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君那简单的四个字实在太有冲击性,太容易让人想歪,以致钱荼都不敢让他解释清楚。在继续追问之前,钱荼觉得自己有必要先做下心理建设。结果这一建设,就建设了一路。

    等回到了青年旅社,又有许多善后工作需要做。方文昌在主持复盘,还要安排人手继续监视智美印刷厂。兰丹木则只跟大家打了个招呼,就直接回了房间休息。钱荼看到他疲惫的背影,虽然很担心,却没找到说话的时机,只好先回了自己房间。

    她审视了一遍自己的身体,发现山君的灵体比之前大了一点,但依然没有恢复人形,可见复原尚需要一段时间。

    趴到了床上,把今天复杂混乱的经历都整理了一遍,钱荼觉得可以开始问自己那一肚子的问题了。

    “山君,那个……交合渡灵是什么东西啊?”这是重中之重的第一个问题。不过明明房里只有自己一个人,钱荼还是忍不住瞅了瞅门口,总有种见不得人的羞耻感。

    山君的口吻倒是很淡定:“顾名思义,就是两个人通过身体交合传输灵气。”

    尼玛!果然就是我想的那样!

    “这……这,这也太邪门了吧!就没有其他传输方法了吗?”

    “方法当然不止这一种,但这是最快最有效的。”山君娓娓道来,“每个人的灵体都不尽相同,想要畅通无阻地传递灵气,最好的方法就是身心合一,所以古时才有双修之术。何况现代xing关系这么开放,交合渡灵就更方便了。”

    钱荼嘴角抽了抽,心说您老还挺关注社会风气啊。可惜她还没这么奔放,但又很想用自己这据说“万年难遇”的灵力帮助兰丹木,只好退而求其次道:“还有稍微……含蓄一点的方法吗?我师兄给我传输灵力时,就只是通过灵线而已啊。”

    “你那条契约线只是有点传输灵力的功能罢了,没事的时候可以当作权宜之计,真到了紧要关头,靠它不过是杯水车薪。”山君小小的灵体停顿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若是不用交合渡灵,那就替他筑基好了,就像别人为他做的那样。”

    这是钱荼第二次听到“筑基”这个词,之前是在紧急撤退时,她没来得及问,眼下就仔细咨询道:“筑基又是什么?”

    山君果如陈赛儿所言,很适合当老师,讲起这些艰深的理论来,极为深入浅出,清楚明白:“筑基是改变灵体的一种方法。灵体不好,说白了就是灵力微薄,无法修行。而筑基就像给灵体挖个蓄水池,蓄水池越深,能存储的灵力自然越多。但是跟交合渡灵比,筑基不是双方互补,完全是单方面的损耗。听起来简单,可想重塑灵体哪有那么容易,所以极少有人会用这种方法。”

    这也就是说,有个人曾为兰丹木损耗过大量灵力?钱荼真不知道这是何方神圣,能为兰丹木奉献至此。但这不是首要问题,她只是关心地问:“那筑基要怎么做,你看我成吗?”

    山君浅笑一声:“你果然很重视你师兄嘛。你的潜力倒是没有问题,不过筑基有一套复杂的术法,对施术者的要求很高,这我可不会。所以要我说,还是交合渡灵最简单。”

    您老怎么还没翻篇啊!

    尽管山君倾情推荐的1号方案在钱荼看来完全是胡搞,可好歹他的2号方案是个重要参考。但是钱荼认为,兰丹木大概不会同意自己这么做,所以筑基的方法自然也不能问他。她正盘算还能向哪些人打听,山君却又提到一个话题。

    “小姑娘……”这次,山君的口气有些犹豫,“你既然是蜀山弟子,那关于你的灵体,你的师门有交待过你什么吗?”

    这话问得颇为没头没脑,钱荼不知道他所谓的是何种交待,迷茫道:“我还是个刚入门的新人,也没交待过我什么。我师兄就是说我资质难得,好像命也挺好的。”

    山君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那么以前,你融合过别人的灵体吗?”

    “有啊,”钱荼这回肯定地点了点头,“以前在蜀山上融合过一个坏家伙的灵体,不过那感觉恶心死了,跟你完全没法比。”

    “……那……利用别人的灵力呢?”

    “这就没有了。”钱荼又摇了摇头,“我今天还是头一次知道能用别人的灵力呢,这还多亏了你。我觉得这方法挺好啊,要是我也能用其他人的,不就能发挥集体的力量了嘛!”

    她随口一句,本是无心,但是越想越觉得这主意棒极了。可是山君的声音却忽然变得无比严肃:“小姑娘,能用别人灵力这件事,你千万别跟第二个人说,最好对你师门的人也不要说。”

    钱荼被对方陡然凝重的态度吓了一跳,下意识道:“为什么,对我师兄也不能讲吗?”

    山君沉默了半晌,最终叹了口气:“算了,还是告诉你吧,至少让你心中有个底。至于你师兄,我不了解他的为人,要不要告诉他,你自己看着办……”接下来,山君清脆的声音便在钱荼的身体内缓缓萦绕,向她和盘托出他如此郑重的内中原因——

    “现在你明白了么,你能融合别人灵体,吸收灵力为己所用,这是禁忌中的禁忌。你师门若是愿意保你,自然是好,怕只怕蜀山也未必保得住。”

    钱荼瞪着双眼睛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她是睁着眼睛就睡着了,可她是被吓蒙了。

    自己是禁忌中的禁忌?不就是把别人的灵体裹进来吗,不就是用了山君一些灵力吗,吐出来就好了啊,怎么就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禁忌了?这牛逼的过分了吧!

