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颂安离开后,池聿的酒似乎也醒了。

    他用力地握紧自己的拳头,感觉到疼了,才知道这一切不是梦。

    他想扯唇笑,可当看见眼前依旧是那扇被关进的门时,又笑不出来了,紧接着,头痛欲裂,像是有什么情绪喷涌而出,让他享受又痛苦。

    池聿在原地站了会,直到脊背发僵,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下,他才颤抖着手指接听。

    “喂。”

    “到家了?”

    池聿“嗯”了声。

    “到家了就行,”岑竞一的声音透过听筒传出,清晰极了,“酒醒了?”

    “应该。”

    “你晚上到底怎么回事啊?喝这么多,以前把酒灌你嘴边你都不喝,被鬼上身了?”

    池聿微微怔神,他无意识地把目光投向有光透进来的落地窗前,嗓音发涩:“她回来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短暂地停了停。

    岑竞一自然知道池聿话里的“她”指的是谁,毕竟这两年里,池聿不少为她失态过,整个人简直可以用颓丧来形容,状态比刚认识他那会还要差。

    “碰上了?”岑竞一问。

    “嗯。”

    “难怪今天把自己往死里灌,”岑竞一嗤笑了下,“那现在什么想法,把人追回来?”

    “她不太想见我。”

    “……”

    “但我很想她。”

    池聿抬手,用手臂遮了一下眼睛,顷刻间,视野里的一切都看不见了。

    喃喃着:“很想很想。”

    岑竞一叹了口气。

    看吧,就是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折腾了整整两年。

    “最近怎么样,药吃完了吗?”

    “还没,剩一些。”

    “下周复查记得去,这次别再让我劝,池聿,你还想不想活了?”

    “现在想了。”

    “……”

    啧。

    解铃还需系铃人。

    岑竞一想,早知道这样,他就直接把林颂安找来了。

    ……

    林颂安从池聿家离开,纪时屿在电话那头问她:“抱歉,你现在在忙?”

    他刚刚似乎隐约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林颂安清了清嗓子,语气放平:“没有,你找我做什么?”

    “纪盈那姑娘跑洛北去了,”纪时屿直言道,“你说你在洛北出差,方便的话能不能联系一下她,帮我把人拖住。”

    “但不要告诉她是我拜托你这么做的。”他又补充道。

    “啊?”林颂安没懂。

    “我过两天去洛北一趟,她躲我很久了,我只有这个办法。”

    听起来,这位纪教授的语气很无奈。

    “可以,但我要怎么做?”

    “让她先不要离开洛北。”

    林颂安明白了:“好,那我明天找个理由约她。”

    “麻烦你了,多谢。”

    “不会。”

    挂断电话,林颂安也走到一楼了。

    她停了停,抬头望楼上望,那扇窗依旧没有开灯,像她离开前一样黑漆漆的。

    握着手机的手垂在身侧,林颂安又想到刚才那个被她打断的吻,情绪后知后觉地灌进她的心里,令她站在原地茫然。

    -

    翌日一早,林颂安和吴老师带着团员们去彩排。

    演出现场离酒店不远,在一个新建的舞厅内,设备齐全,环境也是崭新的。

    时间有些赶,几乎是一开始,林颂安便忙得连手机都没办法看一眼。

    调整位置,调整动作,再和主办方的工作人员顺流程,反复调试了三四遍,今天的彩排才算告一段落。

    “辛苦了小林老师。”

    领舞的许玟递给林颂安一张纸。

    林颂安接过,擦了擦额头的汗,才缓缓道:“改了几个动作,有时间的话多磨一下,正式演出在后天,明天应该还会在彩排一次。”

    “好,我知道了。”

    林颂安抬手轻拍了下她的肩,示意她去休息。

    不一会儿,吴老师才走过来,手上拿着她的包:“好像有人给你打电话。”

    “啊是吗。”

    林颂安拿出自己的手机看了眼,是个陌生号码。

    她没管,记挂着昨日答应纪时屿的事,点进微信给纪盈发信息。

    【Song:纪盈,你回明江了吗?】

    【纪盈:还没呢!】

    【Song:那你跑去哪了?】

    【Song:怎么这么多天都还没回?】

    对面迟疑了许久,才回复她。

    【纪盈:林姐姐,你要是在替我小叔叔打探,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林颂安早猜到她会是这反应,别看这姑娘年纪小,性子可敏锐得很。

