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与梦龄滚摔在地,刚撑起身来观察形势,密雨似的箭支挟着破空之声急速射来!

    “保护殿下!”

    范千户率着一众锦衣卫围在前面,急挥绣春刀来挡。

    只听乒乒乓乓声不绝,箭支有的折落在地,有的钉在车厢上,还有几支穿过刀与刀的缝隙,直奔太子、梦龄!

    “殿下小心!”

    滚跌在马匹旁的平安急忙扑身过来,一把护住太子。

    太子本要来护梦龄,平安这一扑,顿时拖住了他,无法再顾及到梦龄。

    这下梦龄无任何遮挡,眼见利箭逼近,吓得花容失色之际,砰砰两声,两个石子飞来,精准打落射向她的箭支。

    抬眸一看,后头的马车,两个弟弟探出脑袋,一面灵活的打弹弓,一面冲她喊:

    “姐,快过来!”

    有惊无险,太子后怕不已,迅即拉着梦龄奔去,林林、张峦早早伸出手,一把拽他们上了马车。

    范千户朝天上放了一声鸣镝,指挥一众下属:

    “你们,留下拖住贼寇,你们,随我护卫太子!”

    安排完毕,范千户率领就近人手纵马疾奔,护着太子等人往回跑。

    马蹄阵阵,尘烟滚滚,拥挤的马车内,太子关切来看梦龄:

    “有没有伤到?”

    娇柔的少女头一次碰上这等场面,惊魂未定,颤声道:

    “幸好鹤龄、延龄出手及时,不然——”

    她不敢想象,眼圈儿一红,泪珠唰地落下。

    太子忙把她抱在怀里哄,向张氏兄弟投去感激的目光:

    “多谢。”

    张鹤龄不假思索道:“谢什么,姐姐是我们家的大树,保护她是应该的。”

    张延龄也道:“就是,大树怎么可以倒?”

    太子笑笑:“今日做得最正确的决策,就是带你们出来。”

    张峦摸摸两个儿子的脑袋,后怕中带着欣慰:

    “平日里没白教你们。”

    太子又来看身后的平安,平安方才为了护他,手臂中了一箭,正疼得龇牙咧嘴。

    林林喀拉从裙尾撕下一段布条,太子见状,一把拽下腰间玉佩,塞到平安嘴中:

    “忍着点。”

    接着他按住平安手臂,利落地拔掉箭支,林林眼疾手快,赶忙用布条按住平安的伤口,避免鲜血喷溅。

    平安死死咬住玉佩,脸色惨白,直到包扎完毕,太子说可以了,他才拿掉玉佩,长长喘了口气,再低头看手中玉佩,忙用袖擦去上边口水:

    “玉佩教奴婢弄脏了,等奴婢回去洗干净了,再还给殿下。”

    “不必,送你了。”

    太子含笑拍拍他的肩膀,平安回之一笑,主仆二人的情谊尽在不言中。

    锦衣卫护着他们一路回至城南,路过那座山坡之时,太子灵机一动,掀帘冲范千户喊:

    “金蝉脱壳!”

    范千户瞬间意会,连忙叫停了队伍,一个个翻身下马,梦龄等人跟着太子跳下车,接着,一队锦衣卫挥动鞭子,赶着一众马匹及马车继续往南奔去。

    范千户则和其他锦衣卫护着他们顺着山道一路往上,负责收尾的几名锦衣卫,一个搬了几块石头搁在路口,另几个咔咔撅断几根大树杈,石头搁好之后,大家一边倒退着上山,一边用树叶扫去地面上的脚印。

    山坡树木丛生,郁郁葱葱,恰好遮挡住他们的身影,行至坡顶,太子一行人躲进一个隐蔽山洞里。

    趁着众马引开追兵,外边的锦衣卫抓紧时间,灵活敏捷地在山道附近设下各种陷阱。

    瞧着大家忙活的身影,范千户心里微微有了底,躬身进入山洞,向太子禀道:

    “殿下,此处居高临下,易守难攻,只要咱们撑到李千户带人赶回,便可安然无虞。”

    太子并未就此放松下来,依旧剑眉微蹙:

    “对方多少人?”

    “没得及数,打眼一瞧,约有上千人。”

    “咱们还剩多少人?”

    “这次离京,一共随行一千人,为救孙伯坚,李千户带走五百人,方才又留下两百来人拖住贼寇,现下,约莫还剩三百人。”

    范千户答完,见他一对剑眉拧得愈紧,立即表态:

    “不过殿下放心,下官便是拼了这条命,也会护您周全!”

    太子的心思却不在此,喃喃自语:

    “孙伯坚一来就被劫走,刚派了人去救,后脚就遭埋伏,好生巧合啊。”

    范千户神情一震:“声东击西调虎离山?”

