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求兰丹木收自己为仆,但钱荼相信就算兰丹木对她再怎么冷淡,也不会真把自己当仆人使唤.而兰丹木尽管万般不情愿,却不得不正视如何处理钱荼灵体的问题。

    七两二的命格当然难得,难得到但凡钱荼与这个圈子沾亲带故点,他都会毫不犹豫地让她拜入蜀山门下。可钱荼是个彻头彻尾的门外汉,连同她祖宗十八代都是门外汉!

    但是话说回来,又有谁是天生干这个的呢?也许门外汉……总有能变得不那么外行的一天。

    “好吧。”想到这里,兰丹木最终做了决定,“不过,既然要做我的使役灵,以后一切就要听我的安排,不可鲁莽!不可自作主张!”他语气极为严厉,可钱荼一朝心愿达成,正是心花怒放的时候,一连几个“好”字出口,不带一点犹豫。

    看着她这副完全不像听进去的模样,兰丹木就忍不住叹气。难道真像盛青说的那样,他们两人确有冥冥中的缘分?否则为何自己越是与她保持距离,却越是把她推向自己。七两二之人与自己有莫大的益处,可命理向来相互影响,万一自己影响到她呢?

    “师兄,那第一步我要做些什么,是不是要特训?对了,我是不是也可以学法术啊?”兴奋的询问将兰丹木从沉思中唤起。他看着面前人跃跃欲试的脸,脑中千头万绪,最后只说了句:“第一步么,先练字。”

    自己选的路,哭着也要走完。

    在当实习老师的三个月时间里,钱荼深刻地体会到了这一点。

    这段时间她白天上课,晚上就回家认字,那些如蚯蚓一般的云篆塞满了她的眼球,以致看什么东西都成了扭曲的图画。除了写字,兰丹木还给她开了个书单,名曰“入门科普”。可是等钱荼按着索引从市图书馆借回两本《万法秘藏》和《云笈七谶》后,密密麻麻的古文简直看得她脑壳疼。

    就在钱荼怀疑兰丹木是不是存心让她急流勇退的时候,实习期刚一结束,对方忽然在微信里约了她,说晚上7点到T大西门碰面。

    这消息让钱荼既莫名其妙又满满期待。莫名其妙的是,8点这个时间——大晚上,好像干啥也不方便;期待的是,她有一种预感,离兰丹木答应让她做使役灵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了,今晚会不会……

    于是她三两下在食堂糊弄完晚饭,立刻屁颠颠地赶到了约定的T大西门。没过一会,一辆车从她身边经过,冲她按了按喇叭。钱荼朝车内一看,居然是兰丹木!

    “师兄,你开车?”她看着这辆挂绿牌照的特斯拉,有些意外,脱口道,“你们术士不会御剑飞行吗?”

    “你不怕被防空打下来的话,可以试一试。”兰丹木嗤笑她这扯淡的设定,替她打开车门,“魁斗堂借我用的,我家坐地铁绕路,开车方便点。”

    “你家?!”钱荼吃了第二惊,引来兰丹木奇怪的目光,“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没没没,没问题!”钱荼连连摇头,心里的震撼却一发不可收拾。从兰丹木一开始变着法地想把她撇开,到现在邀请她登堂入室,这是多么大的跨越啊!而且看看这时间,这可是晚上啊!

    怀着激动的心情,钱荼来到了兰丹木在校外租的房子。这里距T大约半小时车程,是一处建筑年龄十分新的高档小区。钱荼环视了番小区的配套设施,忍不住又问道:“师兄,这不会也是魁斗堂借你的吧。”她不相信这房子单靠兰丹木的研究生补贴就能租得起,“做你们这行是不是很赚钱?

    “的确是魁斗堂的。”兰丹木不甚在意道,但随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正色对钱荼道,“做这行首要的目标是研究探索,可不是为了发财。”

    钱荼愣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这是专门说给自己听的,她立刻坚定表态:“那是自然,我一定好好用法术为人们服务,为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而奋斗!”

