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十字路口,自然的,林颂安也没回西府山庄。

    她漫无目的地逛了逛,附近有一个公园,很热闹,大人小孩,跳广场舞的,遛狗的,都有。

    林颂安找了个长椅坐下,背靠着,目光放长,路灯散发出来的光逐渐在视野内虚焦。

    该用什么词来形容她现在的心情?

    离开洛北到明江之后,林颂安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池聿从自己的联系方式里删除了。

    她不知道他有没有找过她,或许有,或许没有,但这些她都不曾得知。像是要逼迫自己放下一个人,她用距离和工作麻痹一切,久而久之,就算周乐提起她也能轻飘飘地揭过去,淡然得连她都以为真的放下了。

    可一见到池聿,心里重新建起的高楼便再次坍塌,只一眼,她的努力全部功亏一篑。

    她花了无数个日夜,再见面时却还是像个逃兵一样先跑走了。

    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叫了声,林颂安将思绪拉回,重新起身,离开了公园。

    她本想在附近找些吃的垫垫肚子,但身体虽然饿,嘴巴却没什么胃口,她索性再次搭地铁回去。

    到了吃饭的餐厅,包厢内只剩下三四个人,林颂安正疑惑,吴老师先问她:“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勉强笑了笑:“我忘记带家里钥匙了,她们人呢,都吃完了?”

    这话也不假,刚刚她在包里翻找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把钥匙放在行李箱里没拿出来,就算回到了家门口,也进不去。

    “没吃多少,说想要出去逛逛,我就任她们去了。”

    林颂安“哦”了声,找个位置坐下,用干净的碗喝了几口汤。

    “要不要再加点菜?”

    “不用了,我不是特别饿,垫垫肚子就行。”

    简单吃了两口,林颂安跟着她们重新回到酒店。

    心不在焉地洗完澡出来,时间已经不早了,洛北的夜却像是刚刚开始般,霓虹不停,街道也吵闹。

    林颂安将头发吹干,不远处,吴老师正在桌前敷面膜。

    被遗忘在行李箱里的钥匙此刻明晃晃地躺在叠好的牛仔外套上,林颂安摩挲着并不锋利的边缘。

    许久,她才对房间内的人道:“吴老师,我出去一趟,您一会先睡,不用等我。”

    “这么晚了还去哪?”

    “还是想回趟家。”林颂安扬了扬手里的钥匙。

    “那你注意安全,大晚上的小心点。”

    “嗯,我知道。”

    走出酒店大楼,晚春的微风迎面扑来。

    林颂安扯了扯被风吹起的衣摆,她往外走了五百多米,到一处公交站牌旁,拿出手机打车,屏幕显示前方还有四十六位。

    左侧不远处是一家只在夜间营业的餐厅,进进出出的人很多,大多是情侣,也有相伴而来的小姐妹。

    林颂安随意扫了两眼,正要移开视线。

    可还没等她做出反应,餐厅内便走出来几个人,他们左右交谈,像是喝了酒,但并不上头,眼神还算清明。

    走在最中间的那个,即使过了两年,林颂安仍然记得他,岑竞一。

    而差点让人忽略的是他另一侧搀扶的男人,是她不久前刚在十字路口见过的池聿。

    和旁人不同,他看起来好像喝了许多,眼下疲惫,也不搭理岑竞一的絮叨,但意识应该没有彻底丧失,因为他眉头紧皱,像是对岑竞一的唠叨很不耐烦。

    “给你叫辆车,自己能回去吗?”

    “嗯。”

    林颂安隐约听到他们俩的交谈,在岑竞一开始找寻过往的出租车时,她先一步把脸扭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侧再没有声音。

    林颂安重新看过去,已经不见熟悉的身影了。

    心舒了一口气,可莫名的,又觉得像是被人揪着,她垂眸看手机屏幕里的打车信息,还有三十八位。

    正巧面前路过一辆出租车,没有空车的牌子,也没有满客的信号,林颂安随手一拦,对方停下了。

    “去哪啊姑娘?”还没等林颂安讲话,司机师傅先摇下车窗问她。

    “西府山庄。”

    “我车上有个客人呢,和你顺路,要是不介意的话,拼个车?”