    “有内鬼。”

    太子目光陡然变得锐利,扫视过来:

    “彭管家呢?”

    众人四下看去,除了锦衣卫,只林林、平安、张氏父子跟了过来,哪有彭管家的身影?

    彭管家一早知道有埋伏,故意落在队尾,趁着没人注意,悄悄溜进路边草丛躲起来,待留下那两百名锦衣卫被围剿得差不多了,才悠悠探出身,来与众寇汇合。

    众寇之首正是宦官熊保,结束交战,他身着常服,在另一名也穿常服的宦官陪同下,从一辆马车内下来,锦衣卫的尸体横七竖八躺了一片,于他,只是碍人的所在,抬脚踩过去,眼底尽是冷漠不耐:

    “近千号人,围攻这两百人,竟花了一炷香时间。”

    一旁的宦官陪笑:“虽说咱们把沧州一带的山匪都找了来,但对手毕竟是身经百战的锦衣卫,况且还留了几百号人在那边拖着刘千户,剿杀起来免不了费些事。”

    “还剩多少人?”

    那宦官瞧向一名匪首,匪首答:

    “六百多人。”

    熊保微一思索,开始指挥:

    “留下两百人,换上这些锦衣卫的衣服,剩下的人,赶紧去追!”

    “是!”

    众寇分成两拨,一拨顺着马蹄印追去,一拨麻利的去剥死人衣服。

    彭管家趁机上前,满脸讪笑:

    “公公,该办的事,小的都办了,说好的金子——”

    熊保冷冷瞅来:“孙伯坚在哪儿?”

    彭管家面色不改:“只要您兑现承诺,小的自会把他带到您跟前儿。”

    熊保冷哼了声,朝身旁宦官抬抬下巴,那宦官转身走开,不一会儿拎了一个包袱过来,打开,里面尽是黄澄澄的金元宝。

    “接着!”

    他双手一倾,包袱口向下,黄澄澄的金元宝立时哗啦啦往下掉。

    “哎哟喂!”

    彭管家忙抻开衣袍蹲下身接,一颗颗金元宝坠在怀里,沉甸甸的,真教人欢喜。

    不想元宝落了一半,那宦官将包袱口一收,不再倒了。

    彭管家诧异抬头,宦官掂掂包袱里的金子,冷声道:

    “把孙伯坚带过来,剩下的金子,才是你的。”

    “好好,小的这就带他过来!”

    彭管家忙不迭地应,拢好衣袍,抱稳了金子,拔开双脚飞也似的跑开了。

    宦官瞧着他的背影,嘲弄地笑:

    “见钱眼开的东西!”

    熊保亦面露不屑,目中划过一抹杀意:

    “孙伯坚一到手,立马绝了后患。”

    “是!”

    他们却不知,跑出一段距离,彭管家回首瞧不见他们身影后,当即调转了头,往另一个方向跑去,一边跑一边骂:

    “哼,没根儿的王八,当老子不知道你们打得什么主意啊,过河拆桥,兔死狗烹,孙伯坚一给你们,老子的命也得交待喽!三十六策,走为上计!老子逃到天边去,反正这些金子,也够老子逍遥下半生了!”

    这边厢熊保与那宦官先上了马车,也循着车辙印追去,一开始经过城南山坡,他尚不觉有异,再往前驶了会儿,一直趴窗观察的他忽地抬手:

    “停!”

    马车立时停下,熊保跳下车,蹲在地上,仔细去瞧地上的轨迹。

    随行的宦官也跟着跳下,不解地问:

    “干爹,怎么了?”

    熊保指指地面上的车辙印,沉了脸色:

    “车辙印变浅了。”

    宦官登时反应过来:“空车!”

    熊保起身,向那马夫道:“快,叫他们掉头回来!”

    “是!”

    马夫挥动马鞭,驾着车快速追去。

    熊保接着往回走,一面走一面分辨地上的车辙印,直到发现一深一浅的交汇处,才停住脚:

    “这里!”

    他缓缓扭过头,目光落在路边一侧的山坡。

    山坡,洞内。

    张峦气愤地扇自己耳光:“都怪生员,错信彭管家,害殿下落此险境!”

    “爹!”

    梦龄和两个弟弟赶紧来拦他,太子出声问道:

    “他是不是有债务在身?”

    “是。”张峦点头,“他说为了给他爹治病,欠下一屁股债,要不然,生员也不会招他入府啊。”

    太子讽笑:“他撒谎,他要真是仁孝之辈,就不会出卖主家了。”

    经他提示,张峦猛然惊醒:

    “赌!定是欠了赌债!他少年时便嗜赌成性,老管家没少打他骂他,隔了十多年,生员见他哭得伤心,还以为他早痛改前非重新做人了,原来狗改不了吃屎!”