    这都什么跟什么……兰丹木简直无语。他把钱荼从头看到脚底板,都不觉得她像个好苗子。要说唯一的优点,除了那七两二的命格,大概也就是她那颗单纯的脑子,还没活络到能起邪念的地步。

    然而,尽管兰丹木看似视钱财如粪土,可当钱荼来到他位于顶楼的家时,还是确定了一点:做这行确实很赚钱——或者说,至少魁斗堂很赚钱。

    四室两厅的大房子,似乎是开发商的样板房,家具电器一应俱全。北欧性冷淡风的装修,洁净得令人发指,完全超出钱荼对男生卫生水平的认识。不过结合兰丹木在蜀山上那么居家的表现,这倒也可以理解。钱荼一边赞叹“师兄你收拾得真干净啊”,一边换鞋走了进来。

    兰丹木随口“嗯”了一声,顺便指了指一旁的饮水机:“随便坐,喝水的话自己倒。对了,你这两天洗过澡吗?”

    钱荼倒好一杯水,刚刚喝进口,差点全喷出来。

    “洗、洗……今天才洗过。”她擦了擦身上的水,又听兰丹木说,“那好,我去洗一下,你可以先熏熏香。”他说着,从柜子里取出一个样式古朴的小香炉递给钱荼,然后便进了主卧,没做任何多于的解释。

    钱荼懵逼地接过小香炉,一脑门子的浆糊:这是啥情况?又是洗澡又是熏香的……这是要做什么!她脑中不停奔跑着草泥马,直到兰丹木从浴室里出来,见她还在对着壁挂式的弧面大电视发呆,不禁有点意外。

    “你怎么了?”兰丹木也接了一杯水,奇怪钱荼会有这么老实的时候。

    “我……有点紧张。”钱荼下意识地实话实说道。她瞄了眼兰丹木,他换了套阿迪的黑色运动服,标志性的三条白线从腿侧延伸到上身和手臂,正随着喝水的动作微微弯曲,像条中轴线似的勾勒出穿着者匀称的身材。

    钱荼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就顺着这三条线自下而上,从拉紧绳带的腰身一直看到兰丹木线条利落的侧脸和因湿润而有些坠的发梢。她心里忽然酥麻麻的,说不清什么目的地试探了一句:“师兄,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缔结契约。”兰丹木放下杯子,“我算好了时间,今日是满日,沐浴焚香后,我们就可以缔结使役灵的契约了。”

    “……”

    “又怎么了?你今天好像一直不太对劲。”察觉钱荼神色忽然不对,兰丹木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

    “没,没什么,我只是……太激动了。”钱荼尬笑一声,恨不得找个地缝先钻进去一会。

    果然是脑补过头了。她就说嘛,做那档子事前还要熏香的这种情趣,打死也不像兰丹木能想到的。不过尽管是自己想岔了,可与兰丹木订立契约也是她一心期盼的事情,所以钱荼很快收拾好心情,又高兴起来:“那我们要怎么做?”

    “你真想好了?”见她重新兴奋,兰丹木却沉下脸色,“小荼,我再说一遍,这可不是小孩子办家家酒,你真的能放心把你的灵体完全交给我吗?”之前处理秦雀事件时,他只是用自己的血符临时征用了钱荼的灵体,用完就无效了,对钱荼也没任何损伤。可正式的使役灵却是生死相托的关系,如果没有绝对的信任,只会互相掣肘。

    面对神色肃穆起来的兰丹木,钱荼也收起了一开始的心猿意马,思考了一番后,真心实意道:“师兄,我知道你不会让我有事的,对吧。”

    她说不清这份信赖来源于何处,实际上她和兰丹木打交道的时间短于自己的任何一位友人。她对他曾有紧张,有拘束,可是当兰丹木第一次出现在她的“梦里”时,她的直觉里却从没有产生过“不能信任他”的感觉。

    兰丹木不置可否,只不过一阵沉默后,他抬手摸了摸钱荼柔软的头发。

    秋日的夜晚尚不太冷,吉时到了后,兰丹木就在房子自带的顶楼天台上摆好了法坛。之前用来熏香的香炉被点上了七根香,一卷由兰丹木亲笔所写的云篆文书被放置在香炉前。兰丹木面北而站,以奇特的步伐在香炉前绕行了一圈,再将书章投到香焚中焚毁。最后,他盘膝而坐,唇齿微动,陷入了长久的入定中。

    钱荼完全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却觉得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变换了模样。她眼前的不再是楼顶天台,而是不可名状的一处秘境。一段若隐若现的低唱萦绕在耳边,清冽悦耳、宛转悠扬,连同眼前的香烟,久久都未散去。

    …………

    “小荼,你试着感应一下自己的灵体。”

