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年有360天,打工仔有359天想休假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你问我剩下一天想做什么?

    当然是想辞职。

    现在、立马、即刻,把允许辞职的协议书给签了!

    我原无名,后来因家中变故,成了凋夜未央。

    你问我什么变故?

    也没什么,就是下头的弟弟挂掉罢了,不是多大的事情。

    事情要从很久很久以前说起。

    很久很久以前,月族有个少主,名为幽溟。身为皇族却不愿意接受皇位,整天往苦境跑,后来在苦境认识了一名女子,更是拒绝与公主的婚约,直言要去苦境和那名女子一同隐居。

    事情到这里还不算太严重,毕竟我看当时月族之王老当益壮,要再生个继承人出来并不是多难的事情。

    反正大号养废了,不如勉为其难养个小号算了。区区为国献身罢了,总比灭国好吧?

    我是这么认为的,可当时的月族之王不知道脑子是抽了哪根筋,非要拎着无心皇位的月族少主让他登位,为此不惜发兵残鸣峰,誓要诛杀那名无辜女子。

    搞错没有,人家好好呆在苦境,是月族少主到处乱跑隐瞒身份跟她谈恋爱,怎么就红颜祸水了。

    我:月王脑子有问题,月族迟早要灭。

    事情本就因为月王脑抽发展得乱七八糟,没想到脑抽的竟然不止一个。

    我那弟弟看着月族乱成一锅粥了,竟生了叛逆的心思,想趁热喝了这碗粥——取月王而代之。

    我愚蠢的欧哆哆哦,你也不看看你那脑容量,有作王的本事吗?先不谈月族是家族继承制,单论我们家那遗传的迎风咳三里的稀碎体质,怕是你登基之时,就是你嗝屁之刻。

    果不其然,在他发兵的当天,愚蠢的欧哆哆因为太激动嗝屁了。

    我:没救了,洗洗脖子等死吧。

    于是我平淡非常的沐浴净身,挑了件喜庆的衣裳,静静坐在房间里等死。

    没想到事情还有峰回路转的超异常发展。我便宜爹发现了弟弟的愚蠢之举,还没气嗝屁,又听见那方月王发兵成功,诛杀无辜少女后,被再次拒绝皇位,并离国出走的月族少主气吐血,即将升天。

    在临终之际,他召见大臣,想要宣读遗诏。

    大臣?哪来的大臣,身为相国的欧哆哆嗝屁了,我那便宜爹,前相国看起来离断气也不远,就血条削减的进度来看,大概会嗝屁的比月王早一些。

    挺好,两君臣手牵手,黄泉一起走。

    我剔剔尾甲,想着要不要做个丹寇,要美美的死就美美的死全套。

    发展到这里,我也看透了,月族上下没个正常人,不如早死早灭国。

    没想到我认命了,我便宜爹不认命,喊着忠心啊羁绊啊未来啊家族的权势不可没落啊什么的就冲上来了,找两三个壮仆把我架起一顿打扮,穿上相国的衣服就推到殿前接任月王顾命大臣的工作。

    我:……你他喵的有毛病吧?

    不知道我那愚蠢弟弟是不是真的那么没有存在感,还是我们家族的长相真的那么相似,总之这么一顿浑水摸鱼,竟然没人觉得有问题。

    我觉得……肯定是月族的习俗导致的,指男的都要脸戴面具,女的都要面带轻纱。

    神经病啊,这不是为难我吗?我都准备好等死了。

    我心如死灰地接过了重任,和新任月族大将军苍月银血一同执掌月族文武大权,一日之间从无名少女登上权势顶峰。

    回到家,发现便宜爹也嗝屁了,一脸安详。转眼间,家里上下唯我是从。

    我:他喵的到底什么地狱开局,玩我呢?

    反叛的事情淹没在一团乱麻的月族内乱里,那段时间我被迫接过重任,不得不拖着见底的血条,呕心沥血地给月族上下打工,几欲行代王之责,所有文书,包括行政事务、财政调动、典礼祭祀、官吏任免都要经过我的手。

    我:他喵不想活了,死吧。

    死又死不了,活又活不下去,真的是相当地狱的一段时间。

    前面忘了说了,我家族的相国之职也是继承制,大概是因为月王……哦,是前任月王了。

    前任月王曾为了让月族繁荣,给当时的月族少主指了两位未婚妻,一是丹莹公主,二就是我们家。

    简单的说,大概就是皇后和皇贵妃的区别吧。

    说得好像谁稀罕似的,该死死,都别活了。

    今日依旧忙到半夜的我,狠狠掐断了手中的笔。

    凭什么丹莹公主什么都不用干,每天在皇宫里吃吃喝喝就行,我就非得在这里当牛马打工,给他们家破月族维系一国上下?