    不过她也想好了话术。

    【Song:我没有,我都不在明江。】

    【Song:我在洛北出差。】

    先打消对方的怀疑,再状似无意地抛出和她同样的所在地,便会模糊重点。

    【纪盈:真的吗,你在洛北?我也在!】

    【Song:这么巧。】

    【纪盈:那你忙不忙?约个时间出来玩怎么样,我挺无聊的。】

    【Song:白天会忙一些,晚上都可以。】

    【纪盈:那我晚上去找你。】

    【纪盈:你给我个地址!】

    林颂安把酒店的地址发给她了。

    结束聊天后,她退出社交软件,未接来电的小红点依旧显示着“1”。

    虽不知道是谁打来的,但自从工作以后,林颂安便把手机从震动模式调成响铃模式,陌生来电也是一律不落地接,只是生怕错过工作上的电话。

    想了想,她走到安静的角落,回拨了这个电话。

    一接通,她便直接问道:“抱歉,您刚刚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奇怪的是,电话明明被接通了,可对面的人却一言不发,林颂安以为他断线,可又明显能听到呼吸声。

    “喂?您好?”

    “是我。”

    熟悉的男声。

    林颂安一愣,拿下手机看了眼,确认这不是池聿的手机号码。

    “岑竞一的号码,”对方像是猜到她的疑惑,解释道,“我的被你拉黑了。”

    林颂安浅浅地呼了一口气,“有事情?”

    “我酒醒了,”池聿直言,“能找个时间和你说说话吗?”

    “……什么时候。”

    “今天,”他说,“早一点。”

    “今天不行,我有约了。”

    对方许久都没答,不知道是不是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总之,林颂安捏紧了手机也没解释。

    “那……明天呢。”

    “如果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电话里也能讲。”

    “但我想见你,”男人接得很快,“这个理由……也不行么?”

    林颂安没料到会听见这样一句话。

    “池聿,我很忙,”她说,“我是来出差的,不是和你叙旧。你这样,有点烦了。”

    “……好。”

    挂断电话后,林颂安在原地定了定神。

    出神间,身旁盖过来一阵阴影,而后手臂被人碰了碰。

    “好久不见啊。”

    是宋倪。

    林颂安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扯唇一笑,也回道:“好久不见。”

    “你这两年去哪了?”

    “明江,在明江歌舞团工作。”

    “怎么跑去明江了?”宋倪问,“我之前还一直以为有机会在洛北歌舞团碰到你,和你做同事。”

    “老师推荐的,”林颂安坦诚道,“毕业找工作难嘛,有捷径也可以走一走的。”

    她半开玩笑。

    宋倪恍然地“哦”了声。

    “你呢,来彩排吗?”林颂安转移话题。

    “嗯,又混了两年终于混上了领舞,可得好好表现。”

    虽然她自我调侃用了“混”这个字,但林颂安知道她这两年肯定付出了不少的努力,她朝她竖了个大拇指,说了声“棒”。

    “那改天再聊,我还要去找一趟我们的编舞老师。”

    林颂安点头:“好。”

    忙完早上,简单地吃了午饭。

    下午,林颂安又跟了一遍演员们的练习,虽然动作都跳得很标准,但她还是觉得差了点意思。

    “许玟,你这个动作转身的时候不要看观众,头稍微仰起来,四十五度看上方。”

    “好。”

    调整完,又跟着音乐顺了一遍,这次许玟跳得很好,问题反而出现在了最后谢幕的舞蹈演员身上。

    “廖晴,”林颂安把音乐关掉,“你早上彩排是不是没有来?”

    廖晴眼神茫然,硬着头皮解释:“我昨天吃坏肚子了,早上的彩排申请了休息。”

    “和谁申请的,我怎么不知道?”

    “……许玟。”

    林颂安又看向许玟。

    许玟这才开口:“我早上和吴老师讲过了。”

    “只和吴老师讲?”林颂安嗓音沉了沉,“那我呢?”

    几个人面面相觑,凑不出一句话,始作俑者廖晴安静片刻后,更是顶嘴道:“小林老师,我就一幕谢幕,彩排不来也没关系吧?现在加上不就行了。”

    话落,整个练习室诡异般地安静了。

    林颂安没讲话,即使被顶撞了,她面上也是看不出喜怒,镇定许多。

    其实她很明白,以她这个年纪和阅历,在这群平均年龄比她大的舞蹈演员面前,几乎没什么威信可言。

    平时被不当回事的时候多了去了,但在舞团里,大家或多或少看在周乐的面子上会有所收敛,而现在在外面,周乐又不在身边,这几个算是舞团里的佼佼者,被她这么指导着,心里的不满自然全都流露出来了。

    林颂安很快地笑了下,笑意不达眼底:“廖晴,你连尊重表演都做不到吗?”

