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循环还是轮回
柳眉闲来无事就在家里写自己以前的事情，想到什么写什么，甚至买了数学教材学习。
路夫人看她整日埋头在书房不知道搞些什么古怪，苦口婆心劝了好多天，终于把她拉出去做头发，柳眉正好想剪掉这及腰长发，于是她披上衣服就匆匆出了门。
“眉儿，烫个头发吧，你烫完以后肯定特别漂亮的。”
路夫人喜欢打扮小女孩，自从路遥嫁出去，她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如今看到柳眉，眼里自然放光。
烫发的杆子看起来安全隐患颇多，柳眉连连拒绝理发师烫头顶的发根。烫发全靠电线，柳眉怕被电到，最后只能烫了发中和发尾。烫个头发惊吓不少，直到回到家里柳眉才想起来她去理发店的目的是剪头发。
顶着一头卷发，柳眉坐在屋里看小喜给她买回来的报纸。
上京的谈判开始了，参加会议的人里有柳淮生。柳眉预感不妙，将报纸叠起来放进书里。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悦耳的钢琴曲，节奏缓慢，音调低沉。柳眉推开门，乐曲声音变大，她也终于听清这是《月光奏鸣曲》。
循着乐声走过，柳眉发现声音是从花厅传出来的。天色已沉，月光奏鸣曲仿佛和这温柔沉静的夜色融为一体。
一台留声机缓缓转动，在精心照料的花丛里慢悠悠地唱着。留声机旁边还站了一个人，他摇着手柄上弦。
“这是你买的？”柳眉没想到在留声机旁边一直不停摇着手柄的是路程。
“好听吗？”
柳眉点点头，她还没见过留声机，没想到路程给她买了这个。
看着她专心致志研究留声机，路程心里松了一口气，他还怕柳眉不喜欢。
“这个不能用电吗？”柳眉看着手柄疑惑道。
“用电？”路程摇摇头，“你以前用的是有电的吗？”
柳眉把手放在路程摇动手柄的手上，路程的手比她大，并不是娇生惯养的少爷手，反倒是有层薄茧，特别是握枪的地方茧子更厚。她修长柔软的手随着手柄慢慢转动，路程不动声色放开手柄，握住她的手。
“留声机在我那边可是老古董，我没见过 。”柳眉回握他的手，想起以前无奈笑道。
路程心里不是滋味，他们之间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柳眉问道：“你刚刚放的是月光奏鸣曲，还有别的吗？”
“有，不知道你喜欢听什么，我买了很多。”路程指向她身后。
柳眉这才趁着灯光看清楚花厅多了一个小柜子，上面摆满了唱片。跟他当初给自己买了一车子衣服一样，果然很豪横。
“有钱也不是这么花得……”柳眉嘟囔道。
路程看她转过身，一头卷发映入眼帘，他抓起一把卷发：“这…这是？”
柳眉清了清嗓子，拉着他转了一个华尔兹的圈圈，展示自己的卷发：“妈带我去做的，是不是还挺好看的。”
卷发在二十一世纪当然是随处可见，在这个时代并不是，特别是柳眉这一头大波浪长卷发。
路程是个很保守的人，从他平时两点一线的作风就看得出来，就连吃个饭都是一板一眼要食不言寝不语。
柳眉的穿着被小喜一手掌控，她除了多买点裤子，并不在意穿什么，所以路程并不觉得她的衣着有什么惹眼的地方。但这一头卷发，出门就是最让人瞩目的存在，更别说配上她那张脸。如果柳眉不出门，她什么发型都无所谓，可是在这个紧张的时节，她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抓住，变成街头巷尾的谈资。
“不…不好看？”柳眉都惊得结巴了，有她这张脸，剃个秃子也不丑啊。
“我觉得你短发更好看。”路程也没心思看留声机和唱片了，拉着她就回了房里。
柳眉本来就想剪个短发，没想到路程跟她想到一起了：“是吧…不过我以前剪过短发吗？”