    我拍着桌子一边吐血一边骂,骂完喝下续命中药继续干活。

    虽然统领者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脑子有问题的神经病,不靠谱,恋爱脑。但乜办法,月族子民毕竟是无辜的,他们又没做错什么,怪就怪时运太差,前任月族王的基因不好。

    前后劳碌了那么多年,费尽心血,月族的一切总算运行正常。我刚想着可以歇口气,要不请假休息一段时间,在家里养病好了。

    没想到上天就一点快乐都不给我,他喵的在这个时候,前任月族少主——幽溟回来了。

    我一口气卡在喉头不上不下,差点噎死当场,被一旁守候的数位医者掐人中,灌人参水给救了回来。

    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的我,吐了一口气,想着说不定经过了苦境旧事的磋磨,他那颗不灵光的脑袋能清醒一点,有个做领导的样子。

    没想到恋爱脑还是那颗恋爱脑,罗喉复生在即,他还有心思惦记那名苦境少女,死都不肯关闭月族与苦境的通道。

    我:……上吊算了,不活了。

    和我共事许久的苍月银血拍拍我的肩膀:“你还好吗?”

    我裹着厚重的披风,双眼无神地扫了他一眼,气若游丝:“嗯,还好。今日天气真的不错,适合上吊。”

    “哈。”苍月银血低低笑了一声,根本没把我的真心话当一回事,好笑地说:“你又在开玩笑了。”

    谁开玩笑了,今晚我就拿着那根碧溪绫罗来上吊。

    他喵的爱谁干这个相国的工作谁干,老娘不干了!

    我在家扯着碧溪绫罗挂在脖子下,一堆下人、家医和多事民众抱着我的大腿,哭着求我千万不要自杀,我自杀了剩下的一仓库文书谁干,明天的朝会谁主持?还有近期的祭礼谁安排?

    我:“别拦着我,我今日非死不可!”

    众人:“相国千万不可,不可啊——”

    几番拉扯,病弱的我还是没犟过身强力壮的众人,被拖到一旁灌续命水。

    “啊啊啊啊——”我行若癫狂,在地上疯狂乱滚:“我不管了!爱谁死谁死!我不管这个烂摊子了!”

    “大人啊——”众人手忙脚乱阻止我在冰凉的地上滚动,一边着急一边唤人赶紧煮新的续命水过来,千万别让相国挂了。

    发完疯后工作还是要继续,我无视恋爱脑幽溟意见,当他不存在,在月华古都到处乱忙。

    偏生平静的月族,风波随着回归的月王再起。

    族内无故发生了数起悬疑命案,死者皆是王室宗亲,且另有一个共通点,参与当年先王歼灭幻之一族的策谋者或者领军镇压的人。

    凶手必然是幻之一族的人,向王族复仇而来。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前有罗喉,后又有幻之一族,真是蜡烛两头烧,够让人心烦的。

    幽溟这个月族吉祥物虽然无甚大用,可在这个时候,有个象征意义上的王更能稳固月族上下,不置于在风波中失了指路标。万一他狗带了,民心定会大乱,不适于应对罗喉。

    “咳咳……来人。”对王族秘辛,我比当前月王知道的更多,我甚至知道苍月银血同为王族血脉,而前任王其实有三位皇子这件事。我举笔写下一个人名,交给暗卫:“遣人……追踪他,咳咳,他的行踪。得到消息后,不要纠缠,立马回报。”

    暗卫:“是。”

    作下这些,我端起一旁尚微热的药喝下,平复心头翻涌的血气。

    维持着1滴血条活了那么久,全靠我这死又不甘心,活又很操心的韧性,希望真的像我猜测的那样。

    *

    没等到暗卫的回报,倒是先等来了一个说意外又不那么意外的访客。

    寂静深夜,烛火熄灭瞬间,一把细刃,横在我脖子上。锐利锋芒,照亮我因久病而苍白无色的面容。

    “咳咳……收起利刃吧。”我手上的笔放下,轻咳几声,抬手指向一旁以文火温热的药水:“若真想让我死,打翻那个药材,在旁等一炷香,我就会死得……咳咳咳,死得透透的。”

    “哦?”身后的人喉间涌起阴沉笑声,以刀刃抬起我的脸,一缕长发滑落,掉在我手背上,泛起微凉触感,“你不怕死?”

