闹的气氛冲淡了轿内的尴尬,萧安乐看的兴起,尤其在瞧见珍宝楼那硕大的招牌时,更是蠢蠢欲动。

    珍宝楼,楼如其名,卖的皆是奇珍异宝,各地不乏海外搜集而来的珊瑚树、夜明珠、玉器、瓷器……甚至消息秘闻,均代价而沽。

    珍宝楼专为权贵富贾而设,不到三年,它的名号就已响遍大江南北,但珍宝楼的老板却一直是个谜,他从未露过面,没人知道他是谁。

    “去珍宝楼。”谢倞祤忽然开了口。

    “去那做什么?”萧安乐心头一紧,是因为她吗?难道他看出了她的心思,可他不是闭着眼睛吗?

    “取样东西。”

    果然,是她多想了!

    马车驶进一个巷子里,又东拐西绕了一圈很快就停下了,这条巷子与原来那条看似一般,距离估摸着也不远却安静很多,巷子里连个人影都没有,像是与闹市隔开,着实奇怪。

    萧安乐戴上帷帽随谢倞祤下了轿,从一扇不起眼的小门进入,门里是一条小道,这道原本逼仄走着走着就越发开阔,岔路也越来越多,每条岔道上偶尔会冒出一两个人来,离得远也瞧不清是谁,更不知去向哪里。

    萧安乐跟着谢倞祤又走了约莫一柱香的功夫,终于看见一个小厮,小厮朝他们躬身行了礼,领着上了楼,方到二楼就听人生鼎沸,叫价声一声高过一声。

    这便是珍宝楼了?

    “今日拍的什么?”谢倞祤问。

    “从南海打捞的一株珊瑚树。”小厮愣了下,低声回道。

    他接待过谢相多次,这还是头一次谢相对楼下感兴趣过,但见一旁的姑娘频频探头,心中顿时了然,谢相怕是问给身边这位姑娘听的。

    “您稍坐,刘管事稍后就来。”客房内茶水已看上,小厮行礼退下了。

    “为何我们不从正门走?”房内只剩谢倞祤他们二人,萧安乐便摘下了帷帽。

    “珍宝楼除了奇珍异宝还会做些上不得台面的生意,正门人多眼杂,自是不宜。”谢倞祤难得给了解释。

    “你要取的东西便是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这话问的着实大胆,萧安乐也没指望谢倞祤会回答。

    不想谢倞祤却答了:“算是。”

    门外叩门声响,是刘管事来了,萧安乐又将帷帽戴了起来。

    “你在此处等着,我去去就来。”谢倞祤叮嘱道。

    谢倞祤前脚刚走,敲门声又起。

    “进。”

    来的是那位引路的小厮,小厮将一白瓷罐呈上:“这是相爷前些日子拍下的一直未取,刘管事让小的顺道带来。这罐糖霜是域外贡品,器色要比前些日子相爷拿的那罐更佳。”

    “前些日子,可是暴雨那晚?那饴糖是他在珍宝楼买的?”萧安乐惊道,这瓷罐与那晚他送的一模一样。

    “对,是暴雨那晚。”

    萧安乐羞愧不已,是她小人了。她还以为那糖是裹了□□的蜜,每日都会吃上一块儿,就等着毒发身亡好让竹青解脱,哪想却是珍宝楼的。

    “这一罐多少银?”萧安乐又问,珍宝楼的东西定然价值不菲。

    小厮伸出一个指头。

    “一百两白银?”

    小厮摇摇头:“一千两白银,姑娘有所不知,珍宝楼不做低于一千两的生意。”

    萧安乐乍舌,一脸肉疼:“有这些银子还不如捐给雪灾的百姓们。”

    小厮笑道:“姑娘仁义,心怀天下,就是少了点情趣,糖霜是珍贵,相爷却不惜千金博姑娘一笑,足可见姑娘在相爷心中的地位。”

    谢相一掷千金原来是为了身边这姑娘。不过谢相不是娶了安乐郡主吗?那这位姑娘是……养在外面的?外不外面的,眼下瞧着必是相爷的心肝了。

    萧安乐被说的脸颊微红,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了。

    小厮也是个有眼力见的,恭谨的打了圆场:“小的先退下了,姑娘若有吩咐,随时再唤小的。”

    萧安乐等的无聊,屋内炭火烧的又足,才坐了一会儿就困倦的睁不开眼。

    谢倞祤回来时就见萧安乐一手抱着糖罐,一手枕在脸下,红唇微张,唇角挂着一丝清清亮亮的涎水,像婴儿睡的酣甜。

    谢倞祤蹙着的眉舒展开,掏出袖中的手帕,正欲帮萧安乐擦掉唇边的涎水,就见她细羽般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下,谢倞祤忙收回手佯装看信。

    “你来了。”萧安乐揉了揉眼睛,红着脸囧迫的擦掉唇边的涎水,见谢倞祤面色凝重的捏着一张纸,纸上写着几个皆在京城周边的地名,萧安乐好奇的问:“这便是你说的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嗯,走吧。”谢倞祤将信塞入袖中,顺势收起了手帕。

    “这糖也是你买给我的?”萧安乐抱着糖罐跟上谢倞祤。

    “不是。”谢倞祤目光闪烁并不看萧安乐:“饴糖太甜吃多蛀牙,你若喜欢便留着。”

    萧安乐偷笑,了然道:“那便就是送给我的了。听说这一罐就要千银也太贵了,东二街上有家李记糕饼,他家的饴糖好吃不贵还有蜜饵、蜜粽,不若我……”

    “相爷,圣上宣您速速进宫。”卫影候了半天终于等到了谢倞祤忙快步走上前。

    “不若你什么?”谢倞祤仿若个没事人,不紧不慢的转身问。

    “没什么,圣上这般着急,定是有什么要紧事,你快些去吧。”萧安乐忍不住替他着急,他难道不知让圣上久等是大不敬的罪吗?

    萧安乐话音刚落,谢倞祤的脸色就冷了下来。

    言府就在东二街上,她这般着急让他走,究竟为的什么,她以为他不知吗?

    “卫影,送夫人回府。”谢倞祤不容置喙道,也不看萧安乐翻身上马径直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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