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倞祤哑然:“你怎么会知道?”

    萧安乐脸颊微红:“赵谨严的阿姐赵氏同我母后抱怨过几句,被我不小心听到了。”

    虽不是有意,听墙角总归不是君子所为。

    谢倞祤了然,三年来赵府对此事缄口不提,赵氏是长公主的舅母,若不是有这等关系,想必她也不会跟萧长柔提及。

    据他所知,那外室是从青楼里出来的,讨好男人的手段颇有一套,寻常女子自然是比不得,赵谨严被侍候的欲罢不能。

    两个三月前这名外室才为赵谨严诞下一子,正盘算着要借孩子的名义入赵府的家门。

    “花纹你画于我看看。”谢倞祤又道。

    “好。”

    萧安乐起身回到书案,抬笔画了出来,画好后拿给谢倞祤。

    “是这样吗?”谢倞祤接过,只一眼神色就变了,语气也有些不自然,但很快就恢复如常。

    萧安乐听出谢倞祤语气中的古怪,抬头看了眼,但见谢倞祤神情如常,只道是自己多疑,又将视线回到了画上。

    “嗯。”

    这花纹她记得清楚,不会有错。

    “好,我会命人去查。”

    谢倞祤没再问了,只是接下来也未再同萧安乐说一句,只沉默着将粥喝完就回了书房,连画都未拿。

    萧安乐摸不准他心中所想,但见他态度如此,心中不免有点低落,他果然没有相信她所说的。

    书房内。

    谢倞祤靠着椅背,随手翻起放在书案上的一本游记,书的年代已久,纸张都已经晕黄,衬的那几行批注格外显眼,是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

    他对这类游记的书并无兴致,包括堆在手侧的医经、五行杂占、词集、话本……。

    萧安乐看的种类很杂,喜欢批注,他第一次发现时并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后来心中莫名就生出一丝期待,每从书架上抽出一本都会希望是她看过的,他也不懂为何会这样。

    “阿祤,你找我何事?”

    书房的门被推开,楚仁逆着光走了进来,那张狠厉的脸笼罩在黄昏中因此都有了暖色。

    谢倞祤抬头看了眼并不搭话,随即就收回视线,将手中的游记放在一旁,换了本词集,书房里安静的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

    楚仁的笑僵在嘴边,莫名有些心慌。

    约莫过了一柱香的功夫,楚仁就没了耐心,他向来也比不过谢倞祤。

    “阿祤!”

    “护国寺是你打晕的萧安乐,也是你给她下的药。”谢倞祤放下书,转着食指上的翠玉戒,声音轻飘的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谢倞祤不是在问,而是阐述。

    楚仁心虚的扯了扯嘴,本就不好看的一张脸因为拧巴更显吓人:“阿祤,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她看见了你衣服上的花纹,我告诉过你有人会注意,以后那样的衣服别穿了。”谢倞祤拧眉,他看见那个花纹时就知道是楚仁了。

    这个世上会将玄虎营的旗徽穿在身上的只有楚仁。

    “玄武营也早就不存在了。”

    “玄武营是不在了,可五千将士一直活在我心中,他们的名字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楚仁一脸痛苦,若不是玄武营,他五岁时就葬身在火海中了,他在玄武营长大,玄武营就是他的家。

    谢倞祤起身走至楚仁身侧,他没法苛责楚仁,他们这些人都在和过去割离,只有楚仁一直活在过去。

    “你既将玄武营视作你的道。便该守住你的道。下药陷害,玄武营的人不会做出这种事。”谢倞祤的视线落在楚仁脸上,他的脸被烈火烧灼的疤痕遍布,没有表情已是瘆人,一做表情就更加丑陋狠厉,谢倞祤却只看出了悲凉。