    “咳咳……拜托,身为……咳咳咳……”我捂着唇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没察觉喉头的刀移开几寸,尤独自努力平复气息,想将话说清楚:“……身为幻族遗孤,当知晓……咳咳咳……知晓凋夜一族,身病体羸……咳……沉疴绵惙……咳咳咳……这件事吧?”

    嗯,就这状况,真的离死不远了。

    身后的人无语片刻,确实感觉不用他动手,看对方咳嗽的血都要呕出来的状况,说不定等会就安详归去了。

    他收起匕首,抄起一旁的浓药,修长有力的手掐住我的双颊,咕咕咕给我一顿猛灌。

    我:……救命啊!杀人啊!被灌药而死的死法人家不要啊!

    中药下喉,我的血条再次+1。

    真遗憾,今日还是活得好好的。

    我眼疾手快拨开身前的奏折,以手帕捂住唇,避免弄脏文书,弯腰咳了一会,才终于和缓了发黑的视线。

    深呼吸数口,我擦干净嘴角的褐色药渍,点起熄灭的蜡烛,轻松道:“见笑了,请坐。”

    面带阴诡面具的男人身似飘魂,施施然落座在我对面。

    “若本相未猜错,境内数起命案,应都是阁下所为吧?”我惯常不欲周旋,直入主题。

    对方并未立即承认,捉摸不定地反问我:“哈,你认为呢?”

    “咳……本相不爱绕圈子,便直言了。”我声音平静,从容地朝他点头:“我知晓诸位皇叔拥权自重,内怀二心。可如今罗喉复生在即,境内风雨飘摇,实无法承受更多变动,可否请你停下动作。”

    我说完,顿了顿,继续道:“月族二皇子。”

    话音一落,对面原游刃有余的男人眼神瞬间锐利,手上匕首疾射而来。

    短刃划过我的脖侧,一缕黑色长发飘然落下。

    “不必威胁本相,本相身负沉疴多时,日薄西山,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我温吞的开口,双手怕冷般插入双袖,施施然道:“本相执掌权政多年,该知晓的无一不知,若想对阁下做什么,早做了,何必等今日才遣人打扰。”

    他看对面之人油盐不进的样子,冷笑出声,语带嘲讽:“哈,令吾意外,那么这位月族相国,你想如何?”

    “不如何。”我轻声细语,低低咳嗽一声,“咳……刮骨去毒之计固然有效,可病入膏肓之症,可经不住阁下这般折腾。故本相意欲杀饕餮,统君权,天下归一。”

    我摇晃起身,扶着一旁的桌子,屈膝跪下,双手触地,行拜伏大礼。

    “你作什么?!”对面的人遽然起身,一把拉住我的手臂,想把我拉起来。

    大概是我这般动作吓到他了,他竟不再维持方才飘忽不定的无谓作风。

    我身羸无力,被他一扯便半扑在他臂寸之间,黑色的衣着披散在他身上。我一手按在他手背,缓缓摇头,“本相这跪,为幻族无辜,亦为苍生百姓。虽不能弭平血恨,但求二皇子看在黎明无辜的份上,助本相一力。”

    “待镜清砥平之日,本相愿以项上人头担保,劝月王书草罪己诏,还幻族一个清白。”我双膝仍稳稳跪在地上,叹了口气道:“或二皇子有其他要求,只要本相能做到,必当肝脑涂地,兆阁下相助之恩。”

    他低下头,面具后的呼吸沉沉,沉默半晌才开口。

    “值得吗?”他不解,世间怎会有人如此,愿为与己不相干的人,不畏生死,做到这个地步。

    “不知晓。”我语气平淡,身上略起了滚烫,掩唇轻咳一声,笑道:“说是为了相国保国安民的职责,为了大义。但其实我并无意此位,是无奈已经居身在此,死又死不掉,只能勉强……嗯,勉强干下去,大概也想看看自己能做到什么地步吧。”

    他沉吟片刻,“你名唤什么?”