“我现在可以给你剪一个。”
路程把她按在椅子上做好，拿出一把剪刀，沿着卷发和直发的连接处，手起刀落。
柳眉看着镜子里的妹妹头愣住了，路程对她的卷发看起来意见颇大。
“我来，你把剪刀给我。”柳眉撩起额前的几缕头发，接过剪刀，准备剪一个空气刘海，不然这脑门看起来也太突兀了。
剪完，柳眉对着镜子笑得直不起腰，路程也忍不住笑了出来。柳眉手艺不精，刘海长短不一，比路程剪得差远了。
“怎么…怎么办哈哈哈…”柳眉才不敢顶着这个狗啃刘海出门。
路程拿过一顶帽子盖在她的头上，宽大的帽檐不仅遮住了狗啃刘海，连她的脸也遮住了大半。
第二日，柳眉恨不得把头埋进走在前面的路程的后背里。
“眉儿，快来吃早餐…”路夫人把柳眉从路程身后拽出来，看到她的新发型，“啊！”
饭厅里所有人都看向柳眉，她遮住脸往路程身后躲。
“我…我…”
路夫人眼看着自己昨天的作品没了也就算了，伸手扳过柳眉的脸，终于看清她那犹如海浪般的刘海，倒吸一口冷气。
“我的天爷，谁干的！”
柳眉的脸变得通红，结结巴巴说不出来一句话。路程的耳朵根也红了。
路夫人一看就知道罪魁祸首是谁，她对这个儿子也是无奈，毫无情趣，毫无审美，毫无怜香惜玉之心！
一顿早餐，路夫人吃的是如丧考妣。
路程一出门，路夫人就屛退左右。
“眉儿，你可不能这么纵容他！”
柳眉咬着下嘴唇，咽了口唾沫，鼓起勇气说道：“不是，后面是阿程剪得，前面是…是我自己…”
路夫人歇了带柳眉出门的心，痛心疾首地赶去了牌局。
小喜左看右看也看不顺眼柳眉的新发型，愤愤不平：“小姐，姑爷说剪就剪啊。你这也太…”
“什么？”连一向对她百依百顺的小喜都对她的新发型不满了。
“太丑了！”小喜都要气哭了，柳眉的一切都经过她的手，她把小姐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衣服头发鞋子都是精心挑选的，这一头秀发可是小喜最得意的，现在这些全毁了。
说完，小喜一跺脚，哭着就走了。
柳眉看向镜子里的自己，短发让她看起来更小了，清纯更甚，没有长发那么温柔似水。她叹了一口气，扶额哭笑不得。
过了半个月，柳眉的刘海更长了，路夫人亲自动手给她剪，顺便还修了修后面的头发。镜子里的人看起来更像一个学生了。
“眉儿，你真的不想上学吗？”
柳眉憋着笑摇摇头。
小喜开始给柳眉挑浅青色的衣服，倒是不会给她戴很多首饰了。
这日天气好，太阳不小，柳眉戴上帽子，准备去书店看看。
小喜和司机等在店外，柳眉进了书店，看着种类齐全的书柜慢慢挑选。
“听说上京谈判要让步了。”
“什么！这可是奇耻大辱，政府的人都同意？”
“不同意能怎么办？咱又打不过日本，国际上也不支持我们。”
“区区倭寇，以前就有贼心，现在还是贼心不死……”
“听说上面压力很大，总统和柳先生在找机会拖延呢，希望能争取到外援……”
……
柳眉一本书也挑不下去了，她压低帽沿，出了书店。小喜迎上来，她摆摆手，慢慢在街头踱步。
如果她没记错，很快就会爆发□□，然后就是…新的战争。
不知道这次是谁推翻了北洋政府…
柳眉忧心忡忡，路程这几日很忙，有时候也不回家。
“我不能再给他压力了。”柳眉直接断了问路程的心思，打电话给了齐思思。
还是上次的餐厅，客人不多，很清净。
“柳眉，你…你…”齐思思看到她的新发型吓了一跳，简直比她更像一个学生。
“先不说这个，我问你，你们学校最近有什么活动吗？”
齐思思的目光有些躲闪：“没有。”
“在什么时候？”
齐思思闭上眼不看柳眉，她叹了口气：“这事跟你一点关系没有，你当好你的路少夫人，别掺和。”
“可我爹现在在上京，就在那个谈判桌上。”
齐思思上了大学，认识了不少人，参加了很多社团，也看到了很多以前看不到的东西。她知道柳淮生在上京意味着什么。
“柳眉，你嫁给了路程，你不会有事的，你爹当初也是这样想的。”
