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兹有官员,罪臣池远之,贪污受贿。致使朝纲不稳,民心骚乱。陛下清明治国,特于两日后在宣德门外,诏大理寺、察事司二衙,公开审讯,众人可观!”

    负责念告示的官差在接到指令后,即刻奔走于上京各坊市,这是他念告示这么多年来,围观百姓最多的一次。

    因为这样允许百姓围观审讯的诏令可不多见,平日虽是可以在衙门外围观,但这次不在衙门里头,而是在宣德门。

    莫说当朝是第一桩,开国至今也不过两三次。如今知道他们能见到,那实在是稀奇得很!

    这也足以见宣明帝对此事的重视。

    很快消息就随着寒风,传到了每个上京百姓耳朵里。

    一时间茶馆里也不再议论些宫廷野史,官员秘闻。大家茶余议论的都是关于两日后的那桩案子。

    说书先生鼻子最灵,早在第一张告示贴在布告栏上时,他就抓住了要点。

    当茶馆外开始说起这件事时,他已经能侃侃而谈背后玄机。惊木一拍,就要开始说起这张告示背后之意。

    看客纷纷尖起耳朵,生怕错过精彩之处。喧哗声被惊木敲散,四下安静。就连跑堂的小厮也时刻关注着说书先生,想知道这张告示有何厉害之处。

    “今天给各位看官带来一个解乏趣事儿。”

    开始之前,说书先生不忘说上申明,免得日后有人以此来找麻烦。

    “当然,这一切要从姓黄的两兄弟开始说起——”

    上京虽并未命令禁止谈论胜王,但这些说书先生也是人精。若大肆在茶馆这些地方议论当朝皇家事,那明里暗里可会给自己带来不少麻烦。

    是而下面看客也都明白说书先生的意有所指。

    ———

    “这家人那是相当富裕,若说富可敌国那也再正常不过。”

    “大哥骁勇善战,文韬武略皆为上品。二弟虽各处稍逊一筹,但胜在被早年丧子的后母收养。在他父亲去世后,后母力排众议,将万贯家产、百亩良田都帮二弟弄到手!”

    “不过二弟年幼,家产名义上虽归二弟,但实际尽数被后母掌管。二弟虽知家产本应是大哥的,但毕竟年弱,也无可奈何。”

    “可谁知二弟刚当上家主不久,便将大哥逐出家门!”说书先生语气压低,“你说这是后母所为?还是二弟所为?”

    “诸位,大哥此时应当作何?”说书先生捋着自己两撇小胡子,吊梢眼在看客中逡巡一圈,期待着他们的答案。

    “是我的话当然得争回来。”

    “杀了后母,把二弟逐出去!”

    “得先找人把后母好好教训一顿!”

    …

    周围人还真把自己带入进去了,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要如何处置后母,教训二弟,还要怎么去分配那万贯家财。

    说书先生抬手示意大家不用再猜测,继续讲下去:“大哥慈悲为怀,并未找这母子二人麻烦,只是远走高飞,再也不回来。可惜啊。”

    说书人说话总是带些特殊的腔调,能让人情不自禁跟着他的情绪去感受话本里人物悲喜。

    “可惜天妒英才,大哥本来一腔抱负,最后却离奇身亡,客死他乡!”

    “而二弟最后也幡然醒悟,势必要替大哥讨回公道,接故人归乡。”

    这故事实在不如话本里将军浴血出入沙场,或者乡间诡事精彩。

    相较于如此味同嚼蜡的故事,大众还是更想听大哥流浪途中经高人指点后,身怀绝技归来复仇。

    怒割下心肠歹毒后母的脑袋,将往时欺辱自己之辈通通教训一番。再以雷霆手段接管家族,最后扬名天下,美妾如云。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觉得说书先生讲得不够跌宕起伏。