    当他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的目的必将成功。

    我不再撑持,干脆卸力整个人靠在他双臂间,闻到他身上一阵似露非露、似草非草的浅淡气息,“我吗?以往无名,不过你可以叫我凋夜未央。”

    “凋夜未央是吗,吾记住了。”对方该知晓的,不该知晓的都知晓太多,况且以对方身居月族高位多年的能力,掩饰已无作用。他一把抄起我的腰身,把我按回座位之上,问:“你想吾帮你做什么?”

    “阁下的老本行,帮本相杀几个人罢了。”我抽出袖中的名单,交给他,“明日殿上,本相便会下令,收揽兵权,全数交予苍月银血。名单上是或起政变之人,请二皇子相帮一二。”

    “吾知晓了。”他收下名单,末了补充一句:“吾不是二皇子,唤吾火狐夜麟。”

    “哦,看来本相与阁下确有缘分呢,名字里都有夜字。”目的达成,我施施然和对方开玩笑,半点没有方才运筹帷幄的相国风范。

    “厚颜无耻,也是当月族相国的基本功吗?”他意外的毒舌,收回手的时候碰到了我的脸,一顿,整张手覆了上来,细细一探,“你发热了。”

    “啊……好似是,本相的身体就是这般羸弱,经不起一点寒霜,见笑了。”正常结果,凋夜一族的家族遗传罢了。喝稍冷一点的水就会嗝屁的体质,可不是浪得虚名的,“无事,死不了。”

    “开什么玩笑!”他的身份敏感,不好暴露。是以直接掀翻了桌子,桌上文书稀里哗啦掉了一地,他转身化光而走。

    啊……我的工作,咳咳咳……

    巨大的声响终于吸引来了府中下人,几名守卫匆匆赶来,看到我瘫在椅子上已经起不来的病容,顿时大呼出声,急急去请家医。

    凋夜一族身体极差,家中常侯数名医者轮番上职,就为了在要紧关头能把一脚踏进棺材的相国救回继续给月族打工。

    黄泉看着数名医者携药盒冲进房内,熟练无比的分工合作,两人灌药,两人下针,就知道这种事情在他身上是常态。

    做到这种地步亦要为月族出谋划策,值得吗?

    他不知晓。

    *

    我刚从鬼门关回来,一大早就打扮好,在相国本就厚重的衣裳外加了一层披风,拖着疲惫的身体爬上马车,准备上班。

    开玩笑,我在月族可是全勤模范劳工,区区一点低热,怎么能拦得住我在殿堂颠倒风云。

    咳咳咳……

    好想休假啊……想在家里躺在被窝里睡觉。

    忽而,马车外传来一道敲击声,似是谁向马车窗口投了颗石头。

    “咳咳……”还没开口,我惯咳嗽两声,也用手指敲了敲车门,“有事寻我吗?马车宽敞,请进来一谈吧。”

    门开了又阖,凉风甚至来不及溢入一丝,人便已然坐在我对面。

    火狐夜麟突然俯近,抬手摘下我面上面具,迫使我露出真容。视线晦暗打量,似乎在我身上寻找某种痕迹。

    没过一会,他放弃了,把我的面具丢在桌上。

    “月族相国,果然不负虚名。昨晚尚病重,今日便能登朝,真是命硬。”他的声音离我太近,回荡在诡异的面具里,带着奇特的回响。

    哦,这吐槽,真带劲。

    身居高位多年,不知有多久没人敢这么对我说话了,偶尔听听,其实还蛮新奇。

    我闷咳两声,含糊混着笑意,抬手摸过杯子,给他倒了一杯热水:“本相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不必担忧。”

    “吾怕你死在车上。”黄泉没喝那杯热水,不知是依旧在警惕我下手,还是单纯不想揭面具。

    啊……真可惜,还以为能看到他长什么样子。

    前任月王虽然脑子似有什么大病,不过基因还是不错的,幽溟和苍月银血都是境内一等一的俊俏美人。

    “放心吧,在四海承平之前,本相不会轻易殒命。”他不喝,我自己喝还不成。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放下一看,白色的杯沿上印了一抹红。

    吐血了?嗯,没有啊?

    那就是新买的口脂不行,竟然褪色了,采买胭脂的人在搞什么,不知道口脂褪色很影响本相的心情咩?