柳眉的眼泪从眼眶中涌出，口中的咖啡甚至比起她苦涩的情绪也变得甜了。
“齐思思，怎么和我没有关系呢？我可能知道…知道所有人的结局。”
柳眉知道他们不相信自己说的话，可她知道那些才是血淋淋的事实。
“柳眉，没事的，你爹现在跟总统关系缓和了很多，只是个谈判，谈不拢也不要命的…”
“谈不拢，签了字，谁是那个千古罪人呢？”谈判的人都是，尤其是签字的人。
这对柳淮生来说不亚于千刀万剐。
柳眉喝了一口咖啡，味同嚼蜡，连甜味都没有了。
“你们什么时候上街游行？”
齐思思沉默了。
“注意安全，现在可不比以前，以前不抓你们学生，现在恐怕谁都不行了。”
说罢，柳眉起身拿过帽子戴好，拎起小包离去。
春天了，花朵开得鲜艳，晚上的温度还是不近人情，冷的人心里发颤。
晚上路程回到家，看到柳眉坐在书桌前忙忙碌碌。
“又在做数学题吗？”
柳眉的手边放着一张招聘启事，启华小学在招新老师。
启华小学是一群刚毕业的师范学校的学生申请政府资助办的，到处拉拢几个富商才修了几间平房，竖起了一个牌子。学校的学生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年纪有大有小，都大字不识一个。
“你想去这里做老师？”
“嗯，上面说中学毕业就能去做老师了。我去教数学应该可以胜任。”
路程半晌没吭声，沉默许久说道：“如果你想去你毕业的母校教书我可以帮你问问，启华小学的条件比起那里差多了，我怕你……”
柳眉打断了他的话：“我笔试已经过了，明天去面试。阿程，你让我找点事情干吧，不然我会一直胡思乱想，去上京的每一班车票我都快背下来了。”
路程抱着她，说道：“我以为你不知道，你从来都不看报纸。别害怕，爹他不会有事的。”
柳眉靠在他的怀里放声痛哭，预知未来又能怎样，该受的苦一点不会少，该流的血一滴也不会少。
面试很顺利，柳眉从家附近坐电车刚好可以到校门口。路程派人跟了她几天，见没有危险，以及在柳眉的强烈要求下，他把人撤了。
其实孩子们很乖，并不如传闻那样不服管教，他们好学好动，第一次坐在课堂里满是新奇。柳眉教他们最简单数字，一个数字一个数字慢慢写，白色的粉笔末从每一划里掉落，一笔一划里全是柳眉的心血。
每日备课，准备教案，还要回答孩子们很多奇奇怪怪的问题，这让柳眉过得充实，也渐渐把上京的事埋下。
这一日，柳眉早早起床，拎上包赶上电车。
旁边的人在看报纸，柳眉瞟了一眼，浑身的血液开始发冷。
那报纸的头版头条写道：上京谈判受阻，柳淮生中枪……
这是昨晚发生的事情，没有人告诉她。路程昨晚也没有回来，路司令也去大营，路夫人倒是在家，可是……为什么没人告诉她？
电车马上就到学校了，柳眉起身下车却手脚发软，撞到了身旁的人。那人看到是一位年轻貌美的小姐本来的怒火硬生生压了下去：“小姐，您没事吧……”
柳眉扶着栏杆，一声不吭下了电车，看着学校大门恍惚今天还要上课。
她进了学校，直奔校长办公室。年轻的校长还在为课本发愁，看到柳眉硬挤出一丝微笑：“柳老师，你有什么事吗？”
“我…我要请假，我爹他出事了。”柳眉掏出包里的教案，“这是他们这几日要学的内容，还有作业，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校长好不容易招了一个年轻的数学老师，连忙安慰道：“家里有人照顾吗？我们都可以帮你的。”
柳眉摇着头，嘱咐好这几日的教学，转身就走。
校长怕她车出事，喊了其他老师一起跟着：“柳老师，我们跟你一起去吧，你别着急！”
被叫的老师都一脸茫然，但还是跟了上去。
柳眉摆了摆手，示意不用，出了校门，拦了辆黄包车：“去路司令府邸。”
今天去上京的火车还没开，她身上也没带够钱，要先回去收拾些行李再走。
