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这话的正是大理寺卿裴广青,虽然官场上和庄甫新并无往来,但奈何他是个十足的戏迷,京中既有了这种妙地,他自然是每次都会来的。

    这次除了他自个儿,还带了季连和刘放那小子。

    季连是个孤家寡人,为人又木讷,至今为娶妻,裴广青觉着这孩子实在太不会做人,所以能出来见见世面的都会捎上他,至于刘放嘛。

    自打去年冬天送了自己火狐皮的手捂之后,裴广青时不时留意着这小子。发现他头脑灵活,为人聪明,就是没个好出身,一直被打压着,故而也愿意提点下。

    不过他那名字实在不吉利,自己让他跟老子娘说一下改个名儿,这小子就跟倔驴似的非说这名字好,放荡不羁,他喜欢。

    导致每次喊他都觉得膈应的慌。

    这时几个志趣相投的同僚上来搭着话,纷纷议论起今晚会唱哪出戏。

    刘放则和季连一起站在裴广青身侧跟那些官员打着招呼。

    每次季连想溜,刘放就攥着他衣角将人拉回来。虽然刘放不怎么愿意,但裴大人说了,要让他跟季连一起跟这些大人说说话,日后办事的时候也少些麻烦。

    二人就暗地里较劲,明面上季连还是得硬着头皮跟那些官员说笑。

    一人看裴广青半天说不出名字,无奈替他补全戏文的名字:“什么蝴蝶,是梦蝶!《春夜游园戏梦蝶》!”

    “哦哦哦,对对对,《春夜游园戏梦蝶》。”裴广青连连称是。

    又一人打趣他道:“你好歹也是正经的科考出身的进士,怎么还没头发花白,记性就差成这样了?”

    “瞎说什么呢!”裴广青反驳道,“我最近可是为了上头吩咐下来的事忙得晕头转向,愁的是觉也睡不好,饭也吃不下。”

    说完还装模作样的连叹几声,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得了吧,我看你这衣服都快装不下你这肚子了。哈哈哈。”

    几人打趣着苏我,反观裴广青也不恼,只是笑言自己这是压力过大所致。

    大家对苏我所愁之事也略知一二,眼下能让裴广青这个大理寺卿吃不下饭的,估计就是京官被杀一事。

    京兆尹给察事司,察事司不接,这就仍给了大理寺。

    不过众人都很识趣的对各自所辖之事闭口不谈,有的也只是偶尔抱怨两句,不曾深言。

    “窦阁老也来啦,稀客啊。”众人见到窦知从,纷纷作揖行礼。

    窦知从头发几近花白,身量干瘦,是内阁二把手。一把手楼瑞山已经出京修典去了。

    所以这窦阁老算得上是如今内阁话事人,春闱在即,许多人都把目光投向窦知从,不知他今年看好哪位学子。

    “又非公事,大家何必这般拘礼。”窦知从脸上皱纹颇多,多年官场下来,也让这个曾经乡下的寒门子弟身上多了分威严,“我今日也是来看戏的,主角儿可是咱们庄大人呐。”

    窦知从这句话听着有几分别扭,但众人转念想到今日确实是庄甫新生辰,也觉着没什么问题。

    “楼小公子也来了。”

    楼玉和窦知从前后脚到,这不窦知从刚说完,楼玉便进来了。

    还是众人熟知的那副模样,天真无邪,不谙世事。也不知是真天真,还是故作不知自己父亲和窦知从之间的那点子恩怨。

    “晚辈见过窦阁老,见过各位大人。”楼玉如常同众人行礼。

    楼瑞山老来得子,但也不曾溺爱,甚至对他严加管教,故而在京中少年郎中,无人比楼玉更识礼博学的了。

    “贤侄近来可好?你父亲已经离京,若有何事可来找我。”

    窦知从看着楼玉,锦衣玉袍,好个上京少年郎。他倒要看看是真少年,还是伪君子。

    “有窦伯父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楼玉长松了口气,像真是跟长辈诉苦似的。

    “窦伯父有所不知,前些天家中遭贼,库房锁都没坏,反而是父亲书房被翻了个底掉。要不是什么东西都没丢,我可得报官闹一番才是!”