    火狐夜麟同样看到了杯子上的红印,下意识抬眼扫了一下我的嘴唇。

    我施施然掏出手帕擦掉残余口脂,从马车上翻出以往用惯的口脂和镜子,对镜上妆。

    火狐夜麟:“……”

    怎么说呢,我自然看不到他面具下是什么神色,就他现下身上散发的无语气息,大概很不好受。

    “你是女人吗?”他终是忍无可忍的吐槽。

    “是啊。”我秒答。

    他看起来更无语了。

    唉……好伤心,明明难得说实话的,可是都没人相信本相就是个女人呢。

    我扣下镜子,低咳两声,“病容太盛,不得以如此,让你见笑了。”

    这句就是谎话了,本来就不情愿当相国之职,完全被迫上任揽这个烂摊子,女扮男装那么多年,还不给我点描妆的小爱好吗?

    再说我又没有很夸张,就擦擦口脂,涂涂粉罢了。

    火狐夜麟垂眼看桌子上的镜子。

    镜子内,除了现出他色泽艳丽华诡的面具,便是对方那张苍白无色的病容。半垂眼帘,临窗而坐,即使身在温暖的马车内,亦拥着一身毛裘,黑发黑眼,欣长消瘦,如夜中白鹤般清冷。

    他用一种嘲弄的眼光看着我,嗤笑道:“如果涂脂抹粉就能有用,月族上下,早已是风月场了。”

    “本相乃文官之首,若无笃定泰山之势,怎能安定臣心,又怎能把握朝政,令其上下一心对抗罗喉。”我感慨地叹了口气:“纵使是细微之处,亦要处处注意。相国之职,本相坐得也是如履薄冰。”

    并没有,虽说经常要死要活想摆烂,不过偶尔掀翻同事的桌子,破坏他们的计谋,戏耍贪官污吏,看他们暴跳如雷还不敢直言,只能屈膝我之下的样子……挺有趣的,我就靠那么一点乐子撑下为相年岁。

    显然火狐夜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冷酷无情地下判断:“一句话,自讨苦吃。”

    “唔……某方面来说,对本相而言,这算是老本行。”我冷不防对他说了个冷笑话:“毕竟苦药,本相可是当水喝。”

    “无聊。”他盘手靠在马车边缘,不说话了。

    我捡起桌子上的面具戴上,借着掩藏偷偷看火狐夜麟。

    专程在这里呆着,到底是在防备我,担心我过胜的权势把控朝政,架空幽溟,挟天子以令诸侯呢。还是在担心我利用他趁机清理朝内不臣服于我的官员,进而将月族当做我的一言堂呢?

    两者似乎都没有太大的区别,唯一的区别大概是我是不是真心为月族千万黎民着想。

    后者是为了权势,前者嘛……

    我低低闷咳几声,是怕我对幽溟做什么么?

    毕竟天子,得是王族血脉,却不一定非幽溟不可。

    2.

    殿堂上我下了收揽兵权,以抗罗喉的命令,果不其然引起了巨大的反响与抗拒。

    我:呵,明天这些人就可以彻底消声了。

    老娘可是用轻轻一跪这种毫无本钱的手段就拐了个超好用的打工人呢,空手套白狼简直不要太爽。而且火狐夜麟是真的好用,好用到我都动了心思,想把人长久捆在身边的打算了。

    不出我所料,命令一下,诸臣人心浮动,当晚夜鸽不断,向四面八方而去。

    月族在此处经营多年,皇族血脉只多不少,幽溟身为后一辈,上头还有不少比他更适合的皇室血脉。

    说来说去,幽溟的优势只有直系嫡子这一点罢了,比起他以往的‘丰功伟绩’,几乎是不值一提。

    自古成王败寇,当反叛者真的登上顶峰,又有谁会在意他原本出身如何。就似孔子做了圣贤,又有谁再提他野合而生的出身?

    我在房内看暗卫递给我的报告,左手摸索半天,没摸到我的药碗。

    “咳咳咳……”我的续命中药呢,哪去了?

    “火都熄灭了,你是想自杀?”忽而一双手探了过来,掌心之上端着一碗热腾腾的中药。

    我顺着那双手往上一路看去,对上一张色泽艳丽的面具。

    “多谢。”我接过药碗,抬首一饮而尽,速度之快,令人无法阻止。

    他身上有动武后的寒气,大抵真的按我的名单去刺杀反叛者了。

    火狐夜麟看我把极苦涩的药汤当水喝还面不改色的模样,啧了一声,忽而开口丢下一句:“不怕吾下毒吗?”