到了路府门口，柳眉就看到路程的车刚好开进大门，她下了黄包车掏钱，路程叫人停车也走了下来。
见到他，柳眉再也坚持不住了，隐忍已久的泪水涌了出来。
“路程，我要去上京，我要去看我爹。”
“好。”
两个人又一次踏上了去往上京的火车。
这次的旅程没有上次的悠闲惬意，柳眉双目失神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突然眼前出现了一幅画，画上是一个神采奕奕的少年。
正是双秀。
路程捏着这张纸：“柳画家不给你亲爱的丈夫也画一幅吗？”
柳眉拿出本子，掀开一页，接过路程递过来的钢笔，在纸上开始勾勒人形。
入夜后，柳眉蜷缩在路程怀里，她说道：“你怕吗？”
怕什么？怕柳淮生再也醒不过来吗？
路程轻拍她的脊背，摩挲着她的头发，答道：“我不怕，你也别怕，那边说爹的情况没事，你别担心，好好睡一觉。”
柳眉抓紧路程的衣角，丝质睡衣那一角皱巴巴的像是团起来的废纸，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滴落在路程的颈窝。
“路程，我好怕，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处在历史的那一年，但我很确定，这是我在那个世界里最不敢细细回忆的历史。我只读过关于这段历史的书籍，看过关于这段历史的电影，但我却没有真正接触到最残忍黑暗的一面。”
“到底会发生什么？”路程无法理解柳眉内心深处的崩溃，他只能够在未来经历这一切。
“战争，惨无人道的战争，死了很多人，所有人流离失所，战士没有先进的武器却面对对方的船坚利炮，普通人除了逃亡就是死亡。几乎所有人都觉得我们要亡国灭种。”
路程抱紧她：“你不是说胜利了吗？”
“可你们不知道，而我是在另一个世界的未来看到了胜利，在这个平行时空里我不知道……路程，答应我，即使到了最后也别放弃，我看到过胜利，我相信在这里我们依旧会取得胜利。”
路夫人看她整日埋头在书房不知道搞些什么古怪，苦口婆心劝了好多天，终于把她拉出去做头发，柳眉正好想剪掉这及腰长发，于是她披上衣服就匆匆出了门。
“眉儿，烫个头发吧，你烫完以后肯定特别漂亮的。”
路夫人喜欢打扮小女孩，自从路遥嫁出去，她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如今看到柳眉，眼里自然放光。
烫发的杆子看起来安全隐患颇多，柳眉连连拒绝理发师烫头顶的发根。烫发全靠电线，柳眉怕被电到，最后只能烫了发中和发尾。烫个头发惊吓不少，直到回到家里柳眉才想起来她去理发店的目的是剪头发。
顶着一头卷发，柳眉坐在屋里看小喜给她买回来的报纸。
上京的谈判开始了，参加会议的人里有柳淮生。柳眉预感不妙，将报纸叠起来放进书里。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悦耳的钢琴曲，节奏缓慢，音调低沉。柳眉推开门，乐曲声音变大，她也终于听清这是《月光奏鸣曲》。
循着乐声走过，柳眉发现声音是从花厅传出来的。天色已沉，月光奏鸣曲仿佛和这温柔沉静的夜色融为一体。
一台留声机缓缓转动，在精心照料的花丛里慢悠悠地唱着。留声机旁边还站了一个人，他摇着手柄上弦。
“这是你买的？”柳眉没想到在留声机旁边一直不停摇着手柄的是路程。
“好听吗？”
柳眉点点头，她还没见过留声机，没想到路程给她买了这个。
看着她专心致志研究留声机，路程心里松了一口气，他还怕柳眉不喜欢。
“这个不能用电吗？”柳眉看着手柄疑惑道。
“用电？”路程摇摇头，“你以前用的是有电的吗？”
柳眉把手放在路程摇动手柄的手上，路程的手比她大，并不是娇生惯养的少爷手，反倒是有层薄茧，特别是握枪的地方茧子更厚。她修长柔软的手随着手柄慢慢转动，路程不动声色放开手柄，握住她的手。