    “这……这,这未免太不讲道理了吧。”钱荼结结巴巴道,“我又不会害人。”

    山君苦笑了一下:“小姑娘,你难道没听说过一句古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么。”

    所以自己还什么都没干,就已经成为预备役的害群之马了?钱荼一时觉得好笑,又觉得荒谬。脑袋中浑浑噩噩,她不死心地问了一句:“要是,我是说万一,有一天这事被别人知道了,会怎么样?总不会……”法律还讲个疑罪从无呢,总不能因为还没发生的事,就把她人道毁灭吧。

    山君没有说话,他的小灵体安静地悬浮在钱荼灵体的一个角落里,钱荼却与他心灵相通,明白了他无言中的沉重。

    这之后,钱荼是再也睡不着了。

    北方的夏夜不似南方潮湿,只要有一点风,就倍感凉爽。青旅已经被轩辕堂全包了,所以晚上没有侃大山的国际友人,没有喝嗨了的驴友,只有大水缸子里荷叶上的小青蛙发出一阵阵蛙鸣,反而显得四周更加静寂。

    钱荼推开仿古的雕花木们走到阳台上,被风吹了一下,感觉整个人稍微舒服了一点。可生理虽然舒爽了些,心里的包袱却一丝一毫也没有变轻。她不知道要不要把山君说的那些事告诉兰丹木。按理说,这么重大的隐情,她一个人根本扛不住。可是把这个危险的秘密告诉兰丹木,等于也要他来分担这份风险,若是术法界真的容不下自己,那不是平白地叫兰丹木为难么。

    唉,告诉还是不告诉,这是个问题。

    正在钱荼天人交战的时候,斜下方的房间发出咯吱一声,有一个人也走到阳台上。一会之后,黑夜中亮起了小小的光点。

    钱荼与那人是上下楼,起初只能看到一个身影倾身靠在阳台木栏上。等眼睛适应了黑暗,才终于看清一个在抽烟的男人。

    师兄?

    钱荼没想到除了自己,还有人三更半夜在外夜游,还是兰丹木!而且她也不知道兰丹木居然会抽烟。

    但是疑惑的一瞬间,她又顿悟了。她想起了在冷库外对峙时,兰丹木和岳叔之间那不同寻常的气氛——看来今夜,烦闷得睡不着觉的,不止自己一个人。钱荼原本一心装着自己的烦恼,现在看到兰丹木,又加了一份对他的担忧,两倍的心事塞在她那颗藏不住事的小心脏里,简直要憋得她心肌梗塞。

    这时一片云正好缓缓地从月亮前方飘过,影子投在兰丹木的阳台上,缓缓地把他裹进了阴影里。让他明明很近,看起来却又那么远。

    钱荼忽然忍不住,几乎是下意识地从灵线上发出了意识:“师兄……”

    然后她看到兰丹木的身子一顿,朝她的方向抬起头来。

    兰丹木被灵线上忽然炸起的意识从沉思中惊醒,一抬眼就看到了钱荼。他掐灭了烟头,沉默了一会,然后一个声音顺着灵线传回钱荼这里。

    “怎么还不睡觉?”

    “你不也没睡嘛。”钱荼脱口而出,灵线顿时没了回应,像是把兰丹木问住了。两人就这样在两个阳台上四目相对,气氛一时有些微妙。钱荼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鬼使神差地要惊动兰丹木,两个人应该都有一肚子的烦心事,本该各自静静待着。但既然出声了,又不得不接着说些什么,她只好努力找了点话题:“师兄,你的灵体没事吧?”

    灵线的声音像电波一样快速,很快,兰丹木回答道:“……没事,为什么这么问?”

    噢,他还不知道山君已经对自己详细解释了筑基和那奔放的交合渡灵的事。钱荼闭上了眼,氛围顿时又沉重了下来。天知道她最想问的并不是这个问题,可兰丹木肯定不愿被刨根问底,她拼命忍耐,如坐针毡,浑身痒得难受。

    这时,一声轻叹从灵线上传来,还带着一丝无奈和苦笑的感觉。阳台上的兰丹木换了个姿势,斜靠着栏杆,把正面冲向上方的钱荼:“想问什么就问吧,你的意识在灵线上波动得不停,我都跟着难受。”

    钱荼的心事被戳破,很是不好意思。但对方都挑明了,她也终于不用忍了,开门见山道:“师兄,你是在想那个岳叔的事吧,他究竟是谁?”

    “你还真够直接的,一点也不委婉。”兰丹木抱怨了一句,但并没什么责怪的意思。钱荼看到他下意识地掏了一下口袋,也许是想摸烟,不过旋即又收了回去。

    “他叫兰岳……”意识传来的同时,兰丹木不再看钱荼,他重新趴回栏杆上,背微微有点弓,像是背着看不见的重袱看向远方,“他是我的伯父,是领我入门的师傅,也是我最崇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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