    我擦擦嘴角药渍,平静道:“那很好啊,这破相国我是一日都不想当了,不如早死早投胎。”

    “可惜。”火狐夜麟抬首捋过身前长发,似真似假道:“你的打算落空了。”

    “唉,就是说啊。”玩笑既过,我说起了正事:“结果如何,是如本相所说吧。”

    宫内风平浪静,自不知宫外已经是何等的血浪滔天。

    火狐夜麟没有多说,抬手抛出袖中密信。

    我接过一看,信上无非是以清君侧之名,求合兵起叛,将逆臣贼子调夜未央诛于刀下,还月族一个太平盛世。

    “哦……专制朝权,荼毒黎庶,擅戮朝贵,倾覆社稷。”我一句句念下我的罪状,欣赏了一番信中文笔,“写得还不错嘛。”

    火狐夜麟没管我无聊的爱好,问我:“接下来,你意欲如何?”

    “这嘛。”我撑着脸颊,手中密信晃了又晃,道:“早就看这些空食君禄,然尸位素餐的人不爽了。将反叛者人头斩下,悬于宫殿之外。”

    “哦?”火狐夜麟没想到我会采取如此激烈的手段,语气变得有些古怪:“相国不提境内风雨飘摇之事了?”

    他是指昨夜我与他相见时说的那番话,当时我劝慰他的话语就是说境内不平,过大的变动怕引起民心生忧,进而生出动乱。

    ……这人,不跟别人唱反调就浑身不舒服是吗?

    我又岂能让他小觑。

    “纵使狂风恶浪,自有本相回天挽日。”我抬眼直视火狐夜麟,唇角笑意消失,目如利剑,势有破开天地,一往无惧的肃杀之威,“咎根不除,终成大患!一日之内,本相定当平此风雨,还月族上下安平无忧。”

    以前没这么做,是因为手中筹码不够,时间也不对。

    难得如今天降神机,又有高手火狐夜麟襄助在旁。此时不动手,难不成等罗喉上门,面对一团心思各异的散沙吗?

    再说,早就忍那些吃空饷的人好多年了,我辛辛苦苦充盈的国库,可不是要养这些国之蛀虫的。

    我给出了这样的保证,火狐夜麟没有过多反驳,按照我给出的计划,一一行事。

    哦……很老实嘛?

    总觉得他另有心思。

    算了,不管了,接下来要处理的事情有一匹布那么长,今夜注定无眠。

    如我所设计,埋伏在众反叛者手下多年的暗桩派上用场。在我明以人头威胁,暗使暗桩推波助澜的设计下,双计并行,迫使他们拥兵造反,最后被火狐夜麟暗杀于短刀之下,一日之内,血流成河。

    结果就是我成功收揽兵权,清除朝内蠹虫。

    幽溟初登大位,拦阻在前的障碍被我一扫而清,也算全了前代月王给予我顾命大臣的职责。

    就是嘛……

    我就说幽溟不适合当月王,恋爱脑、优柔寡断、不明是非,不同意我将反叛者九族赶尽杀绝的建议。

    即使我拖着病躯跪在宫殿外半夜,昏倒雪中,都没能换来月王的一顾。

    我辛辛苦苦保持的全勤记录,就这么断了。

    可恶!

    3.

    不想干了,真的不想干了。这破相国,谁爱当谁当。

    我躺在床上,继任相国以来不知第几次这么想,门外下人还在等我的回复,问我是否要见月王。

    嘁,幽溟那性格,我还不知道吗?他那愚钝脑袋,心比天高智比纸薄。早就对我插手政事,未经告知先下手斩杀数十名反叛官员与皇室中人而恼怒,怎么可能会在争执过后纡尊降贵来见我这个说罢工就罢工的月族相国,指不定在内心骂我拥权自重呢。

    要是我没猜错,多半是被苍月银血强拖过来,欲给我个明面的台阶下,好让我回去接掌相国之职。

    没想到吧,这么大一个月族,生民何止千万,竟连一个能代替我工作的都找不到。

    气死你这个恋爱脑幽溟。

    本相不发飙,你还当我是软萌小三花。

    刘备请诸葛孔明出山都要三顾茅庐,我怎么着也不能比卧龙的咖位低。

    没有求我四次,别想我出去工作。

    吃老娘闭门羹吧你。

    “咳咳咳……”我躺着软榻,盖着羽被,怀里抱着汤婆子,舒舒服服躺在床上,声音沙哑道:“恕我今日难以见客。”

    我话刚说完,门外传来一声冷哼,转身拂袖而去。

    留下一道身影在门外低声叹气,苍月银血开口劝说:“你何必如此?”