“留声机在我那边可是老古董，我没见过 。”柳眉回握他的手，想起以前无奈笑道。
路程心里不是滋味，他们之间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柳眉问道：“你刚刚放的是月光奏鸣曲，还有别的吗？”
“有，不知道你喜欢听什么，我买了很多。”路程指向她身后。
柳眉这才趁着灯光看清楚花厅多了一个小柜子，上面摆满了唱片。跟他当初给自己买了一车子衣服一样，果然很豪横。
“有钱也不是这么花得……”柳眉嘟囔道。
路程看她转过身，一头卷发映入眼帘，他抓起一把卷发：“这…这是？”
柳眉清了清嗓子，拉着他转了一个华尔兹的圈圈，展示自己的卷发：“妈带我去做的，是不是还挺好看的。”
卷发在二十一世纪当然是随处可见，在这个时代并不是，特别是柳眉这一头大波浪长卷发。
路程是个很保守的人，从他平时两点一线的作风就看得出来，就连吃个饭都是一板一眼要食不言寝不语。
柳眉的穿着被小喜一手掌控，她除了多买点裤子，并不在意穿什么，所以路程并不觉得她的衣着有什么惹眼的地方。但这一头卷发，出门就是最让人瞩目的存在，更别说配上她那张脸。如果柳眉不出门，她什么发型都无所谓，可是在这个紧张的时节，她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抓住，变成街头巷尾的谈资。
“不…不好看？”柳眉都惊得结巴了，有她这张脸，剃个秃子也不丑啊。
“我觉得你短发更好看。”路程也没心思看留声机和唱片了，拉着她就回了房里。
柳眉本来就想剪个短发，没想到路程跟她想到一起了：“是吧…不过我以前剪过短发吗？”
“我现在可以给你剪一个。”
路程把她按在椅子上做好，拿出一把剪刀，沿着卷发和直发的连接处，手起刀落。
柳眉看着镜子里的妹妹头愣住了，路程对她的卷发看起来意见颇大。
“我来，你把剪刀给我。”柳眉撩起额前的几缕头发，接过剪刀，准备剪一个空气刘海，不然这脑门看起来也太突兀了。
剪完，柳眉对着镜子笑得直不起腰，路程也忍不住笑了出来。柳眉手艺不精，刘海长短不一，比路程剪得差远了。
“怎么…怎么办哈哈哈…”柳眉才不敢顶着这个狗啃刘海出门。
路程拿过一顶帽子盖在她的头上，宽大的帽檐不仅遮住了狗啃刘海，连她的脸也遮住了大半。
第二日，柳眉恨不得把头埋进走在前面的路程的后背里。
“眉儿，快来吃早餐…”路夫人把柳眉从路程身后拽出来，看到她的新发型，“啊！”
饭厅里所有人都看向柳眉，她遮住脸往路程身后躲。
“我…我…”
路夫人眼看着自己昨天的作品没了也就算了，伸手扳过柳眉的脸，终于看清她那犹如海浪般的刘海，倒吸一口冷气。
“我的天爷，谁干的！”
柳眉的脸变得通红，结结巴巴说不出来一句话。路程的耳朵根也红了。
路夫人一看就知道罪魁祸首是谁，她对这个儿子也是无奈，毫无情趣，毫无审美，毫无怜香惜玉之心！
一顿早餐，路夫人吃的是如丧考妣。
路程一出门，路夫人就屛退左右。
“眉儿，你可不能这么纵容他！”
柳眉咬着下嘴唇，咽了口唾沫，鼓起勇气说道：“不是，后面是阿程剪得，前面是…是我自己…”
路夫人歇了带柳眉出门的心，痛心疾首地赶去了牌局。
小喜左看右看也看不顺眼柳眉的新发型，愤愤不平：“小姐，姑爷说剪就剪啊。你这也太…”
“什么？”连一向对她百依百顺的小喜都对她的新发型不满了。
“太丑了！”小喜都要气哭了，柳眉的一切都经过她的手，她把小姐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衣服头发鞋子都是精心挑选的，这一头秀发可是小喜最得意的，现在这些全毁了。
说完，小喜一跺脚，哭着就走了。
柳眉看向镜子里的自己，短发让她看起来更小了，清纯更甚，没有长发那么温柔似水。她叹了一口气，扶额哭笑不得。