    这话说完,一旁众人跟看戏似的在窦知从和楼玉身上来回打量。

    窦知从眉头一皱:“竟出了这事儿!怎不报官呢?”

    楼玉有些为难,想了半晌才道:“父亲走之前说他走之后要低调些,别惹麻烦,万一出了事他在外也不能及时赶回来。”

    听完这话,众人一致觉得这楼小公子是真天真。就算他父亲和窦知从没什么,这话也不该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说出来啊。

    窦知从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楼玉的肩:“好孩子,我与你父亲同朝多年,有什么事你不放心别人,大可相信我,跟伯父说,伯父一定会帮你的。”

    “那侄儿就先谢过伯父了!”

    众人神色如常,各自闲谈着,殊不知心底都将这楼公子笑话死了。

    先前楼公子尚未为官便罢了,据说现在已经是礼部一个小官了,怎么连朝中这种虚与委蛇的话都听不懂吗?

    季连也察觉到了,刚想开口,就被刘放猛地捂住嘴巴拽到一边去了。

    正闲谈时,池宜溪三人刚好经过,季连虽被拉了个踉跄,却是一眼便见着了池宜溪。

    经过之前那些事他只觉得此女子有几分手段,只是不想今日一瞥才发现这位池小姐宛若江南娇娇花,可只消再凝神,又让人觉着这种形容对她来讲简直算得上是轻浮。

    哪有什么江南娇娇花,分明是大雪过后的明媚春日。让人见之生喜。

    刘放也看到了池宜溪,他记性好,虽只和她见过一面,也想起当日她和林寂一同来过大理寺,是之前池大人之女。

    刚想同季连说时,就看到了季连看池小姐的眼神,突然感觉自己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可当日他瞧着那林同知也对池小姐不一般呐!

    就在刘放思考要不要提醒一下季连时,季连自己就去同池宜溪搭话了。

    吓得刘放连忙逡巡一圈,没见到察事司的人在才松了口气。毕竟林寂恶名在外,谁知道对于这种事是不是更加喜怒无常。

    好在刘放担忧并未多久,宴席就开了。男女分席,也不担心林寂会突然冒出来看到季连同池宜溪搭话,毕竟季连也去不了女宾那边。

    一番觥筹交错,就在柳微和易为春实在等不及想直接去戏园子的时候,好在庄小姐及时出现,才避免那二人作出不合礼数的事。

    “诸位请,父亲在戏院排了出新戏,邀诸位赏。”

    今日庄其蓁不像之前那般素净打扮,但也只是配了两支珍珠挑红玛瑙的簪子别在鬓间,芡实白长衫下坠景泰蓝的马面裙,如同佛经中走出的女子不染纤尘。

    加上她先天不足,走起路来如若柳扶风,更是吸引了不少少年郎君纷纷侧目。

    “这发饰真好看,待会儿你帮我去问问在哪儿买的呗。”柳微怂恿着池宜溪。

    柳微总觉着庄其蓁不好说话,所以就算觉得好看,也只能心痒痒地求池宜溪帮自己去问。

    “待会儿散了就去。”池宜溪小声嘟哝着。

    眼下男女宾同席观看,去的路上人倒不少,喧闹声跟外边儿夜市也差不了多少。

    刘放正拽着季连跟在裴广青后面去看戏的路上,还在想幸亏当初入了大理寺,若是进了察事司,人庄大人理都不理,更别提进来凑热闹赏戏了。

    殊不知就在刘放没察觉到的地方,林寂已经潜入了庄府,也将方才所有事尽收眼底。

    先前侍灵告诉林寂当初本应去胜州的钱转头去了扬州,当时林寂就觉得这扬州这地方耳熟得很,后来一见着盯着庄府的霍陆,林寂就想起来了。

    庄甫新不就是从扬州来的富商吗?

    通过查证,也确实发现那些银子就是庄甫新通过自己在扬州的人脉动了手脚,进入赌坊钱庄洗干净后再以扬州各处官员、富户冰敬火孝的名义,送回上京。

    这趟他们来,就是为了找到庄甫新这些年所行之事的账册。

    “主子,他们都赏戏去了,咱去宅中搜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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