    这疤痕当年是可以修复的,楚仁却拒绝了,他执意留下,提醒自己要永远铭记住玄武营的恩情。可在谢倞祤看来,这疤痕是恩情,也是一道枷锁,捆住楚仁,让他永远失去了自由。

    楚仁颓然垂下了头,伸手摸了摸脸上的伤疤,眼中是浓浓的愧意,他给玄武营抹黑了。

    “自去领罚吧。”谢倞祤不再多言。

    按当年玄武营的军规,不义之行仗刑一百,纵使楚仁底子好,这一百仗下去也要躺个月余。

    门阂上,谢倞祤呆坐了会儿,他想起了以前和楚仁在玄武营的日子,那时候他们都不大,肆意又快活,只是后来……就只剩下血腥和仇恨,早就丢了心中的道,再也找不回来了。

    还有锦绣,那时她还是个三岁稚童,善良又乖巧,是个撞到树都会摸一摸,问问树疼不疼的小人儿。

    他有些时日没有去过春锦园了,也是该去一趟了。

    楚锦绣在府上时,春锦园的院门是从来不关的,还未入院盛放的腊梅便探出了头,满园都是嫣红,一簇簇,一团团,让谢倞祤莫名想起十几年前的那场大火。

    火势凶猛,将盛放的梅林烧的精光,楚锦绣哭的伤心,怎么都不愿离开。他便哄她:“ 锦儿快走,日后,我定会为你种下比这儿更大的一片梅林。

    这座府邸初建时,他第一件事就是命人种下这片梅林,只是他很少来过,这片梅林经过这么多年的休整养护也早已不再是当时的样子了。

    下人们正在洒扫,见谢倞祤来了纷纷停下行礼,端着吃食的那个丫鬟恰巧经过,谢倞祤瞧着有些面熟,应是在楚锦绣身边伺候的,于是挥手将人叫了过来。

    “楚先生在吗?”未免惹人非议,谢倞祤总是这么唤楚锦绣。

    “回相爷,姑娘在的。”潋香弯身行礼,语气不卑不亢,不像其他丫鬟见到他就只会瑟瑟发抖。

    谢倞祤扫了眼,他想起来了,这个丫鬟是他和楚锦绣在人市买下的,她还有个孪生的姊妹,姊妹俩身手都不错,主家是个破落户又沾染了赌博的恶习,欠了一屁股的债,遂动了发卖她们的心思。

    以这姐妹俩的功夫想摆脱主家并不难,可她们并没有反抗,说因为主家恩情重,算是报恩了。

    谢倞祤并不想买下这二人,耐不住楚锦绣喜欢的紧。

    后来,他派人反复查探过她们的底细并未发现什么,再加上这两人来了相府一直安分守己,对楚锦绣更是忠心耿耿,谢倞祤也就随她们去了。

    一晃眼,她们跟着楚锦绣也有三四年了,楚锦绣对她二人也是颇为信任。

    “ 本相在厅中等她。 ”谢倞祤拔步朝正厅走去。

    春锦园的正厅居中,是书房也是见客的地方,两侧分别有三间偏房,正厅后面穿过一道小门和廊道便是楚锦绣的卧房了。

    不过盏茶的功夫楚锦绣便来了,她着了件淡蓝色的襦裙,裙裾上綴满了点点桃花,走动起来时群花摇曳,当真是步步生花,如绸的青丝散开垂落腰间,让人见了便想伸手一抚,虽未施粉黛却已如仙子下凡,往日她的美是冷洌的,今日却多了些柔美。

    谢倞祤淡淡的瞟了眼,没什么情绪的收回了视线。

    “阿瑜,还未用过晚膳吧,潋香布膳。”楚锦绣站定。

    听潋香传话说谢倞祤来了,楚锦绣心中有些惊讶,只道是有什么急事,毕竟印象里谢倞祤也只来过春锦园一次,还是初次接她入住相府时,于是也未换装梳洗便着急来了。

    “不必。”谢倞祤挥挥手。

    楚锦绣见谢倞祤神色如常,并不像有急事的样子,心下有些忐忑,干笑道:“你何时与我这般疏远了?”

    以她对谢倞祤的了解,他突然疏离,只有一个原因,便是她做了什么事让他心生不满了。

    “为何让楚仁陷害萧安乐?”谢倞祤眉头拧起,冷冷的看向楚锦绣。

    楚仁虽比他和楚锦绣都要年长,却是一点心机都没有,向来都是听命行事。

    而能让楚仁听命的,除了他,就只有楚锦绣了。

    楚锦绣愣了下,脸色一瞬间变得苍白,她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快就败漏。

    “为何?自然是为了我们,我不过是想增加些赢的筹码。”楚锦绣喉头一紧解释道,“我虽知道你定不会喜欢上萧安乐,但为了万无一失不得不出此下策。”

    “哦?”谢倞祤挑眉,“迟尚书是我们的人。”

    谢倞祤的语气无波无痕,饶是楚锦绣了解他,也从中猜不出情绪,于是只小心回道:“用一个迟尚书换赢的筹码,我觉得不亏。还有份私心……若不是我们的人,你定会更快查到是我。”

    “你何时与赵谨严走的近了?他不是我们的人。”

    “我与他不过是各取所需。萧子煊欲从迟明和赵谨严二人中择一人负责铁骑营的组建,赵谨严断不会希望萧子煊选中的人是迟明。”

    “以赵谨严的手段,用不到楚仁。”

    “我只相信我们的人。”

    她早就做好了被谢倞祤发现的准备,这些说辞她已在心中演练了多次,她自认滴水不漏,谢倞祤不可能会不信。

    谢倞祤也果然没再问什么,只是眼神中的失望一闪而过。

    楚锦绣完全可以做壁上观,借赵谨严的手便可,她却铤而走险用楚仁,并非是她不放心赵谨严,而是要亲手让萧安乐身陷囹圄。

    此事她与赵谨严显然蓄谋已久,他们究竟在何时有了联系?她究竟还有多少事是他不知道的?

    这还是他认识的锦儿吗?多疑,狠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到如此地步!

    若不是他及时找到萧安乐,她早已……直到现在他仍心有余悸。

    谢倞祤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早已不是个情绪外漏的人,然而此刻他不介意让楚锦绣知道他心中所想。

    他的眼神凌厉如刀,直白□□: “仅此一次!”

    楚锦绣呼吸一窒,且不说她与谢倞祤相识多年,单是个陌生人也能看出他眼神中的含义。

    他分明在说,若她再敢,他绝不手软。

    他竟然为了一个棋子不惜和她反目,楚锦绣的脸色白了白,藏在袖间的手不由攥紧了。

    “阿祤,你可有喜欢上萧安乐?”楚锦绣大着胆子试探的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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