过了半个月，柳眉的刘海更长了，路夫人亲自动手给她剪，顺便还修了修后面的头发。镜子里的人看起来更像一个学生了。
“眉儿，你真的不想上学吗？”
柳眉憋着笑摇摇头。
小喜开始给柳眉挑浅青色的衣服，倒是不会给她戴很多首饰了。
这日天气好，太阳不小，柳眉戴上帽子，准备去书店看看。
小喜和司机等在店外，柳眉进了书店，看着种类齐全的书柜慢慢挑选。
“听说上京谈判要让步了。”
“什么！这可是奇耻大辱，政府的人都同意？”
“不同意能怎么办？咱又打不过日本，国际上也不支持我们。”
“区区倭寇，以前就有贼心，现在还是贼心不死……”
“听说上面压力很大，总统和柳先生在找机会拖延呢，希望能争取到外援……”
……
柳眉一本书也挑不下去了，她压低帽沿，出了书店。小喜迎上来，她摆摆手，慢慢在街头踱步。
如果她没记错，很快就会爆发□□，然后就是…新的战争。
不知道这次是谁推翻了北洋政府…
柳眉忧心忡忡，路程这几日很忙，有时候也不回家。
“我不能再给他压力了。”柳眉直接断了问路程的心思，打电话给了齐思思。
还是上次的餐厅，客人不多，很清净。
“柳眉，你…你…”齐思思看到她的新发型吓了一跳，简直比她更像一个学生。
“先不说这个，我问你，你们学校最近有什么活动吗？”
齐思思的目光有些躲闪：“没有。”
“在什么时候？”
齐思思闭上眼不看柳眉，她叹了口气：“这事跟你一点关系没有，你当好你的路少夫人，别掺和。”
“可我爹现在在上京，就在那个谈判桌上。”
齐思思上了大学，认识了不少人，参加了很多社团，也看到了很多以前看不到的东西。她知道柳淮生在上京意味着什么。
“柳眉，你嫁给了路程，你不会有事的，你爹当初也是这样想的。”
柳眉的眼泪从眼眶中涌出，口中的咖啡甚至比起她苦涩的情绪也变得甜了。
“齐思思，怎么和我没有关系呢？我可能知道…知道所有人的结局。”
柳眉知道他们不相信自己说的话，可她知道那些才是血淋淋的事实。
“柳眉，没事的，你爹现在跟总统关系缓和了很多，只是个谈判，谈不拢也不要命的…”
“谈不拢，签了字，谁是那个千古罪人呢？”谈判的人都是，尤其是签字的人。
这对柳淮生来说不亚于千刀万剐。
柳眉喝了一口咖啡，味同嚼蜡，连甜味都没有了。
“你们什么时候上街游行？”
齐思思沉默了。
“注意安全，现在可不比以前，以前不抓你们学生，现在恐怕谁都不行了。”
说罢，柳眉起身拿过帽子戴好，拎起小包离去。
春天了，花朵开得鲜艳，晚上的温度还是不近人情，冷的人心里发颤。
晚上路程回到家，看到柳眉坐在书桌前忙忙碌碌。
“又在做数学题吗？”
柳眉的手边放着一张招聘启事，启华小学在招新老师。
启华小学是一群刚毕业的师范学校的学生申请政府资助办的，到处拉拢几个富商才修了几间平房，竖起了一个牌子。学校的学生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年纪有大有小，都大字不识一个。
“你想去这里做老师？”
“嗯，上面说中学毕业就能去做老师了。我去教数学应该可以胜任。”
路程半晌没吭声，沉默许久说道：“如果你想去你毕业的母校教书我可以帮你问问，启华小学的条件比起那里差多了，我怕你……”
柳眉打断了他的话：“我笔试已经过了，明天去面试。阿程，你让我找点事情干吧，不然我会一直胡思乱想，去上京的每一班车票我都快背下来了。”
路程抱着她，说道：“我以为你不知道，你从来都不看报纸。别害怕，爹他不会有事的。”
柳眉靠在他的怀里放声痛哭，预知未来又能怎样，该受的苦一点不会少，该流的血一滴也不会少。
面试很顺利，柳眉从家附近坐电车刚好可以到校门口。路程派人跟了她几天，见没有危险，以及在柳眉的强烈要求下，他把人撤了。