    梦龄轻叹:“赌徒如何信得?爹,你委实大意了。”

    张峦悔恨难当,啪地又抽起自己耳光:

    “我真是瞎了眼,怎没早看透这个狼心狗肺的玩意儿!”

    梦龄急急拽住他手臂:“好了,爹,事已至此,别打了。”

    太子瞟她一眼,想了想,对张峦道:

    “此局冲我而来,没有彭管家,他们也会买通别人的,除非不走这一遭,否则躲不过。”

    张峦听他如此讲,心里稍稍好受了些。

    这时一名锦衣卫跑到洞口,满脸喜色的禀报:

    “殿下,千户,山下出现了锦衣卫!”

    太子神情一震:“好快!”

    山下。

    熊保立在暗处,嘱咐扮成锦衣卫的匪首:

    “混上去之后,先别急着动手,等前头的人都回来了,再里应外合,杀他一个片甲不留!”

    “好!”

    匪首率着一众假锦衣卫骑马上了山,行至半道,前方摆着一堆树杈,一名锦衣卫打树梢冒出头来:

    “终于等到你们了,你们是怎么找过来的?”

    匪首讲出早备好的说辞:“李千户与范千户共事多年,深知他的行事风格,稍稍一想,便猜出他定是使了金蝉脱壳之计,带着殿下躲山上了。”

    “咦,李千户呢?怎不见他人?”

    “李千户受了重伤,行动不便,后头的兄弟抬着呢。”

    “那快上来吧!”

    话音一落,两侧树丛里冒出几个人影,手脚麻利地抽走挡路树杈,让出了道路。

    一众假锦衣卫纵马前奔,眼瞅着就要到了山顶,最前边那两排座下马匹忽地脚下一虚,随即咔嚓咔嚓声不断,地面破开,马儿载着背上的人齐齐坠落。

    原来这里早被锦衣卫挖成了坑,表层只用树杈和泥土遮掩,马儿、人儿一旦踏上,便立时跌入陷阱。

    后头的人一看,急忙掉头,隐在地上的树藤攸地绷直,马脚被绊,一个个滚跌下马,侥幸没被绊住的,还未来得及逃,藏在林中的锦衣卫已举起竹片削成的弓弩,嗖嗖射出竹箭,雨点一般袭来!

    一时间摔倒声、哀嚎声、格挡声混成一片,此起彼伏绵延不绝,现场乱成一片。

    好在竹片削成的箭支终究伤害力不比真箭,凡是没摔马的,哪怕中了箭,也能忍着疼挥着马鞭冲出重围,疾驰下山。

    剩下的则沦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一众锦衣卫想到留下的同僚已死在他们手中,个个都带了恨意,下手毫不留情,范千户远远喊话:

    “别杀绝,留人证!”

    一众锦衣卫这才罢休,分出一队人,把地面上的俘虏绑了,与马匹一道带上了山。

    俘虏们被挨个绑在树上,范千户负手踱步,鹰一般的目光扫视着他们:

    “想活命的,就老实交待,交待的越多,活命的机会越大,交待的越少,那便地下见阎王吧!”

    众俘虏忙道:“交待交待,一定全部交待!”

    范千户点了点头,示意两名锦衣卫过去审问,随后进了山洞,笑道:“殿下料得不错,这些锦衣卫果然是假扮的!”

    太子了然一笑:“他们既然用计调走了李千户,定会安排人手拖住他们,哪会这么快找来?”

    “还是殿下料敌在先。”范千户目露钦佩,又道:“他们折了百来号人,一时半会儿不敢强攻,可以给李千户再争取点时间。”

    太子眸中笑意却渐渐淡去:“他们想要的是我的命,绝不会坐以待毙,怕是会——”

    “放火烧山,逼蛇出洞。”

    山下,熊保目光炯炯,声音沉沉。

    身侧的宦官听了,心底不禁一虚:

    “放火烧山?这么大的动静,万一引来附近的官府,干爹,怕是不好收场啊。”

    “怕什么?”熊保眼神一狠,“有贵妃娘娘兜着呢,只要太子一死,四殿下上位,你我便是天大的功臣!那些官员来了,也不用别的,眼前的形势摊开给他们看,是装聋作哑混个从龙之功,还是和贵妃娘娘作对,哼,你猜,会有几个选后边的?”

    宦官登时涨了信心:“干爹说得对!成败在此一举,不成功,便成仁!”

    此时前头那些匪寇皆已奔回,与残余的假锦衣卫混于一处,等待令下。

    熊保缓缓望向山坡,掌心一挥:

    “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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