    “我——”

    “我记得我们带了两个替补演员,你若是不想跳,就和我说,有人随时可以上,”林颂安顿了顿,又把话说得重了些,“你既然觉得谢幕没有含金量,那只能说明你认为自己不重要,不要怪在舞身上。”

    廖晴不再反驳了,可眼神里却都是不服气。

    林颂安看了眼时间,又说:“剩下时间自己安排,别因为我就不好好对待,报幕挂名的可是周老师,到时候出丑了被骂了,是怪不到我。”

    许玟带头应了声:“知道了。”

    “嗯,一会走的时候记得把电源关了。”

    “好。”

    林颂安走后,她们又说了什么,她全都不得而知。

    只是门板隔绝时,她还是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没人知道她刚刚说话的时候手心里全是汗。

    回酒店洗了个澡,再简单画个妆,她就出门了。

    纪盈说在酒店大门口等她,待她出去时,小姑娘正蹲在地上丢石头。

    “抱歉纪盈,我忙晚了。”

    “原谅你啦!”纪盈起身,满不在乎地摆了下手。

    “你从哪过来的?”

    “商场啊,”纪盈揉了一下自己微微发蓝的波浪卷,“做了一下午头发,真是好无聊。”

    林颂安打量两秒,犹豫道:“你小叔叔知道你染头发了吗?”

    “我自己开心就好,我才不管他,”纪盈皱了皱鼻子,“我前两天还去纹身了呢,也没告诉他。”

    “还纹身了,纹哪了?”

    纪盈往下扯了扯自己的衣领,用指尖轻指锁骨往下三厘米的位置:“喏。”

    林颂安凑近看了眼,还没看清,纪盈就放手了,纹身瞬间又被衣服遮去。

    “纹的是三个字,”她伸出三根手指头,“纪时屿。”

    林颂安一愣,对上她的眼睛时,对方一点都不像在开玩笑。

    她挽过她的手臂往外走,吐了句:“傻姑娘。”

    “我开心就不傻,”纪盈说,“林姐姐,我都是为了我自己做这些事的。”

    林颂安抿唇不语。

    “反正我小叔叔又看不到,你说对吧?这个位置只有我男朋友才能看呢……”

    两人最终去了附近的一家小酒馆。

    酒馆和酒吧不同,更安静些,没那么嘈杂,环境昏暗,确实令人享受的氛围。

    找了个角落入座,调酒小哥过来问她们喝点什么,林颂安指了指卡片最后:“盲盒。”

    “这位小姑娘呢,果汁?”

    “我十九岁了。”

    纪盈哀怨地强调自己已经成年了。

    调酒小哥没忍住一笑,有些抱歉:“那好,这位十九岁的小姑娘想喝什么?”

    “杏仁酸酒。”

    “好的,稍等。”

    小哥调酒去了,林颂安这才问起正事:“你在洛北打算待多久?”

    “再待两三天吧,没想好呢,”纪盈说,“你那天和我发信息,是不是去我家了?”

    “嗯,你小叔叔刚出差回来,和我说你离家出走。”

    纪盈撇了撇嘴,把下巴靠在手心里,嘀咕两声:“他的房子,才不是我家,明明和我说了那么难听的话,还怪我不乖。”

    林颂安不知道这叔侄俩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左右无非是感情的事。

    真令人费解。

    明明相互在意,又各自拧巴。

    门口的铃晃了两声,又走进来几个人。

    她们的酒调好了,小哥推到她们面前,说了句“慢用”,便去招待别的客人了。

    “明明是酸酒,怎么这么甜。”纪盈抿了一口,没忍住道。

    林颂安也尝了口自己的,她没喝出太明显的味道,大多中和了,清甜,并没有涩感。

    纪盈应该是喝不惯,小酌两口就不喝了,拉着林颂安聊东西南北,最后又把纪时屿骂了个遍。

    说起纪时屿,他应该明天就到洛北了。

    林颂安在想,在那之后,她是应该继续装傻,还是坦诚告诉纪盈自己是受了她小叔叔的托付呢?

    “林姐姐,要不是看在他是我小叔叔的份上,我早就不搭理他了!”

    “……”

    算了,还是装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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