其实孩子们很乖，并不如传闻那样不服管教，他们好学好动，第一次坐在课堂里满是新奇。柳眉教他们最简单数字，一个数字一个数字慢慢写，白色的粉笔末从每一划里掉落，一笔一划里全是柳眉的心血。
每日备课，准备教案，还要回答孩子们很多奇奇怪怪的问题，这让柳眉过得充实，也渐渐把上京的事埋下。
这一日，柳眉早早起床，拎上包赶上电车。
旁边的人在看报纸，柳眉瞟了一眼，浑身的血液开始发冷。
那报纸的头版头条写道：上京谈判受阻，柳淮生中枪……
这是昨晚发生的事情，没有人告诉她。路程昨晚也没有回来，路司令也去大营，路夫人倒是在家，可是……为什么没人告诉她？
电车马上就到学校了，柳眉起身下车却手脚发软，撞到了身旁的人。那人看到是一位年轻貌美的小姐本来的怒火硬生生压了下去：“小姐，您没事吧……”
柳眉扶着栏杆，一声不吭下了电车，看着学校大门恍惚今天还要上课。
她进了学校，直奔校长办公室。年轻的校长还在为课本发愁，看到柳眉硬挤出一丝微笑：“柳老师，你有什么事吗？”
“我…我要请假，我爹他出事了。”柳眉掏出包里的教案，“这是他们这几日要学的内容，还有作业，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校长好不容易招了一个年轻的数学老师，连忙安慰道：“家里有人照顾吗？我们都可以帮你的。”
柳眉摇着头，嘱咐好这几日的教学，转身就走。
校长怕她车出事，喊了其他老师一起跟着：“柳老师，我们跟你一起去吧，你别着急！”
被叫的老师都一脸茫然，但还是跟了上去。
柳眉摆了摆手，示意不用，出了校门，拦了辆黄包车：“去路司令府邸。”
今天去上京的火车还没开，她身上也没带够钱，要先回去收拾些行李再走。
到了路府门口，柳眉就看到路程的车刚好开进大门，她下了黄包车掏钱，路程叫人停车也走了下来。
见到他，柳眉再也坚持不住了，隐忍已久的泪水涌了出来。
“路程，我要去上京，我要去看我爹。”
“好。”
两个人又一次踏上了去往上京的火车。
这次的旅程没有上次的悠闲惬意，柳眉双目失神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突然眼前出现了一幅画，画上是一个神采奕奕的少年。
正是双秀。
路程捏着这张纸：“柳画家不给你亲爱的丈夫也画一幅吗？”
柳眉拿出本子，掀开一页，接过路程递过来的钢笔，在纸上开始勾勒人形。
入夜后，柳眉蜷缩在路程怀里，她说道：“你怕吗？”
怕什么？怕柳淮生再也醒不过来吗？
路程轻拍她的脊背，摩挲着她的头发，答道：“我不怕，你也别怕，那边说爹的情况没事，你别担心，好好睡一觉。”
柳眉抓紧路程的衣角，丝质睡衣那一角皱巴巴的像是团起来的废纸，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滴落在路程的颈窝。
“路程，我好怕，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处在历史的那一年，但我很确定，这是我在那个世界里最不敢细细回忆的历史。我只读过关于这段历史的书籍，看过关于这段历史的电影，但我却没有真正接触到最残忍黑暗的一面。”
“到底会发生什么？”路程无法理解柳眉内心深处的崩溃，他只能够在未来经历这一切。
“战争，惨无人道的战争，死了很多人，所有人流离失所，战士没有先进的武器却面对对方的船坚利炮，普通人除了逃亡就是死亡。几乎所有人都觉得我们要亡国灭种。”
路程抱紧她：“你不是说胜利了吗？”
“可你们不知道，而我是在另一个世界的未来看到了胜利，在这个平行时空里我不知道……路程，答应我，即使到了最后也别放弃，我看到过胜利，我相信在这里我们依旧会取得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