    “本相怎么了?”冷哼而已,我不会吗?我哼得比幽溟更大声!

    我斥道:“君愚无知,岂不闻‘斩草除根,永无遗患’之理。我为了他好,他倒是不领情。怎么,方登大典,就惧本相功高震主,欲行鸟尽弓藏之举了?”

    苍月银血沉默,最终依旧是选择站在自家兄弟那边:“幽溟只是不忍。”

    “江山未稳,徒效宋襄公之仁!愚蠢至极咳咳咳——”我太激动,一时气没喘顺,倒在床上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咳……本相……咳咳咳……不想见你们……咳……来人,送客!”

    苍月银血听我当真身体不适,怕将我气出个好歹来,叹气道:“你好好休息,吾改日再来看你。”

    嗯,记得把那个恋爱脑幽溟也带上,不然我真的没台阶下。

    我捂着嘴唇闷咳好几声,重新躺好,幽幽叹了口气。

    这么大个月族,一个能用的都没有,我上班的时候不会面对一堆写不完的文书吧,真是夭寿。

    睡是睡不着的,都躺了那么久了,哪有那么多觉可以睡。

    悲哀啊,年轻的时候没得睡,老了之后睡不着。

    我闭目养神,想着接下来还需处理什么。官员罢免了不少,空缺亟需填上,上次暗卫给的名单还没空看,我记得那报告就在桌上。

    “来……来人……”糟了,刚才声音叫太大,现在发不出什么声音了。

    唉,上天给我这么好使的脑子,怎么就没给我一副好身体。睡又睡不着,爬又爬不起来。

    正当我瞪着眼睛,感叹天妒英才的时候,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床帐外。

    “要说遗言吗?”依旧是那么毒舌的话语,还是那般爱抬杠的性格。

    站在外面的确是火狐夜麟无误。

    有点意外,又不那么意外。

    “咳咳……哎呀,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我侧过头,笑着对床帐外的人说道:“怎么,是来看我死了没吗?”

    火狐夜麟双手盘胸,靠在床帘尾部,语气平静反问:“你需要吗?”

    “我需要你帮我倒杯水,嗓子很难受。”喉咙发痒,躺着更不舒服,总想咳嗽,无奈我根本没力气坐起来,只好拜托他。

    床帘外的人站了一会,转身离开片刻,再回来的时候,手中已然握了什么。

    他撩开床帐,弯身扶起我,端着热水喂我喝下,又将我放平。

    “你病得很厉害。”他低头仔细观察我的面色,手指不经意地擦过我面颊,似乎在判断我有没有上妆。

    他看着眼前的人,呼吸急促,苍白面色泛着病态的潮红,明明躺在床上,身体却凉意不散。

    “咳咳咳……老毛病了。”我看他要走,手伸出羽被,指尖轻轻勾住他的衣袍,“陪我说一会话吧。”

    火狐夜麟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被窝里的人,黑发散乱,眸光涣散。

    勾住衣袍的力道很小,小到只要一个转身就能挣脱开,他却始终没那么做。

    这不应该。

    他不该对一个杀伐果断的当政者心生犹豫的情绪。

    “病得快死了,还有闲心聊天,这是你的习惯?”火狐夜麟丢下杯子,撩袍坐在床尾,对我微一抬下颌:“想聊什么?”

    “咳咳……是你想聊什么。”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种人,明明独来独往,看起来冷漠无情,又会为敌人的示弱而心软,“你来寻我,难不成是想问我,为什么要赶尽杀绝?”

    他是幻族遗孤,若论赶尽杀绝,他恐怕是月族内最深的受害者。

    火狐夜麟依旧没有摘下面具,那双镶在面具之上的眼形,冰冷,神秘,空荡荡的,背后的视线却似利剑,如捕食者的瞳孔。

    他声音没什么太大的情绪:“吾确实好奇。”

    两色的头发,就如同他的性格,矛盾又冲突。

    我低低咳嗽两声,手收回被子里,“真难得啊,你竟然相信我。”

    在诺大的月族上下,无人怀疑我的作风,斩草除根,赶尽杀绝。我在月族的名声向来如此,对待敌人毫不留情,杀伐果断,不留余地。

    他移开视线,冷冷地说:“你向来这么感觉良好吗?”