    临窗不起眼处,有人勾起嘴角嘴角,真心实意替这个故事鼓掌。这人正是那张告示上罪臣池远之之女,池宜溪。

    不过因为池家刚来上京,她又不常出门,所以也没人能发现她就是两日后要审讯的罪臣的女儿。

    本来她在家等候七日到来,太后再以同样手法让自己进宫。没想到今日自己窗前多了封信,信上内容就是要自己来浮波楼,除此之外信中再未言其他。

    她还记得当时人还没清醒时,架着自己的人身上有花香,和这封信上的花香是同一种味道,掐着日子算,还剩两日便是七日之限。

    想来应该就是当日之人。

    不过人没等到,倒是亲眼看到了父亲两日后将会在宣德门公开受审的告示。

    进了浮波楼,又听到了这段宫廷往事,还真是巧啊。

    池宜溪端起茶盏,偏头眺望窗外白雪映红墙,煞是一番美景,收回目光时,自己对面已经坐了个体型消瘦的中年男子。

    这男子正是当日将自己带去宫中之人。虽面貌模糊,但身上常年沾染上的花香却是错不了。

    “池小姐,好久不见,我姓曹,是花坊老板。”曹老板语气随和,眼睛笑成了一条缝,衣着朴素,模样放在人堆里找都找不到。

    要是放在平日,池宜溪断不会将这样一个人和太后联系在一起。

    “找我何事?”池宜溪开门见山,之前她先前在察事司的所作所为,太后定是知晓的,想来对自己也算是暂时信任。

    故而她也不担心这次曹老板会对自己不利。

    曹老板一副老好人的神色:“池小姐在察事司的表现,娘娘很满意。”

    “既然打算投身贵人门下,自然要拿出诚意来。”池宜溪话说的漂亮,毕竟既然决定要在太后身上谋利,自然要足够诚恳。

    “你这小丫头养在深闺,没想到却是个有胆识的。”曹老板佩服道,“我也不跟你闲扯。”

    说着从怀里拿出纸袋装着的粉末,抬手倒进池宜溪面前的茶杯里。

    池宜溪看着白色粉末就这样迅速沉入杯中,被茶水稀释,直至消失的毫无痕迹,她也不问,只是瞧着最后一点粉末被茶水吞噬,热气因着临窗寒意的缘故,升腾起来,又被吞噬。

    双手端起茶杯,对曹老板垂头见礼。头上绒花微微颤动,颜色浓淡相宜藏在乌发间,灵动不轻浮。

    “多谢太后娘娘赏。”说完,仰头一饮而尽。

    曹老板这次笑的诚恳:“池小姐不愧是娘娘看中的人。有胆子,不孬!”

    池宜溪客气道:“曹老板过奖,只是想在京中谋个活命的差事罢了。”

    这曹老板也是跟在太后身边多年,见过许多想攀高枝儿,却又畏首畏尾之人。反观眼前这丫头,看起来虽然是娇生惯养的小姐,但行事作风干净利落,值得结交。

    曹老板此时已经对池宜溪放下戒心,好言同她讲:“你放心,我们都是这么过来的。想要得娘娘庇佑,都得先喝了那茶,你放心好了,方才给你的就是千机的解药。”

    池宜溪面上不显,但是心里也是暗自松了口气,还好自己赌对了,别本来毒还没解,又来个新的毒药。

    “那小女多谢曹老板了。”

    她说的客气,曹老板对这招毫无抵抗力,谁让池宜溪长得又好,性格又好呢。

    只摆摆手道:“小事,我就是个跑腿的。我瞧你是聪明的,日后定有一番作为。”

    太后当初掌权时,设立了不少女官职,在这股风气的影响之下,上京百姓也都认为女子除了相夫教子外,也可以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负。

    不过自从宣明帝掌权以来,当初改革的官职大多都复原了,女子为官者也逐年再减少,时至今日还有官身在的女子,那是很难得的。

    但太后当朝时的风气并未改变。女子也开始逐渐走出宅院,或经商,或从文。就连当今陛下的掌上明珠五公主文嘉,也出资在民间办了个松声堂,专供女子念书习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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