    经他一说,林颂安才瞥见后座似乎有客人。她皱了下眉头,正想拒绝,后座的客人突然很轻地侧了侧身。

    她看清他被黑暗笼罩的脸。

    “好。”林颂安说。

    出租车匀速地行驶在洛北的大街上。

    刚刚一上车,林颂安就闻到一股很浓的酒味,毫无疑问,是身旁的男人发出来的。

    池聿的酒量并不好,她不明白他为什么喝这么多酒,许是心情不好,又或许只是单纯地酒桌聚会罢了,毕竟看刚才那场面,岑竞一似乎也喝了些。

    司机师傅还在和她搭话,林颂安没什么情绪地“嗯”了几声。

    察觉到动静,一直紧阖着的眼缓缓睁开,借着朦朦胧胧的光,池聿抬眸望向身侧。

    分别两年,这是他头一回这么近距离地在她身旁。

    空气中只剩下风声,甚至连心跳声都掩盖了,池聿无意识地咬紧牙关,垂在身侧的手似是想抬起,可一想到不久前她决绝离开的背影,终是再无举动。

    两人望左右,思绪同样凌乱。

    出租车驶过许多个红绿灯,最后拐进熟悉的十字路口,停在湖滨世纪的大门前。

    池聿下了车,脚步不太稳。

    车窗半降着,林颂安无意识地咬唇望,说夸张点,他的背影像一个一无所有的醉汉,走出去不远,又抬手扶着附近的墙,很慢地往里走。

    “姑娘,我现在送你去西府山庄啊!”

    林颂安闭了闭眼,再睁开:“不用了师傅,我这里下。”

    “啊?还没到呢!”

    林颂安扫码付了钱,果断拉开车门,风声清冽,她的衣摆再次被吹起,这回她没去理。

    绕过出租车,跟在池聿身后。

    眼见着他左脚拌右脚,林颂安再也忍不住,快步上前,扶住他的胳膊。

    “喝这么多。”

    她装作不满地抱怨了声,池聿浑身僵住,仿佛连走路都不会了,停在原地。

    他滚了滚喉结,努力装作平静,声音沙哑:“不是走了吗?”

    这话有太多含义了。

    不是坐着出租车走了吗,不是从街对面走了吗……又或者,不是从洛北走了吗。

    林颂安哑然,她没看他,使了点力扶着他往家走。

    家里没什么变化,还是那样单调,唯一不同的,是天花板中间那条原本裸露在外的接电线,已经被装上了白织灯。

    林颂安把人送进客厅,松手后,道了声:“我先走了,你记得喝点醒酒药。”

    她刚转身,却觉得身后有人拽着她,逼迫她转身。

    视野旋转间,回过神时,她已经被池聿抵在玄关的白墙上了。

    突如其来的距离拉近让她倍感难捱,混着酒味的呼吸交织在两人中,林颂安别开眼,轻轻推了推他,没推动。

    “池聿,我们已经分手了。”

    她不得不再重申两人的现状,好让对方知道自己的行为已经算是僭越了。

    池聿舍不得放开她。

    他妥协地垂下脑袋,额头轻轻靠在林颂安的肩膀上。

    扯着她手臂的手在颤抖,连带语气也是。

    “不要再离开。”

    “求你。”

    他借着酒意诉说压在内心许久的话,像是练习了无数遍,只为在重逢的时候卑微地乞求她留下来。

    林颂安咬着唇。

    即使是分手,两人也不曾向对方讲过什么难听的话,以至于现在,相对而望时,竟找不到一种合适的表情,无法破口大骂,也无法相视一笑。

    因为很显然,对于彼此,不止她自己,连池聿也同样没释怀。

    “你喝多了。”

    可谁知,池聿没辩驳,他抬起自己又沉又痛、染了酒的脑袋,用双眼仔仔细细地看着她。

    漂亮了,也瘦了,少了一分柔和,多了点锐气。

    从上往下,一一扫过。

    眉毛、眼睛、鼻子,最后是唇。

    池聿突然很轻地笑了下:“喝醉了,是不是能发酒疯?”

    林颂安透过他的眼神,竟一下便懂得他话里的意思。

    酒疯?

    距离越来越近,林颂安无意识地捏着自己的指尖,冲动和理智在脑海里反复拉扯着,一个叫她沉沦,一个叫她清醒点。

    一秒,两秒。

    在他吻上来的前一秒,林颂安把人推开了。

    “池聿,我不想和醉鬼讲道理。”

    “送你回来只是我好心,你别多想。”

    池聿随手用手背蹭了一下自己的唇,视线仍旧在她身上,声音已经不复刚刚,慢慢变得冷静。

    “瘦了。”

    “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林颂安目光闪烁,没言语。

    “晚上吃了吗?”他又问。

    “吃了。”她答道。

    “那——”

    没等他说,包里的手机不断震动着。

    林颂安翻找出来,看了眼来电显示,而后接起:“怎么了纪教授?”

    纪教授?

    林颂安朝电话那头“嗯”了几声,许是顾忌池聿在旁边,她往门口走了两步,手腕又被男人轻轻拢住。

    “我有事,”林颂安解释,“先走了。”

    这次池聿没再拦。

    林颂安分心听着电话,转身关门时,男人还站在原地。

    周身空荡荡的,连一束光也没有,散发出来的情绪让她莫名觉得,十分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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