    唉,我都一病得要死的人了,哄哄我怎么了。

    我摸了摸怀中的汤婆子,温热的触感让我忍不住舒一口气,平静道:“才尽者身危,好名者得华。”

    他一愣,立马意识到我的打算:“你在为幽溟造名?”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

    我点点头,继续说:“现任月王……咳咳……继位的时间太短,比起经营诺久的月族皇室,他名声不丰,这是……咳咳咳……”

    不行,说久了话,嗓子受不了。

    火狐夜麟啧了一声,起身回到桌子上倒水,小心给我灌下。

    “劳烦了。”我礼貌道谢,才接着刚才的话说下去:“他之弱势太明显,恩威并施,才能让他之名声快速传颂于不熟悉他的月族民众之中。”

    赶尽杀绝是假,只是为了能让那个优柔寡断的幽溟有立名的机会。能对背叛者施以宽仁,谁能说他是个不合格的君主呢?世人嘲笑宋襄公之仁,不过是因为他输了泓水之战,若他未曾输,怎当不得圣贤之名。

    何况有反叛之心的刺头早被我铲除,剩下的,不过是翻不起多少浪花的废物。

    “澹泊之守,咳咳……须从秾艳场中试来。”我无奈叹气,要不是幽溟这么没用,我都不需要废那么多心力。前任月王基因到底怎么回事,是生着生着没智商了,所以幽溟才这么笨吧,“仁性亦是如此,非要残酷,才能见其明光。”

    “这个答案,你满意吗?”我侧过头,看旁边一直保持沉默的火狐夜麟。

    他视线中有冷漠与打量,看不出信了没信,是当我真心刨解,还是又一场言语游戏,为了让自己免于死厄。

    火狐夜麟大概是想杀我的,我的权势,能够轻易左右月族的未来,更对幽溟的命运有着近乎恐怖的影响。

    我在乎吗?我完全不在乎。

    反正烂命一条,爱咋咋。

    几秒过去,火狐夜麟已恢复平日里无法捉摸的气度:“你这样的人,实在不明白为何要忠于月族。”

    确实是这样,幽溟又不是什么明君,对我更没有任何恩情,除了给我制造一堆麻烦。

    “我无聊吧。”我无所谓的耸耸肩膀,“好了,闲谈说完,该干正事了。都听我说了那么多,作为报答,麻烦你帮忙把桌子上的文件拿过来,那是今日要处理好的工作。”

    他闻言,上下扫视我就差一口气便要嗝屁的身体,不可置信,“你还想着工作?”

    “不然呢,放在那里,事情是会自己做完不成。”少见多怪,本相就是这种死了都要工作的性子,以后一定是死在办公桌上,“我没什么力气,所以你拿我看,看完后告诉你结论,你帮我写上批文。”

    他定定看了我几秒,确定我完全没在说笑,咂舌一声,回身拿来我所说的文件:“月族相国,你这算是泄露国家机密吧?”

    装什么呢,谁不知道你是月族二皇子了,难不成我还担心你把家族产业搞没?

    我翻了个白眼:“赶紧的,趁本相还醒着,不要浪费本相的时间。”

    他戴着面具看不出神色,不过我感觉他肯定也翻我白眼了。

    方才在长篇大论浪费时间的是谁啊。

    抱怨归抱怨,他还是把我扶起靠在枕头上,撩高羽被盖过我的双肩,坐在身边翻开文件给我看。

    我低咳着,垂首看文件的时候,不免斜过身体靠在他肩膀上,散落的黑发蹭到他胸口,犹如蛛丝纠缠。

    身体太过虚弱,经常看着看着就往下滑,火狐夜麟扶了好几次,烦了。直接把我拉到他胸口上,以半抱着的姿势扶着我。

    我睡觉穿得也很厚,根本不担心他发现我的秘密。

    是说发现了也没关系,他能把我咋的,我相国位置坐得稳的一批。

    不过怎么说呢……毕竟是年轻男子,血气方刚,靠着跟大型汤婆子似的,还蛮暖和。

    我低语告诉他那些官员可以上任,哪些官员需要调动,又有哪些官员需要重查。

    他的字意外的好看,字如其人,凌厉高傲,弯钩处隐见深沉笔墨。

    是个不可测度之人啊。

    我看他书文极有条理,偶尔还会自作主张地加上自己的见解,不免赞道:“你还蛮有当相国的资质的嘛。”

    火狐夜麟写字的动作顿了顿,他一把翻过文件,冷声道:“闭嘴。”

    闭嘴就闭嘴,凶什么。

    我又翻了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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