    直到兰丹木开口吩咐她,钱荼才发现自己竟完全看痴了。她见过蜀山上那个仿佛遗世独立的兰丹木,如今才真正意识到是什么将他与这个凡俗的世界隔开——正是那个自己所憧憬的、懵懂的,又经由方才的仪式而显得森罗万象的异世。

    她下意识地听令行事,就察觉到自己灵体的小手指上已多了一条闪烁的细线,像清晨的露珠般时不时反着光,而另一头则连着兰丹木的小手指。

    “这就是使役灵与主人之间的灵力线,除非解除契约,否则是不会断的。”兰丹木的声音清晰地飘进她的耳朵,可忽然之间,钱荼却心虚起来。自己凭什么本事进入那个世界?灵魂离体或许难得,可要不是兰丹木的提点,她甚至连这点都发现不了。她真得能对兰丹木起到帮助,而不是拖后腿吗?

    “……不……师兄,我、我、我能反悔吗?”虽然羞于启齿,可钱荼还是涨红着脸结结巴巴道,“对不起,我该听你的,我肯定做不来这些事,我一定会给你闯祸的……”

    兰丹木微微一怔,但很快就明白过来:“那倒不一定,小荼,许多人恐怕一辈子都找不到你这样好的使役灵。”望着钱荼不解的目光,他坦诚道:“既然已经结契,我也不瞒你了,小荼,你知道生命的重量吗?”

    这听着好像一个哲学问题,钱荼摇了摇头,兰丹木于是向她解释:这是术法家一种古老的观点,认为人的灵体是有重量的。这重量可以通过一定的方法计算,越重的,往往被认为命越好。钱荼的志愿之所以能被文武学校接受,就是因为老校长通过对她提交的身份资料的计算,得知了她是灵重七两二的福禄之人。

    “当然了,人生很复杂,不是单靠算命就能穷尽的,但预测一些先天的优势和劣势,能帮助我们扬长避短、少走些弯路。就像你的灵体重七两二,稳如泰山,能不受邪灵侵扰、固守本真,这对使役灵来说是非常难能可贵的品质。而我……”兰丹木顿了顿,有些自嘲道:“按过去的老话说,我就是个命如草芥、身如浮萍的人,所以我从未与强力的妖类或灵体结契。”

    “为什么,你不是很厉害吗?”钱荼头一次听到这些新鲜内容,不解道。

    兰丹木只是摇了摇头:“这是两回事。我厉害的不过是术法,这是所有人都可以通过和后天学会的。而灵体是天生的,它决定了术法的上限。要收伏使役灵,依靠的是强大的灵体使对方臣服,否则不仅不能运用自如,甚至会有反噬之险。”

    “那鹄苍……”钱荼看向此时蹲在一边正吐着舌头的大狗……好吧,其实它一点也不凶,还挺憨厚的。

    果然,兰丹木笑着拍了拍鹄苍的脑袋:“鹄苍就是我的宠物,它本是仁兽,又是我养大的,所以才为我所用。小荼,你现在明白你的可贵之处了吧。”

    “是因为……我不会反噬你吗?”钱荼似懂非懂,但兰丹木的答案还远在她预料之上,“不仅不会反噬,甚至能补我不足,有你这样的灵体在我身边,能威慑很多凶邪。”

    “可我的灵体也不能一直守着你啊。”没想到自己对兰丹木居然还有这么多益处,钱荼大感意外。但她毕竟是个活人,灵体大多时间还是归自己□□所有。

    “没关系,我还不至于要靠你保护。”兰丹木淡淡一笑,“命虽有定,路却是自己走的,我从来不认为我比别人差什么。”

    他眼中依稀闪过光彩,透出一股傲然来,不禁令钱荼放下心来,同时也不由得雄心大振,誓要报答兰丹木的这份器重。她重露出欢欣鼓舞的神采,诚挚道:“师兄,那你告诉我要怎么帮你吧,只要我做得到的,我一定拼劲全力!”

    “这个不急,修炼是讲究按部就班、循序渐进的。”兰丹木看了她一眼,认真嘱咐道。随后他转身走进卧室,不一会拿了一本书回来,笑得格外意味深长,“送你的,这是感谢你跟我结契的礼物,回去好好看一看。”

    钱荼定定地看着他手里厚度堪比百科大辞典的《灵宝玉鉴》,简直欲哭无泪,一时间什么感动、奉献和万丈雄心都被撕扯